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是腦殘粉
淩晨1:35 K.S.總部
關茂打了個呵欠,揉揉因熬夜而通紅的眼睛,翻過一頁資料,繼續強打起精神來看。
盡管經過幾天的魔鬼訓練,他已經初級具備了一個殺手應有的職業常識和心理素質,只是還不夠。要想和二組那群人并肩,還需要他學習更多,更加強大才可以。
他再翻一頁書。只是有時候他是真的很不懂這個組織,訓練槍法、格鬥、乃至學習心理學,他都可以理解,但他一個殺手為什麽要看刑法?他,乃至整個組織的存在,不就是反社會反法律反道德嗎?
不過只要一想到葉晟林那張笑眯眯,卻時刻透着陰森的臉,沒少被罰跑圈的關茂止不住打了個寒戰。他認命地再翻一頁,但事實上所有的字都已經在燈光的暈染下變得連結一片,模糊不清,而此時此刻,那咬文嚼字锱铢必較的法律條文,就是一個個長着獠牙的小惡魔,揪頭發,戳眼睛,無所不用其極,叫他不得徹底安眠入睡。
“要咖啡嗎?”
“诶?”突然驚醒的關茂從桌子上彈起來。
“我看你很困,要咖啡提神嗎?”說話間葉晟林打開了大燈,霎時間強光刺的關茂清醒不少。
“不……不用了。”
坐直身體的關茂慌忙擦掉嘴角殘留的口水,将僵持了多時的第十頁嘩一聲翻過去。
“我覺得你看起來很需要一點來提神。”
“是,我需要。”這家夥,比鄭承烈還要恐怖。
關茂小心翼翼打量葉晟林的神情,發現他仍是那麽溫柔地笑着。
如果說鄭承烈是強大到讓人屈服,那面前的這個葉晟林,則是微笑着,卻冰冷,話語間深不可測如淵谷,叫人不得不順從。
“很好。”葉晟林加深了笑容。
一杯溫熱的咖啡放在了關茂面前。
“我給你加了糖。口感很好,味道濃郁,後味也很足。”
“謝……謝謝哥。”關茂強自鎮定心神,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不知被加了什麽料,聞起來和普通咖啡無異,喝進嘴裏卻是又苦又辣,還隐約帶着點鹹澀。他悄悄看葉晟林,一閉眼,還是通通咽下去。
“特意為你調制的混合咖啡,免得你體力不支,睡倒在書桌上。”
倒是葉晟林對關茂的反應很滿意,笑吟吟地點了點頭,不動聲色道,“既然也看不進去書,不妨和我出去走走。”
“現在?”
葉晟林沒有回答,只深深看一眼他,轉身出了房間。被他的眼神激得半點睡意全無,關茂快速喝光最後一點咖啡,匆匆跑下去追上導師的腳步。
幾天的教導課程下來,兩個人對彼此的性格有了更深層次的了解。譬如關茂終于明白,看似笑容溫和開朗的葉晟林,實際是個內心陰暗、腹黑無比的控制狂,需要全世界都按照他的意願轉動。
他的行為乖張怪異,溫柔又嚴厲,偶爾平易近人,偶爾笑裏藏刀。而他的笑,永遠只停留在皮肉。透過他的眼睛,你看不到他的內心究竟是在笑,還是在算計。
沒有人能真正摸清楚他的套路,也沒有人能看懂他的笑容。就好像現在,兩個人一起在深夜時分,慢慢踱步在組織最寬闊的林蔭道上。明明挨得很近,甚至一個步伐頻率不對就會碰到對方的手臂,可是關茂還是覺得,看不懂葉晟林。
但他其實也徹底明白,在這裏,只有笑面虎葉導師不會害他,也唯有葉晟林,才是自己僅有可能的依靠。
夜晚的風很涼,以至于到了有些淩厲的地步。樹影在風下晃頭晃腦,配合着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四周空無一人,間或從訓練場內傳來一兩聲空曠的槍聲尾音,為這夜景增加點別樣的情致。
兩個人的身影在路燈下被一次次地拉伸收縮,再複原。
“訓練累不累?”
“不,咳不累。”關茂摸摸鼻頭。許久沒說話的他清了清嗓,感覺适才咖啡的黏膩感還停留在喉嚨深處。
不置可否的葉晟林随意坐在路邊,掏出一根煙,點燃。
“怎麽?你也要嗎?”看出關茂的驚訝,只覺好笑的葉晟林故意湊過去一口煙噴在他臉上。
被煙嗆得咳嗽的關茂連連擺手。
“真可愛。”
葉晟林熟稔地吐出煙圈,換只手揉上他毛絨絨的腦袋。
“……”怎麽反駁都只會顯得更加可愛的關茂想了想,默默坐遠了點。
“知道為什麽那麽多新人,我只選你嗎?”
“因為我……可愛?”
“哈哈,第一次在監視器裏見你可一點也不可愛。”這次是真被逗樂了。葉晟林把煙扔在地上,用腳踩滅。
“你應該注意到二組別墅裏有監控。鄭承烈上報之後,我們就已經開始觀察你了。你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現在看來身形也不算小,但在那個時候,不知怎的就顯得很小,像只有兩個月的貓一樣。”
柔弱,卻不想柔弱。
“我會讓你變強。”
“像鄭承烈那樣強嗎?”
“如果你總想着他,那只會越來越懦弱。”
不知為何,關茂對于二組組長的執念讓葉晟林有點心下不爽。他打開打火機,靜靜地看風把淡藍色火苗吹熄後複又打開,如此反複。
“就那麽喜歡鄭承烈?”
夜風灌進他的衣服裏,有點冷。
“我崇拜他。”關茂抱緊雙臂,坦誠道,“第一眼看見他就覺得他是我的榜樣,他那麽強大。喜歡不喜歡什麽的我還搞不清楚,但是我崇拜他。”
“崇拜啊,那也算是變相的喜歡吧。”葉晟林再一次打着打火機。在火光被吹滅的那一刻嘆道。
“哥你說是就是吧。”一時被戳穿心思的關茂有點不好意思,“就是很崇拜一個人,把他當做自己奮鬥的目标,會做他做過的事,去他去的地方,見他見過的人,學習他所有的優點和習慣。”
“如果非要形容的話,腦殘粉,應該更貼切?”
關茂認真思索了片刻,繼續正色道,“有時候你會覺得一個人,自己大概不能同這個人活在一起,因為自己恐怕很難走進他的心,但一起死則是有可能的。”
“也許鄭承烈之于我,就是這種人。”
葉晟林看向他,笑着點了點頭。
“你不覺得喜歡上同性很奇怪?”
“你還年輕,還有很多種可能。”葉晟林語氣似在給自家貓咪瘙癢,笑意也像。
“這口氣,看來我有很多故事可以聽了?”不以為意的關茂歪過頭去看他,“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我開過飛機。”
沉默半晌,葉晟林終于還是點了第二根煙。
“飛機?”
“準确點說,是無人機。”葉晟林笑着把打火機裝回內懷,“所以用開飛機這個詞其實不大好,應該是控制飛機。”
“就是坐在一個小操縱室裏,看着屏幕遠程監控,那種并不飛行的飛行員?”關茂來了興趣。
“嗯。我和另一個美籍同事一起工作,天天面對着4個鍵盤和14個閃着熒光的屏幕。每當上面有命令傳來,我就按下左手邊一個按鈕,激光器就會瞄準目标,坐在我旁邊的同事觸發操縱杆,無人機就會發射一枚‘地獄之火’。16秒後,就‘轟’的一聲,那個地方便被我們夷為平地。”
葉晟林撇一眼他崇拜的眼神,“警告你,不要用那種目光看着我。”
關茂聽話地把臉扭回去,看着眼前豎得筆直的路燈。
“後來我生病了。”
“一種很奇怪的病。我不能長久地保持平穩的狀态坐在熒光屏前,并且脾氣惡劣,經常反駁上級指揮官。”葉晟林平靜地微笑着,“後來我辭職,應邀加入了K.S.。”
“你怎麽會得那種病?”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就每天坐着也會得病的關茂蹙緊眉頭。
“因為我殺了一個孩子。”葉晟林低下頭,嘴唇卻始終保持微笑的弧度,“在離爆炸只有三秒的時候,那個孩子出現在我的視野裏。我想停下導彈,可是已經晚了。顯示屏上一束光亮,然後是爆炸。目标建築物倒地,孩子也不見了。”
關茂震驚地倒吸一口冷氣。
“我問我的同事,我們剛剛殺死了一個孩子嗎?他說,我想是的。可是軍事指揮中心仔細研究了攻擊後,給出的答複是,不,那只是一條狗。”葉晟林的聲音有些異樣,“直至今日,我和我的同事都沒有想明白。”
“關茂,這個世界上,有用兩條腿走路的狗嗎。”
無法回答葉晟林的質問,關茂緘口不言。
冷風呼嘯而過,撕扯開兩人之間溫暖的沉默。
“不好奇為什麽我會把這些告訴你?”
“為什麽?”
“因為這些都是假的,OVERSEAS上看來的東西,你也真信。”葉晟林笑眯眯地站起來,“怎麽樣,我的睡前故事。”
“很精彩。”似是習慣了他的前後不一,關茂跟着他站起來。
于是兩個人再次并肩行在寬闊的林蔭道上。
“哥,你不止講故事講得栩栩如生,演技也是一流。”
“以後不幹了,就轉行去做演員怎麽樣?”葉晟林笑呵呵地把雙手□□兜裏。
“沒問題,到時候我肯定給哥捧場。”
夜色清明,月光微寒。
路邊的樹在風的撫摸下發出喃喃的聲音。光影交錯,營造出安詳靜谧的氣氛。遠處接連傳來幾聲隐約模糊的槍聲。
“以後我就是哥的腦纏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