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月亮
回學校的路上,溫月月收到無數未接來電,頻率最高的來自四班暫任班主任,姓劉,市裏剛調下來的,因馬莉莉請假做近視手術,四班由她代管。
溫月月跟在秦鲲身後,埋頭看手機。
她隐隐覺的不詳。
莫名迎來的行風撲了一臉,緊接着聽見女生聒噪的問候。
“——鲲哥,這是去哪兒了呀?”
夏惠笑盈盈走來,帶着一衆值班幹事對秦鲲噓寒問暖,關切的機械僵硬,假的不能再假。
校會的風氣從來如此,哪個學校都一樣。
秦鲲煩透了這幫人的笑臉,連個眼神都沒賞給夏惠,冷漠的向裏走。
夏惠臉上挂不住,還想再說些什麽挽尊,張張嘴,意外瞧見秦鲲身後的小小背影,眼中閃過精明,追上來,“同學,你又想渾水摸魚啊?”
當衆點她名,語氣裏夾雜譏笑,溫月月自知上次理虧,尴尬的垂下腦袋。
“鲲哥,你別被她忽悠了,這人是慣犯,就喜歡溜出校門鬼混,然後裝可憐找人帶她進來。”夏惠餘光掃過秦鲲手腕,谄媚笑意紋絲不動。
這年頭混的好的大致分為兩撥。
一撥是英雄派,抽煙曠課打架,一喊一幫兄弟,就是老式校霸。
一撥是圓桌派,人不大酒桌上那套玩的飛起,他們大多成績優異,或者家境殷實,進入校會等同傍到官方後臺。
兩撥人從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偏偏餘瑤帶的這些人,天天拽着秦鲲逼逼賴賴,讓人不勝其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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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吵的太陽穴突突跳,反手握住溫月月,直接帶她進來。
“鲲哥。”夏惠橫在秦鲲面前,笑意加深,和善道:“你有通行證她沒有,這人得登記。”
登記完通報學校,再下發各個班級,所有檔案記錄在冊,直接影響班級集體榮譽和個人榮譽。
殺人不見血,這是圓桌派的權利。
臉朝秦鲲,手撈起溫月月校牌,視線挪開的那刻表情冷傲,好大官威。
“啧。”秦鲲眉頭狠狠擰了一下,劈手奪過溫月月校牌朝地上掼,生生掼出震耳聲響,差點誤傷夏惠的腳,驚的這幫走狗踉跄後退。
秦鲲當衆将校牌踢出十米遠,“煩不煩。”
校醫室在學校的的東北角,和食堂挨着。
東都是國家扶持高中,教學環境在X市裏數一數二,校醫室的配置堪比小型診所。
秦鲲在校門口發了一通火,惹的溫月月不敢和他搭話。
醫生大致了解情況後愁眉不展,最終道:“你們倆這個情況吧,現在最快的辦法就是用刀剝,再拿藥塗兩天,不久就能消了。”
“刀、刀?”溫月月舌頭打結。
“我是說最快,別的辦法太耗時間。”醫生撮口茶,眉毛一挑,“要不然小同學你今晚跟他回家?”
“呵。”秦鲲非常不合時宜的笑出聲,愉快的抖腿,“你把床分我一半,今晚我去拜訪伯父伯母。”
仿佛剛才爆炸的不是他本人。
溫月月同學認為,秦鲲同學極其熱衷對自己語言暴力。
須臾,鋒利的醫用刀經過消毒,慢慢滲進二人皮膚。
冰冷的鐵刺激皮膚,溫月月眼睛閉的緊緊,全身蜷縮,微不可查的發抖。
秦鲲越看越覺的好玩,忍不住湊上去對她臉頰吹風。
這對草木皆兵的溫月月來說無疑是一擊斃命的惡作劇,她怕的一縮,細細的、特別沒出息的嗚咽聲斷斷續續。
醫生厲聲呵斥秦鲲,不許他亂動。
秦鲲這才老實,散漫的往椅背上靠,沒個正型,“實在不好下手的話,你記的割我啊。”
折騰大半天,二人終于分開。
現在第四節 課開始五分鐘,溫月月曠課了,劉老師讓她返校後立即去辦公室。
溫月月并沒有和秦鲲告別,一言不發向尚德樓走。
她總不能指望傑頓這個點了還返回四班上課吧?或者主動去辦公室承認錯誤?
別滑稽了,手都分開了。
走了好久終于到達尚德樓,溫月月張望頭頂連寰捭阖的樓梯,深深嘆氣。
假如沒有共享單車和電梯,學校建的太大也只有看着氣派而已。
慢吞吞上四樓,溫月月停下腳步。
之前拿蛋糕砸邵藍時被罰寫檢讨,今天竟然學會曠課,真是越來越談不上好孩子了,就像……
她攥着頸上的巾縧,指尖冰涼,壓抑的恐懼悄無聲息的溢出。
立在走廊拐角發呆。
“——喂。”
右頰感受到悄悄靠近的體溫,陡然聽到短促發聲,溫月月心咯噔一下,吓的半死,“你這個人吶!你這個人……”
明明被欺負了也不知怎麽反擊,只會氣哄哄的重複‘你這個人不太好’。
色彩明媚的粉色外套吊兒郎當挂在肩上,秦鲲把碎發扒到後面,露出整張臉,率先向辦公室走,“走吧,我的那份檢讨也是你寫啊。”
這位暫任班主任叫劉雅婷,大概二十五六歲,戴一副無框眼鏡,描眉畫眼噴香水,打扮的花枝招展,是全辦公室最靓麗的風景線。
劉雅婷上來便給這兩位不良學生下馬威,整整晾了十分鐘。
溫月月剛開始不敢開口,後來等的久了,她才怯生生的上前一點,聲音還未發出,劉雅婷突然摔桌,辦公室的老師都往這邊看。
“溫月月是吧?你這一天幹嘛去了?”她嗓音拔高,刺的人耳朵疼。
溫月月剛想解釋,便被劉雅婷搶了話頭,“我跟你講,你別以為自己成績好就能無法無天!校紀校規就在班級圖書角!你們天天能看到!你長眼睛了嗎?”
溫月月死死咬着下唇,幹淨的瞳子裏溢出晶瑩。
“你怎麽好意思哭?是我講你講重了是吧?你是一句都不能講了是嗎?你不來上課也不打報告,我講你還講錯了是嗎?”
“不是,不是,不是的……”溫月月結結巴巴,着急擺手。
“不是你哭什麽!你哭給誰看啊!”
劉雅婷先拿書摔桌,複又拾起再摔,聲音啪啪響,帶起陣陣風,盡數撲在溫月月臉上,扇的她額前碎發揚起。
“日了狗了。”秦鲲食指抵在耳蝸,煩躁的松領口,眉宇間流竄火種,“今天傻逼真多。”
這話把辦公室裏觀戰的老師駭到了。
“你說什麽?你怎麽跟老師說話的?”
劉雅婷再度拾起那本快要摔爛的課本,揚手要摔,秦鲲劈手奪過,狠狠砸到辦公室窗戶上,發出尖銳巨響,窗柩邊的盆栽接二連三墜落,器皿碎裂此起彼伏,足足一分鐘才安靜下來。
“你叫秦鲲是吧?我今天就打電話給你家長!你別在這跟我——”
“你逼逼賴賴什麽東西啊?”
他兩步沖上去踹翻劉雅婷的椅子,掀翻桌上壓照片的玻璃,茶杯書本紛紛滾落,他袖子撸的很高,臂上陰森驚悚黑色堕天使盡數暴露。
劉雅婷抱頭發出尖叫,辦公室的女老師都往外跑。
“她手粘老子身上了分不開,知道不知道?”秦鲲一把抽開辦公桌抽屜,随手拿起物件向窗子上砸,砸一下問一遍劉雅婷,“知道了吧?啊?”
劉雅婷蹲在地上瑟瑟發抖,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你特麽哭魂啊?你多大?談對象了嗎?念了幾年書?”說着秦鲲奮力将一尊名貴瓷瓶擲飛,辦公室的窗戶終于遭受不住,迅速蔓延裂痕。
他倦怠的往牆上一靠,甩甩手上滑落的血,“牛逼哄哄的吓個死人。”
自那之後,秦鲲很久沒來上課,久的在溫月月眼裏史無前例,王阿南他們倒是隔三差五來,但對老大的去向只字未提。
說實話,秦鲲那天刷新了溫月月三觀。
她還從沒見過,“學生教育老師”的畫面,在她十七年認知裏,這是大逆不道,是電視裏這麽演會被和諧。
以及,秦鲲比她想象的要兇狠跋扈太多。
日子轉眼過,很快便期中考。
這天早自習,四班的同學們緊張的複習最後一輪,為下課後第一場考試備戰,沒一會兒,劉雅婷踩着高跟進來。
“大家準備好考試所需物品,馬上一打鈴就各自進考場。我醜話說在前頭,這次期中但凡名次退步的同學,全部給我抄試卷,退幾名抄多少遍,到時學委收上來我一個個檢查……”
她交代完考前須知,視線掃到溫月月馬上翻個白眼,陰陽怪氣,“某些之前月考出過偷試卷問題的人,自己注意,沒事別回頭,你們馬老師丢的起這人,我丢不起。”
旁邊的譚小禾嘀咕,“這老師會不會說話啊……”
董雨涵阖着牙發聲,“她就是記恨秦鲲那天把她辦公室砸了,她不敢找秦鲲麻煩就拿月月開涮。”
“我聽說這個劉雅婷教育局有人,市裏派她下來就是走流程,過兩天調回去就是‘有任職經驗的資深教師’,能坐辦公室拿教導主任的工資。”
“難怪了,這麽年輕還是臨時調任,竟然能帶畢業班。”
……
溫月月安靜坐在角落。
第二周,成績放榜。
溫月月因數學失利被霍離壓了一頭,名次降到年級第二。
當晚晚自修,她把各科試卷訂正好,一筆一劃的抄寫在作業本,一直抄到第三節 課,她手已經麻了,一本本子寫掉三分之一。
祝橙第一堂課就和董雨涵換了座位,做了好久的心理建樹才鼓起勇氣,她拍拍前排的人,“月月,你不會真不和我說話了吧……”
前排的人沒反應。
“好吧,那種情況下我竟然不相信你,像我這樣的笨蛋本就不可原諒,你不理我也是應該的……”
溫月月還是沒回頭。
“月月,對不起,我真的錯了,你別這樣,你還答應我,等我嫁給霍離你要給我做伴娘的,你別不理我好不好?”祝橙說着說着抽噎起來。
溫月月還是放下筆,深深嘆氣,道:“我覺的,我不能有朋友的。”
她轉過來,聲音很輕,“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會被敵視、被針對,如果誰和我玩她就會受牽連。以前是你現在是筱筱,所以……你們還是離我遠一點。”
“誰讓你這麽說了!”祝橙抽噎的更厲害了,“和你做朋友特別好,真的……”
溫月月拿她沒辦法,抽幾張紙巾給她擦眼淚。
祝橙便把她試卷拿來幫她抄,笨拙又努力的模仿她的字跡,嘴裏嘀嘀咕咕,等她情緒下去了,又問,“月月你數學試卷批的好嚴啊,比我們嚴多了。”
溫月月也發現了,有些地方只是少了個“解”,就扣了她一兩分。
“我們班這次的數學試卷誰批的?”祝橙又仔細看了兩遍。
旁邊的譚小禾也是抄試卷抄的崩潰,“還能有誰,劉雅婷啊。”
祝橙又拿譚小禾的試卷對,最後發現,劉雅婷批溫月月試卷是帶有色眼鏡的。
“有沒有搞錯啊,這裏根本不用寫單位好吧?”祝橙嚷嚷起來,“為了讓你抄試卷她可真不容易!”
譚小禾聳肩,“月月,我覺的,你日子要不好過了。”
溫月月淡淡收回數學試卷,抽屜裏的手機震了震,她偷偷摸出來看。
——月月,你來一下小樹林,就現在。
是任筱筱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