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狠心
......
“你去哪裏?”看到缪之清像是精心打扮過的樣子, 在她走過樓梯拐角時, 缪錦程忍不住發問。
缪錦程這幾天以身體抱恙為由, 中斷了學校裏的事務。監督女兒這件事他可不放心假手他人,尤其還是福伯那個心慈手軟的老東西。
缪之清捏了捏裙角停下腳步,她很少穿這樣的收腰半身裙, 有些不習慣:“如你所願,我去找她分手。”
“你們約了哪裏?”缪錦程繼續問。
“就在家門口。怎麽?你要來監視我?”缪之清譏諷道,語氣很冷。
“你最近身體還虛,怕你去得太遠着涼了。早點回家。”缪錦程翻過一頁報紙漫不經心地說。
事實上,都走到了這步,他料想女兒也沒什麽理由陽奉陰違。畢竟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搞地下戀情那套根本沒門。
“我走了。”缪之清頭也不回地跨出家門,她反感這個家裏的一切。
隔了許久重又見到熾熱的太陽,重又聽到清脆的鳥鳴,重又呼吸到自由的空氣。缪之清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陌生感。
踩在院落草皮上的每一步都很踏實, 一如缪之清此刻沉着的心。
出門前, 她已經做了足夠的心理建設, 她反複說服自己這道心理長城是嚴絲合縫、牢不可摧的。否則......依馬休這個小滑頭的能耐, 任何一絲裂縫都能成為她攻克她的突破口。
從出門到指定位置只需要走五分鐘,缪之清到早了。或者說她們任何一次見面提前到的那個人總是缪之清。
其實很多細節放大來看, 都能發現彼此對對方的重視。
缪之清和大多數人不一樣,她很喜歡并且享受着這樣等待的過程。如果不是怕弄髒上半身的紗織襯衫,她都想斜靠在牆磚上,悠然地猜想馬休今天的打扮來度過這段時光。
今天對她更是有些不同,暴風雨前是她最後想要緊握的寧靜。殘酷的那一刻固然是會到來, 但她希望能晚點兒,再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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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馬休沒有聽到她內心的祈禱,缪之清面前駛來一輛計程車,明晃晃的車燈讓她不自覺地眯起眼睛。
馬休從車上下來,臨別前還笑眯眯地朝司機揮揮拳頭。
缪之清一早就猜到了馬休提出約會的用意,所以她此刻略顯中二的動作是在為自己加油打氣吧。
可惜,只有故事裏另一個當事人知道,她的努力注定付諸東流……
馬休今天打扮得很滑稽,就像去應征求職的應屆生,上半身是黑色小西裝和淺藍色襯衣,下半身是西褲和小皮鞋。特別刺眼的還是她襯衣領口紮着的紅色小領結。這家夥是從什麽奇奇怪怪的地方學來這套奇奇怪怪的裝束的?
“你接下來還要趕場子去主持婚禮嗎?”缪之清走向馬休,順便還調侃了一把她與司儀雷同的造型。
她不是善于營造輕松的氛圍的人,但為了這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她想做一些過往不會做的嘗試。
“唔......”馬休顯然也覺得挺不自在的,又是習慣性地撓頭和支支吾吾,“我覺得這樣比較正式。”
“正式......”這麽開門見山嗎,連插科打诨的機會都不留給她......缪之清舌尖輕碾這兩個字,內心隐隐的鈍痛。
“缪之清,”馬休第一次直呼女神的全名,“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準備了特別的驚喜給你。”
所以要從這裏就截斷嗎……缪之清多想看看她說的驚喜,但放任下去她只會更難開口......
缪之清死死捏住衣擺,努力翹起嘴角說:“驚喜就不必了,因為你心中所想的事,我是不會答應的。”
“什、什麽?”馬休一臉錯愕,不知是因為缪之清的精準和直接還是因為這讓人無法接受的答案。
“對不起,馬休,我是不可能和你交往的。”缪之清沒有避開馬休探究的眼神,定定的回望中她都震驚于自己此時迸發的力量。盡管手腳發寒,心頭發苦,但她還是能自如地把拒絕串聯成句。也許論起狠心,她比誰都更有天賦。
“不是,”馬休像一個受夠了僞裝的紳士,扯扯脖頸上的領結說,“你今天打扮得這麽漂亮就是為了拒絕我???那我該謝謝你的誠意嗎……”
馬休從沒流露過這樣的粗魯和不耐煩,她在她的面前一直都是體貼軟萌的。是因為這幾天的避而不見早就埋下了煩亂的種子嗎……
但縱使是這樣的馬休,缪之清還是看得目不轉睛。馬休從未發現她常常用這種審視的目光來掩飾自己想要描摹對方每一種姿态的真實意圖。
“我不信你對我是沒有好感的。如果回家這段時間讓你産生了動搖,那麽是家裏的原因了?”馬休朝缪之清逼近一步,也朝真.相逼近一步。
“沒有,單純就是我後悔了。”缪之清很久沒有做這個警惕性的抱胸動作,毫無疑問傳遞着拒絕靠近的信號。
“不可能,別醜化自己了,你是那種随便就反悔的人嗎?到底因為什麽?!”馬休對缪之清“紙老虎”似的抵抗視若無睹,溫熱的手掌攀上了她的雙肩。
缪之清穿得太過單薄,即使是隔着襯衫,馬休都能感受到她皮膚下凍起的小疙瘩。
馬休下意識為她搓熱肩背,心疼一個人哪裏顧得上合不合時宜。她瘦了,回家之後比在學校更瘦了......
“你別這樣......”缪之清推拒着馬休的動作,聲音不知不覺地哽住了,但今天不容有失,她很快恢複冷面冷心,“你別這樣咄咄逼人了,我是經過深思熟慮後才決定不要交往的。”
“不要交往”這四個字像重拳捶在馬休的胸口,讓她透不過氣來,她垂下手臂默默地倒退了兩步。
“為什麽?因為......”馬休喃喃道,“因為我是女生,是不是?你在意別人的眼光了,是不是?其實,現在我們可能不為世俗所容,但馬上、馬上大家都會認可我們的!”
“你在說什麽?”缪之清皺起眉頭,不明所以。
“我是說2024年就會通過同性婚姻法案,到時候國家都認可我們了,你完全不必有後顧之憂。”馬休神情尤為認真。
可前一天還因為同性相戀承受父母精神上鞭笞的缪之清又怎麽敢去暢想四年後這天方夜譚一樣的婚戀自由。
“2024年?如果我沒記錯現在只是2020年吧,你是怎麽知道未來的事情?”缪之清質疑道,“你別告訴我你能未蔔先知。”
“我......”馬休這才反應過來她剛才說了什麽不得了的事,關于未來的任何情況都不應該告訴其他人的,即便是女神,她也不該向她透露……
長長的沉默之後,馬休才幹澀地開口:“我就是有探聽的渠道,你別管了。如果因為我是女生讓你産生了顧慮,那麽......”
“那麽我告訴你,我本就喜歡女生。我拒絕你不是因為任何不可抗的外力,而是我一直沒有放下我的前女友。她回來找我了,所以我後悔了。這樣的答案你滿意了嗎?”缪之清很讨厭這種無聊又老掉牙的騙局,但照常理來看這是斬斷一段感情最行之有效的方法。
缪之清欽佩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理智分析和睜眼說瞎話的自己,盡管她攥拳的手指早就摳破手掌,一如她千瘡百孔的心。
“前、前女友?前女友?”馬休機械地重複着這個關鍵詞,情緒一陣麻木。
她有些不敢聽下去了,但缪之清偏要雪上加霜:“我一直愛着她。你還記得我年頭上手肘受傷引起高燒住院的事嗎?我和她鬧了些矛盾,她執意出國,在機場我沒有留住她。我很失落,像一只孤魂野鬼一樣游蕩在街頭,被夜裏的飛車黨剮倒,摔破了手肘。”
馬休怔怔地聽着這個她也曾經參與過的細節,雖然可笑的是,在缪之清的視角裏,她從主角淪為了配角。
“我對她用情很深,因為我們是陪伴彼此前半程最重要的人。我們通過二十年的積累,互相了解,也互相鼓勵,她就像是另一個我。前兩天借着我生日的由頭,我們又聯系上了,她給了我一份很深刻的生日禮物,但是恕我不能告訴你,這是我和她之間的秘密。你明白這種感覺嗎?我和你前後加起來也只是相處了不到一年,怎麽抵得上我和她的二十年?!”
缪之清很少不間斷地說那麽長的句子,雖然這段見鬼的話她心裏是想全盤否認的。
何止抵得上......時間不能說明一切,如果感情能用尺子丈量,我對你的其實早就超出了量程。缪之清仰起頭,拼盡全力逼回了眼眶裏氤氲着的淚霧。這拙劣的謊言,我希望你能聽進去,又害怕你信以為真......
“你看着我!”她仰頭的動作引起馬休的不滿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好奇怪啊 這章作話裏明明預告了加更也保存了
轉頭就不見了诶!!!難怪大家都不知道今天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