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的找話題贊揚瑞特。結果怎樣呢?當她贊美瑞特高貴的出身時,瑞特微笑着告訴她自己已經被父親驅出家門,連帶整個巴特勒家族也對他的存在諱莫如深。蘇埃倫尴尬住口。
黑媽媽告訴她,男人們想要的是小兔子般膽小害羞的姑娘,胃口要小的像小鳥。于是蘇埃倫捧着盤子全程一口不碰,可是瑞特卻格外熱心的向她介紹每一種食物是如何的營養美味,殷勤的逐一端到她面前,幾乎是親昵的舀起叉子要喂她。蘇埃倫又是得意又是痛苦,得意的是瑞特的親密舉動讓她收獲了全桌姑娘們驚訝和羨慕的眼光——因為瑞特是目前在場唯二兩個沒有被斯嘉麗勾走的未婚男人。不過她痛苦的也正是這個,且不說在那麽多千奇百怪的目光壓力下她連嘴都不敢張開,便是她能毫不在乎,她也着實沒有那個胃口去吃。因為黑媽媽訂下的鐵律:奧哈拉家的女孩子動身去赴宴會之前,必須先在家裏把肚子填得滿滿的,好讓她們在宴會上什麽也吃不下去。蘇埃倫哀怨的想:自己二十英寸的腰身就是這麽撐出來的。
她婉轉的表達過自己胃口很小,瑞特很開明,理解的放下了盤子,可是在盤子輕落桌面的瞬間,他略顯失望的無聲嘆了一口氣,他的表情有些落寞,但是眼神充滿寬容,把蘇埃倫看得十分內疚,心頭一緊,脫口而出道:“先生,我想,我還可以再吃一點兒。”瑞特扭頭,用幾乎是溫柔的口氣确認:“你不必勉強的。”蘇埃倫堅定的抿抿嘴唇:“不勉強。”于是,她吃了烤牛排、烤雞腿、烤羊肩、烤脆皮豬肘、烤香菇、烤玉米餅、烤什錦蔬菜串……雖然每樣只有一兩口,但是架不住好客的威爾克斯家準備的燒烤品種太過繁多,瑞特才喂了不到三分之一,蘇埃倫就已經痛苦的去了兩趟洗手間了。在第三次回來之後,她終于崩潰的哀求:“先生,這回是真的吃不下了。”瑞特體貼的放下盤子,轉身,肩膀抽搐,表情奇幻——他是真的很想笑!但是又實在不能笑!所以只好很辛苦的忍着!這一回合,蘇埃倫再度撲街!
鑒于肚子漲得太滿,蘇埃倫既不敢動,也不敢說話,生怕一個不小心會打出嗝兒來,或者更糟,直接嘔吐。那就要命了,因為只有胡子花白的老頭兒和老太婆才不怕周圍的人議論敢在宴度上打嗝嘔吐呢。
瑞特好不容易費力的控制好了自己的表情,一回身看見蘇埃倫痛苦的一眼大一眼小、鼻子微皺、小嘴緊抿的好笑表情,剛收好的壞心眼立刻又冒了出來。這個小女孩兒實在太好玩了,讓瑞特覺得不好好逗弄逗弄簡直對不起自己。他見蘇埃倫不住的拿帕子擦嘴,一副不敢說話的樣子,便非要引她說話不可。正巧他們所坐的位置正對樹蔭下的梅蘭妮和坐在她腳邊小凳子上的阿希禮,瑞特挑起眉梢,他差點兒忽略了這場宴會上另一個有趣的美人兒呢。
這時,作為梅蘭妮主要迷人之處的嫡滴滴的聲音飄飄忽忽的傳來:“我恐怕難以同意你對于薩克雷先生作品的意見。他是個憤世嫉俗的人。我想他不是狄更斯先生那樣的紳士……”瑞特漫不經心的接口問蘇埃倫道:“奧哈拉小姐贊同漢密爾頓小姐的看法嗎?”蘇埃倫傻眼,她連薩克雷先生和狄更斯先生是誰都不知道,讓她贊同什麽?為什麽瑞特會同她讨論文學?是文學吧,梅蘭妮提到作品,或者也有可能是藝術家?見鬼的,她為什麽要去關心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的薩克雷先生和狄更斯先生?男人們不是應該喜歡毫無見識的女孩子嗎?黑媽媽就是這樣告訴她的啊,她總是如果一個男人懷疑一個姑娘比他更有見識的話,他就不會同這位大家小姐結婚了。埃倫也告訴她,作為一位姑娘只要可愛、溫柔、美麗就足夠了,淑女的迷人之處不需要靠良好的教育來展現。蘇埃倫幾乎抓狂,為什麽瑞特會這麽另類的同她讨論那兩位見鬼的作品先生?
蘇埃倫精彩的無聲表演逗得瑞特十分開心,她越是這樣,就讓瑞特越想戲弄她,于是,瑞特追問不斷:“奧哈拉小姐都上過什麽學校?學過哪些課程?在念書的時候,你最喜歡哪門功課?……”
蘇埃倫瞠目結舌,茫然失措的結結巴巴回答道:“我上過費耶特維爾女子學校,讀了兩年,在那之前,我一直在家裏由母親教導,還請過幾位家庭女教師,我,我學過寫作、法文、算數,還有科學,詩歌,還聽過歌劇,讀過歷史……”蘇埃倫絞盡腦汁的想那些連封面都忘記了的書名,颠三倒四的連去薩凡納和瓊斯博羅聽過的歌劇名都背出來了。
瑞特忍笑忍的腸子都快打了結,天吶,她真是太好玩了。卡殼了的蘇埃倫滿心慌亂,她的眼神驚恐的像被狐貍狂追的兔子,她的呼吸一聲比一聲更重,似乎下一秒就會暈倒在地,或者假裝暈倒在地,瑞特能夠看出,她已經毫無辦法了,為了保住最後的面子,她很有可能會選擇姑娘們慣常的把戲,用昏倒來逃避所有她們讨厭的東西,比如蛇和蠍子。
把自己定位在蛇蠍角度上的瑞特先生終于大發慈悲的放過了可憐的蘇埃倫,玩具不能玩的太狠,一次就弄壞了下次就沒得玩了!“看樣子上午的活動快要結束了。”瑞特懶洋洋的屈膝半站起來,主人之一的阿希禮也正在從梅蘭妮身邊站起來,黑人們在管家的指揮下陸續上前慢悠悠的收拾着餐桌。蘇埃倫滿目憧憬,無比希望印蒂亞可以趕快宣布讓女士們都進屋去休息,好讓她能躲在被窩裏好好哀悼準備不足的難堪,順便鼓起勇氣在舞會上再接再厲。
可就在這時,傑拉爾德激烈的大嗓門打碎了她的希望。
作者有話要說:
☆、辯論與支持
“真是活見鬼,你這人哪!祈求跟北方佬和平解決嗎?咱們已經在薩姆特要塞向那些流氓開火了!還能和平?南方應當以武力表明它不能讓人侮辱,并且它不是憑聯邦的仁慈而是憑着自己的力量在脫離聯邦!”滿臉通紅一看就喝高了的傑拉爾德站在距離野宴席不遠的地方,正在同儒雅鎮定的約翰威爾克斯激昂争論。
頃刻之間,瞌睡從懶洋洋的人群中逃之夭夭,一種像電流般敏感的東西迅速掠過周圍。男人從條凳和椅子上跳起來,揮動着兩臂,拼命提高嗓門,一心想壓倒別人的聲音。本來整個上午都沒有談起政治和迫在眉睫的戰争,因為威爾克斯先生要求大家不要去打擾那些太太小姐。如今傑拉爾德吼出“薩姆特要塞”這幾個字來了,在場的每一個男人便都忘記了主人的告誡。
“咱們當然要打——”“北方佬是賊——”“咱們一個月就能把他們報銷——”“是啊,一個南方人能幹掉二十個北方佬——”“給他們一次教訓,叫他們不要很快就忘了——”“不,你看林肯先生怎麽侮辱咱們的委員吧!”“是啊,跟他們敷衍幾個禮拜——還發誓一定得撤出薩姆特呢!”“他們要戰争,咱們就讓他們厭惡戰急——”在所有這些聲音之上,傑拉爾德的嗓門在隆隆震響,“州權、州權”被反複叫喊出來。傑拉爾德真是得意極了,可他的女兒們一個也不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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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離聯邦,戰争——這些字眼由于長期以來不斷重複,斯嘉麗早已覺得十分刺耳,她從來就不能容忍有她在場的時候談論的中心會不是她。而現在更令她痛恨這些聲音的理由則是它們意味着那些男人将站在那裏激烈地争論好幾個小時,讓她沒有機會去單獨見阿希禮。并且她一直想當然的以為,實際上不會發生戰争,只不過是男人們喜歡誇耀的談論罷了。
蘇埃倫與她截然相反,她完全清楚未來将會發生的那場戰争帶給她的巨大損失和無窮無盡倒黴的歲月,她痛恨戰争,更痛恨男人們讨論戰争,因為他們只會說大話,卻在戰場上被打得落花流水,一蹶不振。什麽“一個南方人能打敗二十個北佬”?就算真的能好了,可是北佬和他們的比例從來就不是一比二十,那是一比四十,一比六十,甚至一比一百。這些頭腦空空、一腔熱血、毫無理智的大話先生!
男人們各持己見,互不相讓,吵嚷的沸沸揚揚。“你還沒有說話呢,阿希禮。”被傑拉爾德的大嗓門壓制的十分郁悶的吉姆塔爾頓從那群叫嚷的男人中回過頭來尋求幫手。阿希禮聽到這指名道姓的提問才站起身來,從容不迫的加入辯論。威爾克斯家在縣裏很有地位,阿希禮也像他的父親一樣受到尊敬,當他開口說話的時候,那些年長的人也會安靜下來聽他的意見。
“先生們,還能怎麽說呢,如果佐治亞要打,我就跟它一起去。不然的話,我為什麽要進軍營呢?”他說着,一雙灰眼睛睜得大大的,平時含着幾分朦胧欲睡的神色已經在大家從未見過的強烈表情中消失了。“但是,上帝作證,我希望北佬能平心靜氣的與我們談判,不至于發生戰争——”這時從方丹家和塔爾頓家的小夥子們中間爆發出一陣嘈雜的聲音,大家亂紛紛的吼叫着表達不滿,阿希禮從容的微笑着舉起手來繼續說:“是的,是的,我知道我們是被欺騙了,受侮辱了,但是如果我們處在北佬的地位,是他們要脫離聯邦,那我們會怎麽辦呢?大概也是一樣吧。我們也是不會答應的。”這是阿希禮,乃至整個威爾克斯家族男人的一大特色,他們總是設身處地替對方着想,可是大多數情況下,這種體貼都不會收到應有的報償。
“世界上的苦難大多是由戰争引起的。我們還是不要頭腦太熱,還是不要打起來的好。因為等到戰争結束,往往誰也不知道那究竟是怎麽開始的。”幸好阿希禮在勇氣這一點上沒有什麽可指責的,否則便麻煩了,饒是如此,他的周圍也已經爆發出表示強烈抗議和憤慨的大聲叫嚷了。
姑娘們興奮地議論着,男人們熱烈地争論着,所有的人都在樹下亂轉,他們中間只有一個人顯得很平靜,那就是瑞德巴特勒。他已經從長桌邊站起來了,但蘇埃倫仍坐在原地,她實在不敢擅動,于是瑞特便靠着大樹站在她身後兩步遠的地方,雙手插在褲兜裏,眼看大家争論得越來越熱火也不發一言。他那兩片薄薄的嘴唇在修剪得很短的黑髭須底下往下彎着,一雙黑黝黝的眼睛閃爍着戲弄和輕蔑的光芒——這種輕蔑就像是在聽小孩子争吵似的。蘇埃倫猛然想起來,瑞特是不贊成戰争的,可是随即她就陷入了費解的沉思——既然他反對且輕視戰争,那麽後來為什麽還是上了戰場呢?這中間究竟發生了什麽?這一次,也還會一樣嗎?
他始終靜靜地聽着,直到斯圖爾特塔爾頓抖着滿頭紅發、瞪着一雙火爆眼睛又一次重申:“我們只消一個月就能幹掉他們!紳士們總是會戰勝暴徒的。一個月——喏,只要一場戰役——”的時候,瑞特終于挑起嘴角,毫無顧忌的展示出他的輕蔑了。
“先生們,”他用一種查爾斯頓人特有的平板而慢悠悠的聲調說道,身體仍然靠大樹站在那兒,兩手照舊插在褲兜裏,“讓我說一句好嗎?”他的态度也像他的眼睛那樣流露着輕蔑的神情,這種輕蔑帶有過分客氣的味道,這就使那些先生們自己的态度顯得滑稽可笑了。
人群向他轉過身來,并且給他以一個局外人應該受到的禮遇。
瑞特拖着懶洋洋的長腔嘲諷道:“你們有沒有人想過,先生們,在梅森一狄克林線以南沒有一家大炮工廠?有沒有想過,整個南方的鑄鐵廠都是那麽的稀少?還有木材廠、棉紡廠和制革廠也是一樣?你們是否想過我們連一艘戰艦也沒有,而北佬能夠在一星期之內把我們的港口封鎖起來,使我們無法把棉花遠銷到國外去?不過——當然啦——先生們是想到了這些情況的。”他的語氣充滿了嘲笑,似乎把眼前所有頭腦發熱的小夥子們全都當成了傻瓜。不過在蘇埃倫看來,他們确實就是傻瓜。
有好幾個“傻瓜”已經昂起了頭顱,雙拳緊握,顯得很不服氣,又似乎想撲上去教訓他。約翰威爾克斯看似無意但卻迅速地回到了發言人旁邊的位置上,仿佛是想向所有在場的人着重指出這個人是他的座上客,并且提醒他們這裏還有女賓呢,因為蘇埃倫剛好坐在了瑞特的正前方,這也是塔爾頓家兄弟沒有在第一時間沖過來的原因之一,在女士面前,他們總能壓住怒氣保持風度,這是整個南方男人的共同特點,就連瑞特都能做到。
但他顯然不懂得在其他男人面前表現風度,火上澆油般的發言仍在繼續:“我們大多數南方人的麻煩是,我們既沒有多到外面去走走,也沒有從旅行中汲取足夠的知識。當然,諸位先生都是慣于旅游的。不過,你們看到了些什麽呢?歐洲、紐約和費城,當然女士們還到過薩拉托加。”他向涼亭裏那一群氣惱丈夫和兒子被諷刺的穿深色綢衣的太太們微微鞠躬,“你們看見旅館、博物館、舞會和賭場,然後你們就以為已經看到了一切,所以你們回來,并且認為世界上再沒有比南方更好的地方。”他露出一口白牙笑了笑,仿佛知道所有在場的人都明白他不再住在查爾斯頓的理由,但即使明白了他也毫不在乎。“我見過許多你們沒有見過的東西。成千上萬為了吃的和幾個美元而樂意替北佬打仗的外國移民、工人、鑄鐵廠、造船廠、鐵礦和煤礦——一切我們所沒有的東西。可是我們有的只是棉花、奴隸和傲慢。他們會在一個月之內把我們幹掉。”接着是一個緊張的片刻,全場沉默。瑞德巴特勒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塊精美的亞麻布手絹,悠閑自在地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塵。這時人群中發出一陣不祥的低語聲,同時從涼亭裏傳來了像剛剛被驚憂的一窩蜂發出的那種嗡嗡聲。
斯圖爾特塔爾頓蹙着眉頭走上前來,後面緊跟着布倫特。當然,塔爾頓家這對孿生兄弟是頗有禮貌的,盡管自己實在被激怒了,但是他們也不想在一次大野宴上鬧起來,女士們也全都一樣,她們興奮而愉快,因為很少有機會看見這樣争吵的場面。她們通常只能從一個三傳手那裏聽到這種事呢。
“先生,”斯圖爾特氣沖沖地質問說:“你這是什麽意思?”瑞德用客氣而略帶嘲笑的眼光瞧着他。“我的意思是,”他答道,“像拿破侖——你大概聽說過他的名字吧?——像拿破侖有一次說的,‘上帝站在最強的軍隊一邊!’”人群中迸發出的質疑聲更大了。布倫特大聲吼道:“怎麽,你的意思是說,南方的軍隊不強?”
瑞特當然不會傻到去承認他就是這個意思,但是他也不屑去撒謊說他不是這個意思,于是,他用讓人惱火的微笑輕蔑的代替了回答。塔爾頓孿生兄弟被狠狠激怒了,他們猛地向前一沖,似乎想去抓瑞特的衣領,可是在他們的大手伸過來之前,一道瘦小的粉紅色身影突兀的擋在了中間。
瑞特和塔爾頓孿生兄弟,乃至全場所有男人都驚訝的瞪大了雙眼——是蘇埃倫!
蘇埃倫自己也被吓得半死,她都沒搞清楚自己是怎麽矯健的站起來杵在中間的,她很想渺小的坐回去,但是滿場投注過來的目光盯得她一動也不敢動,更兼之前對戰争的怨念過于強烈,讓她驚慌失措的說出了只适合腹诽的心裏話:“巴特勒先生沒有錯,他沒說錯。”
偌大的“十二橡樹”莊園分外寂靜,人群像吓了一跳似的沉默了好一會,然後才再一次爆發出嗡嗡的議論聲。傑拉爾德的大嗓門尤其響亮:“給我閉嘴,這是男人的事,你給我回家去。”蘇埃倫更害怕了,傑拉爾德一向寵愛的只有斯嘉麗,對她和卡麗恩嚴厲居多,她們都很害怕他粗野的大喊大叫,更何況現在還是明确的對着她斥責。
十五歲的蘇埃倫身材還沒有長開,嬌小而又脆弱,原來她今天穿着的這件粉紅色塔夫綢群對她而言就有些過于寬大,使她從外表看就像個穿着母親裙子玩耍的孩子,現在,傑拉爾德的指責更讓她那對碧藍色的大眼睛流露出羞怯到驚恐的神色。瑞特一言不發,如夜空般深邃的黑眸直直釘在蘇埃倫不到他肩膀的矮小背影上,似乎想把她整個人吸入眼底,他想不到,在這種場合、這種環境、這種話題下,會有人支持他,而且還是一個嬌滴滴的、明明膽子小的連調情都生澀無比的小女孩兒。
蘇埃倫結結巴巴的解釋着她的突兀:“巴特勒先生說的沒錯,我就從來沒見過一個工廠,也不曾認識一個見過工廠的人呢,赫蒂她們也沒見過,是吧赫蒂。” 一口氣說完,蘇埃倫的呼吸聲都重了,她求助似的看向塔爾頓家最活潑大膽的大女兒赫蒂,可惜赫蒂膽子再大也只限于姑娘們的話題,在這種場合,她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得不到支持的蘇埃倫更加惶恐,結結巴巴的絞盡腦汁:“而且,打仗,打仗不好,會死人的,就是打贏了,死掉的人也不能複活。縣裏的人,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如果有人死掉,每一個人都會傷心,我,我害怕,我不想看到戰争,不想有人死掉,而且,而且威爾克斯先生不是也說不應該開戰嘛!”蘇埃倫終于想到有力的支持者了,于是慌忙把阿希禮再扯出來。
阿希禮看向蘇埃倫的目光也十分詫異,他用前所未有的專注凝望着這個一直被斯嘉麗遮掩住光彩的小妹妹,好像剛剛才認識她一樣。其他的男人也都在看蘇埃倫,不過他們的目光不再是不解和氣憤,而是含着寬容的笑意,畢竟蘇埃倫的一番發言雖然叛逆不合實事,但卻表達了對縣裏男人們的關心,她是出于小女人的膽怯在擔憂他們可能會受傷會犧牲。男人們,包括傑拉爾德都放松了緊皺的眉頭,女人嘛,婆婆媽媽沒有見識膽小怕事是正常的,她們怎麽能理解男人們做的事情是多麽偉大,又怎麽能明白,為了偉大的事業,每一個人都準備好了随時奉獻自己的鮮血和生命。
阿希禮臉上挂着一縷沉思而快樂的微笑,漫步朝蘇埃倫走來,他略微揚起嗓音,用大家都能聽得進去的寧靜口吻說道:“先生們,我們真不應該在女士們面前談論這些的,你們瞧,小女孩兒都吓壞了。”衆人都善意的大笑起來,吉姆塔爾頓沖着傑拉爾德嚷道:“快去安慰你的女兒吧,你那個大嗓門可把她吓着了。”傑拉爾德十分得意,在場這麽多姑娘,只有她的女兒表現出了對他的關心,她在害怕他去參加戰争呢,真是個可憐的膽小鬼,不過倒是挺讓他長面子的。傑拉爾德洋洋得意的挽起匆忙從涼亭處趕過來的埃倫的手臂,一同舉步朝蘇埃倫走去,一面親昵的大嚷:“得了,別扁着嘴了,看你這個傻丫頭的小老鼠膽子,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北佬比你更膽小呢!”他粗魯的安慰着,一面擰了一下她的面頰,埃倫把手臂從傑拉爾德的臂彎中抽出來,走進蘇埃倫,用戴手套的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低聲道:“親愛的,上樓去歇歇吧!媽媽陪着你。”蘇埃倫順從的倚靠在埃倫肩上,撫着“砰砰”直跳的胸口,軟軟的答應着。在她背後,是斯嘉麗惡狠狠的瞪視,她把她之前吸引來的所有關注全都奪走了,現在所有的男人,包括她的阿希禮都在看蘇埃倫呢,他們都在對她微笑,輕拍她的手臂,小夥子們親昵的拉她辮子上的發帶,他們都覺得蘇埃倫是一個可愛的小女人,溫柔膽小善良,而且無比關心他們。
瑞特看着忘記跟他告別的蘇埃倫怯生生的倚在她那個子高高的母親身邊朝房子走去,離經叛道的事他幹的多了,可有人支持卻是破天荒頭一回,這種感覺很好,像溫水包圍全身一樣,讓他身體舒展,心情飛揚。瑞特最後含笑朝已經看不見了的蘇埃倫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後大步流星轉身離開,黑發蓬松的頭昂然高舉,一路上發出令原本忘記他那些嘲諷的人不舒服的笑聲,有趣的女孩兒,希望還能再見。
作者有話要說:
☆、母親與疑心
瑞特走開了,但是并沒有走的很遠,他還有事情要同弗蘭克商量,另外,約翰威爾克斯也邀請他去參觀他的藏書室,不過很遺憾的,他必須在舞會開始之前回到瓊斯博羅去,那邊有些要緊的事情要辦,不然他真想留下來邀請那個小女孩兒跳舞呢。瑞特十分想知道,蘇埃倫還能給他帶來什麽驚喜,真不想等很久啊。
他很快就如願以償了。
蘇埃倫大放異彩,讓暫時把她遺忘了三個小時之久的弗蘭克與有榮焉,特別是他相當自作多情的認為蘇埃倫是在害怕他會上戰場,為他擔驚受怕,這讓他那顆時不時花花的老男孩小心肝激動的亂顫,頭一回在有斯嘉麗在場的時候主動要湊到蘇埃倫身邊獻殷勤。結果蘇埃倫理都沒理他,軟軟的躲在埃倫身邊,側頭躲過了弗蘭克的親吻,頭也不回的上樓了。埃倫看見,一言不發,甚至還幫着蘇埃倫用手臂擋了一下弗蘭克伸過來的手,小夥子們有了女朋友就不應該再肆無忌憚的和其他女孩兒調情,尤其這個“其他”還是自己女友的姐妹,就更加不成體統了。埃倫第一次主動幹預起女兒們的交友情況,看上去不管不行了,斯嘉麗太露骨,蘇埃倫太受氣,這個時候,就需要她這個做母親的站出來指點迷津了。
埃倫領着蘇埃倫、半路還接上了卡麗恩一起上樓的舉動恰似一個信號,一個上午的燒烤宴已經結束的信號,印蒂亞趁勢起身,建議太太們和所有的女孩子都上樓去午睡,準備精神飽滿地參加晚上的舞會。客人們順應女主人的意思,陸續站起來,一面抖落衣襟上的碎屑,樹下又是一陣愉快的騷動。太太們在呼喚保姆和孩子,把她們召集在一起,準備告辭了,同時一群群的姑娘陸續離開,一路談笑着進屋去,到樓上卧室裏去閑聊,并趁機午睡一會兒。除了塔爾頓夫人,所有的太太小姐都出了後院,把橡樹樹蔭和涼亭讓給了男人,以便他們可以毫無顧忌的接着讨論戰争。只有塔爾頓夫人是被傑拉爾德、卡爾弗特先生和其他有關的人硬留下來的,他們一定要求她在賣給軍營馬匹的問題上給一個明确的回答。
斯嘉麗惱羞成怒的看着她花了一上午手腕勾到的十幾個男人大大咧咧的從她身邊走開,只除了一個傻頭傻腦的查爾斯漢密爾頓沒有跟着別人站起來,而且他發現斯嘉麗身邊的人已經很少了,便大起膽子挨得更近一些,沿着那股從新愛情中産生的勇氣,低聲表白起來——
“奧哈拉小姐……我……我……我已經決定,如果戰争打起來,我要到南卡羅來納去加入那邊的軍隊。據說韋德漢普頓先生正在那裏組織一支騎兵,我當然願意去跟他在一起。他為人很好,還是我父親最要好的朋友呢。”他不合時宜的表白給斯嘉麗大增煩惱,她沒好氣的腹诽:“我應該怎麽說呢?給他三呼萬歲嗎?”她現在厭煩死有人跟她談起戰争了,而且查爾斯的自白表明他是在向她袒露內心的秘密,這讓她想不出說什麽話來好,只好默默地看了看他,覺得男人真笨,他們還以為女人對這種事感興趣呢!他把她的這種表情看做是又驚慌又嘉許之意,于是索性大膽而迅速地說下去——“要是我走了,你會……你會感到難過嗎,奧哈拉小姐?”
“我會每天晚上偷偷哭泣的。”這種調情的假話斯嘉麗向來是張口就有的,她的口氣明顯是開玩笑,可是很少有機會和女孩子們親密的查爾斯完全聽不出來,他只從字面上理解,便一陣悸動。他激動的滿臉通紅,腦袋埋得很低,這讓他看到了斯嘉麗一只藏在衣服的皺褶裏小手,他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手輕輕探進去碰它,後來索性緊緊握住了,連他自己都不明白哪來這麽大的勇氣,也不知道她怎麽就默許了,因此感到愕然。
“你會為我祈禱嗎?”他的音調忐忑無比。
“看這個傻瓜!”斯嘉麗刻薄地想道,一面偷偷向周圍看了一眼,希望能找機會回避這種對話。
“你會嗎?”查爾斯窮追不舍的問道。
“唔——會,真的,漢密爾頓先生。我會每晚為你念三遍玫瑰經的!”斯嘉麗胡亂應付着。她根本沒心思繼續這種沒有營養的對話,她正在隐秘而焦急的四處尋找阿希禮的蹤影呢。
得到鼓勵的查爾斯迅速看了看周圍,深吸一口,屏住呼吸。實際上他們是單獨在一起了,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深深感到,如果不把握,那麽即使日後再一次遇到這樣的天賜良機,他也不一定能鼓起現在這樣的勇氣呢!
“奧哈拉小姐……我……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他結結巴巴的表白着:“我……我愛你!”終于說出了心裏話的查爾斯無比緊張和激動,雙目灼灼的看着斯嘉麗,連氣都不敢喘,生怕會錯過她的回答。
“嗯?你說什麽?”嘉心不在焉地問,她根本沒反應過來查爾斯在說什麽,她的眼光全集中在正辯論的激烈人群中,左右張望着阿希禮的位置。
“真的!我愛你!”查爾斯低聲說,他很驚訝斯嘉麗既沒有傻笑也沒有驚叫或暈倒,同時他很高興看到這種反應,他還以為年輕姑娘們在這種場合必然會那樣的,可那只會令他更緊張,斯嘉麗的反應讓他更加愛慕她了。“我愛你!你是世界上最……最……”他生以來第一次這麽痛恨自己打結的舌頭,“你是我所認識的最美麗的姑娘和最可愛最親切的姑娘,你有着最高貴的風度,我以我的整個心靈愛着你。我不能指望你會愛一個像我這樣的人,我這麽笨,這麽傻,根本配不上你。但是,我親愛的奧哈拉小姐,只要你能給我一點點鼓勵,我願意做世界上任何的事情來使你愛我。我願意,我保證……”查爾斯頓住了,因為他想不出一樁足以向斯嘉麗證實自己愛情深度的困難行動來,于是他只好直截了當地說:“我要跟你結婚。”
斯嘉麗聽到“結婚”這個字眼,便猛地從幻想中回到現實裏來。她剛才正在夢想結婚,夢想着和阿希禮結婚,可是這倒黴的查爾斯把她從美夢中吵醒,這讓她很難有好臉色去面對這個在她苦惱得幾乎要發狂的時候把自己的感情強加于她的傻瓜。斯嘉麗沒好氣的看着那雙充滿祈求的深褐色眼睛,那裏面看不出一個羞怯男孩的對初戀的憧憬,也看不出那種對于一個已經實現的理想的的祟拜之情,或者像火焰般燒透他整個身心的那種狂喜和親切的感覺,他整個人看上去蠢得像頭待宰的牛犢。斯嘉麗早就已經見慣了向她求婚的男子,那些人可比查爾斯漢密爾頓誘人得多,他們甜言蜜語,心思靈巧,決不會在她心中有更得要的事情在考慮時提出這種問題的。可是眼前這個二十歲的、紅得像胡蘿蔔、滿臉傻氣的男孩子,她真想肆無忌憚的說他有多麽傻氣,而自己只不過是在逗他玩罷了。不過,為了維持她的上流社會的體面,她只能把實話憋回去,換成幾句母親教導她在這種場合應當說的那些話,不假思索出于長期養成的習慣,把眼睛默默地向下望,做出害羞的樣子,飛快的低聲說道:“漢密爾頓先生,承蒙您的美意,要我做你的妻子,這使我感到榮幸,不過這來得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請您給我時間,讓我慎重考慮。”這是一種幹淨利落手法,既可以安撫一個男人的虛榮心,又可以繼續向他撒出魚餌,查爾斯果然高高興興的上鈎了,可憐的傻瓜,他還以為自己是第一個有這種榮幸的人呢。
“我會永遠等待!除非你完全拿定了主意,我是不會強求的。請你說我可以抱這種希望吧!奧哈拉小姐。”查爾斯激動的眼圈都紅了,深感今天真是他生命中第二美好的一天,哦,什麽是第一美好?那當然是斯嘉麗答應嫁給他的那一天,他并不知道,它們其實是同一天。
這時候,黑媽媽奉埃倫的命令來叫斯嘉麗上樓了。埃倫迫不及待想糾正斯嘉麗今日的荒唐行徑,可是礙于在別人家裏,她不能教育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