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向深淵
時間飛也似地向前走。
三年後。
費曼大學舉行畢業典禮,走過紅毯,江汀與校長、導師合影完畢,從臺上走下,摘下碩士帽。
沉默地穿過喧鬧沸騰的人群,他準備回公寓換身衣服,怎料剛進門的剎那,有人一聲輕笑,喚他:“小汀。”
他動作一滞,眉心狠狠一蹙。
江言洲正坐在書桌旁的旋轉椅上,朝着門側轉動過來,面帶斯文笑意,狹長漆黑的眼眸望向江汀。
而屋內此刻,站着數名保镖。
本能讓江汀察覺到了幾分危險,他想要後退,卻已被人按住了肩膀,強行拖拽入內,而後嘭地一聲關上了門。
他後退不能,被推着踉跄一步,徑直摔跪在了地上。
江言洲慢條斯理地踱步過來,居高臨下地望着他,森然笑着道:“恭喜畢業。”
江汀掙紮着站起來,一言不發地望向他。
江言洲勾了勾唇:“已經幫你辦理好了離校手續,現在我們可以走了。”
“這裏是學校。”江汀低聲道,“如果我不願意,你沒辦法強行帶我走。”
“是麽?”江言洲揚眉,“那麽,如果我說,你願意呢?”
說着,不等對方反應,他從容地打了個手勢,其中一位保镖上前一步,将手中的方盒遞過來。
那是江汀再熟悉不過的……那是,因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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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瞳驟縮,整個人狠狠一顫。
下一瞬,他往後退開數步,下意識想要躲避,卻在頃刻間被絞住了脖頸,而後猛掼到地上,屈膝跪下。
一雙手松開,另一只手扭過來,迫使他仰頭露出頸部,而後,江言洲戴上白手套,取出注射器,靠近過來。
片刻之後。
随手扔掉注射器,示意保镖松開手,他睥睨垂眸,眼望着地上的男生脫了力般倒下去,整個人陷入無聲痙攣。
他笑眯眯地踩着皮鞋踢了踢對方,傾下身,溫聲喚道:“江汀。”
淺栗色的頭發滑過額前,露出霧藍色的眸,眸底一片渙散的恍惚,江汀循着聲,緩緩擡頭。
倒映在雙瞳之中的世界瘋狂旋轉,錯亂斑斓,雙耳邊是無序的嗡鳴,仿佛有無數只螺旋槳式直升機圍繞着他在盤旋。
他聽到有人在耳側輕語:“小汀,跟我走,好麽?”
這一句被無限放大,千百次地蕩徹在耳側,誘着他、逼着他,如同催命的魔音,扯得骨骼都在疼,叫他終于忍受不住,嘶聲開口:“好。”
接着,他不受控制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跟着江言洲往外走,穿過草坪,到得校門外,坐進一輛光纜車裏。
江言洲滿意地摸了摸他的頭,如同安撫孩童,輕聲道:“睡吧。”
嗡鳴聲消失,視覺崩塌,他猝不及防失了意識,陷入昏迷。
不知過了多久。
再睜眼,眼前是一間通體白色的空曠房間,他躺在一處硬邦邦的類似于操作臺或是手術臺一般的寬闊平臺上。
下意識要坐起來,卻發現四肢連同脖頸,都被鋼環鎖在了平臺上,且身體似乎被人做了手腳,一點力氣也無。
他想要喊,卻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
片刻後他聽見一陣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勾唇道:“醒了。”
是江言洲。
霧藍色的眸被點燃了,憤怒沖出,江汀狠狠瞪着他,似是恨極。
“不必如此看着我。”江言洲溫和地笑了笑,“我是來同你告別的。”
“小汀……”
他微微傾身,眯起眼,眸中亮起蛇一般陰冷貪婪的光。
“我很期待,他們會把你,變成什麽樣子。”
……他們?誰?
無名的恐懼攀升而上,冰得後背發麻,江汀唇齒間發起細細的抖,眼睜睜望着,江言洲以指尖撫過他的眼角。
“忘了告訴你。”
他輕輕道:“這裏,其實是一家專業的心理愈療所,專門治療像你這樣不聽話的孩子。”
“所以啊,小汀。”殘忍的笑聲落下,他撥了撥他的眼睫,“你也別想着逃跑,就在這裏待滿一年,一年後治療完成,爸爸再來接你。”
言畢,他直起身,笑吟吟地往後退開半步,轉身離開。
森涼的怖意淹沒過來,無形的手捏住他的內髒,江汀在劇痛裏張開嘴巴,用盡最後力氣擠出嘶啞的祈求:
“求……”
“求……你……”
“放……過……我……”
可是那腳步聲未曾有半分停留,扣着不緊不慢的節奏,發出空蕩的回音,遠離而去。
後來的每一天。
每一天都生不如死。
他無數次地想要逃跑,卻又無數次地被捉回來。
那些人冰冷的面龐藏在白色口罩之後,如同毫無感情的怪物,用足以撕扯肉.體的力氣,拉拽着他,強壓着他,向他的身體裏注射各種不知名的藥劑。
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昏迷之中,有時清醒過來,也是因為劇痛和耳鳴。
每一刻。
每一刻都不得安生。
像是牲畜一般被剝去衣物,遭長鞭抽打,遭鐵環鎖喉,在窒息的痛意裏,一遍一遍被強迫地聽着催生奴性的訓*詞,逼他下跪,逼他屈服。
好、好難受。
好想死。
可是死都是不被允許的,自他試過數次割腕之後,身邊再也沒了任何尖銳物品,下巴被強行掰至脫臼,手腕、腳腕鎖鏈束縛,他真的成了一只狼狽的、毫無尊嚴的犬。
那雙霧藍色的眸子漸漸失了光澤,成了一對冰冷的死物。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
他在昏迷中被一盆冰水澆醒,對上了一雙眼熟的臉。
是藍敘。
對方穿着體面的西裝,整個人一塵不染,光鮮亮麗,像是剛從名利場上走下的貴客。
而他被拽着從地上站起來,又遭人猛踢向膝蓋,跪了下去。
他們一高一低,似有雲泥之別。
藍敘笑吟吟地打量了他很久,才施施然開口道:“江少爺,好久不見。”
江汀失焦的眸子動了動,卻沒有擡頭。
“啧啧啧。”他笑着道,“真可憐。”
無人回答。
于是有些不爽地舔了舔後槽牙,藍敘歪過頭,将一封正紅色的紙質請柬扔在他面前。
“看看這個。”
霧藍色的眼動了動,無神地望過去。
“這是我和白凫哥哥的婚宴邀請函。”
“還有。”他伸出手,轉了轉指尖的銀戒,“這個,是我和白凫哥哥的訂婚戒指。”
“你知道麽?”淺栗色的發絲被氣流拂動,耳邊響起柔聲輕語,“我們領養了一個孩子,馬上,就要結婚了。”
終于,如願以償地,他看見那張總是一片恍惚的面龐緩緩擡起來,朝着他望了過來。
灰白的唇張了張,卻發不出聲音。
“怎麽。”藍敘彎起眉,愈發得意洋洋,“你不信?”
霧藍色的眸動了動,但卻像是蒙了一層紗,做不出很大的反應。
于是藍敘嘆了口氣。
“算了……”他仿佛施舍一般地道,“既然這樣,我帶你去親眼看看好了。”
說着,他拍了拍手,有人走過來,解開了江汀周身的束縛。
緊接着,他被帶離愈療所,乘坐飛梭,去往流砂星球。
槐南小區門口,男生被扔下車。
他從地上掙紮着站起,往小區內走。
身體麻木地憑着記憶往前,最終停步在173棟門口,院落裏,白凫正與一名小女孩坐在秋千上。
金燦燦的陽光将二人周身鍍了一層毛茸茸的輪廓,映襯在缭繞着的錦繡繁花之下,像是一幅再美好不過的水彩畫。
美好得,與藍敘口中的話語堪堪重合。
于是他屏住呼吸,不敢再向前。
直到良久,畫上的人朝他望過來,露出微微詫異的神色。
“江汀?”
他被這一聲喚醒,恍恍惚惚地往前走。
白凫放下手中的故事書,望着忽然出現的男生,輕輕蹙起眉。
他……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
雙眼無神、頭發蓬亂、襯衣皺起,面色蒼白得幾近透明,整個人像是随時都要碎裂。
還有……他的脖子上,怎麽會有那麽重的血色勒痕?
他不是去國外留學了麽?有人欺負他了麽?
眼見他停在那裏,不說話,也無反應,于是白凫上前一步,想要撥開他的衣領查看一下他的脖頸。
怎料。
這一刻,江汀眼中,眼前之人雙手伸向自己脖頸的動作,與同時出現的幻覺嚴整重合,窒息的壓迫感貼上脖頸,唇齒間泛起血腥氣,耳側,則再一次響起那聽過無數遍的聲音,一字一句道:
“江汀。”
“我好恨你。”
“我想殺了你。”
“你怎麽還不走?”
哪怕再麻木,那一句又一句的話語依舊能紮入他的心,刺穿、抽出、又刺穿,痛得他生不如死、又避無可避。
于是這一次,他終于畏懼了。
他踉跄着,倒退一步。
又一步。
“對不起。”嘶啞粗粝的嗓音從長久未發聲的喉嚨間溢出,宛如嘲哳,難聽至極。
“對不起……”
“我這就走。”
“我這就走。”
黑白的、旋轉着的世界碎成無數根密密麻麻的、細小的針,瘋狂地戳入他的眼瞳,那雙眼刺痛得厲害,卻已經流幹了眼淚,只是空洞洞地張着。
江言洲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後,冷冰冰地同他道:“跟我回去。”
而這一次。
他終于沒再反抗。
懸崖邊掙紮着的人,徹底松開了手中死死拽着的繩索,朝着深淵墜落。
作者有話說:
之後會涉及加倍的狗血情節,這本文一開始就在文案裏标了是一本狗血文,希望不能接受的看到這裏及時止損,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