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室友
齊辰砰地一聲把門關上了。
“……草。”門外的北河罵了一句。
齊辰的确反應過度,也情有可原,這太不真實了。
但當他聽見北河罵出的那一聲草,反而找回了一點真實感。那個聚光燈下被包裝得精致漂亮的人,那個女孩們口中無限迷人的仙子,此時穿着樸素坐在老舊的樓道裏被他拒之門外,然後罵了一聲草——
這還真的有點可愛了。
……不是。這算什麽?
對于這種史無前例的狀況,齊辰的心理鬥争進行了十秒鐘,期間北河還敲了兩下門。
齊辰清了清嗓子道,“客廳有點亂,請稍等。”
這是實話,小郭搬走的時候理出來不少雜物還沒來得及扔,客廳亂糟糟的,他本來打算明天再收拾。對兩個理工男住的地方要求不能太高,但是對方是北河,雖然一頭霧水的齊辰沒有要認真招待他的意思,但他潛意識裏北河到底是光鮮亮麗的存在,不能讓人家一屁股坐進灰塵裏。
齊辰收拾了十分鐘,再度打開門時發現北河還是維持原來的姿勢沒動。被晾在門外這麽久他也不生氣,反而對着頭發還在滴水的齊辰說了句抱歉。
“打擾了,”少年拎着箱子進來,環視了一圈,指了指小郭的房間,“空房間是這個?”
什麽都不知道就搬進來嗎?
齊辰沒這麽直接問,因為他要問的實在太多了。他示意北河先坐下,然後去廚房倒了杯溫水。
北河打量着這個兩室一廳的小居,然後将目光落在齊辰身上,在對方轉身的前一秒才垂下眼睛。接過水杯,他道了聲謝,乖巧地坐在沙發上晃着腿,七分褲下是白淨的腳踝。
齊辰從餐桌前拎來一個凳子放到他對面,抓了把頭發然後坐下,平靜地望着北河。
“我真的很不擅長這種,”他坦然道,“所以你先說,你知道我有很多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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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河幾乎要笑出聲——他們真的太像了。
齊辰和周南俞,長相,氣質,皺眉的表情,止乎于禮貌的善意,天然的壓制性氣場,太像了。
但是齊辰是齊辰,周南俞是周南俞。北河不會傻到真把誰當成誰的替身,也不會像三年前十九歲的那個傻逼北河一樣,被問了幾句就拿出那個被包裝過的孤兒故事來騙取對方的關照。
對方省略客套,他也就開門見山。
“我叫北河,你…嗯,你知道我的。”
齊辰點了點頭,“齊辰。”
容易把天聊死的特點也跟周南俞一樣了。北河動了動唇,又道,“那天晚上在酒吧的事,對不起,還有謝謝。我雖然喝多了,但不至于斷片失憶,抱歉是因為我的失禮,道謝是因為你沒有做任何多餘的事情,真的很感謝。”
北河平靜地說着,應有的羞恥心,或是被窺見什麽秘密的慌亂,通通都沒有。說好聽點,真不愧是訓練有素的藝人,說難聽點就是——臉皮要厚。
齊辰聞言挑了下眉。他也不是斤斤計較的性格,換做任何別的場合別的人,這事到這裏為止就可以結束了,可齊辰偏偏對着一臉正經的北河頑劣了起來。
“所以現在你沒有喝多,也知道我不是周南俞對嗎?”
北河怔了一下,然後垂着眼睛淺淺笑起來,表現出有些不好意思的神态。
其實那個時候我也知道的。
“我和我們隊長有點小矛盾……見笑了。現在我們巡演結束,再有零星幾個通告就放冬假了,我想從宿舍搬出來,就租了這個房子。”
齊辰完全沒留餘地,“從巍城搬到頤都來了?還偏偏是和我住?”
北河不說話了,他捧着那杯齊辰倒給他的溫水,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
短暫的沉默被拉得無限長,無限磨人。
最後還是齊辰敗下陣來。
“……随你吧,洗手間在右手邊,空房間什麽都沒有你估計今晚還得住酒店。早八前晚十一後禁止産生一切高音量噪音,公放音樂也算。門鎖密碼我明早換成今天的日期,帶人來家裏要跟我提前打招呼,沒事的話別吵我。其他……其他想到再說。”
北河愣愣地朝他點了下頭,齊辰擺擺手回屋關上了門。
草。
齊辰除了罵髒話竟然不知道還能做什麽,他逃跑似的回了屋,大腦陷入混亂後的空白。明明應該刨根問底的,但那張示弱的臉卻讓他心軟了一瞬。不一會兒外面傳來關門的聲音,大概是真的去住酒店了。
齊辰發了一會呆,從被子那頭撈過來筆記本,關掉一張張設計圖紙和作圖軟件,打開了搜索引擎。在一列“抗彎強度計算公式”“三角形荷載計算公式”“力矩”中,突兀地多出了一行新紀錄:北河。
北河,原名不詳,年齡22歲,身高177。現ABOUT FIVE組合成員,于2015年出道,主唱治愈系情歌。現居地巍城,原籍地頤都。
兩行字已經簡要概括了不少信息,齊辰的目光在“原名不詳”“原籍地頤都”上停留了一瞬,然後又往下拉。個人經歷那一欄詳細地寫了他從被星探發掘到一步一步走紅的過程。其中“身世之謎”四個字标題被加粗,雖然肯定有炒作包裝的成分在裏面,但“幼時被父母抛棄,在孤兒院長大”這樣的字眼還是讓他皺起了眉。
再往下就是長長的組合獲獎記錄,代言産品,每一項榮光裏都有北河彎着眼睛笑着的模樣。外界對于這個組合的評價還是挺高的,隊內五人的關系一直很好,職業素養高,從沒傳出過争端或是緋聞。
幾年來北河在隊友家輪着過年的照片也被他們通過SNS大方地貼在網上,其中最顯眼的就是去年周南俞和北河的自拍,照片中的周南俞淡定地端着一盤餃子,北河舉着筷子半張着嘴,畫面背景裏還有長輩們忙碌的身影。
周南俞附字:帶北河見過家長了。
齊辰自己都不敢信,他居然點進了周南俞的微博,一條一條翻了過去,直到翻到這張合照。他點進轉評一看,無非都是粉絲的鬼哭狼嚎,唯飯一口一個新年快樂再誇哥哥真好看,CP飯大呼天臺集合高歌一曲難忘今宵。
深吸了一口氣,齊辰倒在床上。他此時非常想給齊美打個電話,但是他不能,理智告訴他要杜絕一切節外生枝的可能。他又抓着手機看了一會,內心不斷腹诽。
他跟周南俞這個裝逼男哪裏像了??
其實他更應該點進北河的微博看看,但是他懸在那個ID上的手指又移開了。腦海裏面在響警鐘,趨利避害的生物本能在提醒他,離這個人遠一點。
這個人太危險了。
再見到北河是隔日傍晚。
齊辰一大早就去了學校,上完課又在圖書館待到夕陽落山。天邊的最後一抹霞光消失,而北河卻突兀地出現在他的視線中央,出現在被打掃得幹幹淨淨,還添置了不少生活用品的出租屋裏。拖把吸塵器和抹布之類的清潔用具都有使用過的痕跡,垃圾被扔掉,散落在客廳的東西都分門別類放置好。
最可怕的是,此刻北河正塞着耳機,輕輕搖擺着頭,戴着一雙塑料手套,把手伸進了齊辰堆積了好幾天的碗碟山中。
“等,等下!”齊辰一把捉住他的手,滿池的泡泡咕嘟咕嘟,北河微微睜大了眼睛望向他。
“……你不用做這些的。”
北河不以為然,“沒事啊,我經常在宿舍做掃除,”雖然每次做一半周南俞就會喊保潔來,“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麻煩的。”
齊辰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好意思的同時心裏的警鐘再次響起——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像是了然齊辰的內心想法,北河又偏頭對他一笑。“其實我還沒吃飯,你能幫我買點吃的回來嗎?我想吃千裏香小馄饨,不加辣,兩勺醋。”
言下之意是,等價交換,互幫互助,不用不好意思。
齊辰頓了一下,點了點頭,退到門口的時候又鬼使神差問了一句,“買回來可能都涼了,不一起去吃嗎?”
北河回望他,“……你想被圍觀嗎?”
齊辰掉頭走出去關上門。
是了,他是大明星,而他只是個跑腿的“男飯”,怎麽有幸能和大明星一起共進晚餐?
……不是,但也沒有大明星會給男飯在家掃除刷碗的啊?
這個世界越來越迷幻了。
吃完男飯打包回來的馄饨,大明星依舊去住了酒店。第三天寝具才送到,北河又花了一整天收拾房間,總算把他的小窩布置好。
齊辰進去參觀了幾秒,家具物品都不多,但是打掃幹淨,貼上牆紙,鋪好床被地毯,點亮落地燈,小小的房間還是很漂亮的。其實主要是站在房間中央望着他笑的北河比較好看,齊辰淡淡地誇了一句“漂亮”就走了,不說漂亮都對不起那雙亮晶晶的眼睛。
十天,半個月,人習慣一旦養成,再超現實的事情也能平靜地接受了。
齊辰已經默認了北河成為他的室友這一事實。
北河真的沒有一點明星架子,平日就是個普通的鄰家少年。他假設裏的狗血劇情沒有發生,人家非常規矩,從未刻意打擾他,偶爾還會變着花樣做夜宵與他分享。除此之外生活簡單到可以稱得上無趣,北河沒辦法大搖大擺出門,就呆在家看電影打游戲。每次齊辰從學校回來他就會立刻調小音量,然後伸頭出來問聲好。
漂亮乖巧又安靜的存在,再木頭的人也會有所觸動,更何況齊辰只是冰山臉,不是真的冷血。于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聊天交談開始于十月末的長夜,北河出來倒水的時候發現齊辰坐在沙發上,嘴裏叼着根沒點燃的煙。
“出去散散步嗎?”
明明是問句,動作卻比回應先一步抵達。齊辰的棒球帽扣在了北河頭上,帽檐往下一拉,小半張臉都看不見了。
“你都多久沒出門了?”齊辰勾着唇角道,“再憋在家要長蘑菇了。”
北河一愣,齊辰已經轉身去換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