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29)
着。
其實,她又怎麽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呢?
不得還是個孩子,懂什麽愛還是不愛,他對她,應該只是一種孩子對家長的依戀,可是他在潛意識裏已經把這種感情扭曲了,她知道,她不能用太過過激的方式去逼他放手,所以她只能不斷地給他灌輸一種信息,她和他,永遠只能是姐弟關系,永遠。
這個地方叫做古稀農莊,年份已經很久遠了,因為這裏的地理條件不是那麽的好,所以遠離世俗的塵嚣,在這個地方以獨特的方式隽永着生存着。
當年薄庭琛的母親很喜歡這裏,那個時候這裏的模樣還沒有現在這麽好看,但是那股氣氛從未變過,總能給人心如止水般的平靜,好像天地間所有的遼闊都在古稀農莊的這片天空之上,後來…後來,薄庭琛的母親就是死在這個地方的,她甚至交代,她的骨灰要永遠地坐落在這個地方。
再後來,薄庭琛每次難過的時候都會情不自禁地走到這個地方,這裏是他小時候心裏的避難所,他看着這個農莊一點一點地在變化着,年年都會新添一些東西,漸漸的,本來已經枯黃的枝條開始重吐新芽,本來已經遠去的鳥兒重新在這兒築巢,本來已經漸漸失去生機的院子
又開始綠意盎然,可是很神奇的,母親喜歡的那些東西從來沒有被改變過,或者說,是被照顧的越來越好了,而且年年添上一些母親喜歡的別的東西。
母親還在世的那幾年,家裏的條件并不是很好,所以她喜歡的那些東西只能擱置在心裏,可是現在,她的那些願望正在一天一天地充盈着這個院子。
薄庭琛終于開始去正視這些變化的來源。
是他還在憎恨的父親,因為母親的願望,他在着手打造母親心裏的天堂。
其實薄庭琛這麽多年來一直沒有告訴薄老爺子的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對父親的恨就開始慢慢地淡下去了。
只是他是不善言辭的人,加上老爺子的心裏,兒子恨他這件事已經根深蒂固了,所以他一直以為薄庭琛深深地憎恨着他。
“在你的面前,是一個木質的小屋子,屋子外面種滿了花,還有含羞草,紫色的白色的一片,還有濃郁的樹木,有陽光…”
薄庭琛的聲音低低地傳入夏詩詩的耳中,夏詩詩整個人都怔住了,她從薄庭琛的語氣中,聽出了無限的眷戀和情深。
空氣間靜谧極了,誰都沒有打斷他,聽着他一點一點地講述着這個農莊裏的角角落落,只是怎麽講的完。
“咕咕咕…”忽然間,一個清晰的響聲在某個角落響起來,夏詩詩和薄庭琛都怔住了。
薄庭琛轉頭,不得百無聊賴地蹲在角落裏,兩只手托着自己的小腦袋嗎,神情很是尴尬,剛才的那個聲音,就是他肚子餓發出來的響聲。
夏詩詩噗嗤地笑出來,薄庭琛的臉色微變,有點別扭,也就是這個時候,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傳出來。
“哎呀,少爺,您很久沒來了…”
聲音很是熱情,仿佛看到了什麽,聲音戛然而止,然後又驚呼起來,“哎呦,這個…這個就是少奶奶吧?”
不安
不安
老婦人年輕的時候是薄庭琛的母親的閨蜜,家裏比較拮據,後來薄家發達了,薄庭琛的母親就請了她來當自己家的丫頭,說是丫頭,其實真的是把她當成客人來對待,直到後來她生病,薄老爺子成天成天的不回家,這個閨蜜才開始真的起點作用,一直到後來她死去,薄老爺子都沒有把這個閨蜜遣散,一直讓她待在這裏照看妻子最喜歡的額地方。
這一呆,就是十多年。
“林嫂。”薄庭琛的聲音帶着說不出的柔和,夏詩詩幾乎是在一瞬間就聽出來了,和平時的溫和又不一樣,像是一種…
經歷時間的蹉跎而沉澱下來的柔情。
“林嫂,我是夏詩詩。”夏詩詩順着聲音的方向笑着,然後伸出自己的手。
林嫂站在一邊,有點尴尬,她正在準備午飯,本來是想着只有自己一個人,吃不了什麽,所以準備的也很簡單,吃的也确實有點晚了,還正在淘米,手上都是水,可是這個少奶奶這個樣子是要和她握手?
夏詩詩看不見,但是正因為這個原因,她一直在鍛煉自己的目光怎樣能看上去像是一個正常人一樣,而現在,她的這個本領已經練得爐火純青了。
就像現在,林嫂完全看不出夏詩詩是看不見的,她甚至覺得,這個少奶奶可能是哪裏看不慣她在捉弄她。
夏詩詩的手僵在半空中很久,林嫂都沒有動作,薄庭琛的眉心蹙起來,正準備要說點什麽,林嫂搶先着笑了出來。
“少奶奶,您真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了,就算我只是一個下人你都這麽看得起我。”林嫂說着,臉上都是笑,然後手迅速地在自己的圍裙上擦着,伸手握住了夏詩詩的手。
這句話乍一聽沒什麽問題,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夏詩詩卻在這句話裏聽出了嘲諷的意味。
或許…是她太敏感了?
“少爺,您這次來…吃飯了嗎?”林嫂殷切地問,在一邊的不得不甘心被無視了這麽久,聲音響亮。
“還沒吃呢,餓死了!”
清脆卻帶着張狂的語氣讓林嫂整個人怔了一下,她轉過頭,看到這麽大個小家夥的時候眼眸都瞪大了。
“少…少爺…這…林嫂這麽些日子沒見你,你的孩子都這麽大了?”
帶着不可思議和驚喜,林嫂顫顫巍巍地轉過身子來,然後看着夏詩詩瘦小的身子,看着年紀這麽小的一個女人,竟然已經為少爺生出這麽大個孩子了?
“不是的。”夏詩詩哭笑不得地搖頭,“這是…”
話還沒有說,被不得搶先了,“我才不是這個怪叔叔的兒子呢,我叫不得。”
沉默了很久,他忽然間又開頭,“高不得。”
夏詩詩因為這個補充神情微微地愣了愣,他其實在心裏,還是很放不下自己的家人的吧?
“奧,這樣啊…”林嫂的聲音竟然有幾分梗咽,“因為…因為這個小子真的太像少爺小時候的模樣了…”
林嫂的眼中閃着淚光,她看見不得那一瞬間好像忽然間回到十多年前,太像了,其實細看之下他們的五官是沒有很相似的地方的,可是他們的神情,那個神韻,孤寂而絕望,帶着和這個年齡不相符成熟。
就是因為這一點,導致了林嫂剛才的把不得當成薄庭琛的孩子。
夏詩詩笑了,“真的嗎,看來薄庭琛是大衆臉啊。”
氣氛卻忽然之間凝滞起來,夏詩詩看不見,卻能清晰地感受到薄庭琛突如其來的沉默和抗拒,他的身邊好像纏繞着一圈一圈藤蔓,把周身的額空氣一點一點地吸附着,下一秒就讓人覺得甚至難以呼吸。
林嫂也感受到了這陣壓抑,似乎是在說完孩子的事情,薄庭琛如鷹隼般的眸子瞬間變得陰沉起來。
“少爺,您別見怪啊,我是…”
“我們都沒有吃過,你去随便準備點吧,清淡一點。”薄庭琛沉聲說,聽不出語氣的起伏。
“好…好的…”林嫂低下頭,有點不知所措。
“你怎麽了?”夏詩詩伸手握住薄庭琛寬大的手掌,用小手輕輕地磨搓着。
薄庭琛眸色一暗,微微地側過身子,仔細地看着夏詩詩,他的眼中滿是隐忍的擔憂和深情,腦海裏浮現老頭子不容置疑的話,手不禁緊了緊。
薄庭琛沒有回答夏詩詩,夏詩詩也沒有逼問他,她隐隐地感覺到薄庭琛的心情很沉重,他一定有什麽事情瞞着她。
“這裏,是你從小長大的地方嗎?”夏詩詩忽然之間轉換話題。
“恩,”薄庭琛的嗓音很沉,“可以這麽說,因為我媽媽很喜歡這裏,所以我經常來,後來我媽媽索性就把這裏租下來了,所以這兒後來就是我和我媽媽的家。”
薄庭琛說的是他和他的媽媽,卻沒有加上父親,所以在他的心裏,還是和爸爸有隔閡的吧?
“詩詩。”夏詩詩還在天馬行空地想的時候,薄庭琛有力的手掌忽然之間扣住她的雙肩。
夏詩詩有瞬間的怔忡,她只是無聲地把臉朝向他,等着他繼續說。
薄庭琛的聲音隐忍着說不出的怒氣和執拗,“所以詩詩,以前他沒有管過我,現在更加不可能可以控制我,我不會允許他傷害你的,絕不!”
放在她肩上的手握的很緊,殃及了肩膀旁邊的鎖骨,夏詩詩只覺得被掐的生疼,可是她生生地忍着,沒有露出絲毫的不舒服,薄庭琛的嗓音很低啞,帶着磁性,就像是在喉間墊了層砂紙。
“庭琛,爸爸怎麽會傷害我呢,他對我很好,你知道的啊…”夏詩詩有點疑惑,她的手不自覺地捂上自己的小腹,那裏的小生命的痕跡已經在一天一天地明顯起來,“而且他還很期待我的…”
“夠了!”薄庭琛忽然之間大聲打斷夏詩詩的話,此刻的夏詩詩手放在肚子上,她的臉上泛着柔光,那樣的柔和和期待,這個情景更讓薄庭琛确定這個孩子在夏詩詩的心裏的地位,他的煩躁和不安變得越來越濃烈。
莫名的直升機
莫名的直升機
夏詩詩的微笑因為薄庭琛的這聲爆吼突兀地停住了,然後慢慢地收斂下去。
“你幹什麽啊!”不得一直在一邊看着他們的一舉一動,看到姐姐強忍着的受傷的神情,猛地一把推向薄庭琛,可是那點力氣對薄庭琛來說算的了什麽,他只是低下頭,淡淡地掃視了不得一眼。
“不得。”夏詩詩輕輕地叫他,“沒什麽事情,你要不先去哪裏玩一會兒吧,等會兒吃飯了姐姐來找你。”夏詩詩的語氣很是平淡。
“姐姐,怪叔叔在欺負你诶,我怎麽能…”不得的話還沒有說完,夏詩詩的眼眶卻已經紅了。
“孕婦真的是太容易莫名奇妙的流眼淚了…”夏詩詩說話間笑了笑,然後伸手揩自己的淚水,很用力,如凝脂般的肌膚被生生地擦紅了。
薄庭琛的心口湧上一股煩躁和心疼。
“不得,你聽話,好不好?”夏詩詩的聲音很輕,軟軟的,卻帶着強烈的祈求的感覺,讓人一瞬間不知道怎麽拒絕。
“好的,姐姐。”不得的聲音也請下去了,終于是有點心虛的眸色,每走一步,都回過頭來看夏詩詩一眼。
“我沒事。”夏詩詩說話的時候淚水卻像斷了線的珠子般落下來,靈動的眼眸中好像盈盈着一汪水,怎麽也止不住。
薄庭琛一只手輕柔地放在夏詩詩的毛茸茸的頭頂,然後上前一步,把夏詩詩擁入懷中。
鼻息間是他熟悉的味道,輕易地讓夏詩詩的眼眶變得更紅了,淚水浸染了他的薄衣衫。
入耳的是他微不可聞的嘆息聲。
“詩詩,我帶你去看看我媽媽吧?”薄庭琛的聲音通過胸腔傳到夏詩詩的耳中。
夏詩詩沒有說話,她只是悄悄的把自己放在薄庭琛腰側的手伸過去,尋找着他的手,然後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他的掌心裏。
讓那溫暖把自己包裹。
薄庭琛的心軟成了一灘水。
空中的太陽很是灼熱,可是農莊裏樹木蓊郁,像一把遮天蔽日的大傘,而夏詩詩和薄庭琛就漫步在這個巨大的綠色陰影之下,任由陽光透過樹葉間的罅隙在對方的臉上投射下一片斑駁的樹影。
“咦?”夏詩詩有點疑惑,她腳下的地面忽然之間變得松軟起來,像是踩在一片一片的棉花上。
“地上滿是樹葉,所以踩起來很軟。”薄庭琛解釋,“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樹,但是我媽媽身前就特別喜歡這裏,她總說…這些掉落的樹葉就是太陽在白天不小心遺落在人間的光芒,只要撿起一片葉子,就是撿起一米陽光…”
夏詩詩聽得有些入了神,在薄庭琛的描述下,那是一個溫柔婉約的女子,仿若人間的四月天,她本身,就是溫暖。
夏詩詩仰起頭,閉上眼睛,耳邊是蟲鳴聲,有風吹拂過她的臉龐,揚起幾縷發絲,癢癢的,夏詩詩不禁笑了起來。
梨渦淺淺,歲月靜好。
薄庭琛看着這樣的場景入了神。
”我的母親就葬在這裏。“薄庭琛的聲音很低,忽然間響起來。
夏詩詩怔愣了半晌。
“就在這裏?”
“恩,你不用怕…”薄庭琛幾乎是下意識地解釋,因為在很多人的思想裏,現在腳底下就是一個人的骨灰或許是件很驚悚的事情。
“那媽媽她一定很幸福。”夏詩詩脫口而出,臉上帶着紅暈,害羞的仿佛是第一次和自己的婆婆相見。
薄庭琛的話都堵在了喉嚨口,神情一怔,漸漸的,他的眸色越來越深,那樣寬闊渺遠,如深潭,深不見底,卻又如海洋,寬廣無邊。
她是很幸福,她一生都能生活在這個自己喜歡的地方。
從此,故鄉只有春秋,再無冬夏。
“謝謝你。”薄庭琛俯身抱住夏詩詩,摟的很緊,似乎要把這個女人融進自己的懷抱。
“轟轟轟轟…”在這個靜谧的空間裏忽然發出發動機的聲音,很大,幾乎是震耳欲聾。
薄庭琛蹙着眉擡頭,眼中有着疑惑。
“是什麽?”夏詩詩擡起頭,朝薄庭琛的方向等着。
“是直升飛機。”薄庭琛若有所思得說。
古稀農莊本來就地處偏僻,從他在這裏生活開始,可以說很少有交通工具路過這裏,或許偶偶爾有飛機路過,也絕不應該是直升飛機。
直升飛機大多是私人的,可是這裏除了古稀農莊,沒有其他的适合人居住的地方,又怎麽會有私人…
思緒就在這裏戛然而止,直升飛機的速度很快,看得出來,是直直地朝他們這邊飛過來的。
“姐姐!”不得的聲音從草叢裏傳出來。
夏詩詩微微地回過神,應道:“不得,怎麽了?”
“姐姐,我發現這兒有個螞蟻的窩诶,你可不可以來幫幫我…”不得的聲音忽響忽弱,夏詩詩回答着好,然後朝着聲音的方向小跑過去。
“你在哪裏啊…”夏詩詩邊跑邊問不得。
“詩詩,小心!”薄庭琛的嗓音好像忽然之間破碎開來,帶着顫抖。
這兒很是空曠,除了樹沒有什麽別的遮擋物,而且就算摔跤,也只是軟軟地倒在地上,不會有任何的危險,正是因為這樣,薄庭琛對夏詩詩一開始的跑開并沒有在意,可是就在夏詩詩和薄庭琛所在的地方反向跑着的時候,空中那輛直升飛機的方向竟然也猛地變了。
“什麽?”夏詩詩迷茫地轉過去,她不知道薄庭琛為什麽忽然之間喊出這樣的話,她還怔愣在原地,卻聽見頭頂上方的發動機的聲音越來越響,幾乎是就在她的正上方盤旋。
電光石火間,夏詩詩意識到薄庭琛所說的危險是什麽,只是她想要躲避的時候,一切已經來不及了。
直升飛機的車艙忽然間被打開,湊出來一個黑影。
那個人的手中拿着一桶不知道什麽東西,但是目标明确地朝下面倒下來。
薄庭琛颀長的身形狠狠地一閃,然後迅速地來到夏詩詩身邊,夏詩詩還來不及反應,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撲到在地。
天旋地轉中,男人的手還墊在夏詩詩的腦下。
孤立無援
孤立無援
那一刻,周圍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夏詩詩只覺得腦海裏嗡嗡嗡的一片,她只能感受到自己身上壓着的巨大的重量,很沉重,腦袋下面的手仿佛很厚實,總之她沒有感受到絲毫的疼痛,但是胸口很悶,就像一塊巨大的石頭沉沉地砸在她的胸口,生疼,喘不過氣來。
身上的男人微不可聞的悶哼聲。
“薄庭琛?”仿佛過了一個世紀般長久,夏詩詩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她的嗓音帶着顫抖。
“刺啦…”
她敏感地聽到什麽聲音,就像是上學的時候,化學課,做實驗的時候化學物質發生反應的聲音,鼻息間甚至有蛋白質焦灼的聲音,夏詩詩的手不自覺地握緊,骨節森白。
“有沒有什麽事?”薄庭琛的聲音很清晰,緊張地問夏詩詩,語氣很是凝重。
夏詩詩搖頭,眼眶裏卻已經充盈着晶亮了。
“你怎麽了,薄庭琛,你怎麽了?”夏詩詩語無倫次地問着,手輕輕地抵在薄庭琛的胸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薄庭琛的身子好像在一點一點地變得沉重,她抵在他胸口的手要很用力,他才能繼續維持那樣的動作。
“我沒事。”薄庭琛打量着夏詩詩,确定她沒有事情後終于松了一口氣,背上像火在燒一樣灼熱,連帶着他的頭皮嗎,都被燒的隐隐的發麻。
液體順着他的後背往下流,只有幾滴是落在頭發上的。
“你現在…”薄庭琛一只手從夏詩詩的後腦勺和地面之間拿出來,然後雙手撐着地面想要站起來,只是他微微用力,卻覺得渾身酸軟,然後疼痛無孔不入。
剛才他有點懵,加上擔心夏詩詩,所以那樣的疼痛還沒有被他意識到,現在緩下來了,才知道究竟有多嚴重,嚴重到根本憑借自己的力量站起來。
因為吃痛,薄庭琛的話戛然而止,夏詩詩的心也随着他的停頓而狠狠地吊起來。
薄庭琛咬緊牙關,舌頭不自覺地舔舔後牙槽,聲音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可是他努力地讓它聽上去很是輕松和适意,“詩詩,你推開我,然後站起來。”
“怎麽推開?”夏詩詩沒有繼續糾結着問究竟發生了什麽,可是她清楚,薄庭琛的情況現在很糟糕,她沉靜地問着。
“盡量…”薄庭琛頓了頓,然後繼續說,“盡量平躺着從我身下出去,不用緊張,就算做不到也沒有關系。”
“恩。”夏詩詩輕輕地應着,卻帶着說不出的沉靜。
“轟隆隆…”直升飛機在半空盤旋着,然後掉了個頭,聲音漸行漸遠,薄庭琛的眉心都是汗,額上青筋畢露,堅毅的面部輪廓變得更加分明,下颚的曲線繃得緊緊的。
夏詩詩的手搭在薄庭琛的胸膛前,硬邦邦的,帶着讓人悸動和安心的觸感。
她感受的到,她的手心已經開始沁出微微的細汗了,她的手微微地轉動,改變成适合自己出去的樣子,手掌隔着布料摩擦着薄庭琛的胸膛,“這樣可以嗎?”
夏詩詩說的很輕,小臉緊緊地皺着,臉上滿是緊張卻又故作鎮定的神情,薄庭琛微微地低下頭,恍惚間看到夏詩詩用力的模樣,只覺得心狠狠地一顫。
“可以。”
薄庭琛的聲音很沉,就像來自古老悠遠的遠古。
穿過與雨林,穿過荒漠,穿過姹紫嫣紅的世界,緩緩地來到夏詩詩的耳中。
她忽然地就有了力量。
夏詩詩的頭微微地往旁邊移,感受到薄庭琛有力的手臂,她輕輕地在他的手臂上蹭了蹭,像是安撫,然後身子微微地蜷縮,剛好避開薄庭琛兩手之間固定的空間,頭成功地移到了外面,接下去就容易很多了,只要她能松開手,再稍稍地往外移開一點,一定能站起來,可是她不敢松開手,只要松開,薄庭琛一定會直接摔到地上的。
“詩詩,把手松開吧。”
薄庭琛的聲音很清冷。
“不可以…”夏詩詩搖着頭,淩亂的發絲拂過她的臉頰,她感受的到身下的那片松軟的樹葉鋪成的地面,他們躺在一片金黃的樹葉上,如果不是現在這個情形,那也會是一片浪漫的景象吧?
她眸光潋滟,“不可以,庭琛,你現在沒有力氣自己撐住的,我…我來叫人!”
薄庭琛搖頭,只覺得喉嚨幹澀的很,剛張嘴要說話,可是低沉的聲音卻被淹沒在夏詩詩的喊叫之中。
“林嫂,林嫂,不得…你們在哪裏…”夏詩詩扯着嗓子,一開始還能喊兩句,可是後來,聲音幾乎是完全的啞了,可是依舊沒有一個人回應她,只有沙沙的風聲在耳畔一陣一陣地吹過,仿佛穿堂風,冰涼刺骨。
“我沒事,你別哭。”薄庭琛的聲音很沉,帶着神奇的安撫人心的力量,他一字一句說的很慢,似乎是在刻意地緩解夏詩詩的緊張,“詩詩,聽我說。”
“這裏離廚房是很遠的,剛才我們一路走過來,你應該知道。”薄庭琛緩緩地說着,很是淡然,“所以,不管我們怎麽叫,他們都是聽不見的,但是我現在…”
薄庭琛的話忽然間停住了,靜默了幾秒,“我現在,狀态不是很好。”
他的這句話才說完,夏詩詩的淚水終于嘩的一下就流下來。
滾燙地流過她冰涼的臉龐。
連薄庭琛,都承認他現在狀态不是很好了,他明明很痛,很痛…
夏詩詩的心狠狠地揪着,卻也莫名地沉靜下來,薄庭琛剛才分析了現狀,他們孤立無援,所以她是他現在唯一的希望,不是嗎?
“薄庭琛。”夏詩詩再次開口的時候聲音已經不顫抖了,帶着前所未有的鎮定,“你現在盡量把手臂彎下來,然後我松手,你要做好準備,好不好?”
“恩。”薄庭琛說完,手已經慢慢地往下放了,最後維持着和夏詩詩之間一點一點的距離,那點空隙剛好可以夠夏詩詩從裏面沒有阻攔地出去。
“我放手了。”夏詩詩的聲音随着風輕柔地飄過。
重見光明
重見光明
薄庭琛緊緊地咬着牙關,背上現在不知道是怎樣猙獰的模樣了,就連風吹過,似乎都能牽動那點疼痛的神經,他張着嘴,喉嚨卻似乎不能發出聲音,他只能象征性地點點頭。
“好,你忍着點。”
他點頭的瞬間,有晶瑩的汗珠從脖子上滾落,剛好滴進夏詩詩的眼睛裏,澀澀的,夏詩詩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如羽翼般的睫毛微微地顫動了幾下。
夏詩詩先是小心翼翼地放開了一只手,然後打量着薄庭琛的模樣,他的薄唇緊緊地抿着,除了唇色發紫,看上去似乎還不是很難以忍受的模樣。
她放開的那只柔軟的手緊緊地覆在薄庭琛的大掌上面,沒有摸索,而是準确而直接地放上去了。
就在那個時候,薄庭琛幽暗的眸光猛然間亮了亮,他驀地擡起頭,直直地看着夏詩詩。
“怎麽了?”夏詩詩靈動的眼中不再是沒有焦距的模樣,很是靈動而清澈,就像是一汪清泉在她的眼中緩緩地流動着,因為山間的風,偶爾蕩起漣漪,那樣的澄澈而誘人。
那一刻,薄庭琛的呼吸好像就這樣靜止了。
“詩詩。”薄庭琛的聲音隐隐帶着難以言說的喜悅和振奮,他喃喃着,“幫我把我頭發上的小樹葉拿掉,有點難受。”
薄庭琛的眸光很亮,夏詩詩有瞬間的怔忡,“可是這只手還…”夏詩詩現在還維持着躺在地上的模樣,她看不到薄庭琛所說的那片樹葉,也看不到薄庭琛背上現在的模樣。
“放掉。”
薄庭琛說的很直截了當,沒有絲毫的猶豫,眼中都是亮光。
現在的情況已經不能再拖了,夏詩詩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然後終于是慢慢地放開了另一只手。
才剛放開,薄庭琛沒有了支撐,背上仿佛已經失去了直覺,他直直地要倒下去,眼看着就要接觸到地面了。
“薄庭琛!”夏詩詩尖叫一聲,半跪半拖地一咕嚕地從地面上起來,然後想也沒想,雙手迅速地放到薄庭琛的身子和地面之間。
“啊…”夏詩詩輕呼,因為有心理準備,她并沒有大聲地叫出來。
試想,薄庭琛這麽個大高個,夏詩詩的手那樣白嫩,現在他的全身的力量就這樣完全地壓在夏詩詩的手上,她怎麽能受得了。
可是夏詩詩只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沒事,我沒事。”
分明是壓抑着痛楚的。
因為夏詩詩的這個緩沖,薄庭琛僵在半空中的手可以慢慢地放好。
在薄庭琛調整好之後,夏詩詩才慢慢地把自己的手硬生生地從他的身子下面磨出來,盡管下面是一層厚厚的樹葉,這個時候也已經不管用了,夏詩詩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手在粗糙的地面上磨過的感覺。
地面上顆顆粒粒的混凝土都是那樣的清晰可感。
夏詩詩把手伸出來的時候,手心裏火辣辣地疼着,有細碎的石子嵌在她的手心裏,皮被磨走了一大層,表皮裏面粉色的嫩肉都清晰可見。
可是夏詩詩根本沒有心情關注這些,“我去叫人。”夏詩詩飛快地說,然後蹲坐起來,試圖尋找在薄庭琛頭發上的樹葉。
“沒有樹葉。”夏詩詩急匆匆地說,視線卻接觸到薄庭琛的後背。
夏詩詩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身子就像在風中搖搖欲墜的葉子,她伸出手,捂住自己的嘴,碩大的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可是硬是沒有落下來。
夏詩詩沒有再說一句話,拔腿就跑,這個院子的路倒是很好走,都只有一個出口,循着路走去,就能找到正确的位置。
她跑的飛快,像是瘋子一般。
薄庭琛扭着頭,愣愣地看着視線中的還能看到的女人飛快的身影。
再往前走兩米,是一塊很突兀的大石頭,是裏面的假山的入口,構造有些奇怪地放在路中央,按照夏詩詩這個樣沖過去,估計得撞上,可是…
薄庭琛的“小心”兩個字就在唇邊,明明是要喊出來的,可是他偏偏憋着,手緊緊地攥着,眼中滿是緊張和孤注一擲。
他死死地盯着,這個時候所有疼痛和傷口好像都和他沒有關系。
到了,夏詩詩微微遲疑了一下,然後迅速地繞過那塊石頭,轉了個彎,身影就消失在薄庭琛的視線中。
“呵呵。”薄庭琛笑了。
笑牽扯了不知道哪根神經,背上的疼痛更甚,可是他絲毫不在意。
夏詩詩能看見了,小傻瓜能看見了,自己卻還渾然不覺。
“嘶…”終究是傷口讓他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剛才那個直升飛機顯然是沖着夏詩詩來的,薄庭琛撲倒她,自己承受那硫酸的時候,他分明感受到上面的直升飛機裏的人濃濃的不滿,把硫酸潑到他身上之後,飛機又在上空停留了很久。
可是沒有別的舉動了。
顯然,他們沒有想要索命。
究竟是誰,要想出這麽惡毒的方式來傷害詩詩。
薄庭琛若有所思,終究是抵擋不住那如同滾燙的岩漿噴湧直下的痛楚,他的下颚的曲線繃得很緊,雙眼已經猩紅。
“啊!”
在偌大的院子裏,空無一人,剛才一直隐匿着的疼痛這個時候終于爆發出來。
如同受傷的小獸般的吼叫。
然後沉沉地昏睡過去,可是他蒼白的唇卻是向上揚的。
夏詩詩可以看見了,她的世界,又重新變成明亮的了。
“林嫂,手機。”夏詩詩言簡意赅,老婦人背對着她,她看不清她的長相,但是這個院子裏只有她一個人的,所以這個一定就是林嫂了,夏詩詩的說話的聲音很響,把沉浸在烹饪中的老婦人狠狠地吓了一跳,心想不就是手機嗎,至于這樣大呼小叫的嘛…
她有些不耐煩地轉過身,正要抱怨夏詩詩,卻在看見夏詩詩的現在的模樣的時候狠狠地愣了愣。
現在的天氣算不得很熱,可是夏詩詩的頭發汗涔涔地黏在頭上,鼻尖也沁着細密的汗水,整個人就像是從水裏打撈上來的一般,狼狽而濕漉漉的。
怎麽會讓硫酸
怎麽會讓硫酸
“啊…手機…”林嫂有點慌張地在圍裙上擦擦自己的濕漉的手,像是被夏詩詩的急切感染,她慌張地趕到客廳的茶幾上的手機遞給夏詩詩。
“少奶奶,我也不知道這是您的還是…”
夏詩詩看都沒有看她一眼,直接拿起手機開始打電話,她拿着手機,瘦弱的身軀一直在顫抖。
“快接啊,快接啊…”夏詩詩跺着腳,眼裏是盈盈的淚光。
林嫂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夏詩詩拿着手機的手血淋淋的,她這才意識到夏詩詩只身一人回來的詭異,難道…
“你好,這裏是古稀山莊,有人受了重傷,請趕緊…”
接通電話的時候,夏詩詩卻莫名地平靜下來了,一字一句地說的很清晰,只是她微微顫抖的手洩露了些許心思。
夏詩詩放下電話,林嫂已經急的不成樣子了,“受傷了?是不是少爺手上了,怎麽回事,他人呢?”
林嫂的聲音揚的很高,尖利而刺耳,狠狠地瞪着夏詩詩。
她是從小照看着少爺長大的,對他的情感就像是對待自己的兒子一樣,只是比兒子多了幾分敬畏,她從看見夏詩詩的第一眼起就對這個女人不滿意,絲毫沒有大家閨秀的氣質,狗眼看人低的感覺…
“是,薄庭琛受傷了,但是現在我沒有時間解釋更多的。”夏詩詩的語氣很是冷淡,眉眼淡漠。
她現在心裏想的只有薄庭琛的病情,根本沒有心思想更多。
救護車來的很快,夏詩詩聽到聲音就飛快地跑出去,這裏離薄庭琛的地方還有一段路,她要帶路。
林嫂急的一個勁的搓手,然後也跟着夏詩詩跑出去,她隐約間覺得現在的夏詩詩和剛才她看見的第一眼時的夏詩詩好像有什麽不一樣了,可是具體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