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那蓮子粥,溫度适中,不稠也不稀。
遞到嘴邊時,香氣陣陣。
秦嫀自認為拒絕不了這樣的溫柔體貼,便笑着張嘴吃了,果然味道極佳,好像不是秦府廚子的慣常做法,同時心中不無奇怪,難道,夫君跟大伯家的關系其實并不好?
這可難倒她了。
作為剛嫁進來的新婦,她對沈家的情況,可以說是絲毫不知。
“夫君。”咽下一口蓮子粥,秦嫀主動詢問:“你和大伯一家的關系如何?”
剛才還很平靜的容王,聞言微微一怔,似是沒想到秦嫀會問這種問題,然後笑了起來,有趣地望着自己的小娘子:“你一會兒見了便知。”
這個回答……
秦嫀嗔了他一眼,怎麽還買起關子來了?
不過既然夫君這麽說,應該是不錯的。
秦嫀索性就不管了,依舊按照自己未出閣時的習慣,慢條斯理地用好飯。
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雖說嫁人就是第二次投胎,需得用心經營,可也沒有嫁個人就委屈自己的道理。
于是吃好之後,秦嫀才讓丫鬟給自己更衣打扮。
“這是什麽?”一把清潤的聲音湊了近來,卻是趙允承拿着一支眉筆,詢問丫鬟。
月英被吓了一跳,忙福身說:“回,回姑爺,這是眉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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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姑爺性子很溫和,但不知道為什麽,月英就是怕他。
每次需要接觸姑爺的差事,都是沐芮去幹。
“嗯。”容王點點頭。
今日裏身上不便,不宜穿抹胸和褙子,秦嫀便穿了一套領口保守的留仙裙出來,瞧着十分端莊溫婉。
等她過來坐下,趙允承轉了轉手中的眉筆,自告奮勇:“我給娘子描眉可好?”
秦嫀略微驚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夫君會描眉嗎?”
趙允承一笑,言語輕狂,挑起眉說:“你夫君擅丹青,你說呢?”
這般的自信口吻,襯上那張俊顏,倒瞧得秦嫀心跳不已,又愛他幾分,點頭道:“那你描得好看點。”
“嗯。”趙允承得到娘子的準許,便用手挑起秦嫀的下巴,仔細端詳了片刻,輕笑:“娘子是鵝蛋臉,适合畫一雙彎月眉。”
“好。”秦嫀輕輕閉上眼睛,任由他發揮。
容王見此,倒沒有急着落筆,而是俯身吻住秦嫀的唇,雖然只是蜻蜓點水,但是丫鬟都在身邊看紅了臉。
紛紛別過頭去。
感受到溫熱的觸感和鼻息,秦嫀顫動了一下睫毛,有點意外,不過她更樂意承認,她喜歡這樣。
輕輕吻了下她,趙允承才退開,二人四目相對,一個人眼中真摯灼熱,一個被燙了般低下了頭。
最後秦嫀推了一下夫君的胸膛,小聲提醒:“郎君,時間不早了。”
容王嗯了聲,這才提起筆開始認真描眉。
旁邊的丫鬟羞紅了臉,不敢站得太近,以免打擾姑爺和夫人親熱。
害羞之于,他們又十分羨慕姑爺和夫人的感情。
憧憬着以後也能找個像姑爺這般溫柔體貼的夫君呢。
沒有多久,趙允承就收了筆:“好了,娘子對鏡瞧瞧,滿意不滿意?”
這麽快的嗎?
抱着些許懷疑,秦嫀睜開一雙杏眼,對鏡左右端詳,然後笑了,果然是位擅丹青的才子:“描得很好。”
丫鬟也贊嘆說:“姑爺這彎月眉描得真好,奴婢的手藝看來要被夫人嫌棄了。”
秦嫀笑了起來,安慰道:“不用擔心,你們姑爺又不會每天有空幫我描眉。”
一旁的容王,倒是想說本姑爺願意,可是那黑衣無端占了半個月,擾了他給娘子描眉的計劃。
可恨。
容王心中名暗罵黑衣,面上微笑,對小娘子承諾:“我不去國子監的時候,定每天為娘子描眉。”
秦嫀聽了挺高興的,一邊描唇,一邊點點頭。
妝容上好,發髻也挽好了,戴上一些金翠首飾就能出門。
秦嫀的妝匣裏,貴重的首飾不多也不少,金銀翡翠各兩三件,還有幾樣珍珠,個頭都很一般。
趙允承瞧了一眼,只覺得略素了些。
便記在了心裏。
“好了。”待丫鬟給自己插上最後一支珍珠簪花,秦嫀轉向夫君,嫣然笑問:“這樣好嗎?”
趙允承只微瞥了一眼,便搖搖頭,然後把那素淨的珍珠簪花取下來,認真地從妝匣裏挑出一支,鑲嵌着黃色鑽石的蝴蝶金步搖,給秦嫀簪上。
這支最是華貴。
好看是好看,可秦嫀卻覺得戴它太高調了些,恐會不妥,笑嗔:“你倒是會挑,可是太打眼了。”
那鑽石碩大,亮晶晶的。
“打眼才好,沒事。”趙允承說,拍拍小娘子的手,叫她別擔心:“走吧。”
既然夫君都這麽說了,秦嫀便點點頭,一站起來,卻覺得渾身疲乏,有些吃力。
畢竟半個時辰前,二人才胡鬧了一通。
她眼下還渾身泛酸得很。
容王見她神情晦澀,俏臉緋紅,便心裏了然,面容也微微窘了下,然後長臂收緊,好叫她靠着自己。
然而一靠近他,聞見那萦繞了一宿的陽剛氣息,秦嫀的心就止不住地亂跳,怎都平靜不下來。
更何況要出門,如何能拉拉扯扯。
“夫君,我自個走就好了。”秦嫀思來想去,還是推開了他。
“無妨。”相對于讓小娘子好受一點,其他事情倒顯得無足輕重,于是趙允承将媳婦兒攬回來,小心扶着出門。
丫鬟跟在身後,手裏捧着一些給繡品,剛才才匆匆搜刮出來的,一會兒要送給夫家的長輩和哥嫂。
卻說沈家大伯那邊,昨日來參加婚宴的時候,被告知今天要接受新娘子的奉茶,內心十分緊張,幾乎一夜都睡不着。
這可是攝政王和……貴夫人。
八擡大轎明媒正娶的,就算沒有王府後院裏的王妃娘娘那般尊貴,卻也是太皇太後十分滿足的孫媳,沈淮謙一家如何敢怠慢。
再說了,他們心如明鏡,都知曉攝政王整這一出,全是為了誰。
自是為了這位貴夫人。
于是一大早,他一家四口便嚴陣以待。
并時不時派人去正院那邊打聽,攝政王和夫人醒了沒。
待聽到下人來報說,兩位主子還沒起,他們對視一眼,心中了然之于,更是不敢小窺這位夫人的地位。
又一個時辰,派去打聽的人回來說,主子叫了水。
揮退下人後,張氏便輕輕說了聲:“這位夫人是個受寵的。”
屋裏的人都點了點頭,自是的,不然他們就不會坐在這裏了。
過繼子嗣也好,上族譜也罷,一起皆因這位夫人而起。
而他們在這個位子上,辦好了是幾代不衰的榮寵,反之則有可能大禍臨頭。
沈淮謙不由佩服太皇太後的遠見,竟能抓住這個機會弄了這一手。
若是将來,這位夫人所出萬一……那麽他們沈家,就仍是那朝中無一人,卻德厚流光,清貴無上的沈家。
等到日頭高照的時候,這焦急的一家子,終于聽得門外小厮通報:“老爺夫人,沈郎君和沈少夫人來了!”
幾人聞之一震,趕緊放下手中的茶盞,該收拾衣襟的收拾衣襟,該調整表情的調整表情。
不多時,一陣裙袍上的佩環聲傳來,聽着甚是清脆。
衆人伸長脖子,等着那對新人,從屏風後現身。
然而等了又等,只嘆攝政王和夫人走得好慢,叫人越發緊張。
終于,一群人從屏風後面轉了進來。
只見丫鬟和攝政王簇擁着一位姝色無雙,面若芙蕖的華貴女郎,走進來的剎那,頓時衆人覺得堂中也随之明亮了幾分。
足見這女郎的華貴美貌,有着明珠一般的光輝。
沈淮謙等人均是眼前一亮,好一位貴氣十足的夫人,然後想想又心下了然,能被攝政王捧在手心裏疼愛的,必然不是凡人。
秦嫀被扶着近前來,瞧見沈家大伯和大伯娘一家也站起來迎接自個,就更不好意思了,當下便想福身行禮告罪。
因此沒看見沈淮謙一家緊張的神色。
張氏看出秦嫀的意圖,行事機靈,笑着過來握住秦嫀的手便道:“好俊的一位女郎,瞧瞧瞧瞧,看得大伯娘眼都挪不開了。”
長媳元氏也笑道:“堂弟好福氣,娶了這麽漂亮的小娘子。”
因着她婆媳二人的你一言我一句,堂中的氣氛就親切了起來,倒叫秦嫀長松了一口氣,也跟着笑了起來。
趙允承扶着她,溫聲為她介紹:“娘子,這位便是大伯娘。”
秦嫀一笑,乖巧地喊了一聲:“大伯娘。”
張氏爽朗地應了一聲:“哎。”
趙允承又将她帶到沈淮謙面前,微笑道:“這位便是大伯。”
秦嫀低眉恭順地福身道:“大伯。”
沈淮謙微笑點頭,忙說:“侄媳不必多禮,都是自家人。”
其他的沈家人衆口齊聲地附和道:“是呀,都是自家人,無需客氣。”
他們的親切,倒是讓秦嫀越發不好意思,十分歉意地道:“無端讓各位久等,實在失禮。”
“不不不。”沈家人一陣為她開脫,仿佛中午才起來拜見長輩是很正常的事情:“昨日舟車勞頓,我們也是近晌午才起呢。”
接下來,秦嫀又厮見了沈家長子沈泓,還有長媳元氏。
“表哥表嫂。”同時按照習俗,送上一些繡品。
“弟媳有禮了。”沈泓夫婦站起來接過,滿面笑容。
秦嫀也笑笑,順便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這夫君的哥嫂,年紀約莫三十出頭的樣子,均是面相周正,通身書卷氣的人。
端的是十分般配。
然後又瞧瞧自家夫君,器宇軒昂,文武雙全,還通音律懂丹青。
果然是一家子人,都很出色。
想到這兒,秦嫀不由唏噓,當初自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還是喝多了自釀的高度酒,不然怎麽會當街攔人,問人家娶不娶?
衆人見過,坐下來聊了一小會,話了話家常。
張氏道:“見過侄媳,我們明日就要回洛陽了,畢竟仲秋将至,家裏還有些事要張羅呢。”
這話不假,沈家在洛陽城是大家族,聲望頗高,每年仲秋的時候,都會辦些游園詩會之類的,與洛陽城的百姓同樂。
所以他們見完秦嫀,幫攝政王演完這場戲,就要打道回府。
秦嫀笑道:“既是如此,侄媳便不留各位了,待哪日夫君得了空,我們再回洛陽拜見。”
沈淮謙連連點頭笑應:“那是再好不過,你們的院子,每天都差人收拾着,随時回來都行。”
秦嫀心中一暖,握着容王的手笑道:“你在大伯家還有院子?”
趙允承挑眉,然後想到可能是太皇太後的傑作,便點頭:“很久沒回去了,原來大伯還留着。”
沈淮謙忙說:“那是自然的,洛陽沈家便是你的家,随時回來都行。”
面對着攝政王,他一心擁護。
“謝謝大伯。”趙允承微笑道。
秦嫀也婦随夫唱,感激地謝了一聲,同時心裏終于放心了,雖然夫君年幼喪父,但起碼還有這些親人真心疼愛他。
“對了,祖母怎麽不在沈府?”秦嫀問道。
沈家人聞言,具是一僵,但是又不敢亂說話,只得看着趙允承。
“她老人家比較任性,向來來去自由。”容王當着沈家一家的面,說起謊來眼睛都不眨,很是自然地握着媳婦的手說:“見了你覺得滿意就走了。”
秦嫀點頭:“好有個性的祖母。”
不過既然對方滿意自己,那就沒什麽可擔心的了,她笑道:“那我們什麽時候去拜見祖母?”
霎時間,沈家人又為攝政王提起了心。
這可怎麽回答呢?
但見容王淡淡地道:“祖母喜歡雲游四方,想見她得靠緣分。”
“哦。”那真是位老當益壯的老太太,秦嫀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