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吻
東都桂花林今年花期長的不像話,近年末才徹底衰敗,于是那馥郁悠長的餘香若有若無,溫月月偶爾能嗅見,越深入越濃烈。
她對小樹林的印象并不好,每走一步都十分拘謹。
從地勢判斷,距小木屋大概還有八十米,溫月月不再向前,“筱筱?我來了。你在嗎?”
林中月皎潔,冷風拂過耳垂鑽進寬大的冬季校服裏,她打了個寒顫。
大約五分鐘,任筱筱沒有出現。
溫月月覺的奇怪,複去摸手機,忽的背後一熱,壯碩的身體野蠻困住瘦小女孩,她嗅見一股奇怪的汗味,緊接着便有人在她頰邊說:“妹妹,哥哥等你半天了。”
“——放開!”腦海中閃現那晚樹蔭下的風景,他們耳鬓厮磨,情到濃時以天為被以地為席,溫月月既害怕又惡心,對這人拳打腳踢,“你認錯了!你放開我!”
“不會錯的,今天晚上來這裏的只有你了。”他用力掀過溫月月,把人推到一棵枯敗的桂花樹幹上,盡情的撕扯布料,暢快淋漓的笑聲伴随着女孩瀕臨崩潰的哭叫。
“你放開!真的認錯了!你要錢嗎我都給你……”溫月月喊的嗓子啞了,細瘦手臂不知在哪劃出密密麻麻的口子,被人反按在身後,所有掙紮都是螳臂當車,油膩的手掌自蕭條頸項游弋到肩胛骨,引的胃裏一陣泛嘔。
她哭的氣也喘不上,唇色蒼白,這人卻沒有半點停手的意思,他埋頭在溫月月頸窩舔舐,後腦措不及防遭遇重擊。
這一腳的太狠辣,甚至駭人聽聞。
他完全來不及慘叫,脖子怪異的扭曲出一個駭人角度,笨重的砸在樹上發出“嘭”,枝幹晃落枯葉,側頭匍匐在地上吐出兩個沾血的牙。
AJ自頭頂壓下,來回碾壓在男生側臉,像是踩一灘泥,“你膽子很大嘛?敢動我的人?”
男生痛的鼻血眼淚一湧而出,氣急敗壞的喊:“你誰啊!關你屁事!”
“活着不好嗎?”那雙AJ連續不間斷的踹在男喉嚨、腹部,轉揀脆弱敏感處下腳,骨頭錯位斷裂的聲音和着男生凄厲哀嚎,秦鲲聽着動人求饒,壓抑狂躁的扯開領子。
溫月月捂住嘴不敢洩露半點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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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而,秦鲲咒罵一句“雜碎”,接着痛快收手,枝丫輕響,他慢慢朝溫月月來,順手脫下外套松松搭在她肩上。
溫月月畏縮在樹邊,眼神驚惶。
她看見秦鲲伸手捂住她眼睛,聽見他說,“忘了吧。我帶你回家。”
怔訟着,冰冷的身體漸漸回暖,心跳也鮮活起來。
可惜天公不作美。
堪堪放松下來的人被突如其來的強光刺了眼睛,溫月月猛地一退,手擋在眼前。
“溫月月!秦鲲!你們倆在這裏幹嘛?!”教導主任勃然大怒,指着樹下的二人連罵詞都找不到。
他身後有拿着手電筒照的保安大叔,有痛心疾首的校長。
還有,得意洋洋的劉雅婷。
偏巧,那個被秦鲲打哭的外校男生不知何時逃之夭夭了。
深夜十點,往常門可羅雀的校長辦公室線下人聲鼎沸。
溫媽媽匆匆從家裏趕來,見到女兒淚痕未幹的臉當即傻了。
坐在辦公桌前的校長試圖聯系秦鲲家長,資料裏只有孤零零一行手機號碼,怎麽打也打不通,“你爸爸呢?”
“我怎麽知道。”秦鲲發笑,他恣睢的靠在沙發,補充:“酒桌或表子床上,二者其一。”
“校長,我和秦鲲同學真的不是大家看到的那樣,我去桂花林是去找二班的任筱筱同學,秦鲲同學只是路過。”溫月月驚吓過度,雖然搞不清秦鲲出現後具體的所作所為,但大致過程還是知道的,“當時突然出現一個穿着外校校服的男生,他……”
“據我所知,秦鲲同學不常來晚自習吧?”劉雅婷打斷溫月月的辯白,她将手裏一份牛皮資料袋摔在桌上,冷哼一聲,“有關桂花林的傳聞我想在座或多或少有所耳聞。我想請問溫月月同學,你不是第一次晚自習跑去那了吧?”
溫月月眼皮一跳。
那廂教導主任率先打開牛皮袋,裏面只有幾張照片,拍的很模糊,夜色朦胧,依稀有個女孩朝桂花林去,背影瘦小,一頭細軟中短發披散。
從拍攝角度上看像是出自門衛室的攝像頭,右上角顯示時間為十一月某天。
“溫月月,這些照片裏的人,是你吧?”
“是。”
“我找班裏同學問過,你那天晚上是去了桂花林吧?”
“是。”
兩個“是”一出來,溫媽媽露出震驚的神色。
“但是那次我是去找我的綠絲巾,祝橙她們都知道的。”
“那你找到了嗎?”
“沒有。是秦鲲同學後來幫我……”溫月月覺的自己好像被劉雅婷帶進坑裏了,越描越黑,趕緊道:“我今天去桂花林也是因為二班的任筱筱同學給我發消息。”
“任筱筱同學今天下午請的病假,我問過張老師了。”
“我這裏有記錄!”溫月月快速劃開手機,竭力舉高給衆人看。
屏幕上的确有條短信,發送人正是“任筱筱”。
劉雅婷仿佛有備而來,她反手點了電話回撥,忙音響了三聲,接着傳來男生聲音:“喂?喂?”
“這是你手機,改一下聯系人備注需要多久?你來辦公室的路上就能做到。”劉雅婷推了推眼鏡,眼底陣陣寒光。
至此,溫月月徹底懵了。
不可能的,手機號碼是她和筱筱早前互換的,絕沒有問題,明明子虛烏有的事,為什麽突然百口莫辯?
劉雅婷條理清晰,凜然道:“校長,東都是國家扶持公辦高中,現在我任職的四班出現這種醜聞,我絕不袒護,建議按校紀校規處理。”
辦公室的氣氛壓抑到極點。
校長沉吟片刻,“很遺憾,溫媽媽,這件事影響太嚴重了,還請您把孩子領回去吧,東都收不了。”
按校紀校規處理,開除。
聽到結果,溫媽媽捂着心口,眼淚不争氣的滾落,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兒,心如刀絞。
這件事談到淩晨終于告一段落,大家陸續離開。
奇怪的是,素來暴躁的秦鲲竟然堅持到結尾,一件大逆不道的事也沒幹。
這倒不像他作風了。
一出校長辦公室,劉雅婷便掏出手機,像個圓規似的站在樓道裏講電話。
——哎喲您看您說的,這不是應該的嘛,小事小事。
——那小姑娘給咱們邵藍添堵我都聽說了,又P照片又打人,您夠仁慈了。
——我調任的事兒真不急,您弄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正主有沒有說怎麽處置我?”
沉沉嗓音回蕩在空曠樓道,秦鲲不知什麽時候跟來的,抱臂靠牆,昏暗燈光打在他下颌一角。
劉雅婷大驚失色,慌忙與電話那頭的人結束對話。
“看來沒有。”秦鲲懶散的直起身子,撈過劉雅婷手裏電話,一手按住暴怒的劉雅婷,與那邊打招呼,“你好哇。”
那邊果然一滞。
秦鲲勾唇,“明日得空否?學校對面足療店,邀您一聚。”
東都對面新開一家足療店,捏腳的姑娘盤靓條順手藝好,王阿南和邱潮經常相約消費,也曾多次邀請老大同行,皆被無情拒絕。
秦鲲付了錢卻不脫鞋,躺在貴妃椅上看電視,引的小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端着木盆兒不知所措,間不容發時,一位美麗優雅的女士推門進入。
約莫四十歲,皮膚吹彈可破,蹬一雙細高跟,體态極好。
女士很快找到秦鲲,淩厲睇小妹,她便很識相的快步離開。
“小孩兒,我很忙,沒時間和你廢話。”女士嫌惡的蹬蹬腳下的地面,對這不入流的環境避之不及,“既然我們邵藍喜歡你,你就老實點,我不會把你怎麽樣。”
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邵藍母親,寧市尊貴的市長夫人。
最近聽說,她的寶貝女兒因為學校裏某些礙眼的人郁郁寡歡,于是她一手策劃了整件事。
校衛室的監控記錄很好調,流氓痞子很好找,推波助瀾的劉雅婷也特別好籠絡,本來想讓那個女孩子付出點代價,可惜陰差陽錯被路過的秦鲲給救了,算她運氣好。
罷了,反正該走的也要走了,寶貝開心才最重要。
秦鲲這人,有時候真挺毒舌,“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什麽什麽,什麽什麽。”
“什麽?”竟然敢這麽對她說話,真以為在東都稱王稱霸就能出來撒野了?
要不是看在女兒面子上,她絕不會對這小孩兒心慈手軟。
“啧。”秦鲲極其讨厭要他一句話說兩次的人,他視線從電視上挪開,“就是你媽沒把你教育好,你也沒能把你女兒教育好,将來你女兒也教育不好她女兒。”
為了給傻逼解釋句子,他被迫像個傻逼一樣用傻逼方式解釋。
邵藍媽媽高貴端莊的架子破功,她跳腳,“我聽說過你,爸爸修汽車的是吧?你等着!你倒黴了!我馬上——”
“我爸爸是修汽車的,但我不跟他姓,我和我外公姓。”果然連口頭禪都一模一樣,秦鲲揣兜起身,慢悠悠繞過她,徑直離開了。
這話講的很有意思,千回百轉,耐人尋味。
索性,邵藍媽媽還沒蠢到哪種地步,她盯着牆上的電視發呆。
電視裏在放新聞重播,又不知是哪場國際議會,臺下烏泱泱坐了一片,臺上兩張椅子。
右邊是個老外,名字老長一串英文字母。
左邊是個老頭,矍铄慈祥。
——秦總理
周一早自習,溫月月沉默着整理好書包,四班的孩子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反正新同學要走了,大家都很舍不得。
下去升國旗前,溫月月瞄最後一排,空蕩蕩的,與往常差不多,這次連王阿南他們都不在。
放完國歌,溫月月跟着劉雅婷一同走上國旗臺。
校長也接過話筒。
今天全校通報溫月月同學開除處分,順便慶祝劉雅婷老師提前調回市裏。
劉雅婷站定,她今天特地畫了一個很貴的妝,就是為了應景。不經意看見溫月月低垂的眉眼,一把拉來身邊狠狠揉她肩膀,“真是謝謝你了,小丫頭。”
校長斟酌再三。
“恭喜高三四班溫月月同學獲的全國新概念作文大賽一等獎!同學們,作為理科生的她已經多次斬獲各大寫作……”
校長喋喋不休的吹彩虹屁,努力把溫月月的個人榮譽和東都老師的辛勤教育挂鈎,底下掌聲如雷,劉雅婷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像供電不足的霓虹燈,好不滑稽。
這邊溫月月還沒弄清楚狀況,那邊校長繼續宣布,“另外,學校接到市裏通知,劉雅婷老師上調的事暫緩。”
劉雅婷傻眼了,像被人當頭棒喝,打的她差點站不穩,什麽禮儀也顧不上,揪着校長問情況,校長的手機來電了。
不出兩分鐘,校長回到國旗臺。
劉雅婷又要沖上去問,就見他舉着話筒忙不疊送的擦汗,仿佛那兩分鐘多心驚肉跳,“這個,剛剛省裏下來通知,咱們學校所有新調任不足半月的女老師一律回家待命。”
東都新調任不足半月的女老師。
這囊括範圍小的就差指名道姓了。
劉雅婷可能踩了炸彈,從頭到腳糊的透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