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那貌美夫人,便這般揪着攝政王的耳朵下樓去。
戲院走廊上,目睹了全過程的衆人,保持着看了一出好戲,卻又不敢洩露自己看了好戲的複雜表情,這種表情只能用扭曲來形容。
若這是朝廷某位官員的好戲,樞密使保證會看得津津有味,很可惜不是。
鄰國使團成員回過神來,臉上神情一陣古怪,其中一人朝樞密使露出滿臉的不敢茍同,說:“原來你們大乾的男子,竟是這般懼怕自家娘們,我們就不一樣了!”
“沒錯。”他們國家的某位皇子立刻接話,說道:“在我們潇國,男人的地位最高,其次是長者,其次才是女人。”
而且他們那裏還有奴隸,有時候女人的價值,還不如一頭能産羊奶的羊。
樞密使尴尬地笑笑,并不想與這群還未開化的蠻人讨論此種問題,但是事關攝政王的聲譽,他只得解釋了一句:“我們大乾只是尊重母親,畢竟女郎養育孩子十分不易,理應受到禮遇。”
說完這句,樞密使立刻轉開話題,客氣地說:“幾位請吧,咱們進去雅間一邊聽戲一邊商談。”
至于趙允承的離去,并未對他們的接洽造成影響,畢竟這些人也看到了,大乾的皇室不是不願意出來招呼,實在是事出有因,無可奈何。
等這群鄰國使臣進了雅間,那秦娉等人也回過神來。
“哎呀,真是不巧。”秦二娘子尴尬地替妹妹圓場,說道:“我那三妹夫其實是個很好的人,裏邊恐怕大有誤會。”
嚴家妯娌擺擺手:“無妨無妨。”
秦二娘子幹笑:“那咱們過去吧,來都來了,戲總要聽完。”
這一邊,秦嫀揪着趙允承的耳朵離開戲院,後面跟着兩名操心的丫鬟。
“夫,夫人,您慢點!小心腳下。”她們一路提醒,生怕夫人一腳踏空,那麽後果将不堪設想。
“是啊……”那掩着面,無顏見人的黑衣郎君,也是這般想的,何必呢?知曉自己懷了身孕,就不能走慢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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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他還要放低身段,配合秦三娘的步伐!
不就是背着她逛了個戲樓嗎?
趙允承并不理解,這秦三娘為何這般生氣。
秦嫀的确生氣,她一言不發,那張常年帶笑的嬌美面容,嚴肅得瘆人,似乎不悅到了極點。
“上了馬車便審你,快想好你的說辭。”
趙允承:“……”
這個‘審’字真叫郎君沒有概念,因為向來只有他審問別人,何曾有人審問過他……
秦嫀問:“昨夜宿在何處?”
“都說了,宿在友人家。”趙允承坐在馬車上,放下袖子斬釘截鐵地回答道:“你若是不信,我眼下便帶你去問問。”
他一臉淡定地指揮:“沿着這條街直走,清水巷子,陳府。”
陳太傅:死小子!莫cue!
某些時候,趙允承分外不要臉。
問完這個問題,秦嫀審視他片刻,移開眼睛喝口茶緩緩再審。
“……”趙允承也感到幹口舌燥,許是因為撒謊的緣故罷,他內心還是有一絲絲小忐忑作怪。
但在那秦三娘的虎視眈眈下,他豈敢要水?
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應對處處透着陷阱的盤問。
果然,那秦三娘不死心,又問:“你已不在大理寺當值,何故與樞密使一道在戲樓消遣?”
一群郎君在一塊,她不信這些人逛完戲院便會老實回家。
趙允承霎時想起來,那白衣已自作主張撤了大理寺一職,斷了他許多方便,委實惱人得很。
“卻是這樣的。”生得分外好看的玉面郎君,嘆了口氣,作惆悵姿态:“太皇太後見我無所事事,特令我随那樞密使學些東西。”
說罷砸了咂嘴,瞟着秦嫀手中的一把紫砂壺,暗示意味十足。
秦嫀接收到那郎君的信號,摸了摸紫砂壺:“……”也罷,取來杯子,倒了一杯與他。
照這麽說,卻是自己冤枉了此人。
趁着郎君喝水的功夫,秦嫀用指尖叩了叩紫砂壺,又問:“既然你問心無愧,沒有做對不住我的事,卻為何不敢認我?難道我于你而言,不足為外人道?”
這是秦嫀的心結。
這蠢秦三娘終是問到了點子上了。
趙允承心中一緊,面上卻裝作泰然若之的模樣,慢悠悠将茶水飲盡,說道:“你多慮了,我不過是知曉你會惱我。”他看着秦嫀的眼神中,盛滿認命,咳道:“你瞧。”一副眼下不就被你揪上來的模樣。
秦嫀一時沉默,眼中充滿質疑。
照人家的意思,倒是自己太較真,沒有情趣。
“……”可是郎君跟貓置氣,因為她維護了貓沒維護他,便氣得夜不歸宿,這到底是誰在較真呢?
秦嫀眯眼。
在她的注視下,攝政王聳拉着兩道英氣劍眉,眨着一雙無辜鳳眼,好看得緊。
“……”
手段有夠下三路的。
但秦嫀顯然挺吃這套,她心中動了動,指尖情不自禁地摩挲起掌中茶壺,半晌,移開眼神,輕咳了聲。
滿腦子具是郎君雙眼泛起薄霧的畫面……以及那情到深處的央求聲。
她沒原則地投降了。
那郎君卻好像并不知曉她在想什麽,還自顧自地挨近,湊過來說服她:“我說的一切,具不假。”反正丢的也是白衣的臉面,趙允承便恬不知恥,投懷送抱,他也不想的:“夫人信我。”
若非秦三娘比潇國使臣還難纏,堂堂攝政王何須伏低做小。
秦嫀被他蹭得一絲脾氣也無,只是看着他那盛世美顏,眼眸幽深,等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對着茶壺嘴灌了幾口,壓壓驚。
“罷了。”秦嫀深吸一口氣,道:“我相信你。”
趙允承一喜,繼而又将笑容一收,他說的都是真話,何須心虛。
正高興着,耳邊傳來女郎的低語:“這次便原諒你,下次若是夜不歸宿,也不是不行,只是要讓我知道你在何處。”
趙允承的前半生處于極度自由飛翔的狀态,他堂堂攝政王,上天入地,就是沒有被人管束過!
可偏偏,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恍了會兒神,他便發現……下巴有自己的想法,已然聽話地點點頭。
趙允承:“……”
放空雙眼淺淺呼吸了幾下,趙允承邏輯自洽地想——懼內的是白衣不是嗎?
唏噓,不知下半月等白衣醒來,知曉全東京城都看了他懼內的好戲,會作何感想?
羞憤欲死?
沒臉見人?
都是極有有可能的……于是回去的路上,攝政王猜測着白衣那撲朔迷離的內心世界,時而目光深沉,時而面露冷笑。
搖搖晃晃回到沈府,轉眼不見了郎君的身影,秦嫀歇了一會兒,去那安置兔子的地方尋人,不出意外地看見郎君的身影。
而此前撓了郎君一道劃痕,引得郎君生氣跑出去的小貍奴,正跟在郎君腳邊一道探頭探腦,畫面極為和諧。
想來二個是和好了罷?秦嫀不無操心。
那黑衣郎君站在安置兔子的小屋旁邊,左右瞧了瞧,視線略過秦嫀時,暗暗翻了個白眼:“來人。”他喚來下人,給他做一個籠子,裝兔子用。
今晨上早朝時,他那皇帝侄子,不知動何處知曉他有一窩兔子,死活要勻一只。
趙允承挺大方,将白色全挑出,過兩日上朝一并給交予小皇帝。
秦嫀看了他一會兒,便帶着丫鬟去準備兩份賠禮——要盡快與嚴府送去。
今日之事太過突然,若重來一次的話,她當時應該順水推舟說認錯了,然後與嚴家媳婦們一道把戲聽完。
而不是在衆目睽睽之下,一時沖動将郎君帶走。
想到此處,她夜晚問夫君:“今日在戲院,我害你在樞密使面前失儀,會不會影響你的前程?”
提及此事,趙允承心底忿忿,何止影響!簡直令他丢盡臉面好嗎?昔日千辛萬苦積下的威望,被這個女人毀于一旦。
不難想象,那慣愛嚼舌根子的樞密使,定會将他被秦三娘提着耳朵帶走的事跡日夜宣揚。
但他如何敢怪這個霸蠻至極的秦三娘,自然是虛情假意地擺擺手:“無甚影響。”
秦嫀想想也是,在她的印象中,夫君一向在東京城橫着走,分外霸道。
“那我便放心了。”秦嫀說道:“不過……那般将你揪下來,為妻還是要對你說聲對不住。”她嚴肅道:“若再有下次,我絕不再這般對你。”
既然剛才都虛情假意地原諒了,這次也理應大度地一笑:“無妨。”
趙允承不在意道:“誰都有沖動的時候。”
深深地望着這名風度翩翩的郎君,秦嫀湊過來,虔誠地親了一下他微張的薄唇,心中十分悸動,情不自禁道:“喜歡你。”
趙允承:“……”
他眼睛一點一點地睜大,腦袋裏回響着這三個字,久久無法回神。
過了兩日,秦嫀看到籠子裏只剩下灰色的兔子,非常不解:“夫君不是喜歡白色嗎?何故将白色全部送人?”
攝政王睜着眼睛說瞎話的本事,就是在這樣一次次的磨練中見長的:“因為對方也喜歡白色,正所謂君子不奪人所好。”
秦嫀不由看了他一眼,眼底流露出欽佩。
這才是她印象中的郎君,謙遜溫潤,光風霁月,因此才叫當初的她驚鴻一瞥,從此念念不忘。
“咳……”趙允承淺蜜色的俊臉上,泛起一絲絲用良知換來的緋紅。
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不禁又想起那天晚上,秦三娘輕薄完他所說的‘喜歡你’三個字。
這便很叫人尴尬了。
白衣的妻子竟然喜歡他,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