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新婚夫妻你一箸我一勺地吃完飯,便叫丫鬟把殘羹冷湯撤下。
秦嫀知道自己的夫君,二十六上才娶妻,正是老房子着火的時候,在那事上頭兇得很,于是也再不敢撩撥他。
夫妻喝過茶之後,秦嫀便老實地道了聲:“夫君,我在榻上看會兒話本,你若是累了就先歇着。”
這個暗示夠明顯了吧?
趙允承自是聽懂了,看着連跟自己對視都不敢的夫人,不由反省自己,不該這麽孟浪。
“嗯,你去吧。”容王朝她颔首。
秦嫀亦朝他微微一福,被他瞪了一眼,這才微笑着去了榻邊。
才子佳人的話本兒,如今看來都是書生寫就的狗血意淫故事,剝開了其實一點都不甜,還不如自己的新婚生活;于是秦嫀拿了本趙允承的書,看起了志怪小說。
安靜看書的小娘子,雅致溫婉,時不時的擡手撥了一下銅鶴燭臺上的燭火,很是溫馨。
她不說話,屋裏便寂靜得很。
趙允承自己在桌邊待着,想了想拿出竹簫,在手中轉了轉,然後橫在唇邊吹響。
音律婉轉悠揚,煞是好聽。
即便是不同音律的人,也聽得出這裏頭涵蓋的技巧。
看書的小娘子,頗有興趣地擡起頭。
天知道,第一次見到趙允承的時候,發現對方随身攜帶一支竹蕭,秦嫀就很想聽趙允承吹簫了。
現在冷不丁地聽到,秦嫀便雙眼亮晶晶地望着趙允承,而手中的小說,早已被她放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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軟榻邊就是窗子,因着夏季悶熱并沒有關上。
于是阖府上下,都聽到了趙允承吹奏的悠揚簫聲。
這是怎麽了?
王爺大晚上的這般好興致?
那些個聰明的人精仔細一想,莫不是王爺為了給夫人解悶兒,才露了這一手?
若真如此,可真是寵到了骨子裏了……
見夫君吹完了一曲,秦嫀笑着道了聲:“天籁之音。”
趙允承嘴角輕輕一揚,沒說什麽。
經過這悠揚的小插曲,心頭舒暢的秦嫀繼續看小說,而容王待了一會兒,收起竹蕭走了過來。
秦嫀不知他要做什麽,擡頭與他視線相會,但見他搖搖頭,徑自在榻上坐下,漫不經心地擺起了棋局,竟是自己和自己對弈。
秦嫀看了兩眼,着實沒有興趣,便又低下頭看書。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秦嫀揉了揉眼,覺得有些乏了:“夫君,我去歇了。”
她的世家子夫君,撚着棋子本來準備落子,聞言立刻把子扔回棋罐裏,然後起身趿上鞋,朝她伸手。
秦嫀望着那只修長好看的手,眼睛一彎,覺得很有安全感:“謝謝夫君。”她握上去,那人将她扶起來,一起走到床邊。
吃晚飯的時候,沐芮進來收拾過。
大紅的錦被和床褥都換了一床新的,因為之前用過的那套實在是太埋汰,根本不能再用。
今天晚上,秦嫀自覺地睡到最裏邊,和趙允承隔着半臂距離。
但是話又說回來,按照規矩,她好像應該睡在外邊兒,方便伺候夫君起夜。
“……”秦嫀這個半吊子的古代人,有時候也搞不清楚,是自己命太好,不用守規矩,還是古代規矩其實也沒那麽嚴格?
只針對夫妻關系的話,她倒是覺得因人而異。
畢竟不管哪個時代,都有怕老婆的男人。
秦嫀想到這裏,看了眼躺在自己身邊的冤家,她不覺得自己的夫君是個怕老婆的男人。
對自己這麽好,只是他人好。
發現媳婦兒在看自己,趙允承睜開眼,黑亮深邃的,裏頭一點睡意都沒有。
“……”秦嫀趕緊閉上,轉過去對着牆壁,因為她總覺得,對視五秒以上會有危險。
趙允承低笑了一聲,伸手把玩了片刻秦嫀落在枕邊的頭發,終于老實地睡了。
第二天天還很早,趙允承提着劍去院子裏舞了半個時辰,秦嫀醒的時候,他剛回來。
穿着松松垮垮的裏衣,又沒有束發,看起來真有幾分魏晉狂生的味兒。
但是別人沒有束發叫披頭散發,自家郎君不束發,只用一根緞帶綁着,卻灑脫好看得緊。
秦嫀看得津津有味。
酷暑炎熱,動一動便會有一身的汗,趙允承也不例外,所以回來的第一時間,他已經更過衣。
只是頭發還沒束起來,因為他并不擅長。
容王坐在夫人的梳妝鏡前,拿起梳子幹淨利落地梳理自己的長發,那動作,教秦嫀看得心驚膽戰。
有人這樣梳頭的嗎?
看不過眼,秦嫀三步作兩步地上前,接過容王手中的梳子:“還是讓奴家來吧,夫君梳頭怎地跟打仗似的?”
容王沒作聲,微笑着等小娘子給自己梳頭。
“笑笑,你會梳男子頭?”
“這有什麽難?”秦嫀指指自己的頭,口吻好笑道:“女子頭我都看會了,更何況是男子頭。”
說起來也容易,秦嫀手巧,光靠一根發帶就能給夫君紮出一個好看的男式頭。
大乾的郎君們,百姓階層喜歡将頭發全部束起來,這樣方便幹活,而文人墨客喜歡留半紮發,或者露額散紮發,走飄逸風流路線。
當官的官人們也都是全部束起,但梳得比百姓精致,畢竟家中都有丫鬟侍妾,編幾個辮子輕而易舉。
還有一類人,就是能文會武的世家子,喜歡高發辮,亦就是用發帶将頭發綁成馬尾,其中點綴着幾條麻花小辮子。
愛俏的郎君,還會在發帶上鑲嵌寶石,金玉,以求華麗。
秦嫀第一次見趙允承,對方梳的是高發髻半紮發,頭戴金冠,長發飄逸,好看是好看,可是真不是一個簡單的發式。
秦嫀手一頓,心中疑雲密布:“夫君以前的頭發,都是誰梳的?”
容王面不改色,說:“書童梳的,一會兒我讓府裏伺候的人都來見你。”
“原來如此。”秦嫀暗笑自己多疑,說道:“不忙,一會兒我還要去送大伯一家。”
夫妻倆說着話,秦嫀把月英喊進來:“月英,你去偏院看看,打聽一下大伯他們什麽時候啓程。”
“喏。”月英應道。
注意力重新回到郎君的發上,秦嫀撫摸着手中的青絲,愛不釋手:“修晏的頭發,養得極好。”
濃密烏黑,光澤柔順。
“你喜歡便成。”趙允承道。
秦嫀幫他梳好頭,這才收拾自己,然後又一起用了早飯。估摸着沈家大伯啓程的時間也差不多了,她便準備出門。
這不,月英回來說,偏遠那邊的主子們準備啓程呢。
不一會兒,對方也很周到地派人過來知會,倒沒有讓他們相送的意思。
不過這是應該的,秦嫀怎會不去呢。
而她出了門,容王自然也要跟着的。
一家子在門口惜別,沈淮謙不着痕跡地朝趙允承低了下首,換了趙允承一個點頭。
張氏則握着秦嫀的手,問了下她這兩天過得掼慣不慣,吃喝什麽的。
夫君這麽可心,秦嫀當然點頭,笑着回答:“夫君對我很好,倒沒什麽不慣。”
吃喝也是一樣的,沈家的廚子挑不出毛病。
至于秦府的廚子,秦嫀最終還是沒有帶過來,因為兩家相隔并不遠,尋個由頭就能回去吃。
“那就好。”張氏瞧她的眼神,說不出的疼愛,說話都輕輕的,怕吓着她般:“仲秋節後若有空,來洛陽,大伯娘給你做醉蟹吃。”
“好,一定去的。”秦嫀有點受寵若驚,點了點頭。
“我的好女郎,真是個有福氣的。”張氏對她瞧了又瞧,撫摸着她這雙嫩蔥似的柔荑,輕笑感嘆:“好了,回去好生歇息,明日還要回門呢,不要累着了。”
“嗯,多謝大伯娘。”秦嫀笑着,對大伯娘柔柔說了句:“一路順風,節後我們一定去洛陽拜見。”
張氏哪受得起:“沈家便是你的家,回自家何用拜見呢。”
秦嫀心裏一片暖意,再次點點頭。
一番話別之後,沈家人登上了馬車,緩緩駛出東京南城的紫金胡同,回洛陽去了。
趙允承陪着目送了一陣,對媳婦說道:“走,回屋裏去。”
秦嫀沒有帶帷帽,而這條胡同裏往來人并不少,因此不宜久留。
周圍鄰裏對新搬遷進來的沈府,都懷着濃濃的好奇。
然後一打聽,倒是被吓住了,據說這裏邊住着的,是太皇太後的侄孫。
南城裏住着的都是老百姓,輕易見不到內城的達官貴人。
聽聞跟太皇太後扯上關系,便不敢窺探了。
原本清水巷有一處宅子更适合,但是太皇太後吩咐了,不能離內城太近,所以曹峰才選了紫金胡同。
也得虧他沒有選清水巷,因為那裏有不少官員居住,擡頭不見低頭見。
只怕趙允承住進去沒多久,身份就會被揭露了。
夫妻倆回到正院,趙允承吩咐下去,讓府裏伺候的人都過來,見一見當家主母。
心腹鐵鷹,原是趙允承身邊的暗衛,此刻在這裏充當管家,不用到處奔波,也樂得清閑。
他接到王爺的命令,便去召集府裏的下人,其實其中不少都是會功夫的呢。
王爺說了,他們的差事就是負責夫人的安全,莫管是誰,只要膽敢傷害夫人,都要抵死對抗,哪怕……是王爺自己。
王爺就是這麽說的。
鐵鷹雖然不懂,但是在王爺的逼視下,他跪地發誓,自己會保護好夫人的安全。
沐芮搬來一張軟椅,放置在正院的屋門口:“夫人,您坐這兒。”
秦嫀瞧着只有一張椅子,不由看了眼在身邊站得筆直的男人,笑了笑,輕輕坐在上面。
下人們進來的時候,就見到了這位剛進門的夫人,一下子都看愣了,不由都心生贊嘆,新夫人面容端麗,瞧着甚是面和心善呢。
倒是站在夫人旁邊的主子,明明嘴角含笑,眼神也不兇,卻給人不敢直視的威嚴之感,令他們又敬又怕。
“小的們拜見主子,拜見主母。”這些下人們,整齊劃一地深深鞠躬,倒不會跪下。
因為大乾不興跪禮,也不以蓄養奴仆為豪。
這些人多數跟主子只是雇傭關系,不必自稱為奴。
奴這個字眼兒,也不是貶義詞,坊間好些女子也會自謙為奴家。
“都起吧。”趙允承擡手。
下人們直起身來,由鐵鷹開始,一個個上前向主母自行介紹,說說自己叫甚名字,當什麽職。
秦嫀具含笑聽着,手邊放着一袋金銀锞子,一一打賞下去。
趙允承當着阖府上下的面,把管家權交到秦嫀手中,一共是兩把庫房的鑰匙,家裏的地契,賬目,還有幾間鋪子。
平日裏這些都是鐵鷹負責,這會兒主母進門,他便退居二位,只負責府裏的日常瑣事。
作為唯一知道王爺身份的心腹,鐵鷹知道哪些該說哪些不該說。
這個臨時組合成的沈府,運轉得倒是有模有樣。
趙允承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氣,心裏琢磨着,哪裏還需要加固一下,人手是夠了,再多也沒用。
假若黑衣真的有心下手,誰在這裏護着都沒用。
思及此,趙允承微微蹙了蹙眉心。
到底還是對黑衣顧忌得很。
一幹閑雜人等離開之後,秦嫀被扶回了屋裏,這位扶她的人自不是丫鬟們,而是趙允承自己。
沐芮和月英昨夜裏私底下議論,好似自從有了姑爺,她們都近不了三娘子的身了。
回了屋,二人都有心不纏着彼此,趙允承開口道:“娘子若是累了,就歇着,我到前院去。”
這樣也好,胡混了這些天,秦嫀挺擔心他的功課的,雖然他說了不下場,可也不能落下了不是,就笑道:“夫君去吧。”
二人剛才把臂進來還未分開,此時趙允承點點頭,放開秦嫀邁步,卻發現二人壓袍的佩環纏在了一起,想必是剛才走着走着的緣故。
秦嫀也看到了,兩人錯愕了一下,笑着伸手去解,然而似乎越解越亂。
趙允承說道:“要不把腰封解下來,這樣倒快些。”
不等秦嫀回答,他已是幹淨利索地把自己的腰封解了,然後交給秦嫀:“夫人處置,我再去找條新的。”
這人委實可愛得很,見他要走,秦嫀微笑,大着膽子從身後将他攔腰抱住:“修晏。”
玉臂下的腰身,瞬間繃了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