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箭在弦上
任務計劃确定下來,一切事宜即是箭在弦上。
俞溫,普通高校畢業,大學畢業後背井離鄉,漂泊都市,暫和人合租一套五十平的小公寓。
合租人兼好友,季晨,高中辍學,創辦了獨立街舞工作室HIT,靠教街舞為生。
而另一埋伏杜一塵,則是海歸背景。
“假身份已經做好了,明天你們兩個帶檔案去公司報道。”
“好。”杜一塵從鄭承烈手裏接過檔案袋。
“你和俞溫的假身份并不相識,在夢海要小心,當心被狗跟上。有意外情況可以在HIT和我們取得聯系。”
“放心,我懂得,也不是第一天卧底了。”
“你的身份不方便和俞溫他們住一起,新租的公寓離公司近一點。一會你自己過去,沒問題吧?”
“沒問題,一切聽從組織安排。不用為我擔心。”杜一塵拍拍鄭承烈的肩膀。這個隊長,真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還有這個。”鄭承烈不知從哪又掏一黑色長錦盒,遞給杜一塵。
“博伊!”
猜到是什麽的杜一塵迫不及待地打開盒子。黑色的細天鵝絨上面,赫然躺着一把刀。精致的皮鞘優雅且高貴。他不敢置信地擡頭看看鄭承烈,接着慢慢打開皮鞘。
嗬。僅刀出鞘那一瞬間的色澤便讓杜一塵眉開眼笑。
“老師傅手工定制,全長36cm,黑檀木,大馬士革鋼,真空熱處理。小晨說你一定會喜歡。”
“當然。”
刀型流暢,刀刃鋒利,硬度适中,刀身上的花紋呈現出一種複古典雅之感。杜一塵認真地端詳這把博伊。黑檀木刀柄質地精良,拿在手裏舒服襯手,簡直就是博伊中的極品。
“喜歡就好。”鄭承烈看出他眼中的感激,“最近警局那邊動作比較大,這把刀你留着防身。”
聞言,杜一塵十分慎重地把刀收回刀鞘,放好。
“能成為二組編外人員是我此生的榮幸。”字字句句擲地有聲。
“說什麽編外,我們是家人。”
鄭承烈眼底微微有暖意。
另一邊,俞溫季晨租賃的公寓內。
“喏,鑰匙。”季晨拍拍俞溫的肩膀,“我和你一人一把。”
“啊,沒想到這房子還裝修得挺好嘛。”
“站着說話不腰疼。”抱着大紙箱進來的吳坤宇橫一眼齊廣祯。
“反正也不是我上刀山下火海,當然坦然得很。”
“起開,別打擾我工作。”此時正認真測量着牆上壁畫,尋找最适合安裝針孔攝像機方位的尹向謙不耐煩地撞開齊廣祯。
齊廣祯瞪他兩眼,終是敢怒不敢言。
“哈哈,被嫌棄了吧。”一旁看熱鬧的吳坤宇嘲笑道。
齊廣祯回他一個标準的國際手勢。
“大功告成。小晨你測試看看。”重新将壁畫挂上,看着利用光與影完美接壤部位隐藏起的針孔,尹向謙得意一笑。
“可以。”
“好,整個公寓已經裝好了全天候監視器,以防發生意外。你們的手機、電腦都會由組裏進行監控。”尹向謙轉向俞溫,“這部連接寬帶的座機,為了防監聽,和我們聯系的話就用這個。我在上面裝了反監聽設備,屬于安全範疇。”
“千千!千千!”
“幹嘛!”果不其然,一結束工作的尹向謙就受到了無所事事齊廣祯的騷擾。
“來陽臺!樓下有只二哈!你快來看,笑死我了哈哈哈!”
“神經病。”
嘴裏這麽罵着,尹向謙還是聽話地挪步到陽臺上去。
他想起原來在總部,齊廣祯每一次練習格鬥那一絲不茍的模樣。他屈膝,他後退,他格擋,他進攻。他贏了大笑,他輸了卻也不沮喪。總是以歡樂的眼光看待事物。流汗是快樂,流血是快樂,幫助別人是快樂,自己吃虧了也是快樂。
攤手,真是個神經病。
公寓的兩間卧室格調是極簡風格,黑白兩個經典色系加上線條性搭配和金屬飾物的點綴,直教人覺得主人應也是同樣的幹練、優雅。此時吳坤宇正把箱子裏的東西一件件用濕巾紙擦幹淨,按照家裏的陳列擺在房間裏。
“怎麽樣,哥?”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吳坤宇笑着轉過臉來,一副等着被表揚的模樣。
“什麽時候我們坤宇也會照顧人了。”
“我一直都會。”吳坤宇小聲嘟囔一句,接着捧一個相框讨好似地看着俞溫,眼睛晶亮,“把這個照片擺在你床頭好不好?這樣我們就能天天見面啦。”
俞溫看看照片上勾肩搭背笑容燦爛的自己和吳坤宇,沒有反對。
“謝謝哥!”驚喜的吳坤宇把它擺上床頭櫃,又略嫌不滿地把它擺在床頭櫃最顯眼的位置才肯罷休。
“俞溫……哥。”他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嗯?”背身打量房間裝潢的俞溫頭也沒回。
“你今天,真的不回去住了?”
“要避嫌,明天得從這直接去夢海報道。這些當初哥都教過你吧,哥相信你都懂得。”
“話是這麽說沒錯。”不自覺還是委屈了的吳坤宇低下頭,“可是你一個人在外面,要是被欺負了怎麽辦,受傷了怎麽辦,想喝奶茶了怎麽辦?”
“這有季晨陪我呢,況且還有你們二十四小時跟蹤,我不會出事的。”好言好語又是一番寬慰,俞溫不禁嘆口氣,這孩子為自己操的心也難免太多了一點。
“那我還是會擔心。”吳坤宇把一直揣在兜裏的魔方掏出來,軟下嗓音道,“無論用什麽公式都轉的亂七八糟,俞溫……哥,留下來教我吧。”
“槍看你玩的那麽溜,一個小魔方就被難倒啦?”一看見少年示弱撒嬌,俞溫的心底又不可控制地柔軟起來。
“吳坤宇,不去幫向謙躲在這偷懶啊。我可要告訴鄭哥了。”完成檢測的季晨走過來,笑道,“去看看他們把陽臺裝好沒有,我和俞溫有些任務上的事要談。”
“什麽事還要背着我。”即便不滿,吳坤宇還是乖乖出了卧室。
季晨手疾眼快地關門上鎖,走過去拉上厚重的深紫色窗簾。頓時室內漆黑下來,連帶着面色也冰冷幾分。
“鄭哥又交代了什麽事?”
季晨回過頭,俞溫只是安靜地坐在床邊,低垂的發遮擋住了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不是鄭承烈,是我。”
“你和鄭承烈吵架了?”
“不是我和鄭承烈。”這樣顧左右而言他的俞溫讓季晨想起初次相遇的時候。
十三歲家道中落,被債主追殺的俞溫,讓将軍救進組織。他渾身是血,眼神暗濁,手裏握着一家四口的合照瑟瑟發抖。
“我都知道了。”
除卻和0代成員在一起的時光,後來的俞溫對自己過去的事情絕口不提;那時的資料更是在俞溫加入組織後被徹底銷毀。費盡心機調查許久的吳坤宇也只是大概了解,無法深入。
“V那個大嘴巴。”早該清楚拜托了V的事情,不出一個星期0代間就會人人皆知。俞溫不着痕跡地嘆口氣,但為了報仇,除了消息靈通的好友,他別無選擇。
“那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
“等這次任務結束,就徹底去做個了斷。”對于複仇這件事,俞溫從不會心慈手軟。
他掏出手機,加密文件夾裏,是一張一家四口的合影。
父親威嚴慈愛,母親端莊爾雅,最讓人心疼的,是那個孩子,小自己四歲,總愛跟在自己身後哥哥哥哥地喊個不停。他的指尖輕輕摩挲着那三張已在記憶裏漸漸模糊的面孔。
“你想他們嗎?”
“這麽多年過去了。”俞溫哂笑。
其實會想的。
深夜的時候,一個人的時候,沉寂的傍晚發呆的時候,甚至是和別人交談時轉過身片刻靜默的時候,他都會想起他們。
盡管他們,是最終運命要從他這裏剝奪走,可他還是感到了肉脫離骨、四肢脫離軀幹那般無法言說的痛。
“小晨,我時常覺得不公平。我懷抱着失去他們的痛苦,繼續所有的生活,但在他們的記憶裏我永遠是十三歲,無憂無慮的樣子。我所有的改變他們都看不到,我為了恨扭曲地活着他們也不知道。”
可是我還是好愛他們。
因為我再也無法在這個世界上見到他們了。
“哎。”不知該說些什麽來安慰好友的季晨只得嘆息。
“沒關系,我自己可以。”
“有時候,好像可以理解吳坤宇了。”
“坤宇只不過是個小孩子。”俞溫想起那個小自己四歲的吳坤宇,神情不禁軟了下來。
“讓小孩子聽見,估計又要生氣了。”季晨打趣道。
“只有小孩才會因為一點小事就生氣,還不停吵着要長大。”
似是回憶起什麽的俞溫繼而又笑,“如果他也可以活着,順利長大,也差不多是這個樣子了。”
“所以你才不能把坤宇當你弟弟的替身。”
吳坤宇的意圖在組內早不是什麽秘密,可惜另一當事人俞溫似乎總是不懂。俞溫既扮演着課業上的引導者,同時又是生活中溫柔體貼的好哥哥,但無論哪一個,俞溫都是絕對安全的角色。他的管教是出于引導,他的寵溺出于兄長關懷;也無論哪一個,都跟喜歡或是愛,相差十萬八千。
“他已經快被這個世界的黑暗逼瘋。我不想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良久的沉默,俞溫低着頭看自己的手心。
“小時候去廟裏祈福,有個自稱會看手相的道士握着我的手看了好幾遍。他說我的生命線在十三歲有個斷結,但那之後生命線又奇跡般地開始繼續向前延伸,一直到生命線和愛情線相交彙,會再次斷裂。如果說十三歲家族覆滅,K.S.給了我奇跡的重生的話,那麽之後的斷裂,會是因誰而起?還會不會有下一個死而複生的奇跡?”
大多數情況下,俞溫都秉着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的大無畏精神,執着而堅強地熬過了一個一個的年頭。忽然有一天,當他低頭看自己的掌心,竟一時也會迷茫。
“你害怕是誰?”
俞溫搖搖頭。
“那個道士算準了我十三歲的所有事。”
“這都什麽年代還迷信,不過是巧合罷了。小說裏用爛的把戲你也信。”季晨兀自笑了笑,推一把俞溫。
一個人的希望,卻是另一個人的浩劫。這樣的話,說出來該是何其殘忍。
“那你呢?你真的不回去看看你爸媽?”
季晨的笑僵硬片刻,“我早就被他們趕出家門了,哪還有資格回去。”
“可是至少他們還活着。”俞溫直勾勾地看着季晨。
“正因為他們活着,所以我才更不能回去給他們添堵。”季晨伸出手臂,攬過好友的肩,“而且俞溫,跟着鄭承烈,我從沒有後悔過。”
“後悔……”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不想老了之後再追悔莫及。”季晨的聲音很輕,分量卻很重,“鄭承烈也只有一個,錯過了就沒有了。”
覺察到肩膀上有一些濕潤,季晨體貼的沒有轉頭去看此時狼狽的俞溫。平日裏他僞裝的太好,笑容下隐藏的苦澀和憂愁,讓人抓不到一點蛛絲馬跡。
俞溫的哭泣很輕,幾乎沒有聲音。季晨加大了摟他的力度。
他不該強求。
背負着整個家族仇恨的俞溫,要怎麽單純的去愛這個世上僅此一個獨一無二的吳坤宇。
“小晨,我們要走了。”也不知過了多久,尹向謙來敲門,“待太久容易被人懷疑。”
聞聲季晨打開房門。
“還拉窗簾,你們幹了什麽不可告人的事啊→”齊廣祯探個腦袋進來,“當心我告訴鄭哥哦。”
“那你就等死吧!”尹向謙眯起眼,向後一個手肘。
“嗷,尹向謙,下手就不能輕點?!”
“我們能幹什麽,讨論下任務上的事情。”已然恢複平日溫柔平靜的俞溫笑笑,“都檢查好了?”
“最後一遍,差你們這個房間啦。”尹向謙戴好耳機走進去,調試起來。
“看我們這麽辛苦。過意不去的話,給我們加餐怎麽樣?我看這樓下有家火鍋挺不錯……”
“好啊,齊廣祯你請客。”才不會讓俞溫吃虧的吳坤宇上前插一句,直接把齊廣祯從門口擠開,自己進去坐在床上。
“唉,真是白眼狼。孩子大了不好管了啊。”齊廣祯感嘆一句,果不其然又被小孩子狠狠瞪一眼。
“哥……”一轉臉,吳坤宇又是溫溫軟軟好揉捏的小少年,輕輕拽住俞溫的胳膊。
“保證順利完成任務。”俞溫把桌上的魔方塞進他手裏。
“別忘了答應了我的。”
“不會的。”
“我轉好魔方就立馬會來找你,你就立刻要和我回去。”
“好,我等你。”不假思索地應下來。
好像很久之前,他就不會拒絕這孩子的任何請求。
“那,我走了,俞溫……哥。”
跟着尹向謙和齊廣祯走出房門,吳坤宇看着朝自己說再見的俞溫,還有季晨,該說的話卻都哽在喉嚨裏,一句也說不出來。
一定要平安哦。
俞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