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吻
外頭日頭正猛。
發廊據溫月月家小區很近, 卻離秦鲲家蠻遠。她想,或許是剪頭的Tony名聲在外,吸引了富人區秦鲲同學的注意。
抵達目的地時秦鲲已進行到補色階段, 溫月月百無聊賴的看牆上電視, 上頭在播某個最近大火的男團綜藝, 鏡頭掃過一衆絕世仙男,她目不轉睛。
Tony注意到溫月月, 一邊熟練操作一邊抽空看她, “小姑娘,你Pick哪個啊?”
溫月月之前沒思考過,突然被問, 反應慢了半拍。
Tony老師努努嘴,屏幕裏是個黃頭發小帥哥,嘴唇bulingbuling的像果凍,耳環、頸鏈、戒指各來一樣, 像只閃閃發光的花孔雀。
溫月月舔舔唇,沒來由的去瞄秦鲲, 他保持低頭玩手機的姿勢, 抽空回瞄一眼,眼神涼涼的,叫人平白的寒毛卓豎。
溫月月連三搖頭。
Tony老師笑笑, “那那個呢?”
鏡頭一掃,屏幕裏又出現個四國混血, 深目隆鼻,講一口流利中文。
溫月月又去瞄秦鲲, 然後與方才如出一轍,頭搖的像撥浪鼓。
這個Tony仿佛與溫月月有仇, 竟然喊助理換臺,沒一會兒,定格在某張清隽側臉,光影交疊,皮膚白的通透,生的挺拔如松。他好像在笑,蘊着獨有的含蓄俊美。
堪堪一個背影便叫人魂牽夢萦。
溫月月去看右下角署名,“沈奕”兩個字繞的漂亮。
Tony老師喟嘆,“都說沒有女人能拒絕沈奕,看來沒騙人。”
“一個人一個風格嘛,秦鲲同學也很受歡迎。”溫月月攥着巾縧,心裏七上八下的,她覺的秦鲲同學實在太愛吃醋了,連女同學的審美也要幹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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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ny沒在回話,發廊一時安靜下來。
一顆心放下來,溫月月松口氣。
冷不丁的,Tony老師扭頭,“你們是情侶麽?”
“不是。”
“是。”
兩個聲音重疊,說“是”的是秦鲲,說“不是”的是溫月月。
兩人對望,眼神交彙,俗稱死亡凝視。
“是吧。”
“不是。”
下一秒,聲音再次重疊,只是順序變了。這次說“是吧”的是溫月月,說“不是”的是秦鲲。
溫月月認為,她現在和秦鲲的關系比較一言難盡。
你說不是,但是全校都這麽認為。
可你說是,他們倆的确沒什麽。
一言難盡,唉,一言難盡。
Tony老師無聲咂舌,露出諱莫如深的表情,這邊手頭工作也接近尾聲,帶秦鲲進去洗頭。
可能是起早了的緣故,秦鲲今天很萎靡,頸上的護衣勒的難受,他燥郁的摩動。
一定是瘋了才起這麽大早,跑這麽老遠,來看她對沈奕犯花癡。
路過等候區,不知怎的,獨獨看見第三排看報紙的大叔,穿個軍綠色厚外套,頭發用發膠噴的挺整齊,目測中層階級收入。
他剛剛貌似在盯他。
做完頭發,溫月月趁熱打鐵,提議去清輝圖書館聊聊。
他們占了寒假的便宜,故而稍稍得了喘息時機,現在不及時商量對策,一旦開學,各種問題就來了。
秦鲲則非常淡定。
也沒拒絕,開車繞去校區。
寒假期間,清輝圖書館客流驟減,來的多數是年紀稍大一些的人,冷清帶來安靜,書卷香混合木質香,窗邊的臘梅開的歲月靜好。
溫月月從包裏取出一沓牛皮紙,鄭重其事的推給對面秦鲲。
秦鲲的頭發比從前更豔了,粉紅一片似雲霞。
他眉頭迷惑的擰了一下,中和三分笑意。
拆開,首行《假CP言行舉止導論第一版》。
至此,秦鲲同學終于沒忍住,胸腔震動,悶笑出聲。
溫月月見他笑的太過于開心,還思索,是不是自己哪條寫的不夠全面,惹人笑話了,于是煞有其事的打開手機電子版檢查一遍。
“你別笑啊,等開學你就知道這份文件有多麽重要。”溫月月指着文件第一條,逐字逐句念給秦鲲聽,“乙方可在合約期間另尋多個女友,可随時終止關系,且最好提前通知甲方,以便——”
“等下。”秦鲲擡右手,示意紅燈,“那照你的意思,是不是相應的,你也能在合約期間另尋‘多個’男友?”
“理論上來說,是的。”溫月月補充,“但是這種可能性比較小,我——”
“我不同意。”
“為什麽。”雖說她不太可能在高三下學期犯渾,但換個角度,這人雙标啊。
秦鲲翹起二郎腿,“你要敢綠我,你就完了。”
溫月月嘆氣撓頭。
理論上來說,秦鲲同學的話也沒錯,但是……
“那好吧,這條我回去改。”
“違約怎麽辦?”一直悻悻的人突然擡眸。
溫月月措手不及,唇張了張,還沒想出對策。
“換句話說,小月亮。”秦鲲俯身靠近,頭微微向一側歪,“只要你的合同生效,法律意義上你就是我的。”
後退再後退,溫月月背靠椅子,眼神與他糾纏,緊張的攥着未簽字生效的文件。
只聽他蓋棺定論:“就像結婚。”
落日西斜,溫月月躲在清輝圖書館某個角落看書,早前與秦鲲談完要事,她想着回去也沒事做,既然來了就找點書看,于是沒上秦鲲的車。
她背靠書櫃,腿蜷着,捧着一本漫畫看的入神。
書櫃另一面有人踮腳抽書,那排的書又厚又重,每本之間壓的緊湊,要取下來不是易事,小心翼翼夠着拿着,卻不知觸碰到那個重要的平衡點,整排書傾倒如多米諾骨牌,盡數砸下來。
溫月月完全沒防備,仰頭時書頁搖搖欲墜,緊接着傾盆而下。
她甚至連閉眼的時間都沒有,那抹騷氣的粉色出現的及時也偶然,很爺們兒的幫她擋了兩下,詞典砸在他肩背,透過胸腔隐約發出鈍重聲響。
對面傳來道歉聲,圖書管理員趕來詢問,溫月月失神。
後來,秦鲲坐在她身旁,兩腿敞着,一屈一張,側看是帥氣逼人的少年模樣。
“你怎麽又回來了?”溫月月開口,第一句不是謝謝,亦不是她作風。
“想來看看,是不是真有人看五三能看一下午。”
“這不是五三習題,是校園漫畫。”
“講的什麽?”
溫月月眼睛向上看,認真總結給他聽,“一個呆萌的女學渣和一個高冷的男學霸處對象,由此引發了一系列事件。”
“哦,霍離有段時間挺迷戀這種漫畫。”經她啓發,秦鲲想起很久之前的事。
溫月月想起之前在秦鲲家見到霍離和祝橙,對三人的關系越發好奇。
“那天晚上,霍離和橙橙怎麽在你家?”她趕到的時候已是深夜,都那個點了,實在不合理啊。
“霍離和我一個小區,祝橙就在他家隔壁。”秦鲲沒有避諱,直言:“那天晚上我也很奇怪,他們倆突然約出來吵架,還非要在我家。”
所以橙橙和霍離果然很早就認識。
那麽由此推斷,學校裏盛傳的“霍離去王阿南家送禮,碰到蹭飯的秦鲲”也不是空穴來風。這就難怪了,無論秦鲲一派做什麽都不會有事的真正秘訣。
溫月月低頭,斜跨的月亮小包裏躺着還未生效的文件。
那是不是……就算她和他真有什麽,就算秦鲲在“合約期間另尋多個女友”,她也只能忍氣吞聲呢?
大概是的吧。
不然他那些流水似的前女友是怎麽變成前女友的呢?
“我小的時候體質不好,你知道我有哮喘吧?”溫月月習慣性的和別人強調,“不嚴重,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不會死的。”
她以為秦鲲不會有耐心聽她繼續唠叨,他卻出乎意料的應了一聲。
溫月月合上書,聲音輕輕地,“因為這樣,我從小不被允許出去玩,媽媽總把我鎖在家裏,我沒事幹,就去看爸爸的書。”
“我爸有個書房,那麽大。”
溫月月比劃給秦鲲看,眼睛亮亮的,像一潭清泓,“我把那些書都翻爛了,病還沒好。于是我只能看課本,再之後我有了手機,就去看別的書了。”
“你肯定不一樣吧。”她語氣裏多了一絲羨慕,“你肯定從小就被人捧着,活的比誰都痛快,有很多玩具,聽很多誇獎,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溫月月偏頭,沒有秦鲲神采飛揚的側臉,入眼的是極少一部分晦暗不明的線條,卷起的衣袖裏露出堕天使紋身的一角,陰森森的,與他眼中黯然匹配的出奇。
她伸手,把他臂上那個跑上去簕住的皮筋往下撸一點兒,指尖觸及他體溫,像冰與火交融碰撞,令人震顫心癢。
溫月月發怔,少頃,秦鲲冷不防擡頭。
手還放在他貼身的皮筋上,視線重合的毫無規律,發梢與發梢不經意相連,近到呼吸相抵的距離,暧昧充斥小小角落。
溫月月猛地收手,起身後退,心跳在耳邊如擂鼓,她焦灼,心頭湧來難以控制的情緒,什麽也顧不得拔腿就跑。
穿過兩排書櫃,緊急剎住。
冷感的銀鏈垂在胸前,秦鲲抱臂,斜靠書櫃,像等她很久了。
“喂,你臉好紅。”
溫月月吞咽,臉上火燒一樣,頻頻後退。
秦鲲行雲流水朝她來,将人抵在逼仄角落,身影向下壓,輕而易舉将她整個人蓋住,一雙桃花眼裏暗火燎原,“你跑什麽?”
“我、我要回家了。”溫月月心虛的将手藏在身後,“你要怎樣?”
秦鲲困倦的扒頭發,眉毛微微上挑,似笑非笑的,“你把圖書館的陪同權都給我啊。”
“……。”溫月月不理解他邏輯,和着方才焦灼,一時膽大包天,“憑什麽?”
第一次來圖書館摸他喉結,第二次又對他臉紅,憑什麽?
他笑,“憑你勾引我啊。”
秦鲲把車停在小區外的停車區,沒進去。
溫月月家小區的門衛看的很松,門衛室十次有九次空蕩蕩,見秦鲲率先下車,溫月月還傻了兩秒,等到她跟上,他已經熟門熟路的拐進去。
路過路邊裏脊餅的小攤,溫月月問秦鲲:“你餓嗎?”
秦鲲慢悠悠望着溫月月,旋即加入排的老長的顧客隊伍。
溫月月乖乖站在他身後,天色漸暗,溫度又降了一點,她冷的搓手,還不忘興致勃勃的和他說這家小攤開了多少年,味口有多好雲雲。
秦鲲象征性的點頭,好像聽的不太認真,視線卻緊緊跟着眼前的人。等排到他時,讓手腳麻利的大媽往死裏添肉。
大媽先認出秦鲲身後的溫月月,正要打招呼,聽見小丫頭說,“姨,捎一瓶草莓益菌多。”
大媽笑呵呵應了,一手給餅一手給飲料。
兩人接過,幾乎是同一時間,将手裏的東西贈給對方。
溫月月看着那份因為瘋狂加肉鼓的老高的裏脊餅,無奈笑出來,耳邊此起彼伏的豔羨聲,每句都讓溫月月臉紅尴尬,又無法解釋。
“哎呀,大晚上出門遛個狗都要被塞狗糧啊,好讨厭!”
“她男朋友好帥好A啊~也太幸福了吧~”
“好多肉,好幸福,好滿足。”
……
買餅的阿姨也忍不住看秦鲲,還沖溫月月擠眉弄眼,意思是她真出息。
秦鲲步行速度比平常慢了兩倍,慢到155的溫月月能很輕易的超過他。兩人迎着風踱步,和路邊愛意正濃的情侶毫無二致。
溫月月捧着熱騰騰的餅,有那麽一瞬間,忘我了。
“幹嘛給我加這麽多肉。”
“太幹癟,帶出去像我虐待你。”秦鲲視線下移,睨她平坦的身材,很快撇過頭,下颌微揚,唇角那抹壞壞的痞笑被他藏起來。
溫月月順着他視線向下,看自己的胸,不高興的哼哼。
臨上樓,溫月月和秦鲲告別,正要進去忽然被他叫住。
“你23號有沒有空?”落日最後的光暈在他身後,晚霞散去,說話時唇邊漫出薄薄霧氣,氤氲了輪廓。
23號嗎?
那不是大年三十前夕嗎?
那個時間段家裏都在貼春聯、靜候春節聯歡晚會了,秦鲲那個點能有什麽事?
這人隔三差五欺負她,肯定沒好事。
溫月月回頭,咬唇思索着,後道:“我爸爸那天生日,我會很忙。”
出乎意料的,秦鲲只是點點頭,小幅度動動手,示意她快點進去。
小區外閑逛的鄰居陸陸續續歸家,他身影颀長,孑然立在遠處,那麽熱烈耀眼的發色卻掩不住眼底寂寥。
俄而,溫月月離去。
也許,她所賦予秦鲲的既定形象是錯誤的,這個人遠不如表面那般生動快意。
溫月月離開後兩分鐘,秦鲲掏煙點火,白色煙霧從修長指尖漫出,他垂下手,對着某個方向,“兄弟,跟我一天了,有事嗎?”
話音一落,長椅後緩緩出現個穿軍綠色厚外套的大叔,發型紋絲不動,和早上在發廊所見如出一轍,他冷哼,滿臉“我已知曉你所有”的表情,一邊喊一邊沖上來,“說!你叫什麽!我——”
狠話都沒放完,秦鲲輕輕松松一個過肩摔,麻利的将人按在地上,直接KO。
“我什麽我。”秦鲲拍拍他臉,叼着煙樂,“老子秦鲲,你哪位啊?”
“好啊你!小夥子你別後悔!秦鲲是吧?我——”
“別廢話。”秦鲲反按大叔的臂,手上用力,哀嚎聲更甚,他威脅:“朋友,時間寶貴,長話短說吧,你是想去急診還是想進局子。”
兩人對峙,恰巧碰上收攤回家的買餅大媽,她驚呼:“老溫!”
接着手忙腳亂掏手機,電話一通就嚎:“月兒她媽!你快下來!你們家老溫被你們家女婿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