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爹,那個齊鳴回去之後就沒信兒了, 我看他們是怕了, 不敢來老太太跟前告堂姐了。”沈世連在齊鳴回蘇州六七日之後去見其父沈顯,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然後他問齊莊頭等人怕了不敢來, 接下來怎麽辦?難道就這樣讓沈婉收了蘇州兩個莊頭孝敬的銀子, 過上舒服日子嗎?
沈顯陰陰/道:“他們人不敢來,難不成咱們就不能讓他們寫的信來麽?”
沈世連疑惑地問:“他們寫信來?這……”
“你不是認識一些書畫上做僞的高手麽,寫兩封信又有何難?”
“爹……我懂了!我那裏正好還有齊雲平寫的一封信, 是去年賀我新婚時随着那一副畫一起送來的。”
“這不是更好麽?有了他的親筆信, 更可以假亂真了。你把那信找出來, 拿去找人仿寫兩封信,信上寫齊雲平檢舉揭發沈婉在蘇州敲詐勒索他跟劉世明八百兩銀子。這信寫好了,送一封到我這裏, 送一封到你大伯父那裏, 到時候我就拿着這封信去找老太太。”
“爹的意思是大伯父必定不會把收到的那封揭發堂姐收了兩位莊頭孝敬銀子的信, 交給老太太看。然後爹就能以此來質疑大伯父做族長不公,偏袒堂姐, 以及讓堂姐把收的那八百兩銀子吐出來。如此一來就可一箭雙雕, 既讓堂姐沒錢受窮, 也可以讓做沈家族長的大伯父名聲受損?”
“你還不算太蠢笨。”
“只是……萬一那齊雲平跑到金陵來說這兩封信不是他寫的,是有人誣陷他,咱們又如何應付?”
“誰會信他呢?白紙黑字,咱們只要阿婉受窮, 沈氏族人質疑你大伯父作為族長藏私就夠了。再有,你讓董管事去與齊雲平說,若是他不胡鬧,他損失了多少銀子我們給他補上,也會在別處給他們父子找好差事。若是他不識相胡鬧,就等着倒黴罷。”
沈世連聽完向着其父躬一躬身,說自己這就去辦妥此事。
隔了兩日,沈家宗房的兩位老爺果然收到了筆跡相同的兩封信,此信是由沈家蘇州管理義田的莊頭齊雲平所寫,信中揭發宗房族長之女沈婉到了蘇州之後,借着老太太讓她管理蘇州學田和義田的名義,訛詐了他們兩人一共八百兩銀子。齊雲平在信裏還寫了,沈婉說如果不給她這個銀子,她就會讓齊雲平和劉世明做不成莊頭,他們兩人被沈婉如此威脅,只能把銀子交出去,換取保住莊頭的位置。
沈昌收到的信裏,最後寫要讓大老爺,也是沈氏族長的沈昌做主,秉公處理此事,還他跟劉莊頭一個公道。不能因為沈婉是族長之女,就包庇她此種訛詐行為。
看到這封信,沈昌着實吃了一驚,他總覺着訛詐莊頭銀子的事情不像是自己女兒能幹出來的事情。就算女兒的陪嫁和銀子都被老太太沒收了,去蘇州的時候身上沒有一文錢。可是太太說了的,老太太讓女兒把她屋子裏那些綢緞衣料大毛衣裳都帶去了,光是那些大毛衣裳也值不少銀子,她随便當一件就可以過上一段兒日子了。還有,自己跟太太都寫了信給蘇州的朋友以及太太的娘家親戚,女兒拿着那幾封信去求助,也不至于說沒有錢花呀。為何她要訛詐兩個莊頭的銀子,讓這把柄落到他們手上,最後寫信來告狀呢。
拿着這封信,沈昌叫人找來了嚴老管事問話,問他蘇州那兩個莊頭是怎麽回事,他們怎麽會寫信來告發女兒在蘇州訛詐了他們八百兩銀子。
嚴老管事自從送了沈婉去蘇州回來覆命,并沒有把沈婉召見兩位莊頭的事情告訴沈昌,當然後面沈婉跟兩個莊頭說了什麽,以及兩個莊頭拿銀子出來給沈婉沒他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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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聽沈昌問起,便把當日沈婉叫了農人來演戲,揭露兩位莊頭私吞本應交給沈家公中的銀子的事情告訴了沈昌,并推測這應是兩個莊頭拿了銀子出來孝敬大小姐後,不滿此事,才寫信來告大小姐的狀。
“可這也不對呀,難不成他們不明白這一招叫做損人不利己麽,阿婉被告了,頂多将那收受的八百兩銀子退出來,可如此一來,他們這些年來私吞的銀子不是都要退出來嗎,而且還會被沈家辭退,不讓他們再做管理蘇州學田和義田的莊頭。這樣大的損失,他們不可能不清楚,可卻要冒着受這樣損失的可能寫這信來告婉兒,這裏頭必有內情。”沈昌拿着手裏的信沉吟道。
嚴老管事在一邊插話:“依老仆看,他們還沒有這樣大的膽子敢來告大小姐的狀,還将這信寫給老爺,明知道這樣做可是要得罪老爺的。會不會是他們被人挑唆寫信來告大小姐,故意來将老爺的軍,就要看老爺可會秉公處理。若是老爺不秉公處理,他們就會說老爺因私廢公,不配做沈家的族長。若是老爺秉公處理了,他們雖然受了損失,可大小姐才收下的銀子也會退出來,大小姐的日子又會過得窘迫了。老太太有令在先,不許沈氏族人幫大小姐,否則大小姐就會被除族。老爺收到這封信,無論如何做,都不能兩全。比起大小姐在蘇州受窮,老仆認為還是要保住沈氏族長的名聲更為重要,豈不聞一句話,皮将不存毛将安附?”
沈昌微微點頭,道:“老管事說得對,我做着沈家族長,我的兒女才會受到庇護,即便婉兒在蘇州短暫受窮,可我做着沈氏族長,旁人也才會給婉兒多幾分尊敬,也容易伸手相幫。如此說來,這一回就要委屈婉兒了。老管事,你即刻派你信任之人親自去蘇州一趟,把我如何處理這事的決定告訴婉兒,讓她早做準備。”
嚴老管事一躬身:“老仆這就讓我孩兒快馬加鞭前去蘇州一趟。”
沈昌:“有勞老管事。”
嚴老管事忙說為沈氏族長做事情是分內職責。
說完,轉身疾步走了出去。
沈昌又将信看了一遍,将信折好,重新裝入信封,袖了這封信去延年堂。
他打算将這封信給老太太看了,再讨得老太太的示下,好秉公處理此事。
到了延年堂一看,他二弟沈顯比他先來一步,正坐在老太太旁邊,手裏拿着一封信讀着呢,老太太坐在羅漢榻上認真地聽着。
他聽到了最後幾句,跟他剛收到的那封告發女兒沈婉訛詐蘇州兩位莊頭的信裏最後幾句差不多,只是沈顯念的是請宗房二老爺幫他們做主。
哼!原來內情在這裏!
沈昌立刻明白了這封信是一式兩份兒,一封送到自己這裏來,一封送到二弟那裏。
要是自己知情不報,隐瞞此事,那就會被二弟拿住把柄,到時候指責自己徇私袒護女兒,不配做沈氏族長,自己這個族長還真是會無地自容,名聲受損。
看來,蘇州那兩個莊頭是投靠了二弟,跟自己還有女兒做對了。
嚴老管事方才分析說,光是蘇州兩個莊頭不會有這麽大的膽子,一定是後面有靠山才會針對女兒和自己,寫這一樣一封告發女兒訛詐的信。
從眼前的情況來看,蘇州那兩個莊頭的靠山就是二弟了。
沈昌覺得非常奇怪,在父親做着沈家族長的時候,他這個二弟啥事不管,只顧修玄問道求長生。可父親一死,他就跳了出來,處處針對女兒,之前還以為他是為了父親的死,怪罪女兒才這樣。可從今日的情況來看,他還開始針對自己了,針對自己這個沈氏的族長,難不成他還有頂替自己成為沈氏族長的意思?他要來争奪這個沈氏族長之位?
說實話,沈昌覺得自己并不是一個權力欲望很強的人,并沒有很強的欲望要執掌沈家。只是因為他是長子,按理該由他在父親死後成為沈家族長,他才當這個沈氏族長的。要是沈顯真那麽想當,又具備能力品格,他甚至可以讓賢,說自己身體不好,不能為沈氏盡力,把這個沈氏族長的位置讓給他。
但偏偏不是,以前他還不覺得這個像個道士的二弟有什麽讨厭之處,可現在他讨厭沈顯了,太急切,太明顯,想要取代自己。以及他不能忍受的是,他一而再而三的針對自己的女兒。
當初在老太太召集沈氏族人讨論是否将女兒除族時,沈顯可是最強硬要求要将女兒除族的人,要不是自己在老太太跟前力争,恐怕女兒已經被除族了。
後來,又是沈顯提出了要監督沒收女兒的嫁妝和財物,硬是給搜刮得一點兒沒剩下,連根銀簪子都沒給女兒留下。女兒離開金陵時,頭上只戴了一朵絨花,身上一點兒金銀首飾都無。
到了蘇州,女兒憑借其聰慧從私吞沈家田産所出的兩個莊頭身上讨了幾百兩銀子來花,可卻被他利用,不但挑唆兩個莊頭寫信來告發女兒,還設了個局,想将自己牽連進去,讓自己族長的名聲受損,為他以後奪取沈氏族長之位做準備。
這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沈昌按捺住心頭的怒火,在面上不顯露出一星半點兒來。
見了老太太,就立在堂下,從袖子裏掏出了那封信,躬身捧着道:“娘,兒才将收到一封蘇州姓齊的莊頭寫來的一封信,信裏告婉兒訛詐了他們八百兩銀子,信在這裏,請娘親過目。”
郦老太太聽了,看了坐在自己跟前的二兒子沈顯一眼,讓身旁的大丫鬟過去把大兒子手上的信拿過來,叫大丫鬟拆開來念給自己聽。
聽完了她對站在堂下的沈昌說:“昌兒且去一旁坐下,你跟你二弟前後腳到我這裏來,給我瞧的都是同一封信,信裏都是說的婉兒在蘇州的事情。俗話說,偏聽不明,兼聽則信。那兩個莊頭寫了信來告婉兒強逼他們給孝敬銀子,到底婉兒收沒收,還要婉兒親自到我跟前來說與我聽。我看這樣,立即派人去蘇州将劉齊兩位莊頭還有婉兒都接來,讓他們兩方對質,辨明此事真僞可好?”
沈顯聞言錯愕,沈昌卻立刻說:“就依娘的意思,那兒即刻派船去蘇州接婉兒還有兩位莊頭來金陵。”
郦老太太補上一句:“叫兩個莊頭帶上他們這些年收糧的賬冊,再叫上幾個種咱們田的佃戶。”
沈昌躬身答應:“是。”
郦老太太一揮手:“去罷。”
沈昌随即卻步退下,沈顯在老太太跟前僵坐了一會兒,才想起了什麽站起身來說:“既是娘已經有了示下,那兒就告退了。”
郦老太太也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沈顯從延年堂出來,立刻去兒子的書房,讓沈世連即刻派一個得力的人快馬加鞭前去蘇州見齊雲平,務必要讓他答應到了老太太跟前承認那兩封信是他所寫,不然的話,有他好看。
沈世連就叫來了董管事,把他爹吩咐的話說給了他聽,并叫他帶上三千兩銀票,速速趕去蘇州,收買齊莊頭和劉莊頭,讓他們務必配合在老太太跟前演戲。
……
沈婉在陶家由方氏和她的兩個兒媳婦陪着逛了花園子,吃了晌午飯,還打了一會兒葉子牌,到了未時末(下午五點)左右,就不顧方氏等人的挽留,帶着景蘭和翠竹出來坐了馬車回金河鎮去。
方氏等人将沈婉主仆三人送出了宅子,看着她們上了馬車,馬車走遠了才回屋去。
她們跟沈婉約定,過幾日,她們就會去金河鎮沈家老宅拜訪沈婉。
陶月華拉着景蘭的手,依依不舍地送她上馬車,說過幾日她就去找景蘭玩,她還送了景蘭一個精致的荷包和一個繡得非常精美的香囊。她說,這是她們陶家針線活兒做得最好的丫鬟做的,外面買不着的,她呢,有不少,就送兩個給景蘭。
景蘭實在是很喜歡陶月華送的荷包和香囊,因為陶月華沒有吹牛,荷包和香囊的選料做工還有繡技都非常出色,在外面的确是買不着的。說起來,她也在蕭家和沈家這樣的大家族呆過,看見過不少的荷包和香囊,還真沒有一個比得上陶月華送她的這兩個。之前,沈婉曾經說過,蘇繡聞名天下,如今看來,果真如此,在這兩個小繡品上就能看得出來。陶家本來就是蘇州世代做絲織和綢緞衣料買賣的,他們家裏繡技最出色的丫鬟的手藝必定是比一般的繡娘更好的,也難怪,景蘭一看到就喜歡,拿在手裏就舍不得放下了。
她謝過了陶月華,并說過幾日等陶月華跟着她娘等人來沈家老宅做客了,她就把自己烘制的特色鍋巴送一些給陶月華品嘗。
陶月華這個吃貨聽說了,立馬拍手叫好,然而她還忘不了吃狗肉的事情,讓景蘭留意着金河鎮上可有狗出售沒,她到時候來出錢買下來一只,讓景蘭殺了,炖狗肉給她吃。
“額,沒有,沒有,你來了,我另外做好的給你吃吧。”景蘭忙擺手。
“另外的好吃的?是什麽呢?”陶月華追問道。
景蘭還沒來得及想到,先上馬車的沈婉已經撩開車簾子,冷聲催促景蘭了:“阿蘭,上車了,有什麽話過幾日也是可以說的。”
“是,姑娘,我就來。”景蘭聽出來了沈婉不太高興,大概是自己在這裏跟陶月華啰啰嗦嗦,讓她那個大小姐等着,有點兒掃她的面子,所以不耐煩了。
她忙辭了陶月華上車去,并說:“等你過幾日來給你一個驚喜,到時你就曉得吃什麽了。”
陶月華在車子下拍手說好,她喜歡被吊着胃口,等吃的時候才會更覺得有滋味兒,好吃。
景蘭朝着她笑一笑,放下了車簾子。
才放下車簾子,沈婉就立即吩咐車夫耿九将車趕起來,快些回沈家老宅去。
耿九在外應了,一甩馬鞭子,将馬車趕得飛快。
車子跑了一會兒,景蘭又讓耿九別趕那麽快,慢慢地就行,不然車子太抖了。
如此說着,她看向坐在對面的沈婉,眼裏有怪她怎麽如此不小心的意思,明明是有身孕的人,怎能讓耿九快些趕車呢。
沈婉木着個臉,對于景蘭眼睛裏的暗示無動于衷,然而內裏卻對景蘭的體貼很受用。
她剛才也是有點兒醋景蘭跟那個陶家小姐在那裏依依不舍,雖然她也不會信景蘭跟那個陶家小姐會有什麽,但是她就是覺得心口堵着,看不得景蘭跟其她年輕漂亮的女孩子接觸。
看到景蘭跟陶月華開心說笑,她就覺着刺眼,渾身不舒服。
所以她一醋之下,就忘記了自己是懷着身孕的人,不能夠坐太快的馬車,不然車子太抖,對她肚子裏的孩子不好,讓車夫耿九快些趕車,不讓景蘭再跟那個陶家小姐磨叽。
車子遠遠離開了陶家大宅,沈婉才覺得舒服了些,然而當她一看到對面坐着的景蘭手裏捏着陶月華送的荷包和香囊在那裏愛不釋手翻來覆去地看,又不痛快了。
“拿來。”她實在忍不住,終于伸出一只手,硬聲開口管景蘭讨要那荷包和香囊。
正笑眯眯地翻看着手裏的精致的荷包和香囊的景蘭聞言一愣,她看向沈婉,不可置信地問她:“姑娘,也覺着這荷包和香囊精巧好看麽……”
後面沒說出來的話是,沈大小姐這眼皮子也有淺的時候嗎,看到自己手裏的荷包和香囊好看,就要讨要。
只是,這個是人家陶家小姐送給自己的禮物啊,她要去了佩戴在身上,人家陶月華看見了會怎麽說?
作者有話要說: 晚點兒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