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接下來的半個月,真真是緊鑼密鼓,腳不沾地,人人都忙得像個陀螺。
曹峰大人負責修葺南城的宅子,銀子像流水一般嘩啦啦地花出去不說,還得隔三差五地出宮坐鎮,檢驗成果。
秦員外家則是在準備秦嫀的嫁妝,端的是絞盡腦汁,頗費了一番功夫。
因着這樁婚事,門第懸殊,為免秦嫀嫁過去被人瞧不起,這嫁妝定是不能少的。
幸而弟弟還小,對于姐姐出嫁把半個秦家都搬空了這件事,他也只能眼巴巴地接受了。
秦員外卻覺得不夠哩,畢竟他的女兒,将來可是太皇太後嫡嫡親的侄孫媳,嫁妝是萬萬不能寒酸的。
屆時哪怕沒有十裏紅妝,那也得有兩裏才行啊,從自家門口一路排到沈家門口,豈不快哉。
卻說白衣消失後,隔一兩日裏,秦嫀能收到一封未來夫婿的信。
她的心上人說,上半月功課頗為繁忙,因而常駐國子監,不便出門,只得書信來往,萬望小娘子多加見諒。
既是如此,秦嫀怎好頻繁打擾?
自然是只叫他安心讀書,不必覺得內疚呢。
郎君來的回信,就說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婚宴着人安排好了,小娘子放一千萬個心。
那喜帖也準備好了,不知道小娘子這邊有五十張可夠?
果然,随着回信過來的,還有精美的一盒請帖,足有四五十張呢。
秦嫀笑了,然後将這精美的請帖交給阿爹,讓對方自由發揮。
秦家到了秦員外這一代,家道已是衰落了許多的,大不如從前那般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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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祖輩的舊識都疏遠了,同在東京城生活,卻其實沒什麽來往。
而最近那些疏遠了數十年的舊識,倒紛紛想起了秦家這個小門小戶來,一個個削尖了腦袋,想讨一張請帖。
秦員外性格倔強如牛,十分拎得清,又豈會給這些人有機可乘?
請帖自是緊着向來關系好的親朋好友。
當然,大閨女和二閨女的夫家,那是必然得請的。
當年她們議親的時候,因為秦府已經衰落了,女兒們懂事地挑選了家底豐厚的夫家,嫁過去難免伏低做小。
這件事一直是秦員外心裏的疙瘩呢。
如此一對比,果然是三女婿這種大家子弟更加恭謙有禮,從不仗着自己出身高門便瞧不起人。
大姐和二姐各收到請帖和一車禮,在夫家把這事兒一說,好教府裏上上下下都知曉一件事,她們姐妹同氣連枝,但凡敢讓哪一個不舒心,哼,那就要掂量掂量了。
皇宮正門,德宣門外,是一條筆直寬敞的禦街。
這禦街兩旁諸多衙署林立,其中就有趙允承常駐辦公的皇城司。
皇城司位于開封府左承天門內,出門就是禦街。
卻說這日,曹峰奉太皇太後之命,領着一隊浩浩蕩蕩的人馬,從皇宮運送家具前往外城。
這一景象,可謂是聲勢浩大。
畢竟家具都是大物件,用紅綢布裹起,瞧着喜氣洋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家主子辦喜事呢。
趙允承牽着馬走出皇城司,只聽見曹峰那把尖細的嗓子,在那吆喝:“都仔細着點——別給灑家磕了碰了——慢點走!”
曹峰騎着高頭大馬,在前頭正威風,忽地見到一道威嚴身影,連忙吓得滾下馬來,過來給攝政王趙允承,谄媚哈腰地請安:“王爺萬福,王爺恕罪,沖撞了您真是罪該萬死。”
此刻在宮外見到穿繡金黑衣的攝政王,跟壽安宮見到的白衣攝政王可是兩碼子事。
由不得他放肆。
趙允承瞧了一眼那些裹紅布的家具,問道:“這是做什麽?”
曹峰哪敢隐瞞,忙笑着回答:“回王爺的話,卻是太皇太後的侄孫大喜,于是太皇太後命小的前去送禮。”
同時心想,這樁婚事您也是出了力的呢,之前還是勞您幫忙去下的聘。
“哦。”趙允承也只是随口一問,并沒什麽心思去管,聞言就甩了一下袖子:“讓你的人走快些,別擋了本王的路。”
“是是,請王爺再稍等片刻。”曹峰說罷,連忙冷汗淋淋地退了回去,一邊牽馬一邊吆喝:“後面的,走快些,快走!”
等到那長長的車隊,終于慢吞吞地過去之後,眉宇陰冷的攝政王,不耐地翻身上馬,朝着與車隊反方向的東華門而去。
攝政王府就在那一塊,真正的皇城邊邊。
而曹峰的車隊沿着禦街直走,出了內城,又過了龍津橋,這才算到了南城。
百十號人中,有侍衛,負責搬搬擡擡,還有工匠,負責将拆分開來的家具重新組裝完好。
這一忙活又是一天。
總算終于把整座宅子給整拾完畢了,曹峰一把老骨頭快散架地心想,太皇太後啊,老奴不辱使命。
“走——回宮。”曹峰唱道,随後帶着一衆人馬披星戴月地回去複命。
夜晚掌燈時分,攝政王府內。
一道穿着皇城司墨藍色官服的身影,腰間挎着一把雁翅刀,腳踏黑靴,來到了攝政王的書房求見。
此人年輕俊朗,是攝政王手下的副使嚴雲祈,因辦事利索,所以頗得攝政王倚重。
嚴雲祈這個點兒還來禀報,只因不久前接到王爺的命令,讓他查一查太皇太後侄孫在東京城大婚這件事。
若是旁人接到這種任務,只怕會惶恐,查太皇太後,不要命了嗎?
可是他們皇城司,執掌宮禁,管制全城禁軍和樞密院,直接受攝政王統領,權柄極重,向來幹的就是這種厲害的公務。
嚴雲祈進來,在趙允承書案前單膝跪下,直入主題,道:“王爺,太皇太後的娘家侄子叫沈輝,在不久前才過繼到已逝的沈家二老爺名下,如今在國子監讀書。”
說到這兒,嚴副使表情就有些怪異了,緊張瞅了攝政王一眼,因為據他查實,這聘禮還是自家長官……代勞送去的。
“……那和沈輝聯姻的人家姓秦,只是個商賈小戶,在南城開了一間酒樓,名喚廣聚軒。”嚴雲祈道:“沈輝娶的是秦家的三娘子,今年十八,據說長得美貌,但有些許胖。”
聽到這裏,并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趙允承便有些許興致闌珊:“嗯,你下去吧。”
之所以命人去查實,只是趙允承的習慣,他是個極為多疑的人,不允許身邊有自己不清楚的事情。
既是太皇太後的侄孫大婚,又是定在六月下旬,那就是白衣自己的事了。
黑衣沒有心思管,也不屑去管這些凡俗瑣事。
真要說起來,他向來沒覺得這人世有什麽好待,都是一群看不穿拎不清的俗人。
他留着這世間,不為旁的,等他日還趙家一個太平盛世,他趙允承自從哪來回哪去,不欠任何人的。
至于那貪戀塵世不願離開的白衣,也是愚蠢不堪的俗物一個,黑衣自覺得能給對方幾年好活,已是仁至義盡。
酒色財氣,他都不吝啬白衣去享受。
但若是超出了底線,譬如弄出私生子,這種所謂的血脈傳承,就休怪他心狠手辣。
夜半三更,秦嫀在自個閨房裏,竟是夢魇了,醒來的時候一頭冷汗,而後發現身子也不甚清爽,似是來了月信。
喚了丫鬟,起來掌燈一看,亵褲一片鮮豔。
月英一邊服侍三娘子更衣,一邊小聲笑道:“得虧離婚期還有七天。”
秦嫀笑罵:“人小鬼大。”
主仆幾人,起來摸索了一頓,換上幹爽的裏衣亵褲,這才又睡了下去。
第二日晨起,秦嫀受到月信的影響,多少有點精神萎靡,不愛動彈。
王氏得知閨女月信來了,先是心疼,然後反應如月英一般,慶幸婚期還沒到來。
說到這個,她倒是想起一事,拍了拍腦袋懊惱道:“看我,這陣子忙糊塗了,竟是把一件重要的事情給忙忘了。”
“什麽事情?”秦嫀問。
只見王氏笑了一下,然後喚來貼身伺候的丫鬟,低聲耳語了幾句,那丫鬟紅着臉走了,看得秦嫀狐疑,到底是什麽呀?
片刻功夫後,那丫鬟回來了,手裏拿着一個木箱子。
“太太。”
王氏接過,坐在秦嫀床前的繡墩上,笑吟吟地打開:“卻是避火圖,每個出嫁的女子都要看的,你也不必害羞。”
她這麽一說,秦嫀哪還有不明了的道理,當即也尴尬了一下,咳,自己有色心和色膽是一回事兒,和母親婢女一起看避火圖又是一回事兒。
“笑笑不必害羞。”王氏嚴肅道:“這是極為正經的事,不看這避火圖,你怎麽知道如何侍奉夫君?”
秦嫀垂眸,心道,我會,我啥都會。
可惜這話并不能直與王氏說,秦嫀只能硬着頭皮,和母親一道欣賞古代版的房事啓蒙教科書。
那畫功,倒是栩栩如生,肢體動作,也表達得恁到位,饒是秦嫀,也看得有些臉紅耳熱,因為有些花樣,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充分說明,古代人更會玩。
想到沈郎君那恭謙有禮的模樣,秦嫀不禁懷疑,他們婚後是不是只能擁有最原始的花樣?
這個想法,讓秦嫀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