第31章 惡初至
晨光熹微。
簡單用過早餐之後,白凫離開了江宅,去往流砂星球警局。
一位女警員替他帶路,到得四樓的禁閉室,開門示意他請進。
白凫走進去。
藍敘,準确來說是許初至,此刻正埋頭坐在金屬欄杆之後,身穿白色囚服,雙手雙腳套上電子鎖,一動不動。
女警員在白凫身側站好,打開錄音裝置,朝他點了點頭。
白凫緩緩開口,喚了一聲:“藍敘。”
這一聲落下,仿佛觸電一般,對方渾身一顫,而後立刻擡起了頭。
那雙眼驀地睜大,他詫異道:“白凫哥哥?”
這一稱呼落下,白凫蹙了蹙眉。
“白凫哥哥!”他忽而瘋狂地掙紮起來,“你救救我!救救我!我是無辜的!我是被冤枉的!”
“是麽?”白凫冷冷地揚了揚眉。
“真的!”電子鎖撞出聲響,他幾乎是狂跳着道,“白凫哥哥,你相信我!自始至終,我都只是提供了愈療所的聯系方式,真正送江汀進去的人是江言洲,你如果要複仇,也該是找他複仇,白凫哥哥你相信我!白——”
“許初至。”白凫打斷他,“夠了。”
“——這些無意義的狡辯,我不想再聽。”
然而怔了一瞬,對方卻是愈加瘋癫地掙紮起來:“誰告訴你這個名字的!不準喊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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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狂叫起來,像是一剎那喪失了理智,身側的女警員這時開口,朝着白凫解釋道:
“許初至的父親姓許,母親姓藍,十七年前,他的父親再一次家暴過程中意外打死了他的母親,所以他當場把他父親的右臂給砍掉了,之後在離開少管所後,立馬改了名字,不許任何人叫他的曾用名。”
白凫倏地一頓。
見他不語,警員補充道:“另外,我們還查出,他幼時與您一樣,曾經也在雅安福利院待過……”
話至此處,欄杆之後,狂叫不止的人猝然安靜下來。
兩人下意識朝他望過去,許初至在這時開口道:“是啊,雅安福利院。”
方才勃然如雷的怒氣一點一點從他臉上消失,他慢慢咧開嘴,嘻嘻地笑起來。
“白凫哥哥。”他緩緩道,“你應該不記得了吧?”
白凫蹙眉,無聲望着他。
“可是我還記得。”許初至等不到回答,于是自顧自地繼續道,“那個時候,我殺了父親,死了母親,又生了一場大病,頭發掉光了,滿臉疤痕,醜陋不堪,所以福利院的那些雜種們……”
他面上浮現恨意,切齒道:“那些雜種們嘲笑我、辱罵我、踐踏我,把我當畜牲來羞辱!”
“但是後來……”恨意慢慢褪去,他露出恍惚的懷念神色,語氣柔軟下來,“後來我遇到了你,是你,給了我一頂帽子,并安慰我不要哭。”
他至今記得那一面,那是他與白凫的初見。
絕望地倒在泥濘裏的他,被雨水澆淋得渾身濕透,又遭人打罵,狼狽不堪,是一位少年忽而出現,趕走那些人,又将他從地上拉起來,彎腰替他戴上一頂毛茸茸的帽子。
“小朋友。”少年溫柔地拍了拍他的頭,輕輕道,“不要哭啦,已經沒事了。”
年幼的自己怔怔然地望着眼前人,忘了呼吸,也忘了眨眼。
好漂亮的哥哥。
可是這位哥哥,接着便離開了,牽着另一個稱呼他為哥哥的、小男孩的手。
他們消失在轉角那側,帶走了他方得到不久的暖。
那個時候。
那個時候他便下定決心,總有一天,他會讓那陣溫暖,徹徹底底地屬于他。
正出神間,白凫忽而冷然開口道:“所以呢?”
許初至陡然回神,一怔。
“所以。”白凫上前一步,湊近過來,“所以,你便因此,對我恩将仇報?”
“不……”許初至面色煞白,忽而大喊起來:“不是的!”
幾乎是歇斯底裏地,他大吼起來:“我愛你啊,白凫哥哥,我愛你!”
他急切至極,像是恨不能把自己的心剜出來給對方看,然而見此,白凫卻冰冷地勾起唇。
“那好啊。”他附耳在他耳邊,輕輕道,“既然你愛我,就把愈療所的聯系方式說出來,如何?”
溫熱的呼吸掃過耳側,許初至面露恍惚,胡亂地點了點頭:“好、好。”
他咽了下口水,飛速報出了一串號碼,警員及時記錄下來,而後朝着白凫點了點頭。
白凫垂下眸,直起身,從許初至身側退開。
“不……”許初至倉惶地扯了下電子鎖,“不要走、白凫哥哥!不要……”
那哀求逐漸化成咆哮,一聲一聲,撕心裂肺。
而白凫卻未再看他一眼,漠然地轉過身,擡步離開。
“怎麽樣,警方那邊說什麽?”
白凫坐在正駕駛位,低聲詢問身側的梁聲。
窗外的景色迅速倒退,梁聲在一片霞光裏關掉通訊器,飛速地答:“他們說已經根據號碼定位到了愈療所的大致位置,就在布爾星球南半球。”
“布爾星球……”白凫沉吟片刻,正要再開口,光纜車在這時自動停了下來。
“到了。”梁聲道,“下車。”
白凫回神,擡手正要解安全帶,正當這時,餘光瞥到了什麽,動作一滞。
“快看那裏。”他道,“那是不是林超?”
林超,也就是林秘書,江言洲的助理。
梁聲眯起眼,循着所指望過去,望見對面的江氏集團大樓底下,有一位西裝革履的年輕男子匆匆坐進了一輛車裏,驅車離開。
“就是他!”梁聲道。
下一瞬,白凫當機立斷,将駕駛系統切換為手動擋,踩下油門,猛然追了上去!
車速瞬間飙升至超音速,車內響起警報聲,智能系統出聲提示:“警告,您已嚴重超速。”
白凫對其置若罔聞,快速旋動方向盤,打了個急轉彎,飛速駛上淩空高架橋。
“唔!”梁聲猝不及防,險些撞上車窗,轉過頭露出滿臉詫異,“白先生居然會開車?!”
“滿分駕駛證。”白凫勾起唇,“你放心。”
超高速引發血壓飙升,心髒咚咚狂跳,梁聲緊盯向前,望着白凫一路擦過無數輛車,如獵豹一般不斷逼近林超那輛車,追過數條街道,最終鎖定在其後五十米處,咬住對方在視野之中不放。
快追上了!
梁聲屏住呼吸,看着白凫娴熟地打過一個漂移,堪堪停在對方車前,惹來對方急促的一聲剎車聲。
刺啦——
“下車。”白凫冷靜地摘下安全帶,看了一眼尚在震驚之中的梁聲,開門下車。
梁聲回神,連忙跟上去。
外面是一處廢棄的舊式機場,四下空曠無人,白凫的腳步聲停在對方車旁,他傾下身,扣了扣對方的車窗。
“出來。”他道,“這裏有監控,我們不會傷害你。”
車內的林超盯着他,僵持片刻,最終卻只能硬着頭皮開門,走下來。
“你們想幹什麽?”他尾音發着顫,卻極力維持着鎮靜。
白凫溫和地笑了笑。
不遠處的梁聲快速收拾好表情,走過來,面上浮現譏诮,扔下一張紙。
“林先生不妨先看看這個。”
林超拾起那張紙,快速掃了一眼,驀地面色煞白。
那是,布爾幼兒園,亦即林超女兒所在的幼兒園的課程表。
“這什麽意思?”他猛然擡眸,拔高了嗓音,帶着尖銳。
“沒什麽意思。”梁聲聳了聳肩。
林超浮現出一陣無措,下意識又望向白凫,白凫依舊帶着淺笑,溫聲道:“林先生是聰明人,我就不賣關子了。”
頓了頓,他從對方手中接過那張紙,對折,而後慢條斯理地将其一點一點撕成碎片。
“我想您應該知道,您的上司,也就是江言洲,他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家暴狂。”
林超猝然一愣。
好半晌,他怔怔開口道:“所以……?”
白凫但笑不語,只是垂下眸,輕輕灑下碎紙。
“所以。”梁聲接過他的話,語氣冰涼,“你繼續跟着他為虎作伥,會有什麽下場,你自己應該清楚。”
“我……”林超臉色青白,往後退了半步。
“林先生。”梁聲湊近一步,“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梁聲,是一名來自華中星區非常日報的記者,這是我的記者證。”
說着,他從上衣口袋裏拿出證件,展示給他看。
林超望了一眼,整個人抖了抖。
梁聲繼續道:“目前根據有關線索,警方已經查到了愈療所的大致方位,只要我們願意繼續搜尋,真正找出來只是時間問題。”
“林先生。”白凫道,“為了您的家人着想,您如果願意自首,我們很樂意幫助您。”
連環打擊之下,林超終于支撐不住,他雙唇發顫,望着兩人,而後摔坐在了地上。
“在……”他啞聲清了清嗓子,“在江氏集團總部大樓……頂樓……有一只保險箱……”
白凫打開錄音筆。
“那、那裏面……有江言洲提供給愈療所實驗室的人才引進和材料購入的記錄存檔,密碼是……”
梁聲望了一眼白凫,二人對視片刻,一齊上前一步,扶起林超,沒收了他的通訊器。
“謝謝。”白凫道,“接下來的路,請你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