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擂臺
中年男子只覺得自己再也待不下去,連忙站起身朝門外走去。這個兒子,對他來說與看不出情緒的父親一樣可怕。可他只能依附于他,因為他這個從未看重過的兒子,竟然能得父親青睐。他是他未來的保障,賴以生存的工具。
‘送’走父親,蕭叔慶終于能夠完全放松,伸了個懶腰,無意間看見桌邊擺設的蘭花,莫名地就想起那個故意裝傻充愣的少年。
傳聞中辛家大少爺天資聰穎,将辛家成名武學烈火掌練得爐火純青,可謂年輕一代翹楚,又經常在外掌管辛家事物,在江南一帶也算小有名氣。辛二少爺與大少爺一樣小有名氣,但是相反的評論,好吃懶做甩手掌櫃,這些便算了。拜入逍遙派門下六年之久,武學上卻毫無長進,至少,是沒有關于這方面的消息。但今日一見,卻讓他意外。
辛月明心思敏捷,只是不如他老練,才在他面前漏了陷,被他看穿眼底的焦慮。否則,恐怕他也會被辛月明騙到。
花園乃是蕭家木槿山莊重地,往日裏就像大家打過招呼,過夜不能随便進入花園,而且近來五大世家的風聲四起,更是警惕的不能再警惕。所以聽到下人來報花園有人闖入,他停下會議親自前去花園探查。
本想呆在附近觀察辛月明的動作,沒想到他居然察覺到自己的存在,還故意伸手去摘薔薇。那是花園布置的各種陣法中的一個陣眼,雖然不太重要,可一旦破壞,要花費幾天時間修補,山莊的警戒便會出現空檔。眼下正是賞花會,這三天可不能出任何亂子。
真不知道辛月明是膽大還是無知,破陣雖要先破陣眼,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蕭家花園的陣眼環環相扣,如果不能正确依次解開陣眼,第一個受傷的就是離陣眼最近的人。
當時他還不能判斷辛月明是真誤入還是假,但聽到辛月明說出自己的名字時,他便少了些疑慮。無論是辛家還是逍遙派,都不該對那個東西起興趣,辛家是不敢,逍遙派是不屑。發覺辛月明不過是想靠他走出這花園時,他便徹底不再懷疑。如果真是聽到那個風聲來探路,不可能急着走出花園。
聽說他這次沒有報名,倒是不知道他到底像不像傳聞中所說,功夫不過如此。
晚上在花園逛了半天的辛月明回到床上便睡的不省人事,更是睡了個懶覺,以至于開場都沒有看到。
他醒來,一半是驚的,一半是吓的,驚是因為江芊芊尖着嗓門用前所未有的次聲波在他耳邊吶喊,吓是她喊的內容,據現場傳來的消息,江水寒和辛河清即将交手。
辛月明用此生最快的時間梳洗換衣,拉着江芊芊沖向賽場。等到了賽場,辛月明也不得不承認,蕭玉卿這個家夥确實很會花心思。
江水寒所在的梨臺由梨木制成,從上往下看便是一朵綻放的梨花。杏臺的觀衆席要比其他幾個臺子距離遠上一些,四周還挂着透明的薄紗,防止毒素擴散危極他人。雨臺幹脆用精鐵打造地板,避免臺子被暗器損壞。最精妙的是雲臺,臺子四方分別立上四根柱子,相互之間纏繞着白色的綢緞,打鬥的兩人在白緞間起起落落,十分有觀賞性。
跑到梨臺前,江芊芊小聲為辛月明解釋。原來江水寒在幾人之後成為擂主,接受了九個人的挑戰,明明只差一人便要成功,沒想到在這緊要關頭卻碰到辛河清。
辛月明聽了唏噓不已,不是他吹牛,放眼現在武林中的同輩,沒幾個能接得住他大哥烈火掌,包括江水寒。也就大師兄能與大哥打個平手。只是可惜,江水寒不能進入下一場比試。
“你說,誰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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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月明正有些無所事事,雖然臺上一個是他大哥,一個是他小師弟,但結果昭然若示,他實在提不起興致。
轉臉一看,沒想到是蕭叔慶。
辛月明笑了笑,随便道,“一眼就看出來的結果,有什麽好說的。”
“哦?”蕭叔慶笑了笑,看向臺上的江水寒與辛河清,心裏不知在想些什麽,“那,你會失望嗎?”
“失望?為什麽失望?”辛月明并不明白蕭叔慶的邏輯,茫然道,“我小師弟技不如人,贏的又是我大哥,反正都是自家人,也不丢臉。”
蕭叔慶一怔,随即垂眸不再言語。辛月明的注意力放在臺上,對于蕭叔慶的沉默,并沒有太過在意。
臺上江水寒和辛河清已經準備就緒,辛月明再顧不得身邊的蕭叔慶,認真地注視着臺上的兩人。先出招的是辛河清,江水寒是擂主,他只要将江水寒逼出臺子外便算成功,雖說江水寒是辛月明的師弟,但他也不會謙讓什麽。所以辛河清上來并沒減輕力道,第一掌便強行逼得江水寒退後了幾步。
辛河清緊接着又是一掌,只聽一聲清亮的劍鳴,江水寒拔劍掃過辛河清身前,可辛河清卻輕松側身躲過,淩厲的掌風依舊逼近江水寒。正當下面衆人為江水寒擔憂時,卻見江水寒劍鋒一轉,劍尖微挑,直直逼向辛河清胸口,稍微逼得對方退後半步,同時腳下運起随波逐流步法,身影如鬼魅般看不清,飛速地朝後退了幾步。
很快便發覺江水寒這是虛晃一招,辛河清也不盲目去追,只是暗暗将內力聚集于掌中。随着江水寒靈巧的身影,幾道劍影不停朝辛河清身上招呼,虛虛實實假假真真,弄得臺下人眼花缭亂。
逍遙劍法只有五式,第一式為空山新雨,第二式為蒼茫雲海,第三式為柳暗花明,第四式為竹影掃階,第五式為谷神不死。現在江水寒将将學到第四式竹影掃階,還不能完全熟練掌握,所以前面幾場也是前三式混着用。
江湖曾驕傲的說過,光是逍遙劍法前三式就夠他們随意行走江湖。以前辛月明只覺得是吹牛,現在看來,江湖并不是張口就來。
不得不說江水寒劍法運用純熟,一旁辛月明和江芊芊是看習慣的,自然不會覺得驚訝,可身邊的蕭叔慶眼底卻顯露出幾分贊賞,連不少圍觀的人都紛紛叫好。觀看過江水寒前幾場比試,先前以為逍遙派徒有虛表的人都不得不在心底重新估量。
辛河清在外游走多年,見識比辛月明要多不少,心底也不由暗道一聲好。一交手他便發現江水寒內功明顯不如他,卻很聰明選擇不直接與他的烈火掌硬碰硬,這麽一來,他難以施展烈火掌,不得不被江水寒拖住了一段時間。對于江水寒的障眼法他一時沒法解開,卻不能一直被江水寒這麽耗着。
而江水寒此刻心底也在思索着辦法,他雖然能暫時困住辛月明,可時間長了卻容易出纰漏。沒想到,只是他一時微微入神,便被辛月明找到破綻,一掌襲來。此時江水寒躲閃不得,只能眼睜睜看着辛月明與他的距離越來越近。不僅是臺下的人,連江水寒自己都覺得,他這次多半是躲不開了。
江芊芊急了,抓着辛月明的肩膀搖道,“怎麽辦怎麽辦?你哥這掌看起來挺厲害的,三師兄要是挨了一掌,會不會出事啊?”
辛月明被她搖的頭暈,連聲道,“沒事沒事,我大哥心裏有數,再說,他還沒用全部力呢。”
辛月明這麽說只不過是想安慰江芊芊,卻沒想到,江芊芊将他這話當做耳旁風,仍舊急得不行;可臺上的人,卻入了心。
江水寒也不知道為什麽,臺下聲音紛紛雜雜,卻只有一人的聲音清晰如斯,而且還讓他起了從未有過的争勝心思。為什麽他也認為他大哥能贏?江水寒想都沒想,運起手中冷劍,使出逍遙劍法第四式,竹影掃階。
在所有人的驚嘆聲中,烈火掌與泛着幽光的劍鋒撞在一起。辛河清朝後退了幾步,喘氣聲明顯,可江水寒卻朝後退了十幾步,直到背部撞上梨木欄杆,才得以緩沖,而他手中緊握的劍刃現出一道淺淺裂痕。
江水寒咽下嗓子裏的腥鏽,緩緩吸了口氣,擡手行禮道,“烈火掌果然名不虛傳,受教。”
“三師兄!”
江芊芊也不管周圍人的奇怪目光,像猴子一般竄上臺,扶住踉跄的江水寒擔憂道,“你怎麽樣?”
“我沒事。”
剛剛強接下辛河清一掌,胸口氣血翻湧簡直如翻江倒海,還好現在已經緩過勁來。江水寒下意識看向辛月明的方向,他雖然沒有上臺,可看向他的目光裏卻掩蓋不住的擔憂。呵,他也真是好笑。江水寒自嘲的笑了起來,怎麽會這麽在意他對自己的看法,往常不會這麽莽撞的他,都變得魯莽起來。
“辛大少爺果然厲害。”蕭叔慶嘆道,“恐怕不待明日,便會傳遍整個武林。”
“那是。”辛月明畢竟擔心江水寒,倒也沒有特別激動,只淡淡道,“不要太羨慕啊。”
“呵。”蕭叔慶忍不住輕笑,“是挺羨慕的。”說着,他看向下臺後朝這邊走來的江水寒,道,“雖說江師弟這次輸了,但能讓大家瞧見逍遙劍法第四式,恐怕日後名聲不比你大哥弱。”
辛月明一怔,疑惑道,“你什麽意思?”
蕭叔慶面色不變,微笑道,“當年逍遙派祖師江山名揚天下,在武林大會上一戰成名,可在世人面前只使過逍遙劍法前三式,後兩式少有人知。如今江師弟将逍遙劍法第四式使了出來,,,”後面的話他故意不說完,可辛月明也已經明白他的意思。
“蕭三公子真是好興致。”辛月明面色平淡,可眼底卻滿是冰涼,“對我們逍遙派這麽關心。”
蕭玉卿笑容未變,卻不答話。他并未誇大,剛剛辛河清那一掌用了大概八成功力,再加上江水寒當時幾乎沒有退路,幾乎是敗象盡顯無可挽回。可江水寒卻在最後一刻使出逍遙劍法第四式,蕭玉卿看出來他這招明顯不如前三式使的爐火純青,甚至可以說像是剛學不久。
此時此刻,無論江水寒這招是不是竹影掃階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用一招接住了烈火掌,這足以讓無數人為之瘋狂。
辛月明卻沒有這個心思,而且。他抿唇看向前方那人,心底擔憂不已。看小師弟這模樣,蕭玉卿這家夥說的話,該是全聽到了吧。
江芊芊跟在江水寒身後,她本想上前扶着三師兄,可他卻不讓。見他表面看起來沒什麽大礙,江芊芊便不再堅持。兩人顯然朝這邊走來,蕭玉卿又怎麽會看不見,而江水寒聽見他所說的話後,明顯臉色比剛剛白了些。蕭玉卿不動聲色地看向辛月明,心底滿是興趣,你會怎麽安慰這位師弟呢?
“身子怎麽樣?”
“還好。”
“不回去?”
“我想等大師兄上臺。”
辛月明點點頭,突然伸手錘了江水寒一下,笑道,“怎麽樣?跟你說過我大哥厲害,厲害吧。不過我說你小子什麽時候膽子這麽大了,我記得你那竹影掃階才練了幾天,就敢拿來和我大哥的烈火掌對,怎麽樣,知道教訓了吧。”
蕭玉卿一驚,滿是詫異地看向辛月明。他本以為辛月明會輕聲安慰江水寒幾句,沒想到,他居然這麽光明正大的在失敗的師弟面前誇贊自己大哥,這也就算了,明明他和江水寒都聽見了自己說的話,知道各派會對逍遙派忌憚,怎麽還敢當着所有人的面這麽說。
辛月明在心底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這蕭家三公子是傻嗎?劍法練了不就是要用的嗎?難道還要寶貝在家裏藏着掖着不讓人看啊?這都什麽道理。祖師爺他老人家功力深厚,對付一般人自然不用後面兩招,沒人見過那是因為見過的都投胎去了。江水寒使出來又怎麽樣,祖師爺他老人家還能從後山墳裏爬出來找他算賬啊。
江水寒朝辛月明一笑,臉色比之前好很多,“辛大哥确實厲害。”聽了蕭玉卿的話,辛月明挺擔心江水寒的,畢竟這小子喜歡鑽牛角尖,不過看他現在這模樣,應該沒什麽大礙。
其實江水寒并沒有被蕭玉卿的話語影響,主要還是因為辛月明這一副平常模樣起的作用。江水寒在使出竹影掃階之後便後悔了,下臺時心底還七上八下,擔心辛月明會怎麽看他。畢竟當時他已經将近失敗,對手又是辛月明的大哥,本該自覺認輸才對。他以為辛月明會生氣,沒想到,辛月明并沒有在意。
臺上辛河清一眼便看見自家弟弟,和臺上當裁判的蕭家人說了聲,便一躍而下,來到辛月明身前。
“月明。”
“哥?!”
辛月明沒想到辛河清居然會暫停比試下來看他,滿臉都是笑容,“恭喜你贏了,果然厲害。”
辛河清看見他身邊的江水寒,點頭笑道,“你這師弟也不差,只是內功比我弱了些。剛剛他那一招若是和前幾招一樣熟練,恐怕這輸贏,還說不定呢。”
辛河清很少誇人,辛月明聽了很是高興,朝江水寒眨了眨眼。江水寒聽了辛河清這番話,心底原本的不甘心都消失的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