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桑欲心裏很煩很亂。
看着再次緊閉的房門, 想到自己方才的話,她摁了摁眉心,擡腳走到程俞年門前屈指敲了敲,喊了他的名字, 沒有回應。
她明白自己現在應該去解釋一下, 但心裏的燥熱一陣壓過一陣, 遲遲沒有等到回應的她終于煩了, 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門口再次歸于平靜。
窗外風聲簌簌,漸漸下起了雨, 只能在栾樹搖晃的枝頭上,從放着風信子的窗臺中,恍然看見房裏門邊将自己埋在膝蓋裏的人, 以及他極細微顫動的肩膀。
淚水暈開染進軍服無邊際的黑裏。
……
桑欲回去給自己注射了一支易感期的alpha抑制劑,煩躁降下去一點,但一想到程俞年, 那些刻意掩下藏起的私欲便又重新纏繞上她的心。
她最終沒有去赴宴。
空檀的目的其實不難猜。
要麽是受了白刃的委托,代表那個未曾謀面的雙S來招安,要麽就是覺得她太久沒去找,她這個“舔狗”的離開讓他感到有些不安。
無非這兩種情況而已,最多再加上他想見程俞年。
想到這兒,桑欲記起了自己系統郵箱裏空檀先前發來的消息,她點開智腦翻到那個頁面,毫不猶豫選擇了拒絕。
當晚,個人賽落下帷幕, 正式進入到第二階段小組對戰的備戰前期, 小組分為三十個人一組, 加上後進的omega生, 桑欲隊裏一共分進來了十二人。
這個小賽時間為兩天,主要是争後面的能源,最後的小賽是蟲族劫殺,蟲族劫殺,能源是最不可或缺的,因此,二賽可以說是三個小賽中最重要的一個。
桑欲并不很擔心,哪怕在谷阿莫的調查裏,這十二人裏有三人都是白刃陣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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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力強,可以杜絕一切煩惱。
連夜同谷阿莫制定戰略,桑欲想了想,将一切行動提前,最終将拿到能源的時間提前了近一個小時。
而這一個小時,是她留給自己的時間。
……
兩天後,二賽開始前,桑欲終于得見了那個神秘的雙S。
他看起來年齡并不小,身材欣長,裸露的皮膚泛着不自然的白,好像常年不見光,看人時,視線陰森森的,像一條盯上獵物的毒蛇。
桑欲不自覺皺眉。
她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她讓谷阿莫查黑市二次分化劑時,谷阿莫發來的圖,那僅是幾張模糊不清的背影,他當時說,這是外界流傳的兩家掌權人的照片。
如今看看,那種陰冷的氣息還挺像的。
二賽再次開始,桑欲垂眸,将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部甩在腦後。
能源搶奪賽進行得很順利,但又有些超出桑欲的掌控,順利的是谷阿莫極為快速地完成了她的交代,超出掌控的是她同白刃等人對上了。
不止有白刃,還有那個雙S。
這次教官給她們分發示警器時,着重強調過,雖然二賽結果只影響資源能源的分配,沒有在環境裏放蟲族,但是裏面還是有不少的星獸。
星獸沒有蟲族那麽可怖,可同他們這種很少有過實踐經驗的學生們來說,仍舊是可怖的存在。
若是不甚與隊伍走失,又遇到了星獸,或者隊伍裏有人受傷過重,立馬摁下手中的示警器,他們本就在外面待命,收到示警後,将會以最快的速度過來把人帶走。
示警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唯一的缺點便是用過示警器的人會喪失後面比賽的資格。
為了讓谷阿莫成功拿到能源,桑欲以一己之力吸引了對面的大部分的火力。
不過她還是太高看自己了。
自從成為三S等級的Enigma後,桑欲感受着身體裏蓬勃的力量,本就不喜歡板正行事風格的她就更加肆無忌憚,愛冒險的心一度躍躍欲試。
就比如現在,已經不能用冒險來形容了,而是冒進。
面對對面雙S一群天之驕子,她知道自己會受傷,她沒想到的是,自己竟不能如想象般成功脫困。
雙S和剩下一群頂A的力量,比她想的要強大,而且他們的目的是——
要她的命。
手中的示警器被毀去後,桑欲冷冷擡眼,擡手拭去嘴邊血跡,将喉間湧上來的粘膩一遍遍吞咽下去,那股鐵鏽味讓她無端犯惡心。
眼前的一群人還陰着臉在不斷向前緩緩靠近,而她的身後卻早已沒有了退路,只有一條兇險無比的矮坡,矮坡下是一片漆黑無比的森林,那是星獸栖息的腹地。
掉下去,就是九死一生。
看着她一身狼狽,領頭之人終于擡手示意,衆人繞着她圍成圈後不再動作。
“桑家大小姐,久仰大名。”
這幾句話帶着啞意,又如同它主人一般,陰冷無比。
桑欲思索着他要提出什麽條件,卻見眼前的人擡手,手裏赫然是一把不該出現在這裏的黑管木倉,而木倉的洞口黑黝黝正對着她。
再沒有猶豫,桑欲滾下了斜坡。
極小的木倉聲砰砰響起,融進腐臭黑暗的一瞬間,桑欲內心竟沒有太大波動,只是有些可惜,她好不容易算計出來的一小時,約莫沒什麽用了。
也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才能将程俞年的心意真正确定。
她還能等到想要的答案嗎?
……
再次同另一隊彙合,程俞年掃視了一圈,卻沒有發現人。
他不由抿緊了唇。
沉默着上前,程俞年将桑欲想要的東西親手交到谷阿莫手裏,谷阿莫接過來,看了兩眼,确定沒問題後展開了笑容:“辛苦你了,先休息一下吧。”
這是一幅殘缺地圖,谷阿莫手裏也有一份,不過沒程俞年拿過來的大,将手裏的地圖全部拼在一起,終于能隐隐窺見能源的藏身地。
谷阿莫不由啧啧稱奇,心下對桑欲的崇拜再次上升了一個等級。
怪不得桑姐要把一個隊分成兩部分,一部分是他,一部分是程俞年,還把最難的任務也交給了程俞年。
他之前還不高興,他覺得程俞年不過是個omega,心裏時時擔憂害怕他會把計劃搞砸,如今看來,交給程俞年果然是正确的選擇。
走最難的一條路,還能緊接着他們到達的時間到達,如果換成他,現在應該才帶人走完三分之一吧。
看完了地圖,天色已經黑了下來,谷阿莫招呼着兄弟們就地休整,調整狀态,明天一舉拿下能源地。
這關主要防人,既然拿到了地圖,那麽後面就基本能一路暢通到底了。
雖然地圖不是唯一的指路方式,但卻最直觀,他們休息一晚明早再過去,怎麽看他們的速度都是最快的。
收好地圖,谷阿莫準備去喝點兒水,一轉身卻見程俞年靜靜站在自己身後,不知道站了多久。
想到他同桑姐的關系,谷阿莫眼皮一跳,撓了撓頭,小心翼翼開口喊他:“那個,程俞年你要不先去休息一下?”
晚上排了班守夜,不過谷阿莫壓根兒沒敢排他的班,生怕把他累着了不好同桑欲交代。
程俞年卻是緩緩搖了搖頭,他眉頭緊皺,眼裏似有猶豫,頓了許久,才蜷了蜷手指,輕聲開口,語氣中有些外人難以察覺的擔憂:“……她去哪兒了?”
“她?哦,桑姐啊,她去攔白刃他們了。”
谷阿莫一點兒也不擔心,二賽開始前制定計劃時,桑欲就跟他坦白了不少,最重要的就是她二次分化成為三S等級Enigma的消息,他現在想來都覺得不可思議。
二次分化少,分化成功更少,而分化後直接提升足足三個等級,這得是多幸運才能遇到的事兒啊。
不過感嘆歸感嘆,谷阿莫也完全放下了心。
怕程俞年擔心,谷阿莫又多嘴了兩句:“放心吧程哥,桑姐厲害得很,晚一些就回來了,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不用擔心她。”
程俞年:“……”
最終他再也沒說什麽,點頭沉默着找了個角落待着,只心頭越來越不安。
不安的情緒,在桑欲深夜還沒回來時徹底到達了高峰,嘭的一生,将他死死壓抑的理智炸了個粉碎。
此時谷阿莫也發現了不對勁兒,但桑欲的囑咐還在耳邊,他不敢擅作主張,只能一個勁兒地來回踱步,不住張望。
程俞年睜開眼站起身,看見的就是谷阿莫強裝鎮定,卻仍能暴露他焦灼內心的步子。
他抿唇:“她原本說的什麽時候過來?”
谷阿莫:“……兩個小時之內。”
可他們已經等了有不下六個小時了。
程俞年毫不猶豫轉身去拿自己的背包,腳尖轉了個彎就往另一個方向走,然而被追上來的谷阿莫攔住腳步。
“桑姐說了,讓我們不要獨自行動,兩個隊伍集合後,第二天直接通關。”
程俞年甩開他的手:“她同你說過她不在這種情況嗎?”
谷阿莫臉色難看地搖了搖頭。
“那不就得了,”程俞年不再看他,态度十分強硬,頓了頓,“你留在這兒,把他們看好,我去找她。”
“不行。”谷阿莫現在心裏又急又亂,既害怕桑欲出事,又怕不能完成桑欲制定的剩下的計劃,還怕程俞年出事,最後被桑欲罵個狗血淋頭。
他只好弱弱開口勸阻:“桑姐她,她厲害才敢一個人出去,你實力還沒她一半強,萬一出事怎麽辦?”
“那好,我們一起去找她。”
“可是……”谷阿莫不敢說,桑欲這次将比賽結果看得特別重,下了決心要拿第一,不然也不會專程制定計劃,一遍遍推翻又重制。
熬了幾個大夜,出發前還特意交代他,一定要把能源拿到手。
現在天晚,不說星獸的威脅,光是其他隊伍的存在,在沒有桑欲坐鎮的情況下都夠他們喝上一壺了。
要是碰到被桑欲甩開的白刃一隊人,那他們會更加危險,手裏的地圖絕對保不住。
他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程俞年一眼看出谷阿莫的擔憂,他本就無意讓他們跟着去,這麽說只是為了逼退谷阿莫而已。
他一直知道,桑欲手下的人,關系近的,對她除了盲目的自信外,還有尤其堅定的忠誠,從來只聽她的,簡直将她的話奉為聖旨。
程俞年已經有些不耐,但谷阿莫還在皺眉思索,或許是想起了什麽,他還有些堅持:“桑姐有示警器,她不會出事的。”
“示警器?”
程俞年冷笑一聲,語氣已然完全冷了下來,示警器這東西,也只有這些心思單純的富家子弟才這麽信任了。
但凡在外面摸爬滾打過的人誰不知道,只有自己信得過?
把命寄托于別人,最後只會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在這聲冷笑裏,谷阿莫顯然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想法太過絕對和天真,低下頭沉默不語。
可程俞年已經失去了耐心,不欲多加解釋,再不停留,往谷阿莫等人來時的方向離開,徒留谷阿莫原地嘆氣。
站了半晌,等程俞年的背影消失在黑夜裏,谷阿莫才終于下定決心,将休息中的兄弟全部喊了起來。
他要提前将能源拿下。
這樣就能在桑欲不出局的情況下,讓教官去幫他們找人。
快速收拾好東西,谷阿莫轉身看了一眼,最終狠心一揮手:
“走。”
……
明月高懸。
月色皎皎,月光透過繁密枝桠縫隙灑下。
桑欲擡起灌鉛般的腿,将眼前最後一只星獸斬殺踢飛,最終力竭,雙膝跪地半倚在粗壯樹幹上大口喘氣。
待感覺到自己恢複一絲力氣後,才又顫巍巍爬起來,繼續向前走。
前方是一大塊空地,旁邊還有條溪,水聲潺潺,傳進桑欲耳裏,她不由自主舔了舔皲裂流血的唇。
沒有了樹枝的遮蔽,月光終于大片大片灑下,顯露出它柔軟的一面,仿佛是想要中和這片林中的血氣。
桑欲極緩慢走過去,跪在溪邊,一捧涼水撲上臉,渾渾噩噩,滿心滿意都是如何對星獸一擊必殺,如何将後面的尾巴坑掉的腦子重新開始轉動。
媽的。
她不自覺吐出粗話,心裏已經将白刃等人虐殺了千百遍,連他們埋哪裏,找多少人去挖墳都已經想好了。
用違禁品對付她就算了,她都進星獸群了都還不願意放過她,還吩咐不少尾巴跟着,這股對她的殺心着實讓桑欲稱贊。
看來他們自己也知道野草燒不盡的後果啊。
桑欲從來記仇。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凡她今天不死,那白刃一群人絕對會死得更慘。
又咳出一口血,桑欲皺眉起身,借着月光,看了自己身上一眼,全是殺星獸時濺出來的血,又腥又臭,洇了她滿身,現在已經幹成了塊,輕輕撥弄便能将其抖下。
像幹掉的泥巴一樣。
桑欲看着煩,直接将外套脫掉,撕開一截內襯的尾巴,小心将自己肩骨上傷可見骨的傷簡單包紮起來。
這是中途被一只中階星獸弄成這樣的。
這裏多是初階小星獸,初階星獸對如同學生确實有威脅,可對三S等級的Enigma來說幾乎不能造成傷害,只不過數量太多了,桑欲機械地一片一片地殺,恍然出現一只中階,她根本沒發現,一不小心就被抓傷。
好在最後也成功把這只中階丢給了身後那幾條甩不開的尾巴。
将中階丢給尾巴後,桑欲便一路殺過來,殺到眼中全是紅血絲,差點兒連方向都不能辨別了。
現在星獸聞到她身上濃重的血腥氣都不敢往她這邊靠,全都夾着尾巴跑路,只有少數不信邪,才敢來挑釁她。
不過,星獸是沒什麽威脅了,人也甩掉了,但更加令桑欲煩心的事也來了。
易感期。
而且她現在已經有些壓制不住了。
其實她先前照顧程俞年時一劑又一劑抑制劑注射下去本就是不該的,會導致下次的易感期更加狂暴,她當時已經隐約知道自己易感期會提前,于是比賽前又給自己注射了三支。
不出意外的話,支撐到比賽完全結束是沒問題的。
但斬殺的星獸太多,暴戾的情緒出現,易感期已經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不過也好,桑欲嘆了一口氣,皺眉用嘴将包紮口打好結。
從這裏出去還有不少星獸,易感期的提前也能增長她的戰鬥力,提高她活下去的概率。
但願谷阿莫能乖乖聽話,把所有人都照顧好。
尤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