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6)
摯,“要不是你,老爺子的病也不會處理的這麽順利。”
“順利嗎?”劉靜似笑非笑,“庭琛哥哥,薄叔叔老了,你就不能順着他點嗎?”
“我正在努力。”薄庭琛冷然而又客氣地笑了笑,“你路上小心,我先走了。”
“庭琛哥哥。”劉靜忽然出聲喚他。
薄庭琛轉頭,月光下,女孩女孩一如既往好看的眉眼竟然帶上了些許濕意,劉靜總是很懂得掌控自己的表情,她此刻的神情是動人的,可是太完美了,就像一副精致的話,只适合來觀賞嗎,卻不适合身處其中。
“庭琛哥哥這麽多年來,我很想你。”
薄庭琛的神色沒有絲毫的松動,他只是揚了揚嘴角,“歡迎你回國,在國外,總是會比較想念家鄉的人和事。”
薄庭琛的笑意不達眼底,留給劉靜一個颀長卻冷漠的背陰。
“怎麽樣?你有好好謝謝她嗎?”夏詩詩問。
薄庭琛涼涼地掃了眼夏詩詩,聲音清冽,“按照你的要求,感謝天感謝地了。”
“讨厭!”夏詩詩愣了幾秒後反應過來。
薄庭琛眉眼中都是笑意。
車子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夏詩詩噓一聲,“不得已經睡着了。”說話間,她的眉宇間有些許的愁緒。
“怎麽了?”薄庭琛也學着她的樣子壓低聲音,嗓音這樣深沉的感覺竟然莫名地讓人覺得有幾分性感。
“剛才我問不得,他竟然…”夏詩詩的眼眶又紅了紅,“我怎麽也沒想到他是那樣的想法,他竟然說,因為爸打了我,所以他剛才并不想救他,他只是因為我才…”
薄庭琛沉默了,深沉的目光往後座的不得身上看了眼,“他只是和我們價值觀不同,他的喜好很直接,這其實和我挺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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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庭琛說的一本正經,夏詩詩卻看出了他眼底的狹促。
“你幹嘛,認真一點了!”夏詩詩不滿,卻也覺得說法有趣,彎了彎眉眼。
薄庭琛扣住夏詩詩的後腦勺,送上一記深吻。
他的嗓音很有磁性,沙啞而低沉,“今天讓你受委屈了,對不起。”
夏詩詩笑了,“什麽什麽?我聽錯了,大名鼎鼎的薄少竟然在和我道歉嗎?”
薄庭琛沒有笑,而是伸手把夏詩詩攬入懷中。
夏詩詩安靜了,她埋在他的懷裏,聽着他沉穩的心跳聲,咚咚咚,那樣有力。
夏詩詩的鼻尖微微地湧上酸澀,她終于忍不住把手放到薄庭琛的肩上,揪着他的衣服,輕聲地啜泣着,“薄庭琛,我是不是很沒用,總是動不動就哭。”
薄庭琛伸手撫了撫夏詩詩的長發,聲音好像在喉間墊了層砂紙,“在我面前,想哭就哭好了,只是我不在的時候,要堅強。”
薄庭琛輕嘆一聲,把夏詩詩環的更緊。
因為不得在後面睡着,所以夏詩詩的聲音也格外壓抑,“薄庭琛,你去生個孩子吧?”
薄庭琛的動作猛然間僵住,然後聲音冷硬,“不可能,也不需要。”
“怎麽可能!”夏詩詩放開薄庭琛,捧住薄庭琛的臉,手上的觸感是紮手的胡茬,“薄庭琛,你看着我。”
薄庭琛深邃的目光毫不避諱地與夏詩詩對視,他的眸光是堅毅的,是坦蕩的,是猶如潭水般深邃的。
“夏詩詩,這件事情沒有商量的餘地,我不要孩子。”薄庭琛說。
夏詩詩急了,“可是爸爸呢,它這麽想要孫子,我們作為他的孩子,應該盡全力地滿足他啊,我們…”
“夏詩詩,你要是繼續往下說,我不介意在這裏把你辦了!”
夏詩詩不說話了,緊緊地咬着嘴唇,眸光潋滟地看着薄庭琛,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
夏詩詩沒有說話了,她只是無聲地哭泣着,無聲地看着薄庭琛,她的眼裏滿是祈求,這樣淚光盈盈的模樣。
薄庭琛心頭一陣煩躁。
這件事情就因為薄庭琛的堅持和逃避在後來短暫的時間裏一直沒有被提及,可是它就像一個定時炸彈,無聲地橫亘在夏詩詩和薄庭琛之間,稍有不慎,就會引爆。
而林正則那邊,正天天出出現說客,這一天,是川流。
“正則哥哥。”清脆的女聲在外面傳來,林正則低垂的俊秀的頭緩緩地擡起,眼裏閃過疑似不知所措,這已經是第三天了。
“進來。”林正則無奈地回答。
小女生扭扭捏捏地在外面磨蹭了老半天,終于走了進來,“正則哥哥,你想不想回家啊?”
林正則嘴角彎了彎,他的眉眼間的清澈仿佛蕩起一陣一陣的漣漪,好看的緊,川流不禁看呆了。
“你是不是想說,如果想家的話,我們現在就回去吧?”
川流滿臉驚愕,“正則哥哥,你怎麽會知道…知道我的臺詞的?”女孩的聲音越來越低。
“因為…前面的兩個幾乎和你的臺詞幾乎是一樣的。”林正則苦笑。
“我…”
“川流,你去幫我傳話給川叔,你告訴他,其實對我來說根本沒有家不家的概念,她在哪裏,哪裏就是我的故鄉。”
川流絞着手指皺着眉看着林正則,很久,她才又問:“那個人是夏若水嗎?”
林正則笑着搖頭,“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叫夏若水,可是我一定要找到她,而且我想,我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川流眨巴着眼睛不懂林正則的話,“那…她是誰啊?”
等我回來娶你
等我回來娶你
林正則眼前閃現那張清澈的不施粉黛的眉眼,漸漸的和小時候那張靈動的臉重合在一起。
“等我确定了,再告訴你,好不好?”
川流有些失落,但還是乖巧地點頭了,“正則哥哥,我會去把你告訴我的話傳給爸爸的,正則哥哥加油哦,找到了我們就回家,我想家了。”
林正則擡頭,對上小巧的眉眼,她笑的甜美,真正是個小孩子的性情。
“好。”林正則答應。
那個晚會,薄庭琛擁着夏詩詩沉聲和她商量不得的事情。
“你說,不得要盡快進行治療?”薄庭琛問,不知道夏詩詩哪來的覺悟。
“恩,我覺得他開始越來越封閉自己,表面上看着風輕雲淡的模樣,可是他的內心已經完全地把自己和這個世界分隔開來了,他的話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少了,你記不記得,他以前不是這樣的,起碼在我面前,他很願意敞開自己,不管是真的一面還是假的一面,終究是有的啊!”
夏詩詩的聲音裏滿是擔憂,薄庭琛沉沉地應了一聲恩。
“那就明天吧,機票我随時可以弄出來。”薄庭琛輕聲說。
“這麽快?”夏詩詩驚愕。
“你不是急嗎?”
“可是…我…”
薄庭琛把夏詩詩轉過來,漆黑的環境裏,夏詩詩看不清薄庭琛的神色,但是她看見他晶亮的眸子。
“詩詩,總歸是要放手的,恩?聽話。”
夏詩詩沉默了很久,然後輕輕地環住薄庭琛的腰,沉悶地說:“恩。”
夏詩詩醒來的時候,頭發亂糟糟地打開門,冷不丁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不得小小的身子就這樣筆挺地站着,身上穿的還是昨晚的那身衣服,她打開門的時候不得擡起頭看了她,眼睛裏滿是血絲。
夏詩詩心口猛地一驚,然後蹲下來,聲音都有些顫抖了,“不得。你…你怎麽在這裏?”
“我來和姐姐道歉。”不得還是那樣奶聲奶氣的聲音,可是明顯的,虛弱了很多。
夏詩詩的心緊了緊,“你什麽時候開始在這兒的?”
“昨晚。”
“什麽?你…你怎麽會…”夏詩詩站起來,把頭發往後面捋,抓狂卻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不得,道歉,你要道什麽歉?”
“我……昨晚我沒有想要救薄爺爺,後來我覺得是我的錯,然後我想來和你道歉,可是…”不得的眸光閃了閃,好像想說什麽,可是最終沒有說,“可是你已經睡着了,所以我就不說了。”
不得安靜地站着,好像盡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姐姐,我們什麽時候出發,不得已經準備好了。”
夏詩詩驚詫地看向不得,這才發現他背上竟然已經背上了一個小小的書包,手上還拿着一個洋娃娃,夏詩詩心酸的同時還覺得很滑稽,“不得,你就要帶這些去美國嗎?”
“恩,這都是我最喜歡的東西。”不得小心翼翼地緊了緊手上的娃娃,“這個是姐姐第一次在酒店裏哄我睡覺時用的娃娃。”
夏詩詩有一瞬間的晃神,“這個…”
她已經有些不記得了,可是不得的眼神卻很執拗,仿佛手上抱着的,就是全世界。
“你當時不是說這麽幼稚的東西才不要嗎?”
“我…”不得低下頭,小臉紅的像蘋果一樣,“可是我現在又喜歡了!”
夏詩詩啞然失笑,心中酸澀,“不得,你昨晚不睡,是不是因為你也舍不得離開啊?”
不得頭垂的更深,“姐姐,不得有病,要趕緊治的,不然會拖累姐姐的!”
“臭小子!”夏詩詩使勁地揉不得的頭發,聲音哽咽,“一大早的就讓我難受!就讓我哭……”夏詩詩說着,卻把不得狠狠地擁入懷中。
謝謝你,不得,謝謝你沒有埋怨姐姐把你推到美國去,謝謝你知道,姐姐是為了你好。
薄庭琛起來的時候就是看到這樣的畫面,一大一小抱着哭的涕泗橫流。
薄庭琛的确如他所說很快準備好了機票。
“這樣,詹姆斯楊就是你到那裏要接觸的最親密的人,你要記住,恩?他是醫生,可能會比較忙,所以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薄庭琛目光沉了沉,然後,他竟然第一次主動伸出手,把不得往懷裏攬。
這樣的畫面很是感人,夏詩詩看着就是這樣的感覺。
薄庭琛冷硬的五官輪廓變得柔和起來,眉眼間也不再是那樣冰冷,而是帶着冰雪悄然融化的暖意。
夏詩詩被蠱惑了。
“詩詩,可能要你帶他去機場了,下午一點的機票,公司有點事…”
機場裏,只有夏詩詩陪在不得身邊,男孩子一顆眼淚都沒有掉。
“粽子小先生,姐姐會想你的。”
“恩!”不得重重地點頭,神情嚴肅的近乎虔誠。
“你怎麽不說你也會想姐姐啊?”這個時候倒是夏詩詩像個孩子,胡攪蠻纏的模樣。
不得說:“因為我把姐姐一直放在心裏,想她的時候,她也會在我身邊,所以,不得不哭。”
夏詩詩怔住了,淚水噴湧而出。
一個人一生會經歷多少的分別,父母的死亡,親人的離散,可是每一次,處于分別的兩個人中,總有一個比較堅強。
這才是分別的意義。
檢票的時候,不得甚至是笑着和夏詩詩揮手的,他的最後一句話是:“姐姐,等着不得回來,不得回來娶你。”
夏詩詩看着那個過分瘦小的身體漸漸淹沒在人聲鼎沸的檢票口。
等不得回來娶你,這樣的一個諾言,在他小小的心口發芽成長,陪伴着支撐他走過後來近十二年的人生,他從來沒有忘記過,并且這個想法只會在心靈深處拔節瘋長。
夏詩詩帶着不得是坐出租車來的,可是回家的時候她選擇了走路。
也就是這樣一個決定,讓她的人生住進了另一個許久不曾想念的人。
“夏詩詩小姐,請您跟我們走一趟。”男人的長相很容易辨認,他的臉上有一條很長的刀疤,看着猙獰可怖,可是神情卻是嚴肅而正義的。
他在,便是歲月安
他在,便是歲月安
“你是?”夏詩詩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電光石火間,他想起了那個慌張而糜亂的夜晚。
“你要幹什麽?”夏詩詩下意識地倒退兩步,滿臉戒備。
這是在機場附近,本來就魚龍混雜,來往的人不是步履匆匆就是滿臉愁容,根本不會有人願意停下腳步猜測這樣一個無助的女孩究竟是不是正要面臨危險。
夏詩詩想起來了,這個男人是那天綁架不得的那夥人,那麽現在他又來找她做什麽?
夏詩詩雙手環抱住自己,一邊倒退一邊說:“不好意思,我并不想跟你們走這一趟。”
夏詩詩說完拔腿就跑,她的動作很敏捷,而且盡量往人多的地方跑。
可是機場附近,車總是比人多。
夏詩詩穿梭在車輛中間本來就很力不從心了,還要不時地關注周圍是否有忽然傳出來的車輛,更是降低了她的速度。
我們看過的所有功夫劇是,一個人在前面跑,後面的人總會一邊大喊着“別跑,站住。”即使驚心動魄,可是你有一個參照物,你聽見後面的聲音是近了還是遠着,你早就為将要迎來的恐懼做好了心理準備。
可是現實并不是這樣,夏詩詩只能隐約聽見繁亂的腳步聲,她的心咚咚咚地擂着響亮的鼓,可是身後的腳步聲卻依舊是這樣從容不迫的沉穩。
“夏詩詩小姐,或許我們不一定要用這樣敵對的态度。”
終究,夏詩詩的肩膀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按住,與此同時,她的後背上抵上了一個堅硬冰冷的物什。
這一刻,周圍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夏詩詩只聽見自己響亮的喘息聲,一下,一下,仿佛這個天地間唯一的聲響。
“夏詩詩,只是我們的主子要和你敘舊而已。”
男人的聲音還是那樣沉穩。
“你們究竟想怎樣,傷害我,對你們沒有好處。”
夏詩詩的臉色蒼白,可是嘴唇緊抿着,擡起頭,臉上都是傲氣,冷若冰霜卻又勝券在握的樣子。
川叔的神情冷凝了一下,然後緩緩開口:“您的身份我們都知道,自然不會傷害您,您相信我,只是敘舊。”
“敘什麽舊,難道是那個晚上下三濫的把戲還沒有玩夠?”夏詩詩因為氣憤或是害怕,胸口上下起伏着。
“只是敘十年前的一個救命之恩,夏詩詩小姐,求您成全。”抵在夏詩詩身後的那把槍緩緩地拿開了,夏詩詩卻因為這樣一句話完全地怔在原地。
十年前,救命之恩?
這一刻,所有紛亂的記憶都噴湧而出,男孩子不染塵世的笑容,幹淨而清澈,仿佛将這個世界上所有的美好通透都收入他的那個笑容裏。
“你知道,狐貍為什麽坐在山丘上嗎?”
稚嫩的眉眼和那個晚上那張如清泉般的眉眼相互結合,終于,夏詩詩的所有記憶在這一刻得到印證和複原。
“他…他是阿正?”夏詩詩的眼神中閃現一絲不可思議,聲音也帶着顫抖和興奮。
“是…”男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有一個黑影跌絆蹒跚着沖過來。
“川叔…川叔,主子他…”男人氣喘籲籲着,臉上汗如雨下,仿佛面對的是一件猶如夢魇般恐懼的事情。
“阿正怎麽了?”中年男人變了語調。
“主子聽說您來找夏詩詩了,正在大發雷霆,甚至都…都停藥了。”
夏詩詩怔愣地聽着這一切,主子,就是林正則。
沒錯,那樣超凡脫俗的氣質,這個世間又有幾個人能這樣,她怎麽會沒有想到了。
她只是沒有想到,那一個晚上之後,林正則還能活着,過去的好幾個年歲裏,她都将那一段悲戚的過往深深地埋在心中,那個清泉般的少年,一直就是夏詩詩的傷口。
刀疤中年男子的面色迅速地沉下去,聲音嘶啞,“是誰把這個消息放出去的?”
“好像是川流不小心說漏嘴的,怎麽辦,主子現在面無血色地躺在床上,因為胸口疼已經生生咬碎了自己的下嘴唇了,汗把床單都浸濕了好幾床了,可是他還是…他說,您要是敢傷害夏詩詩,那他的命也一并給你。”
夏詩詩被這個男人的描述的吓得冷汗涔涔。
“我去,我去見林正則。”夏詩詩慌張地抓住刀疤男的手,臉上的焦急可見一斑。
男人看了看夏詩詩,沉重地點頭。
他們來的還是以前那個貓咖,夏詩詩這時候才知道,貓咖是林正則開的。
“夏詩詩小姐,您自己進去吧?”川叔在站在門口,面色凝重,指了指一扇虛掩的門,仿佛不敢進去看那血腥的場面。
“我…可是,阿正究竟生的是什麽病,他都這樣了是不是應該先送醫院,不然…”
“夏詩詩小姐,您不用顧慮那麽多,他無非是見不到你在鬧脾氣,只要看到您了,他的病自己就會好的。”川叔的話語有些急切,臉上也一掃剛才如喪考妣的悲哀,夏詩詩還沒有回過神來,整個人就被推進了房門。
“诶,你…”夏詩詩不知所措地瞪大眼睛,這在不解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的時候,卻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房間很小,整個房間的風格是仿古風的,印入眼簾的全是棕紅色的木質家具,靠牆的就是一張雕着簡約的花紋的小床,而床的另一邊就是一扇小窗戶,細碎的陽光紛紛揚揚地落到床上,落到那一張精致絕倫的臉上。
夏詩詩被美色誘惑之餘,終于意識到,自己好像是被耍了。
那張陌生又熟悉的面容這樣安靜地側躺在床上,一床暗灰色的羊絨毯随意地蓋在他的胸口,男人的清秀的面龐在陽關的折射下幾乎呈現透明,夏詩詩像是着了魔一般緩緩地靠近他。
“恩…”夏詩詩剛走到床前,熟睡的男人好像受到了什麽打擾,輕輕地皺眉,夏詩詩放緩了呼吸,仿佛她的呼吸稍微重些,就會破壞了這美好的畫面。
他就是這樣,他的存在,本身就能給人歲月安好的情懷。
神袛般的男人
神袛般的男人
像是受到了什麽牽引,夏詩詩緩緩地蹲下來,更加近距離地看着林正則。
林正則的皮膚仿若嬰兒一般嫩白,看不到任何的毛孔,迎着陽光,只看得到他臉上細微的白色茸毛,夏詩詩蹲的更下面,這個角度,她只看得到他,看到他不算強壯的身軀将最刺眼的陽光擋在身後,于是他整個人仿佛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圈,在他的身側氤氲着,更是宛若神袛。
夏詩詩不經意地看向林正則的耳朵,然後會心的笑了。
這是阿正,阿正的耳朵,是她看過最好看的招風耳,仿佛一把小扇子,執拗地正面擋住陽光,金紅色的光芒照在林正則的招風耳上,他的耳朵就變成了淡淡的粉色,和他溫順的氣質相互映襯着。
“這個家夥怎麽長的啊,比女人皮膚還好。”夏詩詩喃喃着,出于好奇,她更加靠近地看着林正則,然後目光忽然地就移到了他的嘴唇上。
夏詩詩的目光一滞,那個鋪天蓋地的吻的回憶席卷而來,夏詩詩的臉猛然間湧上一層酡紅,也就是這個時候,林正則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夏詩詩愣住了。
男人的眼神清澈的如同初生的嬰兒,仿佛是被過分的陽光刺到了眼,他微微地眯着眼,夏詩詩忽然間就想到自己曾經那只渾身雪白的小貓,也是這樣,在午後的陽光裏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眼裏滿是慵懶,神情可愛撓人。
林正則看見夏詩詩的時候有很長時間的恍然,他的眼睛輕輕地眨着,漆黑濃密的睫毛像兩把刷子上下刷動着,眼裏的眸光有瞬間的波動,就像春風吹皺的湖面。
“若水…”林正則怔怔地叫。
夏詩詩愣住了,“若水?”
然後忽然記起來,那個時候她的身份是夏家大小姐,夏若水啊。
林正則癡癡地看着夏詩詩,嘴角微微上揚着,笑容美好的仿佛能讓人忘記傷痛。
“若水,你真的到我的夢裏來了?”男人輕柔的聲音仿佛是情人間喃喃地低語。
“我不是…”夏詩詩擺手想要起來的時候,林正則快速地伸手拉住夏詩詩的手臂,在夏詩詩還沒有回過神來的時候,林正則的臉就近在眼前了。
“啪嗒。”男人的吻仿佛蜻蜓點水般落在夏詩詩的左臉上。
夏詩詩整個人都僵硬了,這…這…
夏詩詩憤怒地看向林正則,可是他的眼神卻像小鹿般無辜,這樣濕漉漉地看着她,然後又乖巧地閉上眼睛。
“你真以為自己是做夢呢?”夏詩詩的聲音裏夾雜着怒氣。
林正則身子猛地一顫,然後又顫巍巍地睜開眼睛,夏詩詩承認,這樣的神情根本不能讓人用任何“輕薄”的詞彙去描述,他那輕柔的吻,仿佛只是一個純潔的儀式。
“你…”林正則的聲音裏滿是不可置信。
夏詩詩氣急敗壞地站起來,“既然你覺得是做夢,那就繼續做吧,我先走了!”夏詩詩說完就要往外走。
林正則噌一下從床上坐起來。
“小狐貍,真的是你?”
夏詩詩回過頭,林正則的神情是喜悅的,眉眼間都蕩漾開絲絲縷縷的微笑,可是同時,夏詩詩卻在他的聲音裏聽出了不為人知的沉痛,可是那樣的痛似乎很淡,淡到不能讓人察覺。
“我…我不是夏若水。”夏詩詩說,她看林正則的眼神有些躲閃,這個時候她忽然不知道用什麽表情去面對他了,因為前一個晚上瘋狂的吻,因為不久前他蜻蜓點水的那個吻。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林正則激動地拉住夏詩詩的手,然後快速地從床上走下來,他直直地看着夏詩詩,他的目光是這樣柔軟,這樣仿若有千言萬語般動人。
可是最後,林正則只是抓了抓自己有些亂糟糟的頭發,笑的像個孩子:“我…我忘記自己要說什麽了。”
夏詩詩噗嗤地笑了出來,“怎麽還是這麽傻。”然後夏詩詩忽然反應過來,“所以之前你是把夏若水當成了是我?”
林正則的笑容顯得更加不好意思了,甚至隐隐地有些激動,臉漲得通紅。
“沒有的,我…我一開始是以為,可是接觸了我就知道,她一定不是的,我心裏的若水,不是這個樣子的,不是,你是…”林正則眸光熠熠地看着夏詩詩,“你是夏詩詩。”
那一刻,夏詩詩仿佛聽到了花開的聲音,他的眼角開出了明媚迤逦的花。
回憶開始倒帶。
小小的夏詩詩見到林正則的那天,是很混亂的一天。
那個時候夏詩詩剛來到夏家,夏家的人表面上對她還算是客氣,尤其是夏博樂和吳莉娟兩夫妻,起碼算的上不刻意傷害,所以夏詩詩在家裏唯一的敵人,就是夏若水。
即使年紀小,夏若水已經感受到了來自夏詩詩的威脅,因此她千方百計地要傷害夏詩詩,夏詩詩那個時候還是鋒芒畢露的孩子,她是在後來的生活裏漸漸學會了隐藏自己,漸漸地把自己的棱角都磨光了,只剩下溫順和妥協的一面,因為這樣的她生活起來不會太累,當然,這是後話。
夏詩詩對夏若水的挑釁不甘示弱,那個時候夏詩詩很喜歡貓,于是在家裏養了一只純白色的“小可愛”,夏若水不能光明正大地傷害夏詩詩,只能從她的貓下手。
于是,那一個下午,夏詩詩親眼看着夏若水拿了一把指甲鉗,大聲地指示家裏的一群傭人狠狠地要剪掉“小可愛”的指甲,可是那是貓,剪它的指甲,幾乎是意味着剪掉它的腳掌啊…
夏若水是為了示威,因此她做的事情都是大喇喇的,并且算得上聲名遠播,盡數傳到了夏博樂夫妻的耳中。
夏詩詩不甘示弱,她瘋了一樣地上前和夏若水理論,夏若水說不過夏詩詩,二話沒說和夏詩詩打了起來。
這是兩個孩子之間的惡戰。
夏詩詩比夏若水瘦弱,可是難得的是她的忍耐,她不會輕易放手,不會輕易認輸。
她是天使
她是天使
即使再痛,她都會不顧一切地戰勝。
打鬧中,夏若水摔在了地上,正臉朝地,于是她的臉上有了很難看的傷疤。
可是就在第二天,家裏有一個盛大的宴會,那個時候夏氏正在起步,夏博樂是一個臉面至上的人,他一方面不會在這個節骨眼宣布夏詩詩是自己的“另一個女兒”,也不會讓這樣髒兮兮的帶着傷口的小孩自稱是自己的女兒,于是夏博樂來不及責備夏詩詩,就做出了一個決定:夏若水臨時去鄉下住幾天,對外宣稱夏詩詩就是他唯一的女兒,夏若水。
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夏詩詩做了幾天的小公主,真正是小公主,每天都有濃妝豔抹的男人或者女人走進她的“臨時”房間,然後誇她好看,送上粉嫩的小禮物,或者一個個大紅包,夏詩詩不厭其煩地對着他們笑着說謝謝叔叔阿姨,然後等到真正的夜幕降臨,她褪去一身僞裝,回到自己的額小房間,過回自己灰姑娘的生活。
夏詩詩還是想說,那是她童年裏唯一有趣的一段生活。
宴會在夏家展開,為期整整五天,而夏詩詩在第二個晚上遇到了一個人。
林正則的父親是那個時候名震一時的黑幫老大,和薄家各掌一片天,只是這兩個幫派向來相安無事,因為實力相當,所以互不招惹,各自在自己的地盤裏做着生意,就算遇到了也會禮讓三分。
一山不容二虎,林正則父子二人本來不在H市,他們忽然的到來給當時薄老爺子掌門的薄氏帶來了極大的危機感,于是趁着那幾天H市的商人狂歡的宴會之際,薄老爺子發動了毫無預兆的攻擊。
林正則的父親當場斃命,小少爺林正則被一群人拼死地救了出來,但是他的胸口射進了一顆子彈,并且無處藏身,那一群保護林正則的人在各種慘痛的情況下終究和林正則走散了,在那樣的環境下,夏詩詩遇到了林正則。
那個晚上,夏詩詩睡不着,于是來到小花園裏蕩秋千,找她的小可愛玩,可是自從夏若水傷害了小可愛之後,它就一直郁郁寡歡,就算夏詩詩怎麽逗它,它都一副不情願的樣子,有的時候一整天都趴在同一個地方,一動也不動,就像這個晚上,它明明是睜着眼睛的,可是面對夏詩詩扔過來的小玩具,它都不屑賞一個眼神,夏詩詩覺得無趣,有一下沒一下的順着小可愛的毛。
“喵嗚~”忽然小貓發出興奮的叫聲,然後整個眼睛睜得滾圓,好像忽然發現了什麽有趣的事情,飛快地搖晃着自己肥嘟嘟的小身子朝一個地方跑去。
“小可愛!”夏詩詩的聲音軟糯糯地傳入林正則的聲音,然後掩蓋着自己的綠色的草叢就被撥開了。
“咦?你怎麽受傷了?”
夏詩詩小心翼翼地蹲下來,然後軟軟的小手放在林正則的傷口上,聲音有些焦急。
林正則在将要昏迷之際看到了一張如同小天使一般美麗的臉龐,她的眼裏沒有絲毫的畏懼和鄙夷,她只是擔憂地看着他,眼裏滿是關切。
“我幫你去叫醫生,我求他們救你!”夏詩詩慌張地站起來,她借着月光,透過樹影的細縫看清了林正則的臉色,蒼白的就像陰森的白骨。
“不可以!”林正則小小的身體爆發出巨大的聲音,帶着稚嫩卻嘶啞的嗓音,在這樣的暗夜格外清晰,“叫來了…我就…真的…會死…”
林正則的聲音斷斷續續,越來越微弱,最後消散在風中。
小小的夏詩詩手足無措地看着這樣的畫面,因為林正則的一句話,她只能打消了叫醫生的念頭。
夏家那個時候還要再大一些,住的比較分散,而夏詩詩,住在最西邊,那個地方不太會有人經常去,況且那幾天夏家的情況比較特殊,就連傭人們也都忙着打理宴會的地方,不會到西邊倆打掃,所以夏詩詩的房間可以說很安全,起碼不會讓人發現。
夏詩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小小的身體怎麽會爆發出這麽大的力氣,她就一個人踉跄着把完全昏睡過去的林正則半拖半拉地拽回了房間,然後放上自己的小窗。
夏詩詩這個時候看清林正則的長相了,簡直是驚為天人,那樣小小的年紀幾乎是不能分辨男女的時候,所以夏詩詩在後來的兩天裏一直覺得林正則是個小姐姐。
夏詩詩怕極了,因為林正則的胸口有個黑魆魆的洞,而那個洞裏不斷地湧出着鮮血,林正則身上穿的好看的白衣服已經面目全非,全染成了紅色。她那個時候哪知道什麽槍啊,她只知道這個好看的小姐姐身上有一個圓形的傷口,她只知道要快點讓那個傷口止血,于是她翻箱倒櫃地找出紗布和剪刀,還有一顆止痛藥,她把藥喂到林正則的口中,然後手忙腳亂地幫他包紮了傷口,紗布上貼滿了她平時學校用的五顏六色的膠帶,就是這樣稚嫩的包紮方法,最後竟然真的救活了林正則。
大概是後半夜,林正則醒過來了,他渾身出着冷汗,聲音很虛弱,斷斷續續地說着胸口疼。
那個時候夏詩詩正在床沿窩着和周公約會呢,硬是被林正則痛苦的聲音叫醒。
“你怎麽了?”夏詩詩睡眼朦胧地問。
“疼,很疼。”林正則費力地睜開眼睛,模糊地看到女孩的面容。
“疼,那也沒有辦法啊,你都不讓我叫醫生!”夏詩詩的聲音裏帶着埋怨,但是更多的是擔憂,夏詩詩無奈地看着好看的小姐姐整張臉皺在一起,手放在自己傷口的地方,痛苦的神色。
夏詩詩走上去,“你乖乖把手放進去,我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