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共生
家裏的沉默沒維持過三分鐘就被打破,因為房間裏的北河和宋以翔直接吵起來了,隔着門能聽得清清楚楚。
“我不同意。我不可能這麽做的,這不公平!”
“公平?哈,哪裏有什麽公平,這世道要是公平的話你會被這麽折騰嗎?而且我說了這只是一種可能還要等周景那邊——”
“沒有這種可能!”
這算是把話挑開了。齊辰心裏了然,他基本上猜到了周南俞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周南俞抿了一口熱水,開口說了第一句話。
“其實我不介意。”
雖然周南俞也覺得這是個馊主意,但如果到萬不得已,這的确能起到一定作用,畢竟早年營業得最厲害的時候,他們常有在粉絲看來很暧昧的互動。
如果是相處三四年的隊友,一個撒嬌似的背後抱真不值得大驚小怪。
“而且對你也有好處。”周南俞又說。
齊辰不浮出水面對他來說肯定是好的,因為再不做任何澄清的話,他随時可能會被扒出來,畢竟他曾經在演唱會上露過臉。
如果到了這一步,那可供編得故事就太多了,網民的腦洞和行動力秒秒鐘教你做人。齊辰這一方會受到不可計數的騷擾和窺視,他應該很容易想到這一點。
“我也不介意,如果能減少對北河的影響。”齊辰如此回應道。
他的意思很明确了。大家的首要目标都一樣:保護北河。所以他會配合。
當然他自己的心情是怎麽樣就是另一回事了。
這也不必多說,因為難道去做他替身的周南俞就會樂意嗎?明明兩個人都在別扭,卻還一個裝得比一個冷靜,像是一定要争出個誰最大度似的。而緊接着更有意思的局面出現了,這兩個人又沉默幾秒,然後同時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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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南俞:“你和北河在交往嗎?”
齊辰:“你和北河之前是什麽關系?”
話音一落,二人皆是一愣,同時想笑。
“都說我們像,現在算是領教了。”周南俞挑了挑眉,重複了剛才齊辰問句中的關鍵字眼,“‘之前’?”
到底還是兩個雄性生物,在這種沒有硝煙的對峙中,想向對方挑釁也是本能。
“你是過去式。”齊辰不假思索道。
“而我是現在時。”
周南俞不怒反笑,雖然他心裏的無名火也被點燃。
“不難理解。”他回擊,“畢竟我們很像。”
在這兩個人徹底把對方激怒之前,北河的房門嘭一聲打開了。眼睛紅得跟兔子似的北河沖出來,對着周南俞劈頭蓋臉就問:“你別告訴我你也覺得這是種辦法。”
周南俞盯着他的臉看了幾秒,那種蒼白和無措又把他心頭的火澆滅了。
“我不介意,”他移開目光,看向一臉焦慮的宋以翔,意指齊辰道,“他也不介意。”
北河又呆住了,他難以置信地望向齊辰。雖然他知道齊辰肯定是為了他好,但是,但是。
人生怎麽他媽老有這麽多但是。
宋以翔點了點頭,心想這好歹有兩個懂事的。但剛才問起北河他跟齊辰是什麽關系,北河紅着眼睛一聲不吭,宋以翔也算是懂了,他混圈多少年什麽沒見過,北河這孩子他還是喜歡的,看到他都快哭了的樣子他總歸會心軟。
但是心軟不能解決問題,宋以翔看了眼時間,又走進房間打電話給周景問情況。具體怎麽做還是要依據輿論往哪個方向發展到什麽地步。現在距離事情爆出才十二個小時,變好變壞都還要看天。
“我有課,先回學校了。有事打我電話。”
齊辰回了趟房間又拿着書包出來,朝周南俞禮貌性地點了下頭就往外走。他幾點有課北河還不清楚嗎?既然他想找借口離開,北河也沒話說了,他現在就想掐死自己。
他不敢去追齊辰的目光,而齊辰也沒有再給他機會。
門被輕輕關上,北鬥星緩步走到周南俞腳邊,警惕地打量着這個陌生人。
周南俞望着北河的表情,心裏五味具雜,他幾次到嘴邊的疑問反複提起反複被咽下。他想問,你對他是認真的?
為什麽是他?是因為……我沒有接受你?
因為他像我?
可是這種問題周南俞怎麽可能能問出口,問出口了他又是想證明什麽呢。
答案如何如今對他來說還有意義嗎?
宋以翔打完電話出來臉色緩和了一些,但他很快發現齊辰跑了,還是回學校上課,他驚得下巴都快掉了,心說這抗壓素質真不是一般人能企及的。等下——他又看了看屋內一個在發呆,一個冷漠如常的倆孩子,合着怎麽一直只有他自己急得火燒眉毛呢?!
和周景那邊通話以後他得到了公司內部開會得出的結論,一個字:等。這和他所想的不謀而合。現在說照片上的另一主人公是周南的言論已經小幅度出圈了,大部分人還是觀望态度,部分唯飯開始撕CP粉的選擇性臉盲。然後以北河唯飯為首的粉絲開始拼命洗地,主論調是:不管照片上另一個人是誰,這種背後抱太正常了吧。
然後出來一個最絕的,顧輝發了一條微博。
宋以翔收到推送點開app的時候手都在抖,生怕哪個孩子想不開這時候還出頭添亂。但好在顧輝是真的穩,他不知道從哪翻出來一張兩年前的照片,來自楚笑飛的生日會。北河滿手蛋糕奶油,仰着臉大笑着,楚笑飛大概是在躲避衆人砸他蛋糕,直接從北河身後把他抱起來,作勢要将他往一邊的沙發上甩去。
照片好像還是從視頻裏截的,不算高清,但是兩個人嬉笑開心的樣子一眼便知。顧輝話都懶得說,微博配字直接是系統默認的“分享圖片”。
楚笑飛轉發:“#AB5北河深夜蛋糕砸我是個狠人#”
李其安跟着轉發:“五個人的電影我也要有姓名。”
機智的粉絲立刻就懂了,有人做了一個男子高中生一百零八種友情擁抱的照片合集。周景秒砸錢讓營銷號去轉發,還讓點贊了幾個控訴狗仔追私無下限,标題黨扭曲事實只為奪人眼球的帖子。這個話題無論在哪個圈都能引起共鳴,于是一時間讨伐無良狗仔的人也有很多。
所以就目前來看,輿論還是可控的。
所以他們還在等,等對面有照片的人還會繼續出什麽招。
……對了,說到照片。
宋以翔抄起桌上一杯水仰頭灌了個幹淨,然後從公文包裏冒出一個文件袋,不輕不重地丢在桌上,朝北河指着它道,“你自己看吧。”
北河半天才回神,他慢吞吞地從袋子裏摸出了一疊照片,攤開數數,三十張。
數字不是重點,重點是不止在大學城的晚上,他們之前為了北鬥星跑過醫院和寵物店的出行也被拍下來了。
這人根本就跟了他很久了。
北河茫然地盯着照片中的自己,或者是低着頭站在寵物店門口等,或者是壓低帽檐跟在那個人身側,只要拍得到一點表情,他都能看見自己淺淺笑着的樣子。
居然每一張都是那麽開心着的。
他垂下腦袋,一滴滾燙的液體終于落下來,滴在照片中央。
宋以翔愣了一下,弱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周南俞倏地握緊了手。
而等到下午五點半的時候,事情出現了一個迷之轉機。
公司打電話來說,狗仔被人逮到了,倆男的,一個二八一個三十,職業狗仔,靠追私爆料再收封口費撈了不少錢。不僅逮到了,相機和內存卡也被扣着了。宋以翔躺在沙發上差點翻下來,他趕緊追問是哪個祖宗這麽牛逼,對面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個名字:
賈鐘。
宋以翔懵了。他煩得都快忘記這號人了,結果這位大老板也來湊熱鬧。賈鐘說舉手之勞,請放寬心,他不想有任何對他投資的電影不利的輿論。但誰聽都知道,這人雖然神通廣大,但絕對非奸即盜。北河一個出場不超過五分鐘的配角,連電影宣發都沒姓名的人,哪會直接給票房帶來什麽影響。
“說是慢點會聯系我們。”宋以翔死死地閉上眼躺回沙發,向一邊的周南俞感嘆,“豪門望族果然都是半個黑社會啊……”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或者說後面這波上次只是給了個下馬威,還沒真的發力呢,不算“又”起,而是一把一直懸在橫梁上的刀。兩個人沉默了一陣,宋以翔猛地一拍大腿,“草,你說這賈鐘不會真的看上北河了吧?”
周南俞沒回答這個問題,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幾下,側身将平板上的文檔拿給宋以翔看。周景那邊發來了好幾種通稿,周南俞選了一篇自己又改了改,改成了他的口吻。
宋以翔認真地看了一遍,轉向他,“你确定?”
周南俞點了點頭。
宋以翔繼續嘆氣。他望了眼緊閉的房門,小聲道,“他還在睡?”
北河還在睡。中午他們随便吃了點外賣,宋以翔就哄北河去午睡了。結果睡到現在沒起,看來是真的身心俱疲。
楚笑飛殺過來的時候宋以翔和周南俞正準備往他那兒去,稍微放松了一點之後宋以翔就開始洩壓似地吐槽這個房子,說這麽小怎麽住啊,這貓是不是拉屎了怎麽這麽臭啊。
楚笑飛聽聞事情差不多能解決了,趕緊來接他們去他自己那套公寓,剛進門就怒視一方道,“那個姓齊的狗男人在哪?”
雪下大了,齊辰踏着積起的雪回家的時候,外來者都已經退場,安逸的房間裏又只剩在沙發上睡得香甜的北鬥星,還有坐在客廳窗邊的北河。
落到城市的雪好像真的有降噪的能力,風浪挑起了人的神經,然後雪再營造這樣一個安靜的環境讓人消化一切。嶄新的空調盡職盡責地吐着暖氣,齊辰将寒風阻絕在門外,然後放下包朝北河走來。
他沒有心大到不管不顧真的去上課,但他的确需要一個人出去想清楚一些事情。事态有在變好他是知道的,齊美和他長達一個多小時的通話中向他解釋清楚了所有輿論的走向。他甚至比北河先看到了周南俞發出的聲明,那個人以隊長的口吻嚴肅地給大衆交代了一番。
聲明主要對于狗仔追私并造謠的行為進行了指責,強調了藝人的隐私權和名譽不容侵犯,并呼籲粉絲們不要相信此類謠言。
整段話只字未提照片上除了北河以外的另一個人。
如此一來腦補CP的粉絲可以繼續腦補,覺得是北河私下友人的人也願意相信這是在保護對方的隐私。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雖然不算無懈可擊,但這的确算是個說得過去的收尾。
齊美說完以後在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她哥哥不懂飯圈的這些,她可以耐心地一條一條跟他解釋,但是最本質的問題放在那裏,她卻不知道怎麽開口。
“你知道為什麽愛豆曝戀情是罪過嗎?”
齊辰頓了幾秒,回答說,“大概知道。”
齊美也不想多講,她就最後說了一句話:
“愛豆談戀愛是他的事,但是不要讓我們知道。我們,指的是粉絲。你談戀愛也是你的事,但是我覺得你該讓你親妹妹知道,親妹妹,指的是我。”
齊美在生氣,這理所應當。但她比他想象中的反應還要理智太多,以至于他甚至跑題了一瞬間,突然有些感慨。
親妹妹。
當年那個總是向她撒潑任性的齊美的确長大了。
齊美繼續說:“為什麽我說是談戀愛呢,幾張照片或許說明不了什麽,但是我畢竟……呵,我還不了解你嗎?你沒跟我說我就當是你照顧我這個前·南北CP飯的感情了。”
“前?”
“……是啊!我CP這不徹底BE了!都怪你!”
齊美把電話挂了。
于是齊辰又坐在咖啡店裏看了一會兒雪,把自己心裏的東西理清楚了,也想等旁人都離開了,這才回了家。
一切如他所願,安靜,無人打擾,只是北河臉色還是很差。
作為事件最中心的人,趨利避害的生物本能讓他早早地閉上眼睛捂住耳朵,沒想到卻錯過了事情好轉的進展。其實對于這件事北河已經放棄思考了,公司有他們每個人的微博賬號,真要拿周南俞出來擋他攔不住。
現在讓他心如死灰的是,他覺得他和齊辰到這就完了。
這是他離得到他最想要的東西最近的一次,卻還是差了那麽一點。
“真的很對不起。”
他小聲道,多無力啊他除了對不起都不知道說什麽。
他唯一還能做得就是,忍住別哭。下午已經丢人過一次了,在齊辰面前絕對不要。于是他努力勇敢地擡起頭,像渾身是傷還倔強如牛的小獸。他望向齊辰依舊波瀾不驚的眼睛,在等一個最後的判決。
齊辰開始說話。
“遇到過了這種事,你還想跟我在一起嗎?”
雖然做了好久的心理準備,但是真聽到這麽直白的說法,北河還是心疼得要窒息。眼淚不争氣地想湧出來,他不得不把頭擰向一邊。
“既然以後都沒有機會了,那我之前沒說的我現在要說清楚。”北河一字一頓,艱難但堅定地說,“之前你說讓我回巍城,說周南他們能更好的保護我,這的确沒錯。但是,但是。”
“但是我想要自己選擇。沒有人的生活是毫無風險的,我只是想選擇自己更想要的東西,作為交換我可以放棄一些相對來說對我就不那麽重要的,比如,所謂的更好的保護。”
“周南确實很厲害,可以給我很多照顧,幫我解決麻煩。但是,也沒有誰能像你一樣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從天而降到最關鍵的地點……這難道就不厲害了嗎?”
“以及再之前,你問我你和周南俞到底像不像的問題,我要再說一遍。”
“一點都不像……你們誰,”北河開始哽咽,他長長呼了一口氣,緩慢而清楚地說——
“你們誰都不是誰的替身。”
他吸了吸鼻子。“我說完了。”
齊辰沉默了兩三秒,然後嗯了一聲。北河拼命地眨眼想把眼淚憋回去,然後被齊辰握住下巴把臉擰了回來。
他害怕看到那雙眼睛中的冷淡,但其實不是的,他會錯了意。齊辰眼中的冰山化成了水,是和他的河流一樣緩緩流淌的,溫柔的水。
他們是一樣的,山河也沒有那麽遠,他們是相依共生的自然體。
齊辰看着他,同樣一字一頓到,“那你的意思就是,還想了。”
在北河的怔愣裏,齊辰勾起嘴角笑了。
“那就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