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圍堵
第二日趁着風雪弱了些,江天逸便下山前往镖局替江湖傳話。江水寒與辛月明呆在江芊芊房裏為籬柏幫忙打下手,倒也沒有察覺小祠堂這邊的動向。江湖聯系上江平,卻沒得到什麽重要的線索,連江平都對此時武林中傳說的森羅萬象大感意外。
五大世家并不是不知道森羅萬象的存在,只是這東西沒人見過,江平還以為不過是傳說,并沒有放在心上,沒想到這麽幾天的時間,就傳的滿江湖都是。
袁青幫忙四處打探了下,發現人們也只是嘴皮子說說,不過是得到森羅萬象的人富可敵國之類的說法,具體卻沒人說出個大概。江湖思忖着,估計這說法是某些知情的人嘴上沒把門順口說出來的,平民百姓又不清楚這東西,聽到富可敵國就開始亂激動罷了。
沒想到,等袁青帶回來确切的消息時,這消息已經讓大半的武林震驚不已,而森羅萬象,徹底成為人們口中茶餘飯後談論的對象。
年後的第一個春天,也就是年節過後幾天的立春那一天晚上,辛家被人滅門,上上下下幾百口人,就這麽被困在莊內。除了呆在青山上沒回去的辛月明,以及出門前往燕京還未回去的辛河清,辛家再無一人幸存。
整件事的起源,據說是因森羅萬象而起。自魔教分裂後,分為大大小小幾個門派,其中名聲最響的,便是莫問宗與合歡宗。并非這兩宗最厲害,而是他們在武林中最為聲名狼藉。不知何時起,合歡宗與莫問宗對森羅萬象起了心思,找了許久,終于發現辛家手裏擁有森羅萬象的殘卷。
對于莫問宗與合歡宗,辛家自然是置之不理,可沒想到,卻遭到如此殘忍的代價。
得知消息的江湖坐在祠堂的地上愣是恍惚了半天沒有起身,江天逸緊趕慢趕上山将此消息告知于江湖,也已經累的動彈不得。
江天逸忍住沉重的喘息和心底無以言語的悲傷,沉聲道,“師父,據說辛河清進入燕郊後即失了蹤跡,還沒有人發現他的行蹤。”
江湖閉了閉眸,輕聲道,“別告訴你師弟,這幾日看着點他,下山也讓袁青和小寒看着他。”
可能上天就是要和江湖作個對,江天逸去江芊芊屋裏尋辛月明,卻只見到江水寒在屋裏收拾藥材。原來籬柏熬藥用的藥煲壞了,一時又找不到備用的,辛月明便帶着他下山去鎮子裏買。
江天逸心頭狂跳,眼下辛家出事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了大半個中原,誰知道會不會有人故意告訴辛月明。而且辛河清神秘失蹤,又有傳聞說森羅萬象可能在他手上,那麽辛月明很有可能成為合歡宗與莫問宗的目标。
江水寒看出江天逸的異樣,直覺不是什麽好事,下意識拉住要走的江天逸問道,“到底怎麽回事?”
江天逸來不及跟江水寒解釋,只好簡略道,“辛家被滅門,辛河清失蹤,月明可能會有危險。”
話音未落,就見江水寒推門而出,幾個縱身便失了蹤跡,只留下袅袅餘音,“芊芊就托你照顧了!”
雖然立春剛過,但青山一帶依舊是寒冷的天氣。不過鎮子還算熱鬧,籬柏第一次下山來青山鎮逛,看什麽都有點好奇。辛月明卻沒什麽心思,只想着買完東西就回山。他從年節起,心頭就總有種奇怪懵懂的預感,但又不像是什麽好事,仿佛天要塌了第一個砸他頭上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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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可能?辛月明自己都被這個念頭給逗笑了。他又不是個子最高的那個,就算天真塌了,頂天的也不是他。
只是沒想到,這不詳的預感真能成真。
賣瓦罐的店鋪就在賭坊旁邊,辛月明經常去賭坊,下山買什麽生活用具就會在這家店買,這家店的掌櫃也算認識了辛月明。辛月明一入店鋪,心頭那隐約的預感就要跳出胸膛,緊張又恐懼,他總覺得不會有什麽好事發生。而掌櫃見他進門,明顯神色一滞,臉色凝重的不像話。
這一路上辛月明便察覺到奇奇怪怪的視線,大多落在他的身上,既有探究又有好奇,甚至,還有一絲憐憫。
辛月明只以為是自己的錯覺,甩掉腦袋裏的疑神疑鬼,他努力讓面上神色顯得平淡些,語氣平靜道,“掌櫃的,熬藥用的瓦罐有嗎?”
“有。”掌櫃看了他一眼,這眼神沉重地讓他微微心驚,伸手指了下右邊,道,“瓦罐都擺在那裏,随便挑。”連店裏的夥計都用這種眼神看着辛月明,他身上冒出了冷汗,瞬間有了種毛骨悚然的味道。
籬柏倒是無事一身輕地去右邊翻箱倒櫃,雖然一路上他也察覺到四周探究的視線,但是被視線包圍的畢竟不是他,也就沒怎麽放在心上。
辛月明被掌櫃和夥計的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實在忍不住問道,“掌櫃的,你怎麽,老是這樣看着我?”
掌櫃顯然愣在原地,面上存了一分猶疑,擡眸瞥了眼辛月明,又錯開視線看向另一邊的籬柏,謹慎問道,“辛二少爺,您難道不知道嗎?”
籬柏抱着挑好的瓦罐,好奇問道,“知道什麽?”要說他對那些視線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有個能說出緣由的人,哪怕辛月明不問,他也要問個清楚。
“這。”掌櫃的視線在辛月明與籬柏之間來回徘徊,卻始終下不來決心。
辛月明心頭的緊張與不安卻因此越來越重,他微微眯起雙眸,揚起下巴看向掌櫃,冷聲道,“說,到底怎麽回事。”
可能是他聲色俱厲的模樣太過吓人,掌櫃連忙道,“我,我說。這幾天南邊傳來消息,說辛家被滅門了。”
辛月明第一反應居然是想笑,辛家被滅門,怎麽可能?
連籬柏都不信,笑道,“道聽途說,說笑呢吧。”
見兩人都不信,掌櫃連忙解釋道,“不是道聽途說,也不是說笑,整個江湖都傳遍的消息。立春那天晚上,合歡宗和莫問宗聯合派人去辛家尋找森羅萬象的下落,可是遭到辛遠笙的反抗,一氣之下幹脆屠了辛家上下幾百口人,而且到最後都沒找着森羅萬象的蹤影。合歡宗宗主冷霜天直接命人燒了辛家莊,那大火,據說幾裏之外都看得清清楚楚。”
“辛月明!”
籬柏抱着瓦罐急得手忙腳亂。老板剛說完辛月明便朝外沖去,人群擁擠再加上他一身随波逐流步法,籬柏出門連個影子都沒撈着,背後立馬一身冷汗。
完了,這下完了。籬柏抱着瓦罐神情恍惚,聽這情況,合歡宗肯定不會罷休,不過辛月明一直在青山上,礙于逍遙派的面子,魔教的人倒不會明目張膽做什麽。可辛月明剛剛沖了出去,也不知道是去做什麽,但腦袋絕對不清楚,被合歡宗的人發現那可就真的完蛋了。
他一激靈,連手裏瓦罐都顧不上,随手擱在櫃臺上就往外跑,可是他怎麽可能跟得上辛月明,呆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茫然無措。正焦急間,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輕輕用了點力,但這點力道卻仿佛給了他一根主心骨,讓他鎮定。
回頭他才發現,原來是江水寒。明明還是寒冬的溫度,江水寒鬓發已經濕了半邊,他滿臉緊張地看了眼籬柏身邊,卻沒有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籬柏搶在江水寒開口前迅速道,“辛月明剛知道辛家被滅,一出門我就沒見他身影了。”
這話剛出口,籬柏便察覺肩膀上的力道重了幾分,他來不及罵江水寒手重,趕忙道,“還不快去追他!萬一被合歡宗或者莫問宗的人找到他,就完蛋了!”
江水寒瞬間醒悟過來,匆忙轉頭看向四周,“哪邊?”
籬柏想了想,道,“燕京,一定是燕京方向!他哥去了燕京,他第一反應肯定是去找他哥!”
江水寒眸子一亮,顧不得再與籬柏說什麽,飛身躍上屋檐,往驿站奔去。籬柏深深呼出口氣,皺起眉頭看向江水寒離開的方向,剛剛那消息太過震撼,他一時竟忘了許多奇怪之處。
比如,眼下距離立春才過去幾天時間,怎麽可能消息能傳的這麽快,連青山鎮普通的掌櫃都知道這消息。就算眼下這消息确實傳的到處都是,為何江湖和袁青沒有提前得到消息呢?他轉身看向剛踏出大門的店鋪,眸色深得似一團墨,眉間的紋路卻漸漸淡去。
掌櫃正坐在屋內唉聲嘆氣,沒成想籬柏卻反身回來,迎上前去問道,“辛二少爺真不知情?”
籬柏神色淡淡,點頭道,“是,我也不知道。”
“嗐,其實我們都是才知道。”掌櫃露出後悔的表情,唇邊胡須也悲催地垂下,沒了往日裏那一翹一翹的興奮樣,“也就一夜之間,說是鬧得滿城風雨都不為過,據說燕京那邊都被驚動了。”說着,他還特意給籬柏使了個眼色,卻又不敢直接說出口那個名字。
籬柏自然知道掌櫃指的是誰,他心頭滿是疑惑,暗暗壓下,故意問道,“那之前,那邊不知道?”
“這誰清楚。”掌櫃搖搖頭,琢磨琢磨着,也疑惑了起來,“是啊,不是說江湖上的事他們可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的嗎?當初合歡宗與莫問宗動手,他們合該知曉不是?”
看出問掌櫃也問不出太多東西,籬柏禮貌道別,轉身就走。卻不是回青山的方向,而是前往青山镖局的方向。跟在師父身邊多年走南闖北,他見識的比江天逸要多得多,也能更快想到點子上。恐怕這次辛家被滅門,不止有合歡宗與莫問宗的插手。
行走間,籬柏呼吸略顯急促,他面上沒有什麽變化,可心卻蕩到了谷底,若是不能及時找回辛月明,這次他絕對兇多吉少。
籬柏猜得不錯,辛月明确實是前往燕京方向,趕到驿站租了匹馬,他帶着地圖便輕裝上陣往蔚州,這是前往燕京的必經之地。而這段路程大多是山道,腳程快的話,辛月明大概可以在第二天下午到達。
山路蜿蜒陡峭,好幾次辛月明稍不注意就會被路旁枝條勾住衣角,到這時他已經顧不上頭面,只恨不得□□的馬能快一點,更快一點。怪不得這段時日以來他一直心緒不寧,怪不得大哥不讓他回家,大哥分明是知道家裏要出事!
眼下只有先找到大哥,才能知道事情具體的情況。辛月明滿額是汗,卻顧不得伸手去擦,這種時候,他已經無法分神去想這究竟是為何,辛家眼下是個什麽情況他根本想象不出,也不想去想。
他只想知道大哥現在怎麽樣。
天色漸漸暗淡,東方亮起了啓明星,微弱的光無法照亮辛月明腳下的路。正常情況下,一般都不會再讓馬匹貿然前行,可辛月明不管不顧,他已經沒了理智去思考,只想盡快找到辛河清。突然,像是察覺到什麽危險,白馬驟然停住,擡起前腿瘋狂地嘶鳴着,辛月明一時不察,差點被掀翻在地。
還好這馬算是驿站裏最有靈性的一匹,及時穩住身形,護住了暈頭轉向的辛月明。昏暗之中,分明有冷冰冰的液體滴落在他手背上,微弱的月光照亮了一小片,迎面吹來的風中寒意逼得辛月明恍然間清醒過來,凝神看向前方。
山路中央橫放着一截攔路的木樁,黑暗之中中如果不仔細看路,根本發現不了。
回過神的辛月明終于恢複了理智,很快明白過來自己的處境,穩住座下不停喘着粗氣四處打轉的白馬,沉聲道,“誰?”
他的聲音迅速飄散在寒風之中,連點餘音都不剩。除了陰冷的風聲外,再無其他聲音。驀地,樹林之中漸漸傳來沙沙的聲響,像是有人從林間穿梭,聽起來大概有十幾人,而且離辛月明的距離越來越近。
白馬明顯察覺到危險,拖着步子準備朝後退,卻被辛月明拉起缰繩攔住。它疑惑地轉頭看向辛月明,得到一個溫柔的安慰眼神,還有輕緩的撫摸,白馬終于放棄掙紮,乖乖甩了甩尾巴,呆在原地。
嗤的一聲,眼前不遠處一個人點燃了火把,這一舉動就像一個暗號,四周紛紛亮起火把,将這狹窄的山道照的如同白晝般清晰。辛月明眯了眯眼,習慣了明亮的場景這才看向眼前帶頭的人。
那人個頭不高,黑夜之中一身白衣,哪怕身邊有明晃晃的火把照着,都讓人不由聯想到哪孤魂野鬼。他實在太白了,白的一點生機都沒有,什麽都掩蓋不住他身上的死氣沉沉。辛月明心頭一緊,想起以前無聊時下山聽茶館裏說書人所說的莫問宗。
這人,和那說書人口中莫問宗宗主柳梵悠身邊左右護法之一的左護法,白鴉描述的一模一樣。
“你就是辛月明?”
他的嘶啞聲音在這寂靜黑夜之中十分清晰,簡直就像撓棺材板一樣難聽恐怖,辛月明只覺得自己的胸口仿佛都被他扯得生疼。
還沒等辛月明回答,另一個人卻開口打破這沉寂,“還用問?和這畫像上長得一模一樣。”
聽到另一個人開口,辛月明猛地一驚,那人正站在他頭頂的樹枝上,輕飄飄的,猶如嬰兒指頭般粗細的枝條竟然沒有分毫觸動。看到辛月明擡頭望他,他還沖辛月明一笑,晃了晃手裏的畫像。
“像不像?”
此刻辛月明怎麽可能顧得上回答,心裏早就涼了半截,這人不用問他都猜得出是誰。莫問宗裏最喜穿青衣還愛沖人笑的只有一人,長老齊恕。沒想到他竟能驚動莫問宗兩大人物親自動手攔截,他簡直不知道該不該說一句受寵若驚。
許是看出了辛月明的恐懼,齊恕笑眯眯地收起畫像,溫和道,“辛二少爺,跟我們走吧。”
“你們想做什麽?”
“抓你。”白鴉言簡意赅。
“別吓着小孩子。”齊恕飛身躍下樹枝,落在辛月明身後,“乖乖跟我們走,還能省點力氣。”
辛月明回頭看了眼齊恕,翻身下馬,“好,我跟你們走,但是你們不能動手。”
“自然。”齊恕對辛月明的言聽計從很是欣慰,點頭道,“這樣才是乖孩子啊。”
話音剛落,離辛月明最近的一人手中火把陡然倏地熄滅。
作者有話要說:
寫論文絕對是畢業前最難忍的過程,尤其遇上個不靠譜的指導老師,那就是神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