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相信你
次日 K.S.二組別墅會議室
厚重的窗簾阻擋住窗外的絢爛陽光。室內氛圍與外界的歡樂格格不入。
“江豫,國內知名公司總裁,手下主要經營商業酒店、娛樂餐飲方向,他本人也是勤奮上進,今年拿了哈佛MBA回國接手公司,更是在全美街舞大賽上成績不俗……”
“又是個該死的有錢人。”樸燦烈低頭嘟囔一句。
“隊長,”杜一塵舉起手,“這資料真的是組織上給的嗎,江豫完全就是花癡小女生寫言情小說的一號男主角設定啊。”
“錯了,這個江豫喜歡男人,曾秘傳交往過十個男友,時間皆未超過一個月。”鄭承烈戴着細金絲眼鏡,手持銀色指揮棒,“這也将是我們的切入點。”
“所以這次任務到底要我們去幹什麽?殺人還是越貨?”吳坤宇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勉強擡起腦袋問。
“殺人,還有越貨。”鄭承烈敲敲大液晶顯示屏,“這次我們的任務要潛進江豫掌管的夢海總公司竊取核心資料,并且殺了他。”
“這可有點困難。”俞溫微皺眉頭,盯着屏幕上江豫的圖像。
“為什麽要那麽麻煩,直接殺了不就好了。”
“因為誰也不知道上面要的東西放在哪。”鄭承烈揉揉眉心。事實上這次組織的任務令他也十分不解。
“的确很困難,光是要取得江豫的信任就得花不少時間。”
“按道理組織不會下達這樣的命令啊。我們是殺手,又不是卧底。”尹向謙咬咬嘴唇,“上面給了多長時間?”
“一個月。”鄭承烈打開另一份圖像資料,“這次任務組織只發給了一個班。三組自知能力不足,主動棄權;一組沒有明說放棄,但是,接下來的話不用我明說了吧?”
二組竊取資料的能力K.S.人人皆知,尤以俞溫精湛的演技、尹向謙的監視技術以及季晨這一天然的誘餌為絕招;而一組因其隊長個性,更喜歡快攻快取的作戰方式。所以可以說這一次的任務的确是為二組量身打造,而且目前看來只有二組有能力完成。
“酬勞呢?”齊廣祯比較關心錢的問題。
“在座的每人兩輛豪華版勞斯萊斯。”
“成交!”
“先別急,”鄭承烈坐到季晨旁邊,“這一次是放長線釣大魚,得從長計議。”
“就照隊長所說,我們需要從他的性向入手。”編外人員杜一塵冷靜地,“讓俞溫,向謙,小晨同時接近江豫,看他喜歡哪一款,再接着計劃。”
本來漫不經心的吳坤宇坐直了身體,“反對。萬一他真看上了我俞哥呢?”
“對啊,說什麽‘接近’,直接說‘勾引’不就好了。而且你怎麽不算上你自己?”
“就是,別想着把我們推進火坑,自己在外面數錢。”尹向謙推一把齊廣祯,“不如讓齊廣祯去。說不定江豫大總裁就喜歡這種無胸無腦的style。”
“尹向謙你說誰無胸無腦?!”
“難道齊廣祯你有胸?!”
“安靜。”鄭承烈喝住他們兩個,話頭一轉,“俞溫,你覺得呢?”
話音未落,吳坤宇立即警覺地看向一旁的俞溫,照俞溫的個性,他肯定不會袖手旁觀。
“我在這方面比較擅長,我去吧。”
果然。
“小晨哥會街舞,為什麽不讓晨哥去?”吳坤宇在桌下攥死了拳頭。
“坤宇。”俞溫看着他過激的反應,不住皺眉。
“季晨将作為獨立街舞工作室HIT的責任人出現,我作為鄭氏董事的身份和夢海進行合作,側面夾擊。杜一塵和俞溫以安排好的假身份進入夢海公司,俞溫伺機接近目标,一塵輔助。”
“明白。”
“老規矩,尹向謙,吳坤宇,齊廣祯負責情報收集彙總,全天二十四小時跟蹤江豫。”
“可是……”
“還有什麽問題嗎?”鄭承烈掃一眼欲言又止的吳坤宇。
“沒有的話,大家分頭準備。”鄭承烈摘掉眼睛,扔在桌上。
隊員們紛紛起身。
沒有人會質疑鄭承烈所做的任何安排,因為他永遠,絕對正确。
“阿烈。”只有在沒人的時候,季晨才敢這樣親昵地稱呼他。
“如果也是些不想讓俞溫去的話,就不用說了。”
“不是,我什麽時候懷疑過你的決定。”面對氣場全開的鄭承烈,季晨聲音又低幾分。
他喜歡上的,是暴君,他早就知道。
“嗯。”意識到自己有些生硬的鄭承烈頓了頓,“那是什麽?”
“這次……”季晨小心地擡臉看着他的表情,“為什麽這次組織會下長線任務?上回還是三年前的事……”
提及三年前,饒是鄭承烈也微微恍了神。
那次組織死傷慘重,兩名0代隊員受傷,一名死亡。
“我是怕,萬一像那次的HOPE一樣,俞溫也……”
“不會的。”鄭承烈默默上前擁住季晨,“上次那只是個意外。季晨有我們,不會出事的。”
“江豫手裏到底有什麽?”如果不是重要非常,想必組織也不會派頂級隊伍去處理。
“錄音帶。”
“只是……一盤錄音帶?”季晨有些不可置信。
“嗯。”鄭承烈眼神沉下來,“所以不管那盤帶子上有什麽,能讓上面這麽重視的東西,我們必須趕在任何人之前拿到手。”
“好。”定下心來的季晨堅定點頭。
“還記得我們那時候我們被家裏趕出來,你媽問你是不是再也不回去,你也是這麽個樣子,繃着臉。”似被勾起回憶的鄭承烈難得溫和下來。
他和季晨,是在高中時候認識的,簡單的一句“我相信你”,自此,鄭承烈的心裏就只有季晨一個人,再容不下其他。後來戀情曝光,早戀加同性,兩人被學校勒令退學;季晨被家裏逼着看心理醫生。
那對夫妻,寧願自己的兒子是神經病,都不願承認他和另一個男人的愛情。
這個社會,以它自以為正确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作為準繩,衡量得了普通群衆的大是大非,卻顧及不到個體的尊嚴與感情,以所謂的自由和民主為标榜,卻連基礎的精神自由都給不了。
剝開甜美外衣,坦露在普天之下的真相,該是何其殘忍。
“阿烈,還是那個問題。如果有一群孩子在兩個鐵道邊玩。只有一個選擇了老舊的不再通車的軌道,而其餘的孩子都聚集在另一邊新的軌道上玩。這時有一列火車從新的軌道上呼嘯而來,眼看那些孩子命懸一線。假如你有一次扳動軌道,變更火車行進路線的機會,你會不會扳?”
“我不會。”
鄭承烈無需思考便給出自己的答案。
“為什麽?”
“那個孩子并沒有做錯。”
“我們也一樣。你知道的,我們什麽也沒有做,只不過是和大衆的取向不同罷了;但他們視我們為異端,并試圖把所有的錯都歸結到我們身上。那段躲躲藏藏,只要走在街上便有人指指點點的日子我是過夠了。這個社會欠我的,最終我都要一分不少地讨回來。”
“那麽阿烈,我的回答也依然是,我相信你。”
季晨語氣平淡,卻堅定無比,
得到滿意答案的鄭承烈低頭吻在他頭頂。
“所以,我們是天生一對。”
而自出了會議室就一臉暴躁的吳坤宇顯然沒法那麽和善地面對俞溫。
他洩憤似地踢開擋路的石子,故意忽略從剛剛散會起就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那個人。
“坤宇!”
溫溫潤潤的嗓音在後面叫他,一如很多個失眠的夜晚。
“吳坤宇!”
依舊埋頭向前走出院門,吳坤宇對俞溫置的喊聲置若罔聞。
他是真的拿這樣溫柔又暗自決絕的俞溫束手無策。
他不忍看俞溫在別人的領地裏整日惴惴不安,提心吊膽;更不願他以身試險。尤其是在他知道那一年的事之後。加入組織後,可能有些不情不願的細節俞溫自己都忘了,可是吳坤宇忘不了,俞溫每次完成任務後一臉厭惡地擦沾到身上的血漬。
“吳坤宇。”
眼看要追不上的俞溫緊跑幾步,攔在他面前,“吳坤宇,哥叫了你多少聲,怎麽不回頭。”
這個孩子,看來真的像季晨所說,被自己慣壞了。俞溫微嘆口氣。
記憶裏的吳坤宇總是笑眯眯地賴在自己身邊,吵嚷着叫自己煮奶茶給他;孩子氣地故意受傷不參加訓練,卻又在自己教導3代成員時自居1代來搗亂。平常偶爾也會因一些小事鬧脾氣,就像自己家裏的弟弟一樣。
思及此,俞溫微微彎了眼角。
“我在生氣。”
“什麽?”懷疑自己聽錯的俞溫眨眨眼,那年初見時桀骜,生人莫近的吳世子似乎再次展現在他眼前,卻在多年後叫人難耐地不适。
“我很生氣。”
只是現在的吳坤宇,又有什麽立場、什麽資格來叫俞溫停止這一場冒險。
“生我的氣?坤宇,你應該知道,鄭哥這個決定不是針對我,是大局……”
“我知道,要顧全大局,要為全組勝利。可是我不想哥去送死。”說話間,素來堅強的吳坤宇驀地就出了哭腔,後面的‘我想保護哥’哽在喉頭,再說不出來。
你看,還說自己不是個孩子。
俞溫默默拍拍吳坤宇低垂的腦袋,溫言安慰道,“誰說我去就是送死呢。0代成員也不至于差到這個地步吧。”
因為是0代,所以注定了要肩負更多、更重的責任。
吳坤宇識趣地嗚嘤幾聲。
“我不是生哥的氣。”半晌,他開口道。
我只是氣自己還不夠強大,還不能保護你。
“知道了。”俞溫點點頭。
不,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
不消轉頭便知道此刻俞溫又是那般敷衍小孩的笑臉了,堅持自己已經長大了的吳坤宇又想了想。
“不能和江豫有肢體接觸。”
“嗯?”
“答應我,不要和他走太近。”
不過是小孩子的占有欲而已。
俞溫這樣想着,大度地應允,“好,哥答應你。”
作為達成協議的紀念,兩個人又一起去喝了奶茶。
從奶茶店裏推門出來,懸挂在空中的風鈴迎風發出叮叮咚咚的清脆聲響。俞溫叫吳坤宇等在路邊,自己轉身又進了一家店。出來的時候手裏俨然多了一個魔方。
“給我這個幹嗎?”吳坤宇把魔方握在手裏,疑惑地看向俞溫。
“送你的。”俞溫擡手遮住太陽光,複雜的光影在他臉上幻化出別樣的味道。“等你能把它拼好的時候,哥就回來。”
“真的?”吳坤宇探究性地看着俞溫。
俞溫信誓旦旦地點頭。
可是吳坤宇還是不能安心。他小心翼翼地把魔方裝進衣服口袋,伸出小拇指對着俞溫晃,“我們拉鈎。”
“好,拉鈎。”俞溫笑吳坤宇,但還是勾住了他的小指。“說好的。等到吳坤宇可以把魔方拼回原樣,俞溫就回來。”
“好。”吳坤宇終于露出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路過藥店的時候俞溫又進去買了一大袋東西出來,也統統塞給吳坤宇。
“什麽東西?”吳坤宇好奇地拿起一盒藥。
“鎮靜片和安眠藥。”
吳坤宇拿着藥的手抖了一下。
俞溫佯裝沒有看到,故作輕松道,“以後哥不在你身邊了,你要記得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晚上盡量不要往外面跑。在家裏要聽哥哥們的話,好好吃飯,不許挑食。要是晚上在家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話,就吃一點安定。但是也不能亂吃,要按照說明書定量服用……”
還在喋喋不休的俞溫忽然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一雙屬于少年的纖細手臂從後面将他死死抱住。他柔軟的發梢輕輕摩擦過他的耳邊。
“哥,你也覺得我有病是不是……”
俞溫剛想反對說不是,耳畔少年軟糯的聲音聲音再次響起,柔軟又易碎,直擊他內心裏最脆弱的地方。
這個孩子,他在委屈。
“哥,上次安全部的V說這個是黑暗狂躁症。雖然我一點都不這麽覺得,但如果現在我承認這是真的,我真的得病的話,哥,如果我真的生病了,你是不是就可以不走?”
因為只有俞溫才是吳坤宇的安定劑。
只有俞溫才清楚,吳坤宇的黑暗狂躁症,其實是由內心對黑暗的恐懼而扭曲轉化成的一種狂躁。
也只有俞溫才知道,在吳坤宇周身散發暴虐氣息的時候,要做的不是逃跑,而是摸摸他的頭,握住他的手,為他開一盞燈,給他一杯溫熱的牛奶,陪他一起度過漫漫的黑夜。
可是在俞溫的世界裏,吳坤宇到底算作什麽呢。吳坤宇從來不敢問。
吳坤宇的白晝如同無止境的黑夜,而他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穿越其中。有些話他只敢悄悄在俞溫背後喃喃地說,不敢讓他聽到。因為一面對他,他就成了啞巴。但他卻不自主地跟随他走上征途,永不離這無限的深夜。
“好了,別耍小脾氣。”終于,俞溫還是輕輕推開抱着他的吳坤宇,笑道,“誰說你生病了。我們坤宇明明就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
罷了,還溫柔地捏捏他最疼愛的少年的臉。
吳坤宇覺得俞溫的推拒和回答,明明是一種殘忍。可它依然被冠有一個蠱惑人心的名字——希望。
因為他說,等吳坤宇把魔方拼好了,俞溫就會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