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月亮
自上次彩排敲定最終效果, 所有華誕晚會參與人員集體發力,之前最忙的是節目組,現在連外聯部也被轟出去拉贊助, 一天三五場局, 喝的昏天黑地, 蔣西宇就這麽喝進了醫院。
剩下夏惠一個,她忙的吐血, 殷勤的尤葵就派上用場了, 她順利接管多項事宜,加上能力強,一時手握大權, 風頭無兩。
華誕晚會前天下午,節目演員集中在練習室,為明天的演出做最後準備。
練習室就是學校的舞蹈房,四壁鏡面光潔, 方便演員觀察自己表演時呈現的效果,有幾個歌舞節目負責人自帶小音箱, 一遍遍循環表演曲目, 加上大家練練聊聊,整個練習室十分聒噪。
為了避開霍離,祝橙忙完就溜來練習室陪溫月月, 她掃視一圈,确定林錦硯又沒來, 這才興致勃勃的聊起來。
“你知不知道國藤的林錦硯有多吓人?”她把剝下一瓣蜜柑丢進嘴裏,眉飛色舞的, “你都沒發現嗎?最近女演員都不讓男朋友陪了,以前從練習室到第一禮堂, 走哪跟哪。”
溫月月不太注意這些,但祝橙這麽說,好像真是這樣。
“為什麽?”
“為什麽?”祝橙指指練習室外的男生,“看到沒,那些都是逃課來見她的,我要是有對象,我也不放心,她連秦鲲電話都能搞的到!不防她防誰?”
在祝橙眼裏,秦鲲是“別樣高冷”,除非他願意,不然你想都不要想。
“她是混圈子的,勾搭人的把戲多呢。”
溫月月沒插話。
須臾,她還是沒忍住,給秦鲲發消息。
——你別來了。
彼時,尤葵帶來演員們的午餐,身着藍馬甲的幹事兩兩擡着幾只大箱子進入,箱子裏裝的是飄着飯香的盒飯。
尤葵幫忙分發,一盒一盒送到演員手裏,跟他們道辛苦了,發了一圈才輪到祝橙和溫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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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巧合吧。
祝橙拿的是最後一份。
“這怎麽少了一份?”尤葵焦急的樣子不要更裝。
小幹事們已經領到自己的盒飯,扒着飯呢被喊過來,大家頻頻摸頭,之前明明清點過的,誰也搞不清怎麽就少了一份。
祝橙氣的深吸一口氣想罵人,結果因為太惡心愣是找不到罵死,磨着牙恨恨呼出那口氣,真氣的頭暈眼花。
什麽人啊!
其實溫月月心如明鏡,她拽拽祝橙,表示算了。
那個恨鐵不成鋼啊,祝橙眼見着尤葵微不可查的笑了,那笑帶着無盡輕蔑與得意,唇部一側陰鸷上翹,帶動一邊眉毛,刺眼到了極點。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夏惠和林錦硯一前一後從門口進來,兩人似乎在聊從前。
夏惠手裏攥着瓶礦泉水,“你還記得高二的時候,我們去Future喝酒,你和餘瑤打賭看誰被要聯系方式的次數多嘛,餘瑤那天特地畫了個宿醉妝,帶個超閃的耳環,結果你穿個睡衣就來了,你記得吧?”
“記得,她臉都綠了。”
“問題是你還贏了!乖乖,她當時氣的好幾天沒吃飯,懷疑人生了都。”
“那地方烏漆墨黑的誰看臉啊,當然誰胸大誰占便宜咯。”
“草哈哈哈哈哈……”
節目演員沒飯吃,夏惠還有心思和林錦硯閑聊,祝橙撸起袖子,“夏惠!你能不能管點事兒!尤葵不發飯!不吃飯怎麽有力氣啊!你們搞什麽啊!”
承認問題意味着麻煩和風險,夏惠以為沒飯的是祝橙,加上祝橙和她本來就關系緊張,于是撇撇嘴,裝作什麽都沒聽到,繼續接上個話題。
“你是人嗎林錦硯哈哈哈……”
對方聊的不亦樂乎,林錦硯卻不回話了,她眸子伶俐的從祝橙轉到溫月月,幾乎是一瞬間,她秒懂。
夏惠察覺到安靜,奇怪的回頭。
林錦硯今天一身米色的長款針織裙,勾勒惹火身材,腳上拖雙穆勒鞋,說話時玻璃唇色嬌俏惹眼,輕輕張合。
“那我有嗎?”
這話是問尤葵的。
尤葵分分鐘出現,笑意綿綿的說有,給她留了一份。
這就有意思了。
林錦硯微微歪過頭,似笑非笑的,“我有?她沒有?”
這是給林錦硯開後門,尤葵邀功似的點頭。
“那可真是奇了怪,你想表達什麽?”林錦硯食指抵着下巴,狀似思考,“要不然我這麽問,你不給溫月月員工餐,到底是你的意思?還是餘主席的意思?”
殷殷切切的笑容僵在臉上,尤葵尴尬的不知怎麽開口。
林錦硯的一舉一動向來惹人注目,她注意什麽事了,大家便把目光都投過來,漸漸的,讨論聲此起彼伏。
夏惠也摸不清林錦硯的心思,沒敢輕舉妄動。
“你還是答不上來啊。”林錦硯眼簾輕垂,眼角摻着半點憐憫,她轉而對溫月月說;“喂,你知不知道東都校會的意見箱在哪?”
話音一落,括以夏惠,在場之人無不變了臉色。
東都校會的意見箱是要直達校長辦公室的,誰要是倒黴被參了一本,餘瑤也救不回來。
溫月月有點怵林錦硯,她戒備的後退一步,搖搖頭。
“那我來問問咱們江主席,他肯定知道。”說着真掏出手機,吓的尤葵兩步沖上來按住她手,臉上陪笑,“硯姐,你幹嘛呀,怪吓人的。”
林錦硯笑笑,慢悠悠踱到尤葵座位,食指點在她沒拆的盒飯上,一路推着滑到溫月月座位,然後轉頭,明媚一笑,“那我這樣,你沒意見吧?”
尤葵已經氣的笑不出來了,可她還得繼續忍,所以那張并不出色的臉生出猙獰感,特別的醜,她抵着後槽牙生硬點頭。
林錦硯咬着唇角笑的單純無辜,像只小狐貍。
這出好戲狠狠博了一波話題度,連溫月月也不懂,她為什麽幫自己。
祝橙想的就簡單多了,她對林錦硯從無感秒變崇拜,感嘆這女人無比神奇,嬌弱與強硬,理智與任性,那些風馬牛不相及的詞彙在她身上極致融合,把兩邊便宜占的精光。
等到塵埃落定,又來了一個人。
粉色頭發實在引人注意,加上肩寬腿長身材好,秦鲲一進來便引來大片目光,他懶散的靠在門檐,動動手指頭,門口幾波人搬着奶茶水果挨個分發。
溫月月和大家一起驚的張嘴着。
而後用唇語問他:“你幹嘛??”
他眉眼含笑,用唇語回:“給你撐腰。”
距離晚會開場還有三個小時,演員集中在化妝室上妝。
溫月月排在林錦硯後面,再之後是同節目的合作演員,近了才深有感悟,明星和素人真的不同,好比林錦硯,她往那一坐,憑化妝師技術再差,“鬼畫符”也撐出“弄潮範兒”。
化妝室嘈雜,溫月月能清晰的感覺到,靠近林錦硯會被高度注意,萬衆矚目到産生被監視的錯覺。
別扭的挪下椅子,溫月月盡量離林錦硯遠一點。
而對林錦硯本人來說,是再稀松平常的事,她淡定的打游戲,屏幕裏上官婉兒飛天五殺,本局MVP實至名歸。
抱着薯片吃個不停的祝橙訝異,“卧槽,居然有女生會玩上官婉兒,還打的這麽6。”
平常不太玩這些,溫月月不懂祝橙講啥。
沒過多久,大家陸續去演員席候場,林錦硯打完一局,門外來個穿東都校服的男學生,迎面遞林錦硯一只紅玫瑰。
笑嘻嘻的,“林同學,我朋友送你的,他不好意思來。”
還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林錦硯完全沒女孩子的慌亂緊張,睫毛輕眨,眼底春光旖旎,她欣欣然收下。
“那個可愛的膽小鬼是誰呢?”
一個俏皮的反問,眼角眉梢笑意叢生,搞的送玫瑰的男同學莫名心動。
“奧,那個。”他使勁撓撓頭,提醒自己只是個跑腿的,“高三四班王阿南,”
林錦硯漫不經心把玩玫瑰,不知想到什麽,笑意更濃,她點點頭,“承蒙厚愛,喜不自勝。”
說來真邪門兒,就是會被她一舉一動吸引,然後挪不開眼,期待她下一刻還能如何驚豔。
恐怖如斯,男同學溜的比誰都快。
當時化妝室只剩下寥寥幾人,在祝橙無止境的驚嘆中,溫月月眼見林錦硯将玫瑰丢在地上,然後擡腳,百鳥海棠弓頭鞋施施然碾壓。
她睨着對面化妝鏡,鏡中嬌靥冷漠到極點。
等到林錦硯離開,化妝室基本空了,祝橙被喊去幫忙,溫月月獨自溫習今天缺課的內容。
晚會還有半個小時開始,餘瑤發信息問她人在哪。
合上書,目光定在不遠處的紅玫瑰,本該屹立在盛滿清水的花瓶,為衆人欣賞贊嘆,它來時承載多少情誼,如今就有多狼狽。
溫月月拾起那只玫瑰,指尖覆在凋零的花瓣,從包裏取出紙筆,認認真真在首行寫下“致王阿南”。
她半蒙半猜,盡量模仿林錦硯的說話方式,寫下一封“婉拒”回信。
愛沒有高低貴賤,它在任何時候都該得到尊重。
信到王阿南手裏時,臺上兩位主持人含笑念出開場詞,他只看信封便問幫忙跑腿的女同學,林錦硯寫自己名字居然是一筆一劃嗎?
明星的簽名五花八門,簽習慣了恐怕連考試都會那麽寫吧。
女同學支支吾吾,溜之大吉。
王阿南唏噓着,翹着二郎腿一目十行的看,旁邊睡了倆小時的是他老大秦鲲,禮堂溫度高,他脫了外套蓋頭上,獨獨露出兩條大長腿,惹的前後排女生頻頻張望。
“被拒絕了?”外套還在,秦鲲未蔔先知。
“我瞅着字體挺眼熟。”王阿南對着光橫看豎看,自從搬到溫月月前排,抄她作業簡直不要更方便。
秦鲲剛睡醒,聲音低低的,有一絲啞,他教育王阿南:“林錦硯你把不住,想要她一心一意,這男的得付出千百倍代價,被拒絕未必不是好事。”
早就游戲人間慣了,三觀裏從沒有“愛情”的概念。玫瑰用來驅逐遺憾,拒絕與接受對他來說沒有意義,最後的結果他也不在乎。
薄涼在骨頭裏紮根,從未打算為誰停留。
“那我嫂子呢?”
“閉嘴,我媳婦兒天下第一好。”
近三個小時的晚會在主持人聲聲祝賀中落下帷幕,觀衆走了一半,十幾天的努力在這刻化為成就感凝聚心頭,大家紛紛上臺合影留念。
作為領頭人的餘瑤站C位,兩旁是夏惠和蔣西宇,身後是三五排穿着藍馬甲的小幹事和節目演員,相機“咔擦”定格一幀美好。
夏惠提議去搓一頓,完事兒再去唱個歌,提議引來諸多附議,大家興致很濃。
細心的蔣西宇随口提道:“國風節目三個演員怎麽少了兩個?”
衆人皆是一愣。
不僅溫月月和林錦硯不在,連來幫忙的祝橙和霍離,還有國藤江主席,齊齊不見蹤影。
哦——
三秒後,大家拖長尾音,用“你懂的”表情互相看,誰也不打算深究他們到底去哪,幹了什麽,唯有餘瑤,她想來想去放心不下,撥通一則電話。
可惜并沒有打通。
幾小時前。
表演結束後溫月月就提前回到化妝室卸妝,說實話,這段時間彩排了千兒八百遍,節目早就爛熟于心,不存在留下觀看的想法。
繞過候場室,溫月月正要推門,裏面傳來争執聲,她頓了頓,從小敞的門縫裏瞥見雪白襯衫與華美漢服。
持續四周的矛盾徹底爆發。
妝還沒卸,青絲垂在耳側,林錦硯狠狠推江徹,“為我好?算了吧!你根本是記恨我耽誤你和湯敏敏獨處。”
她力氣小,江徹巋然不動,反倒自己連連後退,惹的她更氣了,像頭暴躁的小獅子,“這樣吧,你報湯敏敏名字,頭銜都給她,反正你是主席你說什麽學校就信什麽,至于我,就當我曠課吧。”
國藤的江徹站姿特別有範兒,像一節秀逸的竹,從溫月月的角度,依稀能看見他藏在劉海陰影下的眸子,他總給人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穩妥感,如今卻被林錦硯怼的束手無策,瞅着可憐兮兮的。
随手扯下頭上的簪花,林錦硯神色淡淡,收拾完東西就拎包走人,快到門口時給誰撥了一則電話,接起來剛說出“喂”字,身後的人大步流星跟上,拽住她手往牆上摔。
她整個人重重砸在牆上,砸的頭暈眼花,捂着後腦罵詞還沒出口,江徹用深吻堵住,吻的霸道兇狠,像在懲罰她方才無理取鬧,又像服軟後的焦急挽留。
到這裏,溫月月就沒往下看了,她挪到牆邊眺望廊外晚霞,腦海裏有一搭沒一搭的晃過許多人和事。
如果說,這時有人出現,溫月月一定阻止他進入化妝室,畢竟江主席真的太難了,許琦就是這樣被她攔在門外的。
怎麽也沒想到,許琦會來。
他作為上一屆國藤主席,為什麽要來東都呢?
還是那套灰色運動套裝,他向來穿的随意,見溫月月那副表情,樂了,擡擡下颌示意換個地方說。
兩人坐在第一禮堂門口樓梯上,裏面已經空了。今天周五,孩子們早早歸家,偌大的東都比從前安靜不少。
四月清風拂過臉頰,許琦捏着一聽可樂,“我和李群一起回來的。”
李群是東都高中上屆校會主席,華誕晚會一波三折,餘瑤時常給他發消息求助,一來二去他實在不放心,拽着國藤上屆主席許琦回來瞅瞅。
從晚會呈現效果看,有驚無險。
“你呢,最近怎麽樣,之後打算考什麽學校?”
貼身的項鏈藏在綠絲巾下,指尖觸碰便能感觸溫熱。
許琦曾讓溫月月看到愛情的輪廓,他沒有過于出衆的外貌優勢,卻擁有令人羨慕的自信沉着,所以靠近他不會不匹配,靠近後又被他驚豔。
對了呀,這就是合适。
“我想去譽川大學修漢語言文學。”仿佛不是最近才有的想法,“東都每年都有保送名額,我想試一試。”
“喲,你要來找我嗎?”
許琦現在上的就是隔壁Y市的譽川大學,他悄無聲息的斂起不正經,望着辛勤推着垃圾車的工人,“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真的考來的話,我們——”
“許琦。”溫月月打斷他,學他去看動态事物,語氣很堅定,“我喜歡你是從你幫我找回項鏈開始,清晰卻不深;我喜歡他是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隐晦而熱烈。你比我懂,你覺的哪個才是正确的?”
年少時的情窦初開沒等來結果,無疾而終。
等到學會接納寂寞,在混沌中清醒的活着,那人出現了。
路邊偶有低年級的孩子路過,随手扔了香蕉皮,和小夥伴無憂無慮的聊八卦。
良久,許琦了然一笑。
然後,他開始肆無忌憚的滿足溫月月的好奇心,把林錦硯和江徹從前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情的事一一交代。
說自己原先要把主席位置給林錦硯,後來怕她上位了不安分,到時又沒人壓她,于是自作聰明扶了江徹,結果搞來搞去還和原來一樣。
說他們是狗男女,沒良心,到現在不來問候自己。
他說話幽默風趣,引的溫月月咯咯笑,兩人自稱一幅油畫,別提多和諧,瞧的本來慢悠悠走路的秦鲲火速前進。
他卡點來接溫月月回家,結果變成來捉奸?
“溫月月!”
秦鲲連名帶姓吼的地殼震三震,他臉比關公還黑,眼睛兩束火掃在許琦身上,撸着袖子過來,陣仗十分駭人。
溫月月膽子小慫的很,立刻慌了,剛剛張口,“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解釋——”
她話沒說完,秦鲲一腳踩在那坨香蕉皮上,滑翔三米後順理成章的栽進垃圾車裏,頭朝下,“哐”的一聲,驚的頭頂飛鳥四散。
許琦兀自擊掌,喟嘆,“好一出人間慘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