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人非人
是日,子夜。
枕邊人的呼吸已趨于平緩,白凫緩緩睜開眼。
片刻後他起身,下床,繞過去,拿起對方放在床邊的通訊器。
而後,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江宅。
莫約走出數裏,便有一輛通體漆黑的光纜車停在路邊,白凫掃了眼車牌號,走過去,坐上車。
“拿到了?”梁聲坐在駕駛座,低聲詢問。
“嗯。”白凫颔首,“走吧。”
梁聲按下啓動鍵,車輛自動出發,平穩地向前行駛。
路上,白凫一直有意無意地望着後視鏡,指尖輕輕地摩挲着江汀的通訊器。
一路無言。
到得江氏集團樓下,兩人下車,黑暗裏,聽到一聲極輕的聲響,梁聲頓了片刻,按了下耳機,低而快速地朝着耳機那側的人道:“準備好了麽?”
那邊應了一聲,梁聲與白凫對視一眼,兩人往樓內走。
空曠的大廳裏,兩名安保站在刷卡處,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什麽,見有人來,其中一位肅聲道:“二位留步!”
另一位上前一步,攔住兩人:“這麽晚了,二位來幹什麽?”
白凫摘下口罩,露出面容,淺笑着揚了揚手中的通訊器,溫聲道:“是我,我是白凫。”
“白、白先生?”安保霎時一驚,忙一鞠躬,“原來是少夫人!失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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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白凫搖首,指了指梁聲,輕輕道,“這位是我的司機,李先生。方才少爺托我來公司取一份重要文件,拿到我就會離開。”
“原來是這樣。”安保惶恐地讓開路,“少夫人請。”
白凫笑着點點頭,拿通訊器刷了權限,走了進去。
走着走着,他忽而腳步一頓,有些訝異地道:“咦,那是什麽?”
兩名安保皆是一怔,下意識地擡頭循聲望過去,卻在下一瞬,被身後之人撂倒在地。
咚咚兩聲輕響,幹淨利落。
兩名身着防彈服的警察在黑暗中顯出身形,朝着白凫比了個手勢。
白凫走回來,将通訊器遞過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通過禁制,接着,腳步一轉,再次隐匿在了黑暗中。
白凫望了一眼梁聲,帶着他繼續往前走,一路來到特用電梯前,刷開權限,走進去,按下39樓。
電梯快速而平穩地向上升,三面環繞的玻璃之外,逐漸變高的視野之下,呈現出金融街燈火璀璨的夜景。
然而兩人顧不得欣賞,數秒之後,電梯停靠,門徐徐打開,兩人一齊走了出去。
四下無人,是條寬敞而幽長的走廊,遠處的盡頭亮着應急指示燈,照得周圍慘白一片。
白凫凝神等了一瞬,而後徑直往左側的董事辦走過去。
一步、一步。
腳步敲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空曠的回音。
忽而,有什麽發出嘀的一聲輕響,下一秒,一道冰冷的電子音從兩人頭頂落下,毫無情緒地道:
“檢測到陌生來者到訪,請原地等待權限申請。”
糟糕!
——這意思是,它要實時報告給江言洲!
白凫神色一凜,正要動手,這時,身後的樓道裏傳來一聲咻的聲響,緊接着,頭頂的銀色探頭應聲爆裂。
他下意識伸手,帶着梁聲後退半步,避開了崩灑下來的碎片。
擡首,另一側,兩名警察已經到達,手持.槍.支,整裝待發。
四人對視一眼,白凫繼續往前,然而不出片刻,刺耳警報驟然響起,頭頂天花板猝然打開兩道窗口,有安保機器人降落下來,滋啦一聲,急速朝着二人逼近而來!
“艹!”梁聲脫口大罵,翻身避開自地面滑過來的機械臂,眼看着白凫助跑起跳,一腳踹飛另一只機器人,輕巧落地。
“怎麽辦?”梁聲蹙眉道,“這東西可不好對付!”
“交給我們!”那側的兩名警察快步沖過來,一槍一個,打壞了機器人的電子眼。
瞬間,硝煙散開,機器人周身紅光閃爍,開始瘋狂原地亂轉起來。
梁聲正要松一口氣,就在這時,頭頂有更多的窗口打開,數只機器人接連跳了下來。
完了!
白凫以腳尖抄起一只被打壞的機器人,拉過機械臂當作武器擲了出去,撞飛了一只離二人最近的機器人,而後快速道:“跑!”
梁聲驟然回神,朝着另一側跑,眨眼間,白凫與警察放倒數只,而那窗口上的機器人卻好似無窮無盡,一時間下來數十只。
場面一時混亂,梁聲被刺耳的警報聲震得頭皮發麻,白凫力漸不支,警察們子彈也已用盡,逐漸落了下風。
怎麽辦?
梁聲無法,只得沖到電梯門口,狂按開門鍵,然而電梯卻遲遲不來,正當這時,忽而聽得一聲轟然爆炸,機器人中央被炸開,有道人影自盡頭的玻璃外飛踹而入。
“來了!”
熟悉的聲音,白凫以拳抵在唇前,頂着面上的血痕仰頭望去,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封燃。
他背後的樓外懸停着一架小型直升機,手持一臺軍用A37長槍,在漫天的碎玻璃中一邊瞄準一邊勾起唇角,笑着道:“白先生,好久不見。”
砰砰數下,周圍只剩硝煙彌漫,白凫擦過唇角,低聲道:“好久不見。”
一旁的警察詫異道:“你是誰?”
“封燃。”他笑着答,“現任職華中星區八零二艦隊副艦長。”
警察肅然起敬。
不出半分鐘,周圍再無能動彈的機器人,灰煙缭繞裏,白凫望了一眼正若有所思的梁聲,道:“走吧。”
梁聲回神,五人一齊向董事辦走去,白凫拿起通訊器刷開門,推門而入。
而內裏,卻并不是想象中的漆黑一片。
柔和的落地燈亮着,辦公桌的另一側,赫然坐着一人。
是江言洲。
他神色疲倦,手支額頭,手肘架在旋轉椅把手之上,一副深思的姿态。
“白先生。”他垂着眸,頭也不擡地緩緩開口,“您還真是……深藏不露。”
“見笑。”白凫緩步走過去,面無表情地停在五步之外。
“江言洲。”一名警察厲聲道,“勸你莫做抵抗,束手就擒。”
與此同時,另一名警察按着耳中耳機,似乎在和另一側說着什麽,不遠處的樓下,隐隐約約響起警車警笛聲。
直到這時,江言洲才在一片陰影之中緩緩擡首。
他勾着唇,短促地笑了一下,緩聲道:“束手就擒?”
下一瞬,幾乎是同時,江言洲拿起一把槍對準自己,而封燃舉槍瞄準了他。
“不準動!”封燃斥聲道。
“嗯?”江言洲眯起眼,“那既然如此,不如你來,一槍崩了我,如何?”
“——反正我現在是俎上魚肉,無名小卒殺了我,屠龍刀殺了我,都沒什麽區別。”
封燃蹙着眉,與對方帶着笑意的眸對視片刻,而後緩緩地,沉默地,放下了手中槍。
“江言洲。”梁聲開了口,“你敢做出那些龌龊事,卻不敢伏法認罪麽?”
“呵。”江言洲冷笑一聲,卻沒有答話,他倏而站起來,往後退了一步。
“我知道你們想說什麽。”他一邊說着,一邊往後退,語氣帶着慢條斯理的從容,“無非是些勸降之辭。”
“但是我告訴你們。”他陰沉沉地浮起笑意,“無論是江汀的母親,還是江汀,他們都是我的所有物,我蹂.躏他們、控制他們,都是我的權利,與你們這些多管閑事的雜碎沒有任何關系。”
話語間,他已經到了落地窗之前,白凫望着他,心下生出不祥,一邊盯着那扇落地窗,漸漸意識到有什麽不對。
而就在下一秒!
江言洲扔掉槍,忽而轉過身,縱身躍下!
——那窗是空的!
他在詐他們,他真實目的是要跳樓!
而在同一剎那,白凫沖出去,卻有人比他還快一步,封燃縱身掠過,宛如離弦箭,而後徑直拽住了江言洲的手臂!
緊接着,白凫未有絲毫停頓,一把抓住了封燃的手。
強風倒灌,三人堪堪停于半空中,一架直升飛機朝着三人飛過來,飛行機器人從中飛出,強行架着江言洲飛入了直升機內。
封燃與白凫跟着跳進飛機,江言洲驀地擡頭,神色陰鸷地望向封燃,脫口道:“為什麽?”
“為什麽反應這麽快?”封燃笑了笑,“當然是為了将你繩之以法。”
江言洲掙了一下肩膀上的機械臂,嫌惡地蹙起眉:“野狗。”
“謬贊謬贊。”封燃笑意更甚,“野狗今天心情好,還是告訴你吧。”
“你那柄槍,是假的,對吧?”封燃湊近過去,直視他的眼,“我從小生長在軍.人世家,見過的真槍比你吃過的米還多,你覺得,真品或贗品,我會認不出來?”
江言洲繃着唇,死死盯着他。
“好了。”封燃直起身,望向白凫,“現在怎麽辦?”
而白凫正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麽。
忽而,身後大樓內傳來警察的一聲喊,“白先生,接着!”,白凫頭也不回,伸手一抓,手中赫然多了一副鋼質手.铐。
又過良久,他緩緩擡眸,雙眸冰寒,望向江言洲。
他提步,一步、一步,朝着對方走過去。
而後,停步在他身前。
風愈吹愈急,擦出震耳轟鳴,像是天際滑過的巨大刀刃。
“永別了。”白凫冷然開口,“畜牲。”
咔噠一聲,手.铐閉鎖。
最終。
他們順利拿到了愈療所實驗室的人才引入和材料購入記錄,交給警方,警方一路順藤摸瓜,找到了愈療所的詳細定位,将其連根拔起。
梁聲連夜寫稿,在非常日報頭條上詳細曝光了這件事,江言洲身敗名裂。
而白、梁兩人尤嫌不夠,又與兩名警察一同去往江汀母親當年所在的療養院,詢問值班護士,一路找到了當年照顧江汀母親的老護士,然後獲得了江汀母親身前被虐待控制的證言,又收集了多項證據,最終成功讓江言洲背上了虐待罪。
一年後,法院判決書下達,江言洲、許初至因罪行深重,依照華中刑法典,被判處終身監禁、精神流放。
他們的餘生,每一天都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