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你讓星星發亮
當這世界都在狂奔
星星就出現在早晨
我想你會懂得我的
你是我最愛
(1)
(1)
喻寶昀回到家時,已經淩晨一點。大家都睡了,整棟房子靜悄悄的。
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整個人軟癱在床上,一動不想動。
在回來的路上,她給喻旭良回了電話。
距離父女間的上一通電話已過去三個小時,喻旭良多少猜想到了一些,所以當喻寶昀原原本本的講出目前的情況時,他雖然驚詫但并不太激動慌張。他的觀點與她一致,認為要先穩住情況,等張英怡的身體恢複的差不多了再解決旬言與王心潔以及粵誠接班人的問題,又叮囑她:“我陪你阿姨在美國做手術這件事,暫時不要說出去。心潔很關心她媽媽的身體狀況,如果讓她知道她媽不在新西蘭修養而是住在紐約醫院裏,我怕她會更加亂了自己的陣腳。而且小超快要期末考試了,你也知道他學習一直不怎麽樣,與其因為擔心他媽而耽誤學習,倒不如争取考個好成績讓他媽高興高興。”
喻寶昀答應了好。她計劃明天去見過王心潔後再去學校找喻小超,請他吃頓飯并鞭策他用功複習。
心裏一堆事,閉眼想入睡卻怎麽都睡不着。
她重新拿起手機,給阮紹祁發了條微信。
是‘謝謝’二字。
屋內開的是床頭燈,光線溫和,恰到好處的營造出一種溫情的感覺。
Advertisement
她把手機放在枕頭邊,眯着眼望向天花板。
大概是因為屋內潮濕又年久未翻新,天花板的左邊角落不知在什麽時候掀起了一塊牆皮,兩個巴掌大小,還剩小半邊連着牆體,看上去搖搖欲墜。
她盯着那塊牆皮出了神,半晌過後,被耳邊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驚了一驚。
來電是阮紹祁。
他問:“事情解決的如何?”
“謝謝你第一時間把這麽重要消息告訴我,不然我就成了好心幹壞事。”
他笑了笑,大方的批準她:“給你放兩天假,把該做的事做完,然後舒舒服服睡上一天一夜。”
她也笑了笑,說:“謝謝。”
他沉默了一陣,她以為他那頭不方便說話,正想說再見,他卻又開腔了。
“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以你老板的身份正大光明給你放假。”
她心裏咯噔響了一下,根本無需多思考就明白了這話背後的意思。
他知她聰敏,無需他多解釋也能曉得其中深意,但他還是想把話明明白白說出來:“我爸剛找我,他想讓我留在紐約。會另派人去中國。”
她早已預想過這一情況,此時得知消息,并不是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她只是一時發愣,張了嘴卻不知該說什麽。先前從心裏的那一池春水中冒出的許多小泡泡,正成群結隊的迅速幻滅。一些湧到喉嚨眼的話被她強行遣返回原處,她柔聲說:“恭喜你。”
他似乎是笑了一笑,說:“我有種事業未完成的感覺。”
她也随他一道笑起來,說:“回到總部,全球的事業都是需要你完成的事業,不光中國。”
他深吸了口氣,緩緩呼出後,告訴她:“他是想讓我和我大哥面對面競争。”
她說:“這是你一直渴望的。”
他又笑了一下,聲音中透着一些別樣的無奈。他說:“自懂事以來,我就在思考該怎麽做才能踩在大哥頭上。”
她卻說:“你并沒有你自以為的那麽好鬥。”
他停頓了片刻,是認同她的判斷。他發問:“如果我不去中國了,你會來紐約幫我嗎?”
她的後腦慢慢靠向床頭的牆壁,思考了幾秒鐘時間,然後說:“你在紐約有很多幹将,少我一個不少。”
他很輕聲、很輕聲的笑了笑。其實明曉得她的答案,卻仍想多此一問。他說:“我就知道你不會來。你要陪外婆,還要靠養生湯續命。”
她說是,又飛快的抛出關鍵問題:“你不回來了,那之前許諾過我的獎勵還作數嗎?”問的這麽及時,好似最在意的不過是那套房子而已。
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指的是什麽,一口答應:“一定把最好的那套房子留給你。”
她笑着對他說謝謝,聽上去十分開心。
他計算的很清楚,說她:“你已經對我說了兩次謝謝。”
她故意嘆氣,說:“買不起昂貴的禮物表達我對你的謝意,只能口頭吱兩聲。”
他呵呵笑,随後問她:“小艾的婚期定下來了嗎?”
她答:“下個月二十號。”
他許諾:“我會給她準備一份結婚禮物。”
她忙說:“千萬不要太貴重,免得把我這個當姐姐的比下去了。”
他于是問:“你打算送什麽?說來我參考一下。”
她告訴他:“一輛車。”
“你對她很大方。”
“她是我妹妹。”
他又問:“男方是個什麽樣的人?”
她想了想,總結出:“居家過日子的普通青年。”
他繼續問:“結婚以後住哪裏?”
她笑了笑,說:“小姨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他十分肯定的認為:“雖然嘴上這麽說,心裏肯定特別舍不得。”
她“嗯”了聲,說:“周六和男方家長見面,飯桌上又說又笑,回來後一個人躲在天臺偷偷難過。”
他說:“大哥娶大嫂的時候,我爸整場都在笑,可在詠兒的婚禮上,他掉了許多眼淚。可見,嫁女兒和娶兒媳婦對家長來說應該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兩人一句接着一句瞎聊,不知到了幾點。喻寶昀實在太困太困,她蜷縮在床上,眼睛已經睜不開了,有氣無力的告訴阮紹祁:“我嘴巴動不了了。”
阮紹祁在電話那頭輕笑。他說:“那快睡吧。”
她翻了個身,對他說:“晚安。”
她把手機從耳邊拿開,正要挂斷。
他又叫住她:“寶。”
她混沌的神思被他的這一聲呼喚一下子拉到了清醒的一面。她睜開眼,微微翕動嘴唇:“嗯?”
周遭寂靜,萬物沉睡,只有心突地躁動不安。
她在等待他的聲音再次通過電波傳來自己的耳邊。
他停頓了許久,終于只是說:“晚安。”
喻寶昀這一覺睡到鐘小艾敲門叫她吃午飯才醒過來。
她沒想到自己會睡得這麽沉,在床上翻滾了幾下,趕走一身懶意,然後起床洗漱。
她找到手機想給王心潔打電話,發現手機不知在何時因電池耗盡而自動關機了。手機接通電源,屏幕亮起後時間顯示十二點零八分,竟已這麽晚,看來只能下午直接去粵誠找王心潔。
外婆腿腳還沒恢複,楊嬌枝和鐘雷達在店裏忙,喻寶昀剛起來,所以午飯是由即将為人妻為人母的廚房新手鐘小艾做的。
一大碗蒸排骨、一大碟菜心和一大盆紫菜蛋花湯。
味道實在一般,但願意動手的精神可嘉。喻寶昀有些艱難的将鹽味過重的排骨咽下肚後,表揚鐘小艾:“至少你還能把排骨蒸熟。”
外婆可沒有喻寶昀這麽好唬弄,她把每一道菜仔仔細細點評了一遍,然後伸出四根手指給鐘小艾打了四十分。
鐘小艾嘟着一張嘴,說:“外婆,現在是一個有孕吐反應的人給你做飯吃呀,你不要這麽挑剔好不好?你讓姐給你炒兩個菜吃吃,她連二十分都打不到。”
外婆淡淡說:“你姐能請得起保姆,你能嗎?”
鐘小艾大嘆一聲,蹙起眉頭想抗議,但旋即想到反擊的好說詞:“我有老公,她有嗎?”
喻寶昀當即丢了兩個白眼給鐘小艾,故作氣憤的表示:“車不買了。”
外婆着急了,忙說:“她怎麽沒有?那個阮紹祁不就是你姐姐的男朋友嗎?男朋友随時都可能成為老公。”
喻寶昀怔了一怔。這段時間以來她并不特別認真的向身邊人解釋自己和阮紹祁的關系,可眼下她必須說個清楚明白。
“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
外婆固執:“可是他對我們一家人的事好熱心啊。”
喻寶昀又說:“他回美國了。”
鐘小艾插話:“他是回美國過節吧?又不是不回來了。”
喻寶昀想認真告訴二人,阮紹祁或許不會再回來,即便回來,也是交接工作。但還沒開口,正在充電的手機響了。
她起身去拿手機。
來電人是旬言。
未免惹得外婆和鐘小艾聽到自己與旬言的談話內容而擔心,她回到自己的房間才接聽電話。
他不等她開腔,而是先開門見山的說:“我上午一直在忙,實在騰不出空給你電話。”
她接話:“我午飯後就去粵誠,我們好好和她聊一聊。”
他有些勉強的笑了一笑,說:“她完全不給我說話的機會,更別說反應的時間。”
她感覺氣氛不對,蹙眉問:“怎麽了?”
他顯得驚詫,問她:“你沒看網絡新聞?”
她說:“我昨晚睡太晚,剛剛才起床。”
他恍然大悟,難怪她一上午都沒有動靜。事情複雜又多變,他一下子講不清,只能撿重點告訴她:“簡而言之,就是我被王心潔開除了。”
她倒吸一口涼氣,簡直不敢置信。
“她怎麽可能做得到?”
他十分無奈,說:“我本以為這段時間已經将潛在威脅全部清除幹淨了,卻沒想到原來這幾年我竟在不知不覺間得罪了那麽多人。她振臂一呼,那些平時與我客客氣氣,實際想我出局的人立馬舉手贊同。她媽媽在走之前把公司大權暫時交給了她,對于目前的情況,除了等她媽媽回來,我這個半點股份都沒有的人已別無他法。”
她沒想到形勢會變成這樣,驚得半晌說不出話。
他接着說:“我們低估了她的行動力。如今通信這麽發達,消息十有八九已經傳到她媽媽那邊。如果因為時差問題,她媽媽還沒有聽到這個消息,那我們也只有幾個小時的時間處理這個棘手的問題。”
她靜了一靜,問他:“你跟她說了阿姨的情況嗎?”
他表示:“她根本不給我同她說話的機會。而且她正在氣頭上,我怕這個時候刺激她,會生出更多事端。”
她想了想,确實如此。她問:“你現在在哪裏?”
他答:“在幾個彪形大漢的注視下收拾我的個人物品。”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追問:“什麽?”
他說:“她在發布我被開除消息的同時把我和她的離婚協議書放到了公司的官方微博。無論公私,都與我正式決裂。”
她覺得頭大,說:“我馬上過來。”
他說:“她肯定不會讓你進公司。你到公司樓下的咖啡館,樊自晨正從深圳趕回來,我們三人到那裏碰頭。”
她随後給喻旭良打電話,但一直處在無人接聽的狀态,她猜想他們還未得到消息。
(2)
(2)
樊自晨只比喻寶昀先一步到咖啡廳,他剛點完單,喻寶昀就到了。
粵誠與王心潔的事雖然複雜多亂,但說到底與樊自晨關系并不太大,因此比起喻寶昀的愁眉不展,他神情輕松。
他問她:“你吃午飯了沒?要不要來份意面?”
她搖頭,向服務生要了杯水。
他又說:“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就被旬言叫回來,路上大塞車,我都快餓死了。”
她問:“你不去公司看看嗎?”
他搖頭,一臉的不願意。他說:“參照旬言的結局,我一個在他的庇護下混口飯吃的人還能蹦跶起來嗎?我可不想一進公司就被保安綁着擡出來。”
她嘆了聲氣,喃喃說:“粵誠一個上午損失了兩員大将。”
他認為她不必這麽憂愁,開導她:“作為阮紹祁的得力助手,你應該為此感到高興才合理。”
若是單從工作的角度出發,她的确不應該如此憂心。剛才結束和旬言的通話後,她看到公司好幾個人給自己打了電話,其中就有廖廷輝。她在來的路上給廖廷輝回了電話,他說的正是關于粵誠人事變故的問題。廖廷輝問她對此有什麽意見,要不要馬上開會,畢竟萬一合作的公司發生大變故,他們必須有應對的策略。她告訴廖廷輝,阮紹祁已知情,而會是肯定要開的,但暫時不必輕舉妄動,至少今日她因要事纏身,沒辦法回去公司。公司與粵誠合作的項目,阮紹祁早已交給喻寶昀全權負責,既然她認為事态并不嚴峻,廖廷輝覺得自己一個財務大臣就沒必要非去攬事。
此時被迫窩在咖啡館柔軟的沙發座裏,喻寶昀告訴樊自晨:“阮先生并不樂意看到粵誠大亂,這會影響到我們的合作項目。”
樊自晨呵呵笑了兩聲,提醒她:“他是商人,不是善人。他對粵誠動向的關心程度可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你确定他只是怕粵誠大亂會影響到合作項目,而不是想別的?”
她心中其實也存有猶疑,但她仍以肯定的口氣對他說:“阮家的産業遍布全球,建築領域只是其中一小部分而已。粵誠雖大,但影響力畢竟只在周邊幾個省,并不值得他大費周章搞這麽多事。況且他的雄心壯志在美國,他不會浪費時間在這裏。”
他認認真真聽她說完,随後笑了一下,仿佛是認輸。他說:“既然你對他這麽信任,那我們暫時放下來自他的威脅。”
兩人聊了幾句,旬言來了。他抱了一個紙箱在懷裏,裏面的東西似乎不太多。明明是在毫無預備的情況下被人炒了鱿魚,但他看上去一點都不憤怒或生氣。他的目光一直鎖定在喻寶昀身上,幾乎是無視一旁的樊自晨。
樊自晨卻偏偏要故意調侃旬言。他笑嘻嘻說:“恭喜你啊,如願以償了。”
旬言并不因此尴尬,自若的落座後,他對樊自晨說:“謝謝。”
樊自晨追問他:“被人趕出來的感覺如何?”
旬言答:“你如果想知道,可以現在上去試試。”
樊自晨連連搖頭,說:“從你計劃要離開粵誠之初,我就把自己的東西拿走了。這裏本來就不是我的主場,我才不會讓別人有機會羞辱我。”
‘羞辱’這詞用的有些狠,但王心潔的這一連串動作,對旬言來說,确實到了‘羞辱’的程度。喻寶昀覺得即便旬言再看得開,心裏肯定也不舒服。她心中歉疚,如果自己對粵誠的事不理會,王心潔的舉動大概不至于這麽激進。
旬言見喻寶昀面露愁容、一言不發,猜想她是在自責。其實從決意離開粵誠開始,他已做好了準備去接受王心潔對自己的任何打擊與怨恨,如今的境況,他亦能坦然接受。他對樊自晨說:“你可真有先見之明。”
樊自晨聳聳肩,說:“這個事再一次證明。女人作為世界上最感性的動物,一旦被惹毛了,她們能把一切理智抛之腦後、拼盡全力去摧毀你。”
旬言沒接話,而是扭頭問喻寶昀:“你爸怎麽說?”
喻寶昀說:“沒接電話。可能在休息。”
樊自晨半笑着說:“這恐怕是他們近段時間的最後一個安穩覺。”
旬言瞪了樊自晨一眼。
喻寶昀問:“還有翻盤的機會嗎?”
她問的是旬言,但樊自晨搶答:“沒有。董事會那幫老古董因為。”
旬言急忙打斷樊自晨:“別說了。”
喻寶昀蹙起眉頭,因為這二人明顯有事瞞着自己。
樊自晨改了改口氣,對旬言說:“你幫他們賺了這麽多錢,他們說翻臉就翻臉。無論粵誠最後會蒸發掉多少市值,哪怕被人整垮,也都是他們咎由自取。”
三人細細分析了當前形勢,得出來的結論仍是必須先将張英怡的身體狀況告之王心潔,至于在那之後她會有何種反應,他們也進行了全面設想。危機既已發生,唯一能做的便是沉着應對了。
去粵誠找王心潔這條路走不通,樊自晨建議讓喻小超撒個小謊把王心潔約到某地見面。
喻寶昀一口否決這個提議。她不願意把喻小超卷進這場風波,他什麽都不知道,只安心學習是最好的。
旬言也不贊同通過喻小超把王心潔約出來。
樊自晨便問:“那要怎麽見到王心潔?難道蹲在公司門口或是家門口伏擊她?”
喻寶昀認真想了想,最後決定通過公司來約王心潔。
乙方出現大變動,甲方要求會面,合情又合理。但她沒有把握王心潔一定會答應。
在等待回複的時間裏,樊自晨笑問喻寶昀:“是不是沒想到自己的妹妹還有這麽厲害的一面?平日裏看起來柔柔弱弱,需要別人保護,實際深谙權謀之術。”
喻寶昀搖頭。她認為:“她要是真的深谙權謀之術,根本不會憑沖動行事。”
不一會兒,王心潔那邊回信,表示四點有時間會面,但地點是在粵誠。
旬言擔心王心潔會有驚人舉動,不放心喻寶昀的安全。他說:“我陪你去。”
樊自晨掐斷這一的想法。他說:“你一個剛被粵誠開除的副總,想以什麽身份陪她去?你要是陪她去,粵誠上下立刻就會抹黑你是商業間諜。”
既是以公司的名義約見面,喻寶昀就不可能單槍匹馬去粵誠。她打電話給廖廷輝,與他簡單商量後,召集了項目裏幾個放心的人組成臨時團體。
廖廷輝并不知喻寶昀與粵誠的關系。兩個小時前,他還認為喻寶昀對粵誠換人一事并不太放在心上,但此時聽她聲音凝重,多少猜想到事情的複雜性。抛開喻寶昀與阮紹祁那親近于常人的關系不說,同為老板的心腹大将,在關鍵時刻他必定會力挺她。
喻寶昀有意避開被廖廷輝撞見自己和旬言、樊自晨在一起的畫面。她提前到大廈一樓等廖廷輝和另外三人。
四點整,五人光明正大造訪粵誠。
以王心潔為代表的粵誠團隊在會議室擺出一副恭候大駕的姿勢。
喻寶昀覺得不過一夜的時間而已,王心潔看上去已與昨日撕破臉前的嬌弱全然不同。她心中感嘆自己确實對王心潔太不了解,以至于落得個被動的位置。她判定王心潔對目前的狀況十分得意,否則絕不會這麽快就答應見自己。而她并不是專程來與王心潔交火,亦懂得将公司的利益放在最先,所以站在合作人的角度就相關事宜達成一致意見後才提出要與王心潔單獨聊幾句。
王心潔欣然答應。
待其他人走出會議室,王心潔有些迫不及待的問喻寶昀:“是不是對我刮目相看?”她臉上浮着笑,眼神和語氣充滿了挑釁。
喻寶昀并沒有被王心潔的态度惹惱,她十分平靜的表達出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的确讓我很震驚。”
王心潔輕笑了兩聲,頗為自得的說:“這不就是旬言想要的結果嗎?離開粵誠并擺脫我。他應該謝謝我幫他提前達成了心願,只不過離開的姿勢有點難看而已。”
喻寶昀定定看了王心潔片刻,然後說:“他昨晚已決定年後再走。”
王心潔故作驚訝的問:“是嗎?你勸服他了?”旋即又說,“也是,你是他的心頭肉,你提的要求,他一定會答應。不過可惜,我昨晚也這麽巧的決定将他掃地出門。”
喻寶昀仍是看着王心潔。她問:“這麽重大的決定,你為什麽不和阿姨商量?”
王心潔不在意的聳聳肩,随後說:“我明早飛新西蘭。關于我為什麽把旬言踢出粵誠,以及旬言和你的關系,我會詳詳細細跟我媽和你爸說清楚。”
喻寶昀有點惱火,稍稍擡高了音量正聲道:“你最好把我和旬言的關系清清楚楚告訴阿姨,看她是否會因為教出一個耍手段搶走別人男友的女兒而感到羞恥。”
王心潔蹙了蹙眉,卻沒有半點不好意思,她甚至笑了笑,反問喻寶昀:“她當年搶走你爸,我搶走旬言,你說她會有羞恥感嗎?”
喻寶昀感到驚訝與不可思議。她問:“你這樣評價自己的媽媽?”
王心潔仿佛不願意與她就這一問題浪費唇舌。她覺得自己現在是勝利者,終于可以站在高處俯視多年來想要打倒的對手。她說:“喻寶昀。無論這些年你有多麽優秀、多麽厲害、多麽得我媽欣賞、多麽讓大家稱贊,但這次我沒有輸給你。”
此話一出,讓喻寶昀再次從心底裏對王心潔生出了一種同情感。她不曉得自己究竟對王心潔的成長造成了多深的惡劣影響,但這絕不是她的本意。她說:“我從沒與你較高下。”
王心潔冷哼道:“可他們有!”
喻寶昀點出關鍵問題:“如果你非要讓自己活在他們的眼睛裏,我沒有辦法阻止你。”
王心潔怔了一怔。她自知在言語上不是喻寶昀的對手,于是找尋能對喻寶昀産生打擊的話題。她說:“你來這裏的目的其實是為旬言鳴不平吧?實話告訴你,我今天之所以能這麽順利的把他擠走,還真要謝謝你。”
喻寶昀聞言,神色有異。
王心潔十分滿意喻寶昀的反應。她笑着說:“要不是他力排衆議,我們怎麽會和你們合作?董事會的人可不想看到阮紹祁在本地做大做強。你在這一行幹了這麽多年,應該很清楚那些人的目的就只是賺更多的錢,根本不會講人情。即便旬言曾幫粵誠賺過很多很多錢,也別指望他們在這個時候幫旬言說話,他們只會記得旬言把他們應得的收益砍掉了百分之十五。而他這麽做都是為了你。”
喻寶昀先是驚詫,但她很快冷靜下來。她說:“你錯了。他不是為了我,他是為了拓寬粵誠的路。”
王心潔質疑的搖頭:“他為了粵誠?他圖什麽?”她笑起來,接着說,“真是太可笑了,他為了跟我離婚,願意淨身出戶。一個一分錢都不要的人,我會相信他做的一切是為了粵誠?”
喻寶昀不想把事情越扯越複雜,她轉回到重點,說:“無論我現在怎麽跟你解釋,你都不會相信。我來這裏的目的,也不是想跟你唇槍舌戰,我來是為了告訴你,阿姨和我爸不在新西蘭,而是在美國。”
王心潔的眉頭立馬擰起來,她斥責喻寶昀。
“胡說八道!”
喻寶昀耐心說:“我有沒有胡說,一個小時後你可以打電話給他們。你的确應該好好向他們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不過不是去惠靈頓,而是去紐約。”
王心潔的戒備心頃刻間全部寫在了臉上。她說:“我憑什麽要相信你?”
喻寶昀說:“接下來我告訴你的事,你千萬不能再讓別人知道,不然引起的風波只會讓粵誠雪上加霜。”頓了頓,她才壓低了聲音,接着說,“阿姨患有子宮癌,三天前才做完手術。”
王心潔震驚的否定:“不可能。你撒謊!”
喻寶昀直言:“我沒有必要撒這種一通電話就可以拆穿的謊言。”
王心潔仍不相信。她自顧自的說:“我媽在新西蘭養身體。她不可能得子宮癌,更不可能去紐約做手術。”
喻寶昀強迫她接受這個事實。她說:“我說過了,一個小時後,你可以打電話給他們,或者直接視頻。接電話的一定是我爸,他也一定會找到合理的借口讓你見不到阿姨。”
王心潔的聲音發顫。她明顯不願意相信喻寶昀的話,可又忍不住相信,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措,她大聲道:“你一派胡言。”
喻寶昀最後說:“別的我不想多說了,再說下去只會讓外面等我的人生疑。但你一定要明白,務必保守這個消息。旬言被你請走的事,已經讓粵誠今天的股價跌停了,如果你不想親手毀了你媽的心血,那就把嘴巴閉緊,也不要在沖動的支配下做出任何魯莽的決定。”
(3)
(3)
喻寶昀覺得,以王心潔的性格,肯定會搭最早的航班飛去紐約。無論她在商場上有多意氣用事、無知幼稚,可對張英怡的感情是真摯無比的。
正是下班的高峰時段,城內處處都堵得水洩不通。
樊自晨開車載着旬言和喻寶昀二人。他認為:“如果張女士一開始就同自己的女兒坦白病情,那王心潔也不至于這麽沖動行事。”
旬言接上樊自晨的話尾,說:“你受傷住院不也沒告訴你爸媽?子女不想讓父母憂心,父母也不想讓子女操心。”
樊自晨立馬總結經驗:“回頭我得跟我爸媽好好溝通溝通。別是有什麽大事、壞事都瞞着我,萬一最後釀出個苦果,一家三口流着淚往肚裏咽那得有多難受啊。”
喻寶昀前頭一直沒怎麽說話,這時,她像是從什麽事中回過神,突地說了句:“手術比較成功。”
樊自晨是個話痨,一刻都不肯停歇。他調侃的笑道:“好不容易從死神那裏撿回條命,卻要被自己女兒氣個半死。”
沒人應和樊自晨。
過了一陣,旬言徐徐說:“我要去趟紐約。”
喻寶昀的目光本是朝向車窗外,聞此言,不禁去看坐在副駕駛位上的旬言。她只能看到他的後腦和小半張側臉。
樊自晨反問:“以前女婿的身份去向前丈母娘負荊請罪嗎?王心潔肯定在她媽面前添油加醋的貶低你,你去了,能有什麽好果子吃?”
旬言已作出決定,因而口氣堅定的說:“她是個通情達理的人。”
喻寶昀贊同的表示:“你應該去。”
旬言回頭看了她一眼。
樊自晨緊接着問喻寶昀:“你呢?也要去嗎?”
喻寶昀搖頭,說:“我不去。”
樊自晨這回沒有繼續追問,三人默契十足的安靜了一陣。
行駛出隧道後,樊自晨問旬言:“你是直接去機場還是先回家收拾東西?”
旬言想了想,說:“我明天再走,免得遇到王心潔。她現在對我意見很大。”
樊自晨呵呵笑了笑,提議:“那我們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
喻寶昀說:“我沒胃口,不想吃,你們去吧。”
樊自晨勸她:“人是鐵飯是鋼。”
不等樊自晨長篇大論,喻寶昀打斷他。她說:“我在前面下車。”
旬言知她不會輕易改變已經決定了的事,所以他只說:“送你回去。”
喻寶昀仍拒絕。她表示:“我想一個人走走。”
發生了這麽多糟心事,想獨自尋個安靜的地方緩緩神,是再尋常不過的了。
喻寶昀下了車,很快就融入下班的人流之中。
她已沒有力氣去擠地鐵,也不想回去讓家人看到自己萎靡不振的精神,于是找了家便利店,買了超大盒的冰淇淋坐在店裏一點一點的吃起來。
路燈照亮街角的每一個角落後,洶湧的人流終于漸漸散去。
她整理好思緒和心情,然後撥通喻旭良的電話。
她掩不住聲音裏的疲憊,有些洩氣的說:“爸爸。我好像把事情越辦越糟糕了。”
喻旭良旋即安慰她:“你不要自責。該發生的怎麽樣都會發生,人力有時候很難阻止得了。”
她頓了頓,不知為何心裏感覺有點發堵。她問:“阿姨是什麽反應?”
他說:“我還沒讓心潔和她通話,我想等她來了再當面說。”
她十分認同他的做法,并告訴他:“旬言打算明天飛紐約。”
他道:“這樣好,他确實應該來。”
她又頓了一頓,雖然遲疑了,但最後還是說起:“我和旬言。”
他感覺到她的猶豫,便接過話頭來說:“我知道他喜歡你,也猜到你們之前有關系。”
她很驚訝:“爸爸?”
他認為:“這個事不着急,等我回去了再慢慢說。”
她卻希望他能明白:“我和他是過去式。”
他并不花時間在旬言的問題上,而是動情的說:“寶昀,我以前沒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讓你受到了傷害。這次,無論如何,我都會盡全力保護你的。”
她心底一熱,鼻子瞬間發酸。她将自己波動的小情緒控制得很好,她說:“我長大了,可以自己保護自己。”
他在電話那頭笑了一笑,又說:“有件事希望你能幫忙。”
“什麽?”
“心潔來紐約,旬言也走了,就剩小超一個人在家。他其實是個挺敏感的孩子,而且現在網絡這麽發達,信息傳播的速度這麽快,我擔心他看到那些消息會胡思亂想。你能不能把他接到你那裏住一陣子?盡量不要讓他分心,把功夫用在學習上。等我們從紐約回去,再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他。”
她疑問:“原原本本告訴他?”
他徐徐說:“他已經十五歲,是半個大人了。我剛才在想,也許就是因為我們做父母總把自己的子女當成小孩子看待,才會産生這麽多矛盾和問題。現在,應該試着換一種方式和小超相處。”
喻寶昀九點才去接喻小超。
她有意避開與王心潔碰面的可能性,也期望旬言這個時間還在與樊自晨吃飯喝酒聊人生的得意與失意,沒有回來收拾個人物品。
結果王心潔的行李直接被司機送去機場,而旬言的個人物品早就被他帶走了,只餘下兩套可要可不要的衣物。
偌大的宅子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像是散了架。
王心潔并未将張英怡在紐約做手術的事告訴喻小超,所以他目前只因為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