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齊鳴受了他大伯父的委托坐着船到了金陵, 直奔沈家而去。
他之前也跟着大伯父來過沈家, 給沈家宗房二老爺的公子二少爺沈世連送過禮。那還是在去年,沈世連成親大宴賓客, 齊雲平帶着兒子和侄子上金陵來給沈世連送賀禮, 他們才得以見了沈世連一面。
給他們牽線的是他大伯父的一位姓董的同鄉,他在沈家宗房二少爺跟前做管事。
當時大伯父把齊家傳了上百年的一幅畫送給了沈世連,沈世連才見了他們,說了幾句話,叫人送他們出去吃席了。
後來出來, 齊鳴就偷偷問堂哥齊忠,這到底算不算上攀上了沈家宗房二老爺這邊的關系啊?
齊忠又問他爹齊雲平,齊雲平拿不準,問董管事。
董管事道:“你們送的畫也值不了多少錢, 只是對了我家二少爺的胃口,放心, 他既然見了你們, 就是記得你們了。”
他這一說, 齊雲平等人才高興起來了。
因為他們為了抱住沈世連這根大腿可是綢缪了很久了。
齊雲平倒想巴結上宗房大老爺或者是他的兒女的, 可是卻沒有董管事這樣的同鄉幫忙, 根本摸不着邊兒。退而求其次,就只能巴結宗房二老爺的獨子沈世連了而且是趁着沈世連娶妻辦喜事送禮的機會。他送給沈世連作為賀禮的那副畫是前朝的大家畫的, 現在最少也值百兩銀子以上。
聽聞沈世連喜歡字畫,他才投其所好,把家傳的這幅畫送給沈世連了。
董管事說巴結上了沈世連大有好處, 說不定将來這沈家還由沈世連來掌呢。
齊雲平對董管事的話不太相信,他覺得那是董管事安慰自己的話,讓自己覺得送了祖上傳下的字畫給沈世連并不虧。宗房大老爺可是有兩個兒子,怎麽樣也輪不到二少爺沈世連吧,雖然他的年紀在宗房的幾個男孫裏面是最大的。
但攀上了金陵沈家宗房的關系,總是一件好事,齊雲平還想将來齊家也遷到金陵來,讓自己的兒子和侄子能給沈家辦事呢。在蘇州那麽個鎮子上呆着,盡管開了一家布店,但齊雲平覺得自己的兒孫們可不能就那樣在那個鎮子上終老一生。
齊鳴被大伯父派到金陵來,因為上一次來過沈家,他熟門熟路地去找到在宗房二老爺所在的那一片宅子,在角門那裏找到一個小厮,讓他幫忙進去找下董管事來見一見。當然,他求小厮幫忙傳話,不忘了給人家塞了幾分碎銀子。
看門的小厮收了他的錢,就進去找到了董管事,對他說外頭有個長什麽樣,叫什麽的人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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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管事聽了,知道這是同鄉齊雲平的侄子齊鳴求見,便讓小厮出去把他帶到自己跟前來。
等到齊鳴被小厮帶到他屋子裏,他問齊鳴找自己幹嘛,他大伯父呢。
齊鳴就把來意說了,他請董管事說一說宗房嫡出大小姐沈婉到底是為了什麽被沈家放逐到蘇州去的。還有,郦老太太讓她去管理蘇州的學田和義田又是個什麽意思。
董管事就把沈婉為何受罰,以及郦老太太召集沈家各房的人商量之後,對沈婉做出的具體的處罰都對齊鳴所了。
當齊鳴聽說沈婉的陪嫁和財物都被沒收了,老太太只叫她帶走了屋裏的衣裳帳子等物時,不由得一拍大腿,道:“我說為何她要清理大伯父和劉莊頭的賬目,讓他們拿錢孝敬,卻原來是身上沒錢。”
“此話怎講?”董管事忙問。
齊鳴道:“臨來之前,我大伯父和劉莊頭都被嚴老管事叫了去見沈家大小姐,沈家大小姐叫了個農人來演 了一出好戲,讓我大伯父和劉莊頭下不來臺。趁機威脅我大伯父和劉莊頭,要是他們不把帳算清楚,下年就不叫他們做蘇州沈家學田和義田的莊頭了。至我上船那晚,我大伯父說大小姐要叫他和劉莊頭一共拿出八百兩銀孝敬她,她才答應揭過此事。”
“那你大伯父和劉莊頭給大小姐拿銀子沒呢?”董管事又問。
齊鳴答:“怕是拿了,我大伯父說大小姐限期兩日。”
董管事聽了嘆口氣,想了想他又說:“你等着,我将此事去回禀二少爺,看二少爺如何說。”
齊鳴問:“二少爺曉得了又能如何?這事情我也是見你跟我大伯父交好,我才對你說的。畢竟我大伯父和劉莊頭這些年來占了沈家不少便宜,這事情嚷嚷出去,到時候我怕給他們招禍。”
董管事哼了一聲,說:“說不定讓二少爺和二老爺曉得了,你大伯父送出去的銀子能拿回來呢。你大伯父靠上了二少爺,難不成還擔心做不成什麽莊頭麽?二少爺手裏多少的好差事,只要你們讨得二少爺的歡心,還怕沒有銀子?”
齊鳴聽董管事這一說,也是有些心動,他想董管事說得沒錯,便道:“那我等你,你去禀告給二少爺聽吧。”
董管事随即站起來走出了屋子,往後面二少爺的書房去,這個時候二少爺一般在書房坐着處理一些雜事。
果然他走去一下子就找到了沈世連,接着他把齊鳴來告訴自己的話對沈世連說了。
沈世連聽了很重視,他叫董管事出去陪着齊鳴,讓齊鳴先別走,他進去向他爹禀告此事。
董管事答應了,退了出去,依言去挽留齊鳴呆着,等二少爺的消息。
沈世連直接走去後面他爹單獨居住的一個小院,他爹常年在這裏修道煉丹。
他去的時候,他爹打扮得像個道士,正在屋子裏圍着煉丹爐,仔細觀察着什麽呢。
“爹,兒有一事來向您禀報。”沈世連一進去就向其父沈顯恭聲道。
沈昌盯着丹爐,眼都不眨一下,問沈世連:“何事?”
沈世連湊過去一些,低聲把董管事來向自己禀告的情況告訴了沈昌。
沈顯聽完不看丹爐了,轉身看向沈世連,問:“此事當真?”
沈世連:“當然是真的,并且那齊鳴說,堂姐怕是已經收了劉莊頭和齊莊頭的孝敬了。”
“哼!沒想到她嫁了人,倒長了本事了,這麽快就弄到錢了。”
“爹,那這事……堂姐收的銀子能讓她吐出來麽?”
“要讓她吐出來,這事情就得嚷嚷出來,劉莊頭和齊莊頭做不成莊頭都是小事,但咱們沈家在蘇州的臉面就會蕩然無存了,老太太定然不願這樣的。他們若是早派人來,我還能給他們撐腰,讓他們不拿銀子出來,沈婉最後只能不讓他們做莊頭,可卻得不了八百兩銀子。劉齊二人不做莊頭了,咱們也能随便給他們一個好差事。”
“那咱們就假裝不知此事麽?”
沈顯沉吟一番:“這事兒還是要将一将我大哥的軍的,你一會兒你出去跟齊鳴這樣說……”
他湊到沈世連耳邊如此如此一說,沈世連不斷點頭,最後說:“爹,兒這就去按爹爹說的辦。”
齊鳴在董管事的屋子裏坐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喝了一會兒茶,就有小厮來傳齊鳴去二少爺的書房說話了。
覺得受寵若驚的齊鳴趕忙跟着去了沈世連的書房。
沈世連讓小厮給他搬來一把椅子,請他在對面坐下,然後說:“你可敢求見我家老太太,對她說大小姐訛詐你大伯父和劉莊頭的事?”
齊鳴本以為自己得到沈家二少爺的召見會有什麽好事呢,沒想到沈世連一開口竟然讓他去幹這個。
去告沈家大小姐收受大伯父和劉莊頭的孝敬,那豈不是把大伯父和劉莊頭私吞沈家蘇州學田和義田的糧食賣銀子的事情抖露出來了嗎?
到時候沈家大小姐大不了退了那八百兩銀子,可自己伯父和劉莊頭卻是要退出剩下的上千兩的銀子,并且這事情抖露出來,他們的莊頭的差事就沒了。
所以他臉色難看地說:“小人只是受大伯父委托上金陵城來打聽下沈家最近都有些什麽事發生,并不能做什麽主。”
沈世連就知道齊鳴沒這麽容易答應這去告沈婉的事情,所以他緊接着說:“你無須擔心你大伯父和劉莊頭的差事沒了,我方才已經跟我爹禀告了,他說沒了蘇州管田地的差事,咱們在金陵可以給你們另外安排差事,保管比他們現今幹的莊頭賺的銀子更多。還有,我爹保證了他們不會有事,他會保住他們,退出來的銀子也由我們來出。”
此話一出,齊鳴倒有些動心了,但他一向是個辦事穩妥的人,就算沈世連開出的條件誘人,他還是有顧慮的。
他認為要是他大伯父和劉莊頭徹底投靠了宗房二老爺這邊,幫着讓沈家大小姐吐出來那孝敬錢八百兩銀子,就算一切都按照沈世連說的那樣,不會損失銀子,還會有比沈家蘇州學田和義田更好的差事,這些他相信宗房二老爺都會辦到。可名聲呢,他大伯父和劉莊頭的名聲呢,私吞主家的銀子這種事情到哪裏都會被人看不起,嚷嚷出來,以後見了熟人同鄉擡得起頭來嗎?
當初大伯父割愛,将家傳的一副古畫送給沈世連,還不是為了子侄着想,想讓他們靠上沈家,以後到金陵來過有頭有臉富足的日子。
沒了臉面,光有富足,那跟見不得光的老鼠差不多,他覺得自己就不想過這種日子。
所以,他依舊做出為難的樣子說:“此事,容小人回去回禀大伯父,一切由他做主。”
“哼!真是不識擡舉!”見齊鳴依舊不答應,沈世連就冷了臉,一拍書案冷聲道。
齊鳴臉色更加難看了,他也被沈世連這麽拍桌子吓了一跳。
然而他咬咬唇還是繼續堅持自己的意思,他要回去向大伯父回禀此事,還有就是他認為就算要去老太太跟前告沈婉的狀,也不差這幾天。他即刻回去禀告了大伯父,大伯父要是同意的話,明日就上金陵了。
沈世連見利誘和威逼都沒有讓齊鳴改變意思,只得松了口,讓齊鳴速速回去禀告他大伯父,早日上金陵來。
齊鳴趕忙答應了,随即忙不疊地退出了沈世連的書房。
到了外面,他擦了額頭的汗,出去連招呼也沒跟董管事打,就去碼頭邊搭船回蘇州。他之所以不去見董管事,是怕董管事站在沈世連那邊,也逼着他這就去見郦老太太,告沈婉的狀。
他到蘇州,回到金河鎮時,正是沈婉帶着景蘭等人進城去錢莊取了銀子,買了綢緞衣料回到沈家老宅的時候。
沈婉等人心情愉快,滿臉是笑,齊鳴卻是苦着一張臉,慌慌張張。
說實話,他沒有答應沈世連的要求還是挺怕的,怕得罪了沈世連,讓大伯父的那張家傳的名畫白送了不說,以後還會招致宗房二老爺父子的報複。
齊雲平那個時候在自己兒子開的齊家布店後面的北房的堂屋裏坐着喝茶呢,他估摸着侄子齊鳴這個時候該回來了。
果然被他算準了,齊鳴匆匆忙忙地走了進來,後面跟着他兒子齊忠。
兩人進了屋之後,齊雲平見侄子一臉慌張之色,心裏的感覺就不太好,于是他忙問:“阿鳴,你打聽出什麽事了,為何如此慌張?”
齊鳴給自己倒了一碗茶咕嚕咕嚕喝了,這才說:“大伯父,早曉得,我就不上金陵去了。”
這話一說,齊雲平父子一起吓了一跳,忙問他去金陵遇到什麽事情了。
齊鳴便把沈世連見自己說得那些話都對他們父子說了,最後說:“因這事關系重大,我不敢擅做主張,故而回來向大伯父禀明此事,請大伯父做決斷。”
齊雲平父子聽了齊鳴的話都愣住了,好一會兒才發出了跟齊鳴一樣的感嘆:“早曉得不去金陵打探大小姐的事情該多好。”
齊鳴道:“現如今說這些已晚了,大伯父還是想一想該如何做吧?是聽宗房二老爺的去郦老太太跟前告大小姐的狀,還是不聽他的。小侄在路上想了幾遍,還是覺着難以取舍。”
齊雲平在慌了一陣兒之後說:“這事就是看長遠還是看眼前了。看長遠,就得顧忌齊家的名聲,沒了名聲,不但在蘇州,在金陵也立不足腳跟。若是看眼前,必是投靠宗房二老爺父子更容易得利。”
一直沒說話的齊忠這時候補充了一句:“爹和堂弟還有一層沒想到,投靠了宗房二老爺去告沈家大小姐的狀,那可是要得罪現如今的宗房大老爺,也是沈家的族長,大小姐的爹的。得罪了沈家的族長,咱們還想依附着二老爺在江南立足麽?”
齊雲平捋着胡子點頭:“對,還有這一層呢?那宗房二老爺父子根本沒有替咱們想過,只想哄着咱們替他辦事,到最後這苦果就只是我們吃。”
齊鳴就說:“那大伯父和堂哥的意思,就是不聽宗房大老爺的去告大小姐麽,我就怕他們父子見咱們不為他們辦事,記恨咱們,到時候整我們。”
齊忠:“他們若真這樣做,我們就去投靠沈家大小姐,投靠宗房大老爺,咱們就說宗房二老爺父子威逼咱們去告大小姐的狀,咱們不從,他們就要整我們。”
齊雲平聞言大喜,贊賞兒子齊忠聰明,他說如此一來,齊家并不會走投無路,宗房二老爺父子若是逼急了,他們就轉投宗房大老爺這邊。以前還找不到路子,現如今有這個借口正好搭上沈家族長的關系。
齊忠接着又說:“我聽車夫耿九說大小姐今日進城買了許多綢緞衣料回來要做衣裳,明日我就讓娘子去給她們裁衣縫制,我娘子的手藝可不比這鎮子上的裁縫差。既然咱們有投靠沈家宗房族長的打算,不如早點兒奉承大小姐,為以後早做綢缪。”
作者有話要說: 晚點兒還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