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楊晔跟着進入考場後,随着進場順序排在了張釉的後頭。
考生現在都在考棚龍門後的大院兒裏,考生很多,維持考試紀律的考官把考生分排,每排五十人,點名依次上前去,有搜子檢查他們帶的考籃,搜查全身,看是否有夾帶,小抄等紙條。
楊晔長得挺高的,搜子身高不如他,檢查頭發時他還得半蹲下身體。
趁此他掃了搜子兩眼,竟覺着在哪兒見過這兩人一般,甚是眼熟。
沒等他想明白,考官便點名讓他去中廳大堂接卷子,大聲唱哪個廪生保他,對應的廪生答複,這個過程叫唱保,結束後考生即可按照卷子上的座號入座。
楊晔兩年前參加過一次院試,這些過程他都還有印象,那次院試是去府城考的,運氣不佳,被分配到挨着茅房,俗稱臭號,這節氣天燥熱,可想而知茅房的味道是何其讓人不愉。
原身基礎功紮實,上次未通過考試其實有很多外在原因,一來奔波勞累趕去府城,身體有些吃不消,再者沒怎麽見過大世面,又是第一次參加院試,心裏很是拘謹,還有便是挨着茅房,股股刺鼻的騷味兒不得不讓人分神。
索性這回運氣不錯,他坐的考棚位置居中,不會受到這些幹擾。
考生還未全部進考棚,他閑着便想瞧瞧這次是誰這麽倒黴挨着茅房,于是他就看見明顯趕着來的溫寒朝那個考棚去了。
楊晔本想打聲招呼,但見溫寒鼻尖上都是汗水,估摸趕路很是勞累,趁着還有片刻考試,能休息一下也是不錯的,他便沒有打擾。
不過一刻鐘,考試便開始了,衙役用牌燈在場內巡視,考題貼板也來回展示着,考場內一時間十分安靜,只聽得見監考走路的聲音。
楊晔不緊不慢的研好磨,用鎮尺壓着卷子,在做這些的過程中想着如何答題,等把準備工作做好,心裏也有了些底。
第一場正試的內容主要為帖經墨義,可以說是很簡單也很基本的題目了,兩者就好比現代考試的填空題和閱讀理解,昔時他出過不少考卷,古往今來,出題老師們的套路都差不多啊,只是這時候更加死板一些,靈活性還遠不如未來教育。
他一邊答題,竟還一邊批判起出題不怎麽巧妙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辰,考場裏竟然有了聲響,他做好帖經題目放下筆,瞧見對面考棚的竟然已經有考生開始吃飯了。
太陽已在正中,差不多也到了吃飯的時辰了,他把放在考籃裏的食物拿出來,裏頭有阿喜準備的米飯和拌菜,他叫住衙役要了碗溫水,就着把飯給吃了。
考棚不怎麽透氣,上午太陽找着他這一面兒,下午便照着另一面兒,下午的太陽可比上午的猛烈的多,在另一面兒的考生真是叫苦不疊,題答不上本身就煩躁,一熱便是更加煩躁了。
太陽最大那個時辰,竟還有人暈倒直接被擡了出去,這一年又是白費了,心理素質太差身體素質也不行,楊晔慶幸接手了這幅身子骨之後一直在鍛煉,否則悶在個小棚子裏還真可能會暈倒。
休整了兩刻鐘,他便開始在草稿紙上做墨義的題,在草稿紙上他的字跡便潦草許多,又是删删改改的,最後謄抄在卷子上卻十分漂亮。
閱讀理解做完以後收尾的題目是賦詩一首,說實在這算是楊晔的短板了,他沒那麽多當代書生的酸腐情緒,自然也寫不出什麽感情值得後輩逐字逐句鑽研的好詩來,既創不出驚豔的佳作,他只得投機取巧,套用寫詩格式,以及一些常表達的情感,照着葫蘆畫瓢題了一首既不出彩,也不低于平均水平的詩來。
這場考試除了環境不怎麽舒坦之外,總得來說考的還挺輕松。
另一堂考試在四天以後,楊晔答完題坐在考棚裏左右也是無事,梆子敲響以後他便交了卷,提着自己的考籃出去了。
離開考棚瞬間感覺舒坦了許多,日頭下去了,考場外涼風繞繞,十分舒爽。考場外衆多親屬正在翹首以盼,每瞧見一人從考場裏出來便伸長了脖子。
“阿晔,我在這兒!”
楊晔剛下階梯,熟悉的聲音響起并朝他而來,他嘴角情不自禁的流露出笑意,快步迎了上去。
阿喜接過楊晔手裏的籃子,又掏出帶着清爽香味的手巾給他擦了擦汗:“累了吧,已經給、給你做了好吃的。”
楊晔點了點少年的鼻子:“等了多久了?”
“我、我也是才到不久。”阿喜拉着楊晔的衣袖,像條小尾巴一樣長在他的身上:“題目可難?”
“還成。都還過得去。”
阿喜見楊晔胸有成竹,便是覺得這堂考試沒有多大問題,他心下十分喜悅。
兩口子說着考試的事情,一邊往回走時,忽然有人叫了楊晔一聲。
楊晔回頭,瞧見竟是溫寒。
“溫兄也交卷了。”
“楊兄切莫走近了,當心熏着你。”見着人靠近,溫寒連忙擺着手道:“本是無意這麽早提交卷子,但是這天兒在臭號實在不好受,題答完簡單閱覽後便交了,倒是楊兄卷子交的早。”
溫寒挨着臭號,太陽一蒸,現下身上都染了些氣味,若是不湊到人身上是聞不見的,但是溫寒被熏了一天,總覺得置身于那般環境裏,身上也不會好到哪裏去,于是禮貌性的和楊晔保持距離。
楊晔自是知道他的為難處:“溫兄時運确實差了些,擔正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定然能取得好成績。”
溫寒拱手:“借楊兄吉言。”
側目間他瞧見站在楊晔身旁沉默不語的漂亮小哥兒,疑惑道:“這位是?”
阿喜連忙放開了楊晔的袖子,朝溫寒行了個禮,開口正要答話時,楊晔搶在他的前頭道:“是我夫郎,阿喜。”
“楊兄竟已婚娶!”溫寒言語間滿是驚訝,他看了阿喜一眼便不敢多瞧第二眼,昔時一心沉醉讀書,立誓要考出點成就來,雖已到了能娶親的年紀,可從未肖想過這些事情,再者家裏貧寒,也無媒人上門說親。
原是如止水一般不陷于兒女私情的心,今下見楊晔溫香軟玉在旁,竟然蕩起漣漪來,生出了羨慕意味。
“婚娶是遲早的事情,有人愛早些,自也有人愛晚些,溫兄此番若中了秀才,那可逃不過媒人踏破門檻的鬧騰了。”
溫寒聞言心裏頗感安慰,也生出了些笑意來。
“這什麽味道如此難聞?莫不是誰出恭後沒淨手?”
“呀,這不是溫寒嘛,味道像是從你身上發出來的!平日裏不修邊幅也就算了,怎麽連個人衛生都不搞好!”
不善之聲打破和諧的氣氛,兩個公子哥兒從考場裏出來,後頭還跟着個張釉,幾人途徑溫寒身旁時大聲嚷着,随之還捂住口鼻做出誇張的動作,考場外人本身就多,如此一鬧,許多考生和家長頻頻朝這邊看。
溫寒一時間無從辯駁,臊了個臉紅,只恨不得找個地洞給鑽進去,他急急忙忙對楊晔道:“楊兄,我先走了,下場考試再見。”
楊晔眉頭一皺拉住了溫寒,對着存心找麻煩的公子哥道:“天氣炎熱,男子漢大丈夫出些汗有什麽奇怪,難不成這位公子酷暑時節從未出汗,亦或是出的汗是出恭的味道?”
“真不知該說公子是身體如同女子一般少汗,還是該說你嗅覺不大靈敏。”
周遭的人低聲笑了起來,公子哥臉一紅,左右答哪句都是被罵,憤憤然甩了把袖子,讨了個沒趣兒與同伴揚長而去。
溫寒面露感激道:“多謝楊兄出言相助。”
“這些公子哥兒言語跋扈慣了,你若是一味忍讓,他們只會得寸進尺。”楊晔爽朗道:“天氣熱,考試一天身體難免不舒爽,我夫郎燒了熱水,溫兄不妨到寒舍小坐,沖個涼再走。”
溫寒有些猶豫,他同楊晔不過數面之緣,楊晔卻替他解困,如今還要上門叨擾,心下感覺有些不妥,可是又怕自己身上難聞,走在縣城裏又惹尴尬。
“走吧,我家中已無父母,只有長兄在,左右都是些年輕人,不必拘束,我大哥定然會歡迎溫兄。”
如此一說,溫寒倒是更不好拒絕了,他又給楊晔行了一禮。
到福禧齋時,溫寒才知當日學堂裏的人說的地兒是什麽地方,糕點鋪子是有錢人才能消費的東西,可想而知開這鋪子的該是何等神通。
楊晔既有這番家底在,待人還如此平和,無疑讓他更加敬佩起來。
見鋪子裏有許多客人在,溫寒主動道:“能從後門進去嗎?”
他怕壞了鋪子裏的幹淨。
楊晔随了他的意,三人從後門進了院子。
“我們平日裏少有在縣城裏住,多數是回村裏,這邊小了些,住不下。”
兩人閑談着,阿喜給倒了茶,又去備了水,楊晔找了一套自己的衣服借給溫寒,雖然自己的個子比他寬大不少,但現下也沒有別的衣物能用了。
溫寒去沖涼的功夫,楊成和許秋荷問了楊晔考試上的事兒,随後收拾着提早把鋪子打了烊,大家都沒吃午飯,中午的時候許秋荷跟阿喜去買了些好菜,就等着楊晔考試完了回來一起吃。
等着溫寒洗完澡收拾好出來時,瞧着院子裏已經擺了一桌酒菜了,楊晔招呼他過去吃飯,倒是真如他所說,都是些年輕人,不似有長輩在的拘束感。
溫寒中午難忍臭號的味道,實在下不了口吃飯,硬是挨着餓考完的試,現下精米好肉好菜,他也忍不住多動了幾回筷子,大開眼界的同時心下默念着恪守禮節,莫在楊家失了禮。
一頓飯下來也是相當愉快。
翌日,楊晔沒有在家溫習功課,而是去鋪子裏幫忙,八月份的時節又該摘棗子了,今年家裏有意囤積棗子,除了摘自家的樹上的棗子之外,還去沒有主兒的棗樹上收棗子,自家能多積攢些棗子,那便能少花些錢收村民的棗,這樣做糕點的成本也低些。
楊成今日便在村裏摘棗子,邢槐兩口子也在村裏幫着,鋪子裏就楊晔和阿喜兩人。
入夏以後天氣炎熱,糕點吃多了膩味,生意不如其餘時節裏好,當時楊晔為了提提生意還推出了解暑的西瓜汁、酸梅汁等,倒是助益了些生意。
八月份以後鋪子便把這些撤了下去,生意有些淡淡的,楊晔本想這兩日村裏忙着,就他和阿喜兩人在鋪子裏守着也照顧的開,吃住着等院試第二場過了以後再回村裏住。
然今日店門開了以後,不過一個時辰,客人越來越多,生意竟比這個時節裏任何一日都要好。
楊晔算術快,倒是沒有太多妨礙,只不過來的客人多是些生面孔,需要做一些介紹,人手短缺,楊晔忙不過來時阿喜也只得硬着頭皮上了。
估摸着院試的原因,從別的省城過來的考生路途遙遠,受不了颠簸勞累便沒有回自己的縣城去,而是在文陽縣的客棧住下,有錢人家的公子哥兒自然不會整日在客棧悶着,必打聽了縣裏有哪些好吃好玩兒的,他們福禧齋便成了這些考生的一個去處。
“文陽城不如府城繁華,沒成想還有這般精致好吃的點心,待回府城的時候我定然要帶些回去讓家裏人嘗嘗。”
“着實是不錯,我聽客棧裏的小二說福禧齋的糕點還限量,這東西好的地方就是會折騰,可要提前訂購上。”
一個個衣着體面,溫文爾雅的書生在鋪子裏轉悠,引得縣城裏好些閨中姑娘也進了鋪子來。
時至午時,到了飯點,鋪子裏的客人才算是散去,店鋪裏存下的糕點賣的都給差不過多了,明日還得多添些糕點,趁着這幾日,也能多賺點。另外,還得做一批糕點存着,有好些訂購的單子是三日、四日後的。
楊晔簡單把鋪子收拾了一下,準備一會兒帶阿喜出去下館子。
他用抹布擦櫃臺,從阿喜時常守着的櫃臺上拾了張紙起來,上頭記錄着一些名字、糕點和取糕的日期,粗略一眼,有不下十個單子,單子的多少他倒是不甚在意,讓他在意的是娟秀的字跡。
“怎麽瞧、瞧我的筆記。”阿喜洗了把臉出來,見着楊晔正在閱覽他記下的單子,連忙過去搶過紙背到了自己身後。
楊晔笑了一聲:“你夫君也不能瞧了?”
阿喜臉紅了紅,他把紙小心翼翼折好放進櫃子裏:“你、你不是已經瞧了嘛。”
楊晔埋下頭湊到少年眼睛前:“小朋友你怎麽沒有告訴過我你會寫字?”
“我、我寫得又不好,而且也不會幾個字,怕、怕你笑話我。”
楊晔忽然伸手摟住了阿喜的腰,把人帶到了自己懷裏:“我疼你都來不及,怎麽會笑話你。”
阿喜推了楊晔一下,沒推動,鋪子的門還大開着,他怕楊晔會亂來,慌亂間道:“我、我餓了,吃、吃飯。”
“行,累了一上午,該吃飯了。”
楊晔松開手少年便像回到水裏的魚兒一樣,一溜煙兒就跑了老遠,他給門上了鎖,追上去牽住少年的手:“今兒我們下館子去吃,長雨街有一家羊肉粉很好吃,我聽黃進說了幾回了,今兒咱們正好一同去瞧瞧。”
雲街離長雨街也就那麽幾步路的距離,這個點兒雲街不怎麽熱鬧了,長雨街倒是熱鬧的很,酒樓館子好些都是爆滿,羊肉粉店的小二識得楊晔,在吃飯的高峰期也硬是給他找出了個不錯的位置來,在二樓靠窗的位置。
楊晔點了一份紅湯羊雜米粉,阿喜則要了一份清湯羊肉粉,等粉的時間裏小二還免費給兩人端了撒有蔥花的羊肉高湯來,另帶有一份泡蘿蔔,殷勤的跟只圍着花蕊轉的蜜蜂一樣,楊晔給了他幾文賞錢,小二便是更高興了。
兩人坐在窗口吃粉倒是也涼快,窗戶的斜對面是醉霄樓,現在生意也好得很,不過排隊結賬的隊伍老長,已經有客人指手畫腳的罵咧起來了,賬房先生明顯少了兩人,就是連張釉也不在。
楊晔是今早和阿喜一起過來的,早上還碰見張釉的馬車從官道上奔馳而過呢,怎生會沒在酒樓裏。
正直他疑惑之際,小二端着托盤上來,把兩份粉分別放在了桌上,他只知道楊晔是福禧齋的老板,不知他還是個書生,便道:“楊老板可也是來瞧熱鬧的?”
“熱鬧?”
“是啊,楊老板難道還不知?今兒醉霄樓都鬧開了。”
楊晔追問:“到底出了什麽事兒?”
“上午些時候醉霄樓的老板進酒樓召集員工便是一陣痛罵,這倒是也不足為奇,畢竟醉霄樓的老爺時常罵員工,但今兒不同,還真是有人犯了大事兒!”
小二伸長脖子四處瞅了瞅,怕被管事瞧見在這裏偷懶說閑話,見管事不在樓上他繼續道:“醉霄樓裏有兩個賬房做假賬,弄了醉霄樓好些銀子走呢,這下醉霄樓的老爺大發雷霆,一點兒臉面沒給賬房留,當着衆人的面直接把兩個賬房趕到了大街上,并要兩人三天內把銀子還上來,不然就要報官咧。”
阿喜睜大眼睛,把嘴裏的粉咽了下去後道:“可、可知道是哪兩個?”
“我只曉得有一個年輕的好似還是個書生,叫張什麽來着?這一下子又給忘了。”
“張釉。”
小二一拍大腿:“就是這個名兒!”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5-0622:19:55~2020-05-0722:12:4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嘻哈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好吃的山楂50瓶;零、阿莫4瓶;zones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