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辭舊
北河完完全全沒有想到他會聽見這樣一句話。
他驚訝到已經來不及欣喜,大腦完全當機。眼眶裏蓄積的液體趁機滾落,再被對面那個人擡起手輕緩地抹掉。
像是在回應他的難以置信,齊辰摸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眼睛繼續目不轉睛地望着他。北河呆愣住的模樣傻乎乎的,他覺得可愛,以至于他的嘴角一直挂着格外溫柔的笑意。
太安靜了,雪花在窗外演奏無聲的頌歌。電話接通,齊美悻悻地喂了一聲,“又幹嘛!”
這聲音清楚地傳進了北河耳中,然後緊接着,齊辰問:
“現在接電話的你,是北河的粉絲還是我的妹妹?”
齊美愣了兩秒。聰明敏感如她,當然很快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故作生氣的模樣維系不下去了,取而代之的也是驚訝和鋪墊許久後的釋懷。
“是你,你的妹妹……”
“那,”齊辰在北河眼中數着星星,聲音低沉但無比清楚地說,“給你介紹一下我的交往對象,他叫北河。嗯…他現在在哭鼻子,就不讓你們打招呼了。”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口狗糧的齊美來不及做出任何回應,聽筒那頭就只剩下結束通話後的嘟嘟聲了。
北河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齊辰太厲害了,他心裏的委屈、憤恨、還有積壓了好久扭曲成一團的某些東西,全部在這一瞬間被洗刷了幹淨。原來這場戰役中從來就沒有輸家,齊辰将贏得他此後的所有愛恨,而他自己又何嘗不是賺得盆豐缽滿。
逢魔之時沒有騙走他的心智,初雪和愛人如期而來,他的惶恐變成無邊的慶幸,這場博弈中他成為最大的勝者。
北河撐開手臂,像平日伸出爪子跟人撒嬌的北鬥星一樣,趕緊霸占了齊辰懷抱中屬于他的獨一無二的位置。這回終于不是短暫的,限時的觸碰。這回終于沒有旁人打擾,沒有誰能窺視,沒有害怕沒有不安,只有很快摟住他的有力的手臂。
名正言順地,給予他想要的回應。
這個人怎麽這麽好。
而齊辰還是齊辰,對于剛剛成為戀人的人也說不出來太多話,只是此刻連沉默都是令人着迷的。北河把頭蒙在他胸口,整個人還在一抽一抽。齊辰等他緩了一會兒,餘光瞥見北河爆紅的耳廓,後知後覺自己剛才好像說了什麽不得了的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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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聲啧了一聲,拍了拍北河的後背。
“……我不太會安慰人。”
“別哭了。”
北河點點頭,十分不好意思地退開,他眼淚都糊在齊辰的衣服上了。
但其實再晚一些時候,北河一個人縮在被窩裏,還是忍不住偷偷哭了好久。他遲了十幾個小時才看到從早晨就開始的輿論反撲。他的隊友,他的粉絲,無一不在想辦法維護他,就算質疑的聲音也還在,他得到的愛一直比他能意識到的要多,多得足以蓋過所有令他不安的窺視。
此時的哭不是軟弱,而是發洩,他已經不記得他上一次這樣哭是什麽時候了。
有時候人會覺得天塌下來了,覺得自己一無所有,但一旦克服了不安,擁抱他的是鋪天蓋地的安全感。他哆嗦着手想發點什麽,說點什麽,但找不到最好的措辭,還是一個字一個字都删掉了。在這之前他只會說對不起,現在也只能講謝謝。人的言語永遠不足以表達這世界的百萬之一,所以他還能活着感受這些真是太好了。
十幾年前的那個寒冬,他沒有真的溺死在那條無人問津的河流裏,真是太好了。
早上九點,齊辰拉開客廳的窗簾,昨夜積起的白雪被日光一照,亮得有些刺眼。客廳的空調沒關,北鬥星賴在地板上酣睡,在美夢中無意識地伸了伸爪子。
他緩步晃到廚房,北河住進來之後這裏一直收得很整齊,連他自己也養成了及時清理的好習慣。但臺面上幹淨,冰箱裏還是亂塞了不少東西。齊辰打開冰箱門,對着一格一格零碎的東西看了一會,從櫃子裏翻出一個大垃圾袋,把沒吃完的外賣,不太新鮮的食材,快過期的酸奶,全部一股腦丢了進去。
有時候人會突然想瘋狂打掃衛生,扔掉一堆舊東西好讓一切翻新,齊辰現在就處于這種狀态中。巧合的是,不止他一個人這麽想。本來他以為會睡到日上三竿才有動靜的北河,房間裏傳來了吸塵器嗡嗡的聲音。
齊辰煎了兩個雞蛋,煮掉了凍箱裏剩下的水餃,端上桌等了一會兒。北河沒出來,他又蓋上蓋子,一邊看手機新聞一邊不緊不慢地等。
然後北河出來了,他剛沖過澡,被熱氣蒸過的臉紅撲撲的。他打開門探了個腦袋出來,一眼就望見了坐在餐桌前一臉淡然的齊辰。
家居服也難掩他自帶的氣場,但那不同于任何一種攻擊性,反而讓北河覺得安全。齊辰的從容,理性,淡漠,脫離開他英俊的外殼沉澱在那裏,無一不讓他着迷。
——男朋友真帥。
北河一溜煙跑過去,猛地從椅背後抱住齊辰的脖子。這樣還不過瘾,他心髒砰砰砰狂跳,湊過去在人臉頰上飛快地親了一下。
“早上好!”
齊辰呼吸一窒,被吻過的地方開始發燙。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怪不得這世上有那麽多人願意為情覆轍為愛撲火。跟看到聽說的感覺不同,自己體會才會感覺到這種心動的力量有多強。
可齊辰心裏翻滾了一圈,面上神情還是比較冷靜的。如果不用這份習以為常的冷靜鎮壓,他大概會變得特別無措,畢竟在戀愛方面,他是個徹徹底底的新手。
他拍了拍北河壓在他鎖骨上的小臂,“坐下吃飯,都要涼了。”
北河很聽話,乖乖松手坐到對面。齊辰已經把碗筷擺好了,北河揭開蓋子戳了戳碗裏的煎蛋,目光還是黏在齊辰臉上。齊辰吃東西的時候不常說話,他就安安靜靜地欣賞他,靜谧的空氣甜到不可思議。
齊辰被他盯得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端起牛奶喝了一口,發現已經變涼。他皺了下眉,端着兩人的杯子起身走向微波爐,一邊熱牛奶一邊問說,“今天打算做什麽?”
腳步聲響起,他一回頭,北河跟過來站在他身側,微微踮起腳,手指貼上他的眉心。
“不要皺眉。”北河柔聲說,“都快有川字紋啦。”
齊辰沒說話,而是用一種同樣溫和的眼神回望過去。
北河見他頓住沒動,“怎麽啦?”
他坦然地說出所想:
“想起來你跟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別皺眉’。”
在那個光怪陸離的酒吧洗手間,喧鬧了一整場演唱會後不算重逢的重逢,是兩人真正意義上的碰面。而那樣的碰面卻如同注定好的一樣,偶然和必然疊加在一起變成了一個朦胧的吻,還有手指和眉間的觸碰。
原先北河一直想規避這段回憶,現在他倒也釋懷了。與其說是那時候認錯了人,不如說是他提前認定了人。
誰說這不是宿命的一種。
北河的眼睛閃爍了一下,“你還介意嗎?那個時候我……”
“不介意。”
微波爐滴了一聲,齊辰把牛奶端出來,遞給他一杯。北河還是仰着臉眼巴巴地望着他,齊辰對他這種帶着認錯性質的小奶貓般的眼神是沒有抵抗力的。
他擡手揉了揉他滿是柔順劑香味的發頂,無奈道,“現在真的不介意了。”
意思是以前多少還是有點介意的,但既然他們真正意義上開始了不一樣的關系,那就是新起點了。
過去的顧慮都丢掉,留下來的是信任和了解。北河為他流的眼淚太值錢,他不敢辜負,又怎麽可能還拿舊梗來質疑。
兩個房間開着窗通風,而客廳門窗緊閉開着空調,北河捧着熱乎乎的牛奶跟着齊辰坐回桌前,感覺過去二十三年經歷的冬天都沒這麽暖過。他樂呵呵地吃完早餐,又去逗了會兒北鬥星。齊辰捧了本書在沙發上看,他就安靜地坐在一邊玩手機。
把該回的消息都回完,該道的謝都說一遍之後,北河做好了心理準備,點開微博。情況比他昨天半夜看得還好,數字時代網民的記憶力時好時壞,新的幾個熱搜上來,臺面上跟他有關的消息立刻沒了熱度。
熱搜上挂着的還都是認識的人。馮君岩發了一張在《東有啓明》拍攝現場的照片,劇組早已從玉山搬到了某個影視基地。照片上的馮君岩蓋着披風坐在樹下,天正下着小雨。
緊接着神出鬼沒幾個月不發一條微博的李導演也發了一張照片,圖上是被畫得亂七八糟的劇本頁,密密麻麻的備注在空白處都寫不下了,便簽貼得到處都是。李導這個人的筆跡也很清奇,說得好聽點那叫“狂草”,難聽點就叫鬼畫符。于是網民帶着對新劇的期待一邊誇李導敬業,一邊猜這一堆字到底是個啥。
北河不敢想這兩個有過幾面之緣的人也是在為他轉移視線,但的确很多人的注意力又被轉向了新電影。說是要給選拔出的新人演員所定的角色,以及演員最終人選是誰的消息被保護得密不透風,猜測有人趁機帶資進組的言論有很多,吊足了吃瓜群衆的胃口。
宋以翔說過他不會參加這個電影的任何宣發,直到上映第一天大衆才會知道他有參演。李導本來就不喜歡沾流量鮮肉的光,這倒是符合雙方的心意。只是到時候他所呈現的演出會帶來什麽效果,那也要等到明年金秋才知道了。
北河五味具雜地輕嘆了一口氣,腦袋一歪枕到了齊辰腿上。風浪過後的豐收本來就讓他覺得很不真實,在這一片安逸中,他懸着的心還是沒有完全放下。
——宋以翔那邊怎麽沒聲音了?這就完了嗎?不是要找他算賬嗎?
果然,不是不到,而是時候未到。
下午五點剛過,北河接到了宋以翔的電話。
他和齊辰花了一下午把整個家打掃了一遍,這會兒剛歇下來,電話響起的時候他整個人哆嗦了一下。齊辰拎着他到洗手臺沖了沖手,然後把桌上的手機遞給他。
淡然平靜的眼睛在跟他說,別怕。
北河清了清嗓子,一咬牙,接了電話喊了聲翔叔。
電話那邊是呼呼的風聲,宋以翔一邊跺腳一邊跟身邊的誰正抱怨,“靠,還是巍城好,幹冷比濕冷好,頤都這兒什麽天啊?……啊,喂?小北!”
“……臣在!”
宋以翔也不生氣,優哉游哉道,“緩過勁兒了嗎?你知道叔叔我今天一天放着你不管幹嘛去了?”
北河不敢瞎猜,只能甕聲甕氣賣乖,“不知道呀……”
“給你找房子去了!!已經租好了,一室一廳一衛的LOFT,在東岸,房價死貴但是保密性很好!我看看現在幾點……給你三小時收行李!八點我來接你,準時搬家。”
北河呆住了。
宋以翔又厲聲道,“沒得商量,立刻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