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攤子老板戰戰兢兢地端着盤子過來,還沒等靠近桌子,就被牛大山攔住,直接把盤子接過去,逐一将食物放在桌子上,再遞回給他。
老板忙不疊接過盤子就跑了,老遠還聽到他對着爐子邊上的婦人小聲喊了句:“吓死人了喂。”
段弘瑾笑嘻嘻地打量他:“不錯啊,以後爺出門都用不着帶刀、帶下人了,光帶着你,就足夠把人吓跑了。”
牛大山沒管他的調侃,端了碗豆汁兒放到他面前,再把焦圈等往他面前移了移。
“別顧着忙活啊,趕緊試試,爺說了帶你嘗嘗京城特色豆汁兒,喝喝看,包管你喜歡。”他不懷好意地催促道。
牛大山這麽了解他,看他這語氣作态,知道其中必定有詐,卻也不二話,端起另一碗就豪邁地往嘴裏倒——
“咳!”
他臉色一變,強行咽下嘴裏那帶着泔水味的玩意兒,一臉複雜地看向樂不可支的段弘瑾。
“那什麽,真不是爺騙你,豆汁兒就是這個味兒。”
見這木頭看着手裏的碗不再繼續往下喝,段弘瑾擦擦眼角笑出的淚,端起自己面前的碗,就準備喝一口給他看看。
“主子!”牛大山忙伸掌虛按住他的手。
段弘瑾好笑:“這又不是毒|藥,我喝慣了這個味兒。”
牛大山遲疑地撤回手,看着自家俊美過人的主子一手壓着袖子、優雅地端起那碗青綠色帶泔水味的豆汁兒啜飲一口,咽下,精致的喉結一動,再擡眼斜睨他:“你真不喝?”
牛大山心神一蕩,忙移開視線。抿唇猶豫再三,還是端起碗,小心翼翼地又嘗了一口。
這次可能不如剛才喝得那麽急,感覺稍微好些了。
他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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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弘瑾努努嘴:“吶,配上焦圈燒餅試試。”語罷,他伸手碰了碰了焦圈,确認不燙手後,也不顧會把手弄得油乎乎的,抓起一個湊到嘴邊咔擦咬了一口。
見他開吃,牛大山這才伸手。
段弘瑾咽下嘴裏的食物,晃晃手裏缺了個口的焦圈:“我就只要豆汁兒跟這個焦圈的,剩下的都給你。”見他皺眉看過來,忙擺擺手,“再吃我晚膳就要吃不下了。”
牛大山想想他的食量,點了點頭。
倆人腿挨着腿,窩在油乎乎的矮桌前,喝着獨特風味的豆汁兒,咬着油果燒餅,小聲地閑聊着——哦,當然,是段弘瑾閑聊,牛大山聽着。
外面的熙熙攘攘、吆喝讨價,似乎都被高大的男人擋在了外面。
行人來來往往,只能看到被護在裏邊的男人的一角容顏,臉帶刀疤的男人收斂了一身煞氣,全神貫注地聽着他說話,時不時點點頭或應和兩聲。
細碎的陽光透過布棚灑在倆人身上,閑适又安然。
補過一頓下午茶點,段弘瑾估摸着時辰差不多了,又繞了一大圈跑到二皇子府。
段弘瑜急匆匆踏入大堂。
“五弟。”
“二哥。”段弘瑾行禮。
“怎麽突然跑過來?是不是又闖禍了?”段弘瑜皺着眉瞪他。
“沒有沒有!”段弘瑾觍着臉湊過去,推着他到主位坐下,狗腿地給他捏肩,“二哥,我是來道歉的。”
再順手從下人手上端過茶盞,恭敬地遞給他:“嘿嘿,二哥,前段時間我不該跟你吵架的,你大人有大量,原諒我吧!”
段弘瑜一臉懵逼。
這、這還是他那頑劣驕縱的五弟嗎?
他忙伸手探了探段弘瑾額頭——沒發燒啊!
段弘瑾黑線,拍開他的手:“二哥你幹嘛呢?我沒生病!”
段弘瑜懷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番:“怎麽突然轉性子了?竟然來認錯。”眯眼,“真的沒闖禍?”
“絕對沒有!”語氣肯定得就差指天發誓了!
他以前有這麽糟糕嗎?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
他心裏吐槽着。
段弘瑜緩下臉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以後要好好讀書。你若是不再胡鬧,我去向父皇說說,讓你跟着我,好好學點東西。”
那還得了?
段弘瑾忙拒絕:“別別別,二哥,可別折騰我。我這些日子想好了,以後就專心當個閑散王爺。才不要勞心勞力去折騰朝事。”
段弘瑜驚疑不定地看他:“你……你往日不是……?”
“嘿嘿。”段弘瑾傻笑,“往日是我想岔了,二哥別笑話我就成。”他吐槽,“今兒母妃還說我就不是那塊料。”
段弘瑜定了定心神,揮手讓下人們退出去,才接着開口:“怎麽突然這麽想了?你尊為貴妃之子,又得父皇寵愛,不是沒有一争之力。況且你年紀還小,以往頑皮不過是性子未定,待入了朝堂多學點東西,穩下來,勝算就更大。”他語氣艱澀,卻依然把實情說了出來。
那寶座,誰不想呢?
身為嫡子,他是最為名正言順的一個。
然而母後早早逝世,他自幼承歡貴妃膝下,得貴妃悉心教導照顧。
平心而論,對比其他兄弟,他所受到的關愛教導,不輸任何人,包括段弘瑾。
段弘瑾更是他自小看着長大,論起來,他都快要把段弘瑾當成半個兒子看待了。
若對手是段弘瑾,他雖然不願意拱手相讓,卻也不會阻撓。
反正最終決定權在父皇手裏,不是嗎?
他能想到的東西,段弘瑾更是想得透徹。
上輩子可不就是這樣,仗着二哥的忍讓,在四哥大哥的挑釁下,做了許多錯事。
聽了他的話,段弘瑾心下熨帖:“二哥,我心意已決,你就別勸我了。”拍拍他的肩,“二哥,你将來得償所願了,可要繼續罩着我啊。我日後就靠你逞威風了。”
段弘瑜搖頭:“你想得倒是挺美的。”
“那當然。”段弘瑾拍胸口,“有我幫你呢。”
段弘瑜失笑:“你啊,平日裏別搗蛋,正正經經幹點事就成了。”
“哼,小爺我要做的事兒正經着呢。農耕行商,哪個不是民生國事。你還得多多支持,給錢給糧幫扶才對!”段弘瑾理直氣壯。
“真做好決定了?”段弘瑜依然不太相信,再問了一次。
“當然!”
段弘瑜半信半疑。
不過,日後自有分曉,現在說什麽也太早。
想到最近的事,段弘瑜又問道:“那你前幾日怎麽突然大刀闊斧地整頓府裏?”
“我開府不過兩年,府裏的下人都被收買了不老少。不管有沒有那個想法,我也不想做點什麽都馬上傳到別人耳裏啊,我還過不過日子了?”段弘瑾冷哼,“二哥,我覺得你也應該好好查查。雖說我是向來不管事、還給安叔他們拖後腿,才導致這後果。但是按照二哥他們的性子,絕不可能放着你這裏不管的。”
段弘瑜沉思片刻,點點頭:“放心,我會好好查一查。”
過後,二皇子府果然查出不少暗探,本來會因這些人而導致的一系列後果,也戛然而止。
此時兩人并不知道,依然繼續閑聊着。
“二哥,你幫我勸勸父皇,可別再慫恿母妃往我府裏塞人了。”
段弘瑜向來嚴肅的臉難得露出笑意:“美人在側還不高興了?你都十九歲了,後院連一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二哥在你這年紀都當爹了。父皇母妃擔心些也是正常。”
段弘瑾煩惱地擺擺手:“別別,可別再跟我說這個了。今天母妃已經唠叨了我很久了。反正我暫時是不會成親的。”
“五弟你……?”段弘瑜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這麽多年一直沒碰過女人,剛說不争皇位,現在又說不成親……
他忍不住往壞的方向想。
“打住打住!”段弘瑾翻了個白眼,“一個個的想什麽呢?爺正常着呢!”想了想,反正将來總會知道,幹脆直接坦白,“我就是好龍陽而已。”
段弘瑜大驚:“龍陽?!”繼而大怒,他砰地一聲拍得桌上的茶盞跳了兩跳,“是誰引你入歧途?是不是端妃那邊安插了什麽不正經的進你府邸?”
“或許有吧。”段弘瑾撓撓頭,“可是我好龍陽跟這些沒關系啊。”
見他二哥還是氣得不行,忙伸手拍拍他,“二哥,你想想,要真有那起子不良心思的下人,我現在還能這麽潔身自好嗎?我可是皇子,養那麽幾個人在後宅,有幾個人敢說的?自家人知自家事,我也就是脾氣大了些,何曾做過什麽不好的事兒。再說,你跟母妃日常管我管得這麽嚴,就差沒用繩子把我綁起來,我上哪兒去歪啊?”
段弘瑜想想也是,壓着怒氣就開始訓他:“就我們這樣管着,你這性子還不是愈發驕縱得不行?整日裏怼天怼地的。況且,就算好龍陽,也不應該耽誤娶妻生子,否則日後子嗣怎麽……”
段弘瑾一把捂住耳朵:“二哥!二哥!別再說了!前兒父皇、今兒母妃,他倆已經念得我耳朵起繭子了!你可別再來了!”
段弘瑜不悅地拉下他左手,繼續說教:“你若是聽了,別人自然不會再逮着你說大道理。你是皇子,些許愛好無傷大雅,怎麽能不成親?我們皇家子弟,當為天下人做表率……”
段弘瑾見他開始老夫子上身,立馬站起來:“二哥,時候不早了,我這還有別的事兒呢,就不多打擾了。”話音剛落,他已經一溜煙到了門口。
臨踏出門前,他還回身朝還沒反應過來的段弘瑜揮揮手:“二哥,告辭啦!”然後瞬間沒影兒。
徒留下他向來穩重的二哥氣得吹胡子瞪眼的。
出了二皇子府的段弘瑾,上下掃了幾眼牛高馬大的牛大山,摸摸下巴。
為了不成親,他這幾日接連被唠叨。
憑什麽這木頭還能淡定自如的?
嗯,決定了!
晚膳就吃江浙菜,齁死某個不愛吃甜食的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