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吻
連續幾天高強度的彩排, 大家筋疲力竭,馬上要進行演出前最後一次總彙,所有責任老師和校長都會到場監督, 商量敲定所有流程。
國藤江主席和漢德閻主席一大清早帶人趕來走場, 下午演員排隊化妝, 輪到溫月月時她細聲細氣的求小姐姐給她畫淡一點。
小姐姐滿口答應,粉撲沾上某個不知名的粉底膏往她臉上拍, 一邊拍一邊誇她底子好, 都不需要用遮瑕。
溫月月應聲,手裏的水杯不小心滾到地上,她擡着臉不敢動, 眼睛骨碌骨碌轉。
“給。”說話的女生是排在溫月月後面化妝的演員,國藤來的,天生發色偏黃,皮膚勝雪, 與溫月月合作三校聯誼的國風節目,參演項目是古典舞。
“謝謝。”溫月月閑着也是閑着, “我叫溫月月, 你呢?”
板凳不夠用,女生靠着桌沿,臉色異常蒼白, 她氣虛,“湯敏敏。”
溫月月察覺到她的異樣, 想把板凳讓給她,小姐姐連忙叫她別動。
化妝室門口傳來動靜, 餘瑤風塵仆仆來,身後跟着幾個随時報備情況的小幹事, 她輕輕叩門,微笑着掃視一圈。
“各位,今天辛苦了。想必在座都知道,節目到底能不能上,怎麽上、誰上,全看今天老師的結果,請大家重視。”然後落落大方鞠了一躬,“再次感謝你們的配合,無論結果如何,我代表東都校會,向你們致以最誠摯的謝意。”
幾個圍坐在一起打游戲的男生竊竊私語,讨論餘瑤多麽魅力四射,多麽搶手難追。
倏忽,國藤的湯敏敏踉跄兩步,天旋地轉,江徹主席從前臺趕來,她立刻攥住他白襯衫袖口,布料拉扯出褶皺,眼一閉倒進他懷裏。
衆人皆驚,一半覺的這女生八成是裝的,想釣江徹,一半沖上來幫忙。
有人喊了一句“好像是低血糖!”。
接着,讓人大跌眼鏡的事情發生了,江徹随手掏出顆糖塞給她,熟練且鎮靜,完全不像第一次遇見這類事,那刻連溫月月都在想,他們肯定關系匪淺。
湯敏敏被扶下場休息,之後沒再上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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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校聯誼的節目排在第一個,晚會還有十分鐘開場,責任老師陸陸續續落座。
在此之前,餘瑤被突然出問題的多媒體組喊走,人際關系數一數二的蔣西宇一通電話接一通電話的打,街舞、宅舞、拉丁舞學什麽舞的朋友都有,偏偏沒有會跳古典舞的。
夏惠當場崩潰。
節目單已經到所有責任老師手裏了,所有的東西都定下來了,順序改不了,臨時替補也沒有,偏偏還是開場節目,情況危急。
秦鲲就是卡着這個點來的,兩手抄兜,悠哉悠哉走進來,驚豔了一大片女生,還沒走到溫月月面前,被尤葵堵截。
她和夏惠一樣,急的要發瘋了,“鲲哥,你人多,你能找找人嗎?要古典舞的,會扭兩下就行!”
秦鲲不明所以,正要甩開她手。
假如秦鲲不幫忙,到時開場延遲,責任全在校會,他們這些人全得玩完兒。
“鲲哥!算我求你了!你不看僧面看佛面,餘瑤姐現在忙不過來,你要是不幫她讓她一個人怎麽面對?到時候校方怪罪下來,餘瑤姐要背處分的!你們倆什麽關系了?你怎麽能不幫她!”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尤葵這話綿裏藏針,玩着道德綁架還要打溫月月臉,多少雙眼睛看過來,輿論逼秦鲲幫,秦鲲幫了,溫月月就成了三所學校的笑柄。
又陰又狠又白蓮。
看不懂裏面的彎彎繞繞,溫月月只覺的尴尬多餘,覺得站在這裏無比難堪,她和秦鲲對視,眸子清澈見底,帶着一絲膽怯退讓。
那個角度正好有束光線,停留在她單純無辜的眼尾,剩下的人都在陰暗裏,人潮翻湧,每張臉都一樣。
此時,解決完事情的餘瑤就在門口。
秦鲲不疾不徐甩開尤葵爪子,掏出手機撥電話,眼簾垂下,但笑不語,“我和餘瑤什麽關系你又知道了。知道的那麽多知不知道溫月月是我對象?這你就不知道,那你今天聽清楚了,這通電話是給溫月月佛面,別拿僧面給自己貼金。”
在場無不高看溫月月一眼,又斜着眼睛笑尤葵。
女生的讨論最熱烈,自以為巧妙,實則明顯的要命,內容簡單明了,高不可攀的餘瑤被人棄之敝履,真是滑稽可笑。
扶着門檐的手漸漸收緊,餘瑤只字未發,轉身去外面撥了一通電話。
秦鲲那通電話是打給王阿南的,他記的王阿南有個炮友,藝術大學大二在讀生,學古典舞的。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大銀幕上最後十秒倒計時,“0”跳轉出的那一刻,燈光璀璨,音樂振奮人心。
按照順序,負責演唱的漢德學生先上場,接着是執筆着墨的溫月月,筆鋒開走,錦繡詞句落拓于金粉宣紙。
第一禮堂門口,王阿南帶着一個纖瘦高挑的女生出現,她被催促着脫下外套,夏惠要她直接上臺,來個驚豔亮相。
驀的,一道輕盈至極的身影與王阿南擦肩而過,留下某種意味不明的獨特淡香。
他嗅的心神蕩漾,頭腦發熱,擡眼見那綽約身影熟稔的躍上舞臺,一襲綠色緞面吊帶長裙,長及小腿,露出瑩白幹淨的腳踝。
腳瘦瘦的,很小巧,穿一雙樣式簡單的晚晚鞋,往上看,長腿細腰,頸下秀致鎖骨清晰可見,她在跳回旋部分,秀密的長發鋪開,眼頭尖尖,眼尾下垂,天生無辜眼,笑的楚楚動人。
王阿南腦子裏轟的炸了。
林錦硯。
三校聯誼的節目在最前面,表演完被秦鲲帶走吃晚飯,照理說演員是不能中途離場的,小幹事不敢惹‘她男人’,給她開後門。
她良心不安,扒了兩口飯就趕回現場。
整場彩排走完是兩小時後的事,所有節目人員留下來聽責任老師發言,敲定最後結果,溫月月站在舞臺最前排,旁邊是同節目的演員。
起始,她沒注意。
俄而,她忽然發覺他們節目少個人。
墨綠緞面長裙影影綽綽從門邊一晃轉進來,長長的大波浪垂在胸前,背影窈窕,五官比電視裏更精致,美的驚心動魄。
林錦硯卡點來的,晃着手機找信號。
東都男生混的比較多,教導主任頭一回見這麽狂的女學生,頭發炸裂,怒喝站住。
“你是哪個學校的?叫什麽?簡直無法無天!”
首排餘瑤等人心跳到嗓子眼,演員名單報的是湯敏敏,真正表演的卻是林錦硯,別人就罷了,林錦硯是圈裏人,萬一哪個責任老師看過她的劇啊廣告啊,分分鐘露餡。
林錦硯被喊住時右手邊坐的是王阿南和秦鲲,她無知無畏的和教導主任對視。
“國藤,林錦硯。”
氣氛頓時凝固。
她居然這麽直白的就承認了……
教導主任疑惑的拿起演員表,一目十行下來,沒看見這個名字。
餘瑤心道,完了。
她起身過去,勉強支撐笑容,“老師,是這樣的……”
東都畫風和國藤完全相反,國藤撞見這事,只要你圓的過去,從上到下沒人會揪着不放,林錦硯下颌擡起一個角度,須臾,坦然的笑了下,碰碰手邊的王阿南。
“哥哥,有煙嗎?”
她還要當衆抽煙?
王阿南玩味的咂了下嘴,真就遞她一只。
接過煙,不動神色收在手裏,林錦硯在餘瑤解釋到一半時開口,“沒必要,老師,大可不必。”
在場無不朝她看,餘瑤給她使眼色。
“今天不是敲定最後結果嗎?之前是誰很重要嗎?”
林錦硯走到教導主任跟前,眼簾靈動的撲閃兩下,一臉無邪,“老師,你對我的舞不滿意嗎?可在你還不知道我是誰的時候,我看到了,你明明欣慰的要命,還一直喝茶。”
像詭辯,像耍賴,又好像有道理,仗着女孩子的優勢無聲撒嬌,兩旁候命的小幹事忍俊不禁,氣氛莫名可愛起來。
教導主任真被她繞過去,等到回神,那才叫氣急敗壞。
“你你你——”
“我不管。”
林錦硯笑聲清脆,倒退兩步來到校長爺爺面前,低頭并腳乖乖站好,“校長爺爺,我們學校的湯敏敏生病了,餘瑤哭着給我打電話,我還在新劇發布會呢就來了,這些女孩子沒日沒夜的都要崩潰了,你不生我氣好嘛?”
校長的小孫女今年三五歲,每次受了委屈就是這幅樣子。
他再大的火也發不出來,這小心翼翼的樣子,萬一罵哭了他這個長輩不好做。
“下次注意,看清楚時間。”
這話一出,教導主任馬上跳出來發表不同意見,林錦硯膽大包天搶話茬。
“主任,你有撮頭發掉地上了!”
教導主任英年早禿,發型神似飛機場,就兩旁還幸存一圈茂密,他心肝兒打顫,低頭四處尋找,想把那撮“屍首”帶走。
蹲下假裝拾起手裏的煙,林錦硯背對衆人,将那煙塞進教導主任手裏。
“沒必要,老師,大可不必。”
這是她來時的第一句話,再重複就很應景了。微微湊近,與電視裏明豔動人的她完美重合,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順着校長還能漲點工資呢,對吧。”
林錦硯的站姿很妙,一通騷操作只有同一角度的責任老師們看不到,兩邊的幹事、臺上的演員、場下的編外人員,可謂一覽無遺。
後來,演員名單上的湯敏敏成了林錦硯。
攏共十六個節目,一個個點評下來很耗時間,結束時距晚自修下課還有十分鐘,大家早忙的筋疲力竭,三五成群的抱怨,一波波走了。
終于放松下來,溫月月舒口氣。
然後,她眼見餘瑤沖上來抱住林錦硯,和林錦硯呢喃細語,偶爾嘤嘤嘤。
發布會才結束,林錦硯臨時接到餘瑤電話,馬不停蹄趕來東都,連禮服都沒來及換,大冬天的她宛如一個智障,穿着吊帶到處蹦跶。
她倆不知在聊什麽,只見林錦硯微微側頭,手心對外打紅燈,“別,你少胡說八道,我單身,你別瞎傳啊,斷我桃花。”
“省省吧,你傷害了多少純情小哥哥你心裏沒點逼數嗎?”
餘瑤白她,“我到要看看,到底哪尊大佛能把你這小妖精收了。”
“餘大小姐,你先把自己整明白行不行?”
偌大的東都校會,到最後居然要正主席打電話求人才險險度過危機,這麽危機的時刻,秦鲲去哪了?他怎麽袖手旁觀?
她是随口一說,沒想到餘瑤黯然傷神。
巴巴兒跟在後頭的尤葵立刻跳出來,一通添油加醋,把來龍去脈盡數告知林錦硯,最後補一句,“那女孩兒就是和你一個節目的溫月月。”
為了擡溫月月面子,秦鲲當衆羞辱餘瑤,餘瑤不堪受辱打電話給林錦硯,她今天要是沒來,餘瑤真要被人笑一陣子。
本來護女朋友這事兒沒問題,很Man。再者尤葵也不是好東西,她的話不能全信,但林錦硯以為餘瑤和秦鲲高二就确定關系了。
這麽說,就是嚣張小三指使沒品男友欺負原配的故事了。
“不像啊,我鲲哥這麽欠嗎?”
生怕林錦硯不站在她們這邊,尤葵又巴拉巴拉亂說一通,要林錦硯動手搞溫月月,給她個提醒。
本來就很丢人了,現在又被翻出來說,餘瑤瞪尤葵,要她別惹事。
餘瑤的這個舉動徹底激起林錦硯的正義感。
“這種事,最應該受到懲罰的不是男生嗎?”她望着對面走來的秦鲲和王阿南,自動屏蔽尤葵前言不搭後語的挑撥離間。
秦鲲是奔着臺上的溫月月去的,她和祝橙在交流落下的課程怎麽補。
從知道林錦硯這號人開始,秦鲲就敬而遠之,當一個女生太有手段,你又不能動手時,那就是拿她沒辦法。
所以路過林錦硯時,秦鲲側過身避讓。
沒想到林錦硯還是被他碰倒了,随風柔柔倒地,晚晚鞋脫跟露出光潔腳踝,眉頭半蹙,疼的叫喚不出來。
不愧是童星出道,演技以假亂真了。
場上多少男孩露出無比心疼的表情,目光紛紛投遞在肇事者身上。
其實秦鲲在某些方面很直男,他還在奇怪,明明沒碰着怎麽撞到的,王阿南踢踢他,示意他趕緊做彌補措施。
秦鲲這輩子就敗在“女孩兒得讓着”上了,他不耐煩的扭臉,平複完情緒才走到林錦硯那,冷淡的問她行不行。
“我動不了了。”
仿佛痛的要命,林錦硯呼吸發顫,艱難吐字,“我手機沒電了,你能借我下嗎?我給我朋友打個電話,讓他來接我。”
受傷了也不想麻煩陌生人,她話說的無比漂亮。
秦鲲擡頭去看溫月月,她恰巧也在看這邊,神色擔心,怕女生出什麽問題。
于是,秦便把手機給她了。
林錦硯熟稔的播出一則電話,還沒接通就挂斷,接着把手機扔給秦鲲,從包裏取出自己的手機,開屏,當着秦鲲的面把他號碼複制下來。
閑人離的遠,完全搞不清狀況。
秦鲲扒頭發,起身,眼裏籠上一層寒霜。
他被個女人給玩兒了。
目睹全程的王阿南詫異萬分,他剛想說話,林錦硯笑吟吟道:“這麽婊都看不出來,難怪咯。”
“難怪什麽?”
“難怪你腳踩兩只船,還覺的很酷。”
“你幾個意思?”
“你猜啊。”
火焰在一瞬間攀岩,秦鲲哂笑,雙手揣兜,蹲下來與她平時,咬字沉沉,“林錦硯,唐倫走了,你做事想清楚。”
這話好像觸及到林錦硯什麽笑點,眉眼盈盈處盡是燦爛風采。
針尖麥芒,一觸即發,國藤的江徹風塵仆仆從外頭趕回,他送湯敏敏去醫院了,半途接到幹事消息,說高三林錦硯來救的場,中途摔了腳。
進門便瞧見她和秦鲲這幕。
三月的風沒有那麽寒冷,江徹額間有幾縷碎發,襯的眼下疲憊越發明顯,他眉頭擰着,也不管林錦硯和秦鲲用意念打架的局勢,什麽風度顏面也顧不上,一把橫抱起她。
當着秦鲲的面把人帶走了。
遠處的溫月月驚魂未定,祝橙在她耳邊一陣雀躍,像看了場極其精彩的電影,下肯定,“月月,你有沒有嗅到八卦的味道?”
由于家裏沒有卸妝水,溫月月便返回化妝室卸妝。
化妝桌上一片狼藉,卸妝棉用了不知道多少,挨上臉就染上五花八門的顏色,半天才卸下半張臉,照照鏡子,真的十分像鬼。
終于把人接走的秦鲲不這麽想,他還賴着不肯走。
溫月月拿他沒辦法,“以後不要做這種事。”
“哪種事?”
“為了保護我傷害餘瑤的事。”
像聽一個笑話,秦鲲倚牆,“感情沒有一舉兩得,我只保護我在乎的那個。”
溫月月承認,這話真的迷人,即使負罪感強烈,她也不得不承認心底的暖意。
秦鲲到底有多喜歡她?
不得而知。
但她無法控制的,漸漸陷入沒有出口的迷宮,理智與情感搏鬥着,叫人疲累不堪。
“我一直想問,之前在迪吧,那個模特姐姐罵你‘活兒’不好,‘活兒’是什麽意思?”她暫且放棄掙紮,随便轉移個話題。
秦鲲真的思考了好久,之後一本正經的解釋,“比如你用手卸妝,就叫手活兒;你用腳走路,就叫腳活兒,以此類推。”
也不知到底懂沒懂,溫月月默默點點頭,誰想這一動手沒跟上,化妝棉按到眼睛上,痛的她扶桌彎腰,眼淚滾滾的哀喚。
秦鲲眼皮一跳,過來幫她查看傷勢,眼珠迅速攀上紅血絲,淚水打濕睫毛,他那副悠然自得沒了,心疼擔心的問她疼不疼,而後輕輕的吹。
溫月月順從的仰頭,淚水模糊視線,依稀看見雙多情桃花眼。
“秦鲲,一模真的考去第二考場了?”
“不然呢?”
“那是不是下一次,你就要來第一考場了?”
“你等着啊。”
“不用了,我承認你了。”溫月月眼裏的淚水滴下來,她眨眨眼,把秦鲲的一棱一角描繪的清清楚楚,她平靜的重複,“我承認你了,秦鲲。”
我會把你納入我的視線,如果你非要追我,也不是不可能。
這就是“我承認你”的意義。
吹着吹着沒動靜了,溫月月眼睛又蔓延疼痛,她輕輕“嘶”了聲,秦鲲驟然将她按在身後的牆上,隔着一層衣料撞在硬邦邦的牆上,剛止住的眼淚又落下來。
“你心髒上是不是有什麽毛病?怎麽忽高忽低的?”她手抵自秦鲲胸口,阻止他繼續靠近。
“有啊。”秦鲲反扣住她手,“那病叫溫月月。”
從第一次留意你開始就病了,怎麽也不見好,可能以後也好不了了。
然後,那病就染到溫月月了,用完全無法控制的速度蔓延着,心如擂鼓近在耳畔。她想求他繼續吹,因為頭頂的光刺的眼睛好痛,但她卻舍不得移開視線。
話到嘴邊打了個轱辘,脫口而出,“你口.活兒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