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顏色
世界太擁擠
心裏擡空虛
讓我為你
塗上顏色
(1)
(1)
電視裏播放本市十大傑出青年頒獎典禮這個節目的時候,阮紹祁、喻寶昀、廖廷輝和李莎莎正坐在辦公室裏準備喝粥。
高湯煲出來的瑤柱雞粥,文火炖了十個小時的牛腩,蜜汁澆灌的燒臘,一開盒就香氣四溢,對加班到九點才進食的人來說具有十萬分的誘惑。
李莎莎聽阮紹祁的指示打開電視機,畫面正好從主持人切換到旬言。
而喻寶昀正将一勺滾粥咽下去,咕嚕嚕亂叫了許久的肚子和胃是得到了安撫,可不曉得是太燙還是怎麽,她的表情擰成了難看的一團。
阮紹祁就沒她這麽着急,開了盒卻不馬上吃,見她面部猙獰,故意笑問:“燙到心窩了?”
她顧不上答他,匆忙夾了塊牛腩嚼了幾口咽下去,才算舒服了些。
電視機裏傳來鼓掌聲,引得阮紹祁扭頭去看,正是旬言上臺領獎的畫面。他笑着調侃:“有熟人上電視了呀。”
李莎莎指着電視屏幕右下方那一豎排字幕,念出來:“十大傑出青年頒獎典禮。”
阮紹祁好似有興趣,慢條斯理的喝了口粥,問:“都有些什麽人入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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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莎莎聳聳肩,表示自己不甚了解。
喻寶昀是一副不關心的态度,低頭吃着菜。
阮紹祁的目光投向廖廷輝。
沒想到廖廷輝還真知道一些,徐徐說:“有救死扶傷的醫生、勤懇耕耘的老師、維護社會治安的警察、默默奉獻的科學研究員,囊括了不少行業,但旬言是商界的唯一代表。”
阮紹祁興致更濃了:“噢?他有什麽特別貢獻嗎?”
廖廷輝說:“捐了一塊地出來建公立老人院。”
阮紹祁恍然大悟:“原來是幫政府辦了好事。”
廖廷輝接着說:“他們公司這三年在省內幾個經濟比較貧困的地區建了十幾所希望小學。聽說馬上要成立一個基金會,專門幫助家庭條件比較艱苦的失學兒童完成學業。相信過不久會邀請我們入會。”
阮紹祁蹙了蹙眉,重新看向電視屏幕,喃喃說:“看來還是個慈善家。”
頒獎典禮的現場,主持人正把話語權交給旬言,讓他發表感言。他今天穿的是一套黑色西裝,大概因為場合正式,頭發有修整過的痕跡,表情則與平日一樣嚴肅淡漠。
李莎莎很認真的盯着屏幕看。她一直喜歡看各種頒獎典禮,并總是好奇獲獎人會發表什麽樣的獲獎感言,哪怕感言千篇一律、毫不真實、長篇累牍,她也一樣覺得有趣。可旬言只說了兩句話,一是很高興組委會對他的認可,二是表态今後将繼續為社會做出力所能及的貢獻。李莎莎略有些失望,不由自主的疑問:“他是不是緊張?”
阮紹祁笑着否定李莎莎的疑問:“旁邊那個經驗豐富的主持人都沒他淡定。”
李莎莎嘆氣:“可惜他沒感謝他的太太,不然攝影師肯定會給他太太一個鏡頭的。”
阮紹祁問:“為什麽想看他的太太?”
李莎莎答:“聽說他是入贅的,所以想看看他的太太長什麽樣。”
阮紹祁想了想,說:“中人之姿。”
李莎莎問:“你見過?”
阮紹祁點點頭:“前兩天恰巧遇到了。”
李莎莎嘟嘟嘴。
阮紹祁笑起來:“怎麽?你以為是他太太個醜八怪?”
李莎莎噗嗤一笑,不答話,拿起筷子吃菜。
阮紹祁說她:“你該學學寶,她從不關心這些八卦。”
喻寶昀先前一直沉默,阮紹祁把話引到她頭上了,她便表示:“我最關心的,是我這個月的薪水能拿多少。”
阮紹祁笑問:“你的期望是多少?”
喻寶昀毫不客氣:“當然是越多越好。”
阮紹祁問:“要那麽多錢幹什麽?”
喻寶昀擡眉看他,很不正經的說:“有很多錢才可以幹很多事。我也希望有一天能像BOSS這樣有錢啊。”
阮紹祁笑了笑,忽然提議:“下周有三天公休假,我組織你們出去玩。”
廖廷輝第一個站出來告假:“我計劃送我爸媽回臺州。”
李莎莎緊随其後:“我奶奶八十大壽,我要回梅州賀壽啊。”
阮紹祁看向喻寶昀。
喻寶昀提醒他:“你可以回紐約。”
阮紹祁搖搖頭:“三天時間太趕了。”
喻寶昀又提醒他:“你是老板,給自己放十天假也沒人管啊。”
阮紹祁故作嚴肅:“這邊的工作對我來說很重要。”
李莎莎蹦出來發問:“你不想你的未婚妻嗎?”
言畢,三人齊刷刷盯着阮紹祁看。他蹙起眉,好像遇到了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停頓了十來秒,才說:“不太想。”
李莎莎單純直接,又因阮紹祁的确是個對自己的人沒什麽架子的上司。她好奇的追問:“難道你們分手了?”
喻寶昀連忙阻止:“莎莎!”
李莎莎這才察覺自己失言了,連忙嬌聲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那個,當我沒問行不行啊?”
廖廷輝幫忙說好話:“莎莎就是嘴快,沒別的意思。”
阮紹祁擺擺手,并不在意,反而是開玩笑說:“如果我說是,今晚經你這張小嘴一宣傳,那明天整個公司的人是不是就都知道了?”
李莎莎立馬伸手指發誓作保證:“我嘴巴很緊的。”
阮紹祁點點頭,意思是信任她,然後說:“那我告訴你,沒有分手。”
喻寶昀吃飽喝足回到家正好十點半。她幫着楊嬌枝和鐘雷達收完檔,回到三樓,聽到鐘小艾房間裏傳來輕輕的抽泣聲。她摸不清是什麽情況,于是走過去敲了敲門,然後開門,看到鐘小艾抱着平板電腦窩在床上。她問:“你這是看電視劇看哭了嗎?”
鐘小艾點頭,她臉上挂着兩行淚,還帶着點點抽泣。她說:“就是上次我推薦你看的那部韓劇。剛剛演完大結局,男配角為了救女主角被車撞死了。”
喻寶昀哭笑不得:“都什麽年代了,怎麽還有這種劇情?”
鐘小艾沒好氣的睨了喻寶昀一眼。
喻寶昀笑道:“這結局不是挺好的嗎?男配角被車撞死了,開車行兇的肯定是女配角對不對?這樣一來,再也沒有人妨礙男女主角在一起了呀。”
鐘小艾動情的說:“才不是。女主角因為男配角是為了救自己才死的,所以心裏愧疚不安,最後沒有接受男主角。這就是個悲劇!”
喻寶昀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又說:“這結局挺合理的。”
鐘小艾擺出一副不想理她的表情。
喻寶昀笑笑,提議:“馬上要過端午了,要不這周末我們去買點粽葉回來包粽子?”
鐘小艾告訴她:“冰箱裏塞了一大堆粽子,甜的鹹的,什麽口味的都有。我估計就算我們天天吃粽子,一個月也吃不完。”
喻寶昀不解:“你媽去掃貨了?還是外婆買的?”
鐘小艾搖搖頭,故意說:“你妹妹送的。”
喻寶昀的親戚不太多,冠以妹妹之名的通常只指兩個,一個是鐘小艾,另一個是王心潔。不可能是鐘小艾自己,那就只能是王心潔。喻寶昀問:“她什麽時候來的?”
鐘小艾想了想,說:“八點左右吧。除了粽子,還送了很多鹹蛋和艾葉糕。我媽沒跟你說嗎?”
喻寶昀猜測:“估計是忙忘了。”
鐘小艾說:“我看她還挺客氣的,逢年過節都會送點東西過來。其實你說說,她和我們又沒有什麽血緣關系,大不了見了面喊你一聲姐姐,可這幾年你人在美國,送來的東西你也吃不到啊。”她不理解便胡亂猜測,“難道是你爸讓她來的?”
喻寶昀沒接話。
鐘小艾很快推翻自己的想法:“如果是你爸讓她來的,怎麽也該提一提他的名字啊,不然心思豈不是白費了。”
喻寶昀想了想,得不出确定的答案。她問鐘小艾:“你媽沒生氣吧?”
鐘小艾說:“我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回回這麽客氣,我媽也不可能生吃了她呀,就還跟以前一樣,打包了幾份甜品送她。”
喻寶昀應了聲。
鐘小艾起了好奇心,問:“她結婚有四年多了吧,怎麽還沒生小孩呢?”
喻寶昀低聲說:“我怎麽知道。”
鐘小艾突然提起:“他老公來店裏吃過甜品。”
喻寶昀蹙眉看她:“你怎麽認識她老公?”
“他第一次來的時候,愛麗姐和聰哥也在。我當時還奇怪了,愛麗姐怎麽會認識王心潔老公呢?後來他又來過幾次,總是一個人,點一份花生蛋奶糊,卻從來吃不完。我覺得他好像不太喜歡吃甜的東西。”
喻寶昀有點驚訝:“沒聽你說過。”
鐘小艾有點後悔自己的快嘴了,蔫蔫兒的說:“愛麗姐讓我不要告訴你。她說你不會想聽到和他們家任何人有關的任何事。”
旬言的确不太吃甜的東西。一個夏天,他通常吃不完三支冰淇淋。他喜歡吃辣,四川的麻辣、湖南的香辣、江西的鹹辣、雲貴的酸辣,沒有重口味的辣椒,好像就下不去飯。兩人租住在外的日子裏,時常自己開夥,桌上擺的必定是一半辣椒菜、一半清淡菜。那時旬言手頭很寬裕,也常帶她出去打牙祭,吃的都是粵菜海鮮。她總是笑稱自己身在幹燥的北方因這一碗碗的粵式老火靓湯才得以續命。他清楚她的胃和心都深深依戀着南粵那片土地,所以主動提出随她去南方。他比她早兩年畢業,在北京工作了一年半的時間,先她幾個月成功受聘于本地一家知名的律師樓。他說要在她回來之前打下些基礎,他連他們結婚的房子都看好了,就等着從父母那裏借首付,可一眨眼,一切都變了。就像他從前吃清蒸的海魚都要加辣椒醬,但是現在只用沾生抽就可以了。
(2)
(2)
喻寶昀打心眼裏不想和旬言有過多的交集,無論是生活還是工作,離的越遠越好,可從客觀上來說,如果阮紹祁想從本地建築行業中選出一家綜合條件最好的公司來協助推進南沙項目建設,那首選粵誠地産無疑。
其實阮紹祁心中已經有了定論,但他仍在會議上征詢每個人的意見。粵誠地産被提及最多次,同時也是最讓人不敢放心的合作對象,理由是他們的副總旬言太會做生意,很難在他那裏談到好價錢。
散會後,阮紹祁把喻寶昀和廖廷輝招到小會客室。
喻寶昀很直白的表示:“你不缺錢。”
阮紹祁正拿着玻璃杯往嘴邊靠,準備喝一口加了冰塊的芝華士醒醒神。聞此言,喝酒的動作不由得停下來了。他看了看喻寶昀,玩味的笑起來:“我從民信借了那麽大一筆錢,還不算缺錢啊?”又指了指廖廷輝,“你算給她聽,那些正在開工的項目每天要花掉我多少錢。”
喻寶昀則說:“如果選了一家價錢便宜但效率低、質量不高的公司,到最後損失的可能是兩倍的差價。”
阮紹祁将酒喝下,蹙問喻寶昀:“你很贊成和粵誠合作?”
喻寶昀說:“是你想和他們合作。”
阮紹祁承認:“我的确想和他們合作,可不見得他們願意與我合作。”
喻寶昀認為:“做生意,誰不是為了賺錢。”
阮紹祁則說:“如果我是旬言,我就會考慮,幫助自己的競争對手在南沙站穩腳跟到底需要一次性得到多少好處才算是值得。”
廖廷輝插話:“市場那麽大,他們一家是不可能吃完的。況且我們整個項目加起來比他們多出三倍,他不可能拼得過我們。”
阮紹祁搖搖頭:“不是有句古話叫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麽。公司的産業産值在全球範圍內是讓他們望塵莫及,可在這座城市,我還不至于樂觀盲目到看不清形勢。”
喻寶昀覺得阮紹祁看問題十分客觀。
廖廷輝退而求其次:“茂白建工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可阮紹祁好似沒聽見,自言自語起來:“旬言到底有什麽愛好呢?”
喻寶昀有點懵頭,不明白的問:“為什麽關心他的愛好?”
阮紹祁有點走神,廖廷輝幫他回答:“有愛好的人,比較容易從愛好上攻破。”
喻寶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随口說:“這個應該很容易打聽出來吧?”
廖廷輝一臉發愁的模樣:“打是打聽了,可打聽出來的幹貨少得可憐。他絕大部分時間是在工作,周末經常加班。應酬比較多,但如果因此說他愛喝酒吃飯玩樂也不是那麽回事。他不打牌、不抽煙、不玩古董字畫,感情生活好像很簡單,每次和太太一起出現都挺和諧的,沒有傳出過別的什麽緋聞。勉強稱得上愛好的,可能就是打羽毛球,每個月都會去羽毛球館玩兩次,一般是和他以前在律師樓的同事一起去。”說到這裏,廖廷輝頓了頓,細細想了想才接着說,“那個律師現在是他們公司的法律顧問,在業內的名氣挺大,經他手的案子,基本上不會輸。永發集團之前惹上的人命官司,最後就是這個律師樓另一位專打刑事案件的律師幫忙打贏的。”
喻寶昀猜測廖廷輝口中的這位律師應該是旬言的同門師兄樊自晨,那的确是個頭腦靈敏、巧舌如簧的狠角色。至于想從愛好上拉近與旬言的關系,喻寶昀這認為這很難。如果真像廖廷輝所說的那樣,這幾年旬言在愛好上基本未發生改變,除了羽毛球,大概仍是只喜歡看書和下廚燒菜,而後面這兩樣,讓人無從下手。
廖廷輝又說了些別的事,他是個喜歡調查研究并進行論證的人,喻寶昀作為聽衆只用帶耳朵就好。而阮紹祁半路走掉的神思一直沒有晃回來,他看上去就是心不在焉的樣子,喻寶昀這回并不知他在想些什麽。但大家都很疲累這一點是真的,所以阮紹祁帶頭将工作暫時放下幾天,說要享受一個不加班的端午小長假。
喻寶昀以為阮紹祁改變想法回紐約見家人與佳人,或是去上海陪阮詠兒過節,沒想到他竟會在本市修身養性。
放假的第二日,阮紹祁一早八點就打電話給喻寶昀,說要來光顧荔枝甜品。
喻寶昀一家五口人正要出門去喝早茶,接到他的電話,覺得好笑。她說:“哪有八點就開門的甜品店?我們店平日的營業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到晚上十點,休息日是上午十一點半到晚上十一點。你要真想品嘗小店的特色甜品,就請晚點再來,我可以給你不排隊的特權。”
阮紹祁笑起來,告訴她:“可是我已經到了。”
喻寶昀不太信,但仍急忙繞到店鋪前,還真看到了阮紹祁。
他今日穿的十分休閑,一只手拿着手機,另一只插在淺咖色的褲子口袋裏,可能是天氣清爽,陽光又正好明媚,他身上散發出一種成熟男人奇異的青春氣息。
她既詫異又覺得驚奇,看着他半晌不知說點什麽才好。
他倒大方,自己解釋說:“昨天一直在補覺,導致今天早早就醒了。實在沒事情可做,想起你家那些被他們誇得天上有地下無的甜品,就說過來嘗嘗。”說着,他看了看緊閉的鋪門,“不過沒想到你們還沒營業。”
他特意來吃甜品卻只吃到閉門羹,這讓作為東家的她多少有些尴尬。她說:“先打個電話給我就好了。”
他故意說:“打電話給你,你大概又會說‘我們家的小店又破又舊,不合适你’。”
她幹巴巴笑了笑。
正好楊嬌枝幾人從屋後陸續走出來,見到阮紹祁和喻寶昀面對面站着,紛紛起了好奇心。
鐘小艾是最先一個出來的,看到阮紹祁的瞬間只覺得眼前一亮,剛才還朦朦的睡意立馬消散了,笑嘻嘻問喻寶昀:“姐,你朋友啊?”
喻寶昀瞪了一眼犯花癡的鐘小艾,大聲說:“是我老板。”
大家都已經出屋了,各個盯着阮紹祁看,尤其楊嬌枝,笑眯眯的問阮紹祁:“你是我們寶昀的老板啊?是路過這邊,還是專程來找寶昀的?”
喻寶昀立馬替阮紹祁回答:“他來吃甜品的。”
楊嬌枝格外溫柔的點點頭,也格外溫柔的告訴阮紹祁:“我們的甜品沒有這麽早的喔。”
阮紹祁一人面對着一排五個人,場面還挺逗趣,他笑着說:“是我沒選好時間。”
楊嬌枝主動發出邀請:“既然來了,那要不要一起去喝早茶?”
還未等阮紹祁答複,一直默默注視着他的外婆突然走到他面前伸手抱住他。他很高,而外婆又矮又瘦小,她整個人撲上去,也只到他心口下方的位置。
大家都驚呆了,尤其被外婆抱住阮紹祁,一臉發懵地看向喻寶昀。
喻寶昀覺得阮紹祁的表情很搞笑,但他沒有條件反射地推開外婆,這一點又很紳士。她也搞不清楚究竟是什麽狀況,正要上去拉開外婆,卻聽到她喃喃說:“基仔,你長高了!”
原來外婆是将阮紹祁認錯了。
楊嬌枝連忙上去拉開外婆:“哎呦,媽,他不是基仔啦,他是寶昀的老板。”
外婆睨了楊嬌枝一眼, 明顯不信。她拉住阮紹祁的雙手,擡起頭仰視他,溫柔極了地說:“基仔,你長高了就不認得姐姐了?你是不是怪我這幾年沒回老家看你和爸媽?”她說着,竟動情的留下了老淚,“姐姐其實很想回去的,可是店裏很忙,荔枝又還小,我要是走了,你姐夫一個人轉不開。”
喻寶昀見外婆如此擔心她傷心過度,也怕她因失憶症而說出的胡言會惹得阮紹祁不悅,上去勸她:“外婆,他真的不是舅公啦,他是我老板,你仔細看看,他一點都不像舅公的。”
外婆不聽勸,搖搖阮紹祁的胳膊:“你是想我了對不對?所以你就來看我了。”
喻寶昀勸不下外婆,便向阮紹祁道歉:“BOSS,真是不好意思,我外婆有失憶症。她認錯人了。麻煩你跟她說聲你不是基仔,不然她不會放手的。”
阮紹祁已看出了大概,他并不因被一個老人家纏着而生氣,反倒是覺得很溫情。他向外婆露出一個溫暖的笑臉,然後配合的承認,用一口蹩腳的白話說道:“是啊,我是想姐姐了。”
外婆很高興的笑了,牽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前走,說:“姐姐帶你去喝茶。點兩籠你最喜歡的豆豉蒸鳳爪給你吃,好不好?”
阮紹祁亦高興的答:“好啊。”
有個多金帥氣又有愛心的老板,鐘小艾無比羨慕喻寶昀。她無心吃茶點,總追着喻寶昀問:“你不是說你老板既狡猾又愛壓榨員工的勞動力,生活奢侈無度,還總是挖坑讓你跳,我以為會是個滿臉橫肉、齒黃口臭的中年油膩大叔,怎麽現在看着和你的形容很不像啊。”
喻寶昀瞪了鐘小艾一眼,示意她小聲點,以免被正忙着和外婆胡瞎拉家常的阮紹祁聽到。她不承認:“我可從沒說他滿臉橫肉、齒黃口臭。”
鐘小艾對阮紹祁越看越順眼,嘆道:“難怪你總是加班,要是能和這樣的老板一起加班,我也願意啊。”
這話,李莎莎也曾說過。她認為:“跟着BOSS加班,不但有讓人心花怒放的加班費、各式各樣的美食,還時常有小禮物得,所以天天加班都願意。”當時喻寶昀心裏在想,李莎莎當然願意加班,反正她只用泡茶倒咖啡、打印文件資料,陪阮紹祁說幾句笑話來振奮他的精神,不像自己,加班的每一分鐘都在絞盡腦汁幹實事。
喻寶昀毫不客氣的睨了鐘小艾一眼,提醒她:“你再不動筷子,鳳爪就沒了。”
鳳爪都被外婆夾到了她的小弟‘基仔’碗裏,當然,還有水晶蝦餃、鮮肉燒麥、沙茶醬蒸牛肚、流沙包、紅米腸,以及喻寶昀最喜歡的芋頭絲煎糕也都是同一去處。外婆不停的夾給阮紹祁,還很認真的督促他快些吃、吃飽些。
其他四人剛開始有些憂愁自己吃不到好東西,到後來就變成了很同情明顯是在硬往自己嘴裏塞食物的阮紹祁。
楊嬌枝可不想把喻寶昀的老板撐死,想了辦法救場:“媽啊,我剛才看到林叔同娟姨在那邊,我們要不要過去跟他們打聲招呼?”說罷,朝鐘雷達使了個眼色。
鐘雷達立馬接上,說:“對啊,媽。娟姨的小女兒馬上就要出嫁了,她說想問問你在哪家酒樓擺宴席好點。”
外婆的注意力終于得到了轉移:“是嗎?他們在哪裏?”
三人起身離開,喻寶昀才終于有機會與阮紹祁說上幾句話。首先,她當然是就他不得不冒充‘基仔’陪外婆瞎扯淡并咽下這麽多食物而道歉。她說:“今天真是對不住你。趁我外婆現在不在,你快走吧。”
阮紹祁并不着急,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碗碟,直言:“我還有一大碗東西沒吃完。”
喻寶昀連忙從他碗碟裏把東西夾出來分給鐘小艾和自己,并以驚人的速度把它們吃完。
阮紹祁悠閑的摸摸自己的肚子,嘆道:“可是我吃太飽了,一時半會兒走不動,想喝點茶消消食。”
喻寶昀有點着急,提醒他:“你現在不走,等下我外婆回來,就不好走了。”
阮紹祁完全不擔心:“沒關系。”
喻寶昀問:“你沒有別的安排嗎?”
阮紹祁慢悠悠喝了口茶,表示:“這三天的安排就是休息。”随後,他向鐘小艾發問,“你們有安排?”
鐘小艾沒想到阮紹祁會問自己,愣了一下,随後笑着說:“我爸媽回去開店,我和姐姐陪外婆去爬山。”
阮紹祁又看向喻寶昀:“爬山?”
鐘小艾不等喻寶昀發話,自己向阮紹祁熱情的邀請:“要一起嗎?我看你今天穿的很适合爬山吶。”
阮紹祁眯了眯眼:“還真是好久沒有爬過山了啊。”
(3)
(3)
六月裏的天,十分燥熱,山中大樹繁茂的枝葉遮去了刺眼又狠毒的陽光,偶有一陣清風竄過,帶來些許的涼意。
外婆雖患了健忘症,但身子骨很健朗,爬起山來手腳麻利。她一直與阮紹祁有說有笑的走在喻寶昀和鐘小艾前面。
喻寶昀離他們不過一兩米遠的距離,能聽得到他們二人的對話。她很清楚阮紹祁聽白話和說白話的水平,曉得他一旦發出‘嗯’‘哦’‘啊’這些詞的時候就是根本沒聽懂外婆說的話,而外婆發出的諸多關于家中事務的問題,他亦無法明确回答,只能打太極。
鐘小艾本想和阮紹祁聊聊天,眼見自己根本沒機會,忍不住嘟嘴:“外婆可真會認錯人,舅公分明就是個五短身材,眼睛鼻子還都長到一塊去了,和你老板相比,根本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喻寶昀反問她:“你知道舅公長什麽樣?”
鐘小艾說:“他過世的時候我都七歲了,怎麽會不知道啊。”
喻寶昀腦子裏浮現出舅公的模樣,有一點溫熱的溫情在心中淺淺流動起來。她記起來,說:“舅公以前總給我們買家琳的蝴蝶酥和牛油曲奇。”
鐘小艾更正她的說法:“不是買給我們,是買給你吃的。我呢,是蹭東西吃的角色。”
喻寶昀伸手捏了捏鐘小艾的臉蛋,又笑了笑,然後仰頭嘆道:“他是看我可憐啊。”
喻寶昀說的到是實話,可鐘小艾不願意她這樣想,故作怨氣的表示:“才不是看你可憐。明明就是因為你冰雪聰明、乖巧聽話,每個學期都能抱一大堆獎狀獎品回家。那些大人呀,最喜歡你這樣的小孩子。”
喻寶昀笑了笑,問:“小孩子大概不喜歡我這樣的小孩子吧?”
鐘小艾好似無奈得很,嘆道:“那有什麽辦法,你是我姐,別人嫉妒你可以,我總不能也嫉妒你吧。”
喻寶昀搖搖頭:“我有什麽好嫉妒的。要嫉妒,也是我嫉妒你。”
鐘小艾指了指阮紹祁的背影,說:“你有個這麽好的老板,肯定又招很多人嫉妒了。”
喻寶昀擡眼去看阮紹祁。他平日大多時間都坐在辦公室被中央空調伺候着,她幾乎沒見過他出汗的樣子。眼下,汗水已經浸濕了他的休閑衫,它貼在他挺直的後背上。正好有一陣大風吹過,他的衣衫也被風吹了起來,風帶着他身上淡淡的氣味一齊掠過她的鼻間。她有一點點的恍惚,不自覺的往前走了好些步,幽幽說:“你認識他才幾個小時!”
鐘小艾簡單的認為:“別的我不知道,反正我覺得能耐心聽一個老人家胡言亂語,還陪着一起胡言亂語就是挺難得的。”
喻寶昀對她的看法不可置否。每個人對‘好’的定義都不同,在她看來,阮紹祁除了偶爾愛捉弄人之外,算是個善罰分明并且會與自己的下屬共同進退的好老板,至于他的野心究竟有多大、手段有多狡詐,或是吃穿用度有多奢侈、私人感情有多複雜,這些都不是她非得關心的問題了。
太陽正當頭,他們上山已有兩個小時。喻寶昀提議到樹蔭下休息會兒,吃點東西補充體力。
鐘小艾陪外婆去洗手間。
喻寶昀從包裏找了面包和牛奶遞給阮紹祁。
阮紹祁搖頭不肯要,拍拍自己的肚子表示:“我還很飽。”
喻寶昀打開牛奶喝了兩口。
不遠處有水庫,風從對面吹來,感覺十分涼爽,
他問:“你們經常來爬山?”
她答:“只要天氣允許,基本上每周都會來。如果我沒空,我小姨就會和表妹陪外婆過來。”
他疑問:“爬山有益于緩解她的失憶症?”
她搖頭,說:“這是我們家的例牌節目。我很小的時候就這樣了。無論大家有多忙,到了周末都會抽出時間一起爬個山。”
他聽着覺得很不錯:“一家人出行游玩有利于增進感情。”
她笑了一笑,想起了些小時候快樂的畫面。她指了指身後的平地,告訴他:“以前這裏有一大片竹林。我外公很喜歡坐在這裏休息。他說竹子長得很密,大風吹過去,它們相互碰撞在一起,發出來的聲音聽着讓人感覺自己融入了自然。”
他回頭看了看那片空地,沉默了片刻,随後試着問:“你外公什麽時候去世的?”
她擡頭想看看天,但只看到一大片樹葉。她輕輕聲說:“零三年的秋天。轉眼已經快十五年了。”
他主動說起:“我外公今年七十九,我來這裏之前,他給自己找個了跟我同歲的新女朋友。”
他是半笑着說的,因此她也笑着認為:“說明他身心都很健康。你應該感到高興。”
他呵呵笑起來:“大概能活一百歲吧。”氣氛很溫情,他好興致地接着說道,“他從沒帶我們一家人爬過山,郊游野餐這些也沒有過。我媽說他,年輕的時候忙事業,年紀大了就開始忙愛情。”
她不解:“你外婆?”
他聳聳肩,說:“很早就去世了,我沒見過她。”
她問:“你是在你爺爺奶奶身邊長大的?”
他搖搖頭。
她理所當然的認為:“那一直跟爸媽生活在一起應該更開心吧。”
他看了她一眼,好似并不太在意的告訴她:“我是跟着管家和保姆長大的。”
她感到詫異。為阮家打工幾年,她多少了解這個家族的人員構成情況。阮紹祁的媽媽是阮名勃第二任太太,據說第一任太太是阮名勃此生的摯愛,車禍喪生時阮紹童只有兩歲,所以盡管阮紹童的能力素質比不上阮紹祁,但仍然得到了阮名勃的格外偏愛。阮紹祁還有一個同胞三弟阮紹霖和小妹阮詠兒。阮紹霖是名骨科醫生,喻寶昀從未見過她,裴琳達說他性格十分的內向,是典型的書呆子,根本無心家族生意。阮家子孫一直是男多女少,所以幺女阮詠兒在家族中很得寵,她與阮紹祁的關系十分要好。至于阮紹祁的媽媽,喻寶昀在公司的年會上見過一面,身段稍顯富貴,面相看着亦是富貴,任誰與她打招呼,無論認識不認識的,她都禮貌的回以笑容。
她有點迷糊,說:“我以為阮夫人的重心是家庭。”
他笑了笑,很大方的告訴她:“那是後來的事了。她以前是個很要強的女人,不願意在工作上輸給任何男人,包括她的先生。後來覺得在工作上贏過自己的先生是很愚蠢的行為,所以才收起她的萬丈光芒在家裏當個游手好閑的富太太。”
她發自內心的嘆道:“那真是可惜了。”
他其實猜到她在嘆息什麽,但還是笑着問:“可惜什麽?”
她看着他,說:“為什麽不能攜手共創江山?”
他慢慢的點點頭,道:“她一直很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不過,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所以在做每一個決定的時候,要盡量忠于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不要因為外物而改變初衷。”
休息過後,他們又在山中閑逛了許多,到三點多才返回。
阮紹祁開車,喻寶昀坐副駕駛位,外婆和鐘小艾坐在後排。
外婆一直提醒阮紹祁開車要小心謹慎,千萬不能撞車或是撞人,否則不但會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