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頤壽園”。
泠蘭一早便研究了這頤壽園的歷史,不禁感嘆在這皇權至上的國度,果真是皇帝優先享受這最優質的,不知這頤壽園比起前世見過的皇家園林又如何。閱讀間,泠蘭霎時便明白了皇帝的用意,皇帝三十六大壽,按國中規矩,白日裏應宴請群臣,舉國同慶,如今卻又道要辦家宴,原是皇帝額外開恩、與衆妃嫔同樂來着。
在熟路的宮人的引導下,泠蘭一行人便到了一處有些熟悉的地方,這正是前幾日皇後帶領衆人來的園子,未曾明白皇後那番舉動所欲為何。
“婉充儀娘娘這邊請。”園中領頭人見泠蘭等人有片刻的微怔,礙于泠蘭聖眷正濃,那人也沒有發作,面上雖是沒有什麽變化,內心卻是暗哂泠蘭的不上場面。
“有勞先生了。”泠蘭收起瞬間的驚愕,面上恢複了以往的從容,淡淡的暮光投射下,泠蘭似是沾染了幾分仙氣,将羽化而登仙。
泠蘭一行人滿以為宴會應在不遠處,事實是他們想岔了,待兜兜轉轉了将近小半時辰,園內的宮燈都已一一點亮時,總算是入了門。
即使身在遠處,也能清楚的看見那道大門,那是漢白玉雕築而成的門廊,一旁的柱子雕刻着的五爪蛟龍正朝來人張牙舞爪,像是在向衆人宣告守衛此處,瞪大的眼睛似乎一轉便能在衆人面前逞威風,蛟龍的身軀在祥雲間忽隐忽現,龍鱗在燈火的映襯下熠熠生輝,上方寫着幾個遒勁的描金大字“頤壽園”,筆力很是老道,似是文宋颀的字跡。
泠蘭忽地明白方才所見之景不過掩景,大體是做過渡用的,僅是掩景便如此手筆,怕是真登堂入室,便會更上一層樓。
有着那人的引導,泠蘭等人很快便找到了宴席所在地,見衆位妃嫔零零落落的也來了大半,都是按者規矩依次端坐着,主角遲遲未到,與會之人便小聲的交頭接耳起來。
“皇上駕到——皇後娘娘駕到——”
一聲極有穿透力的嗓音響起,本是竊竊私語的嫔妃們便住了口,只是朝入口處看,霎時間鴉雀無聲,只見皇帝與皇後二人攜手,情狀甚為缱绻,似是舉案齊眉。皇帝身着明黃色馬褂,胸口間隐隐可見五爪蛟龍在雲海翻騰,樣式極為簡單,卻皇家威儀十足,應是多年的精心養護使得整個人比實際年齡年青,發也是烏亮的,簡單的由明黃的錦緞攏着,一雙細長丹鳳眼波瀾無驚,臉上的表情仍是趨于歡喜的,雖不甚明顯,沒有一絲不耐。皇帝身旁的皇後則顯得後生些,一襲荼白色曳地長袍,鴉青為邊綴,顯得素雅,面上挂着極為親近的笑容,與皇帝站在一塊,四目相對間似有無限情誼,二人倒也是極般配的。
帝後深情如斯,衆人也要盡該有的禮數,紛紛起身行禮,又見機朝賀道:“恭祝皇上萬壽無疆,壽與天齊,皇後娘娘萬福金安,與皇上琴瑟諧和。”
“朕聽聞梓童前些日子帶衆愛妃去和碩外園賞景,可有此事?”示意衆人入座,皇帝便開口問道。
“回皇上的話,臣妾以為,衆位妹妹與本宮同為伺候皇上,應當賞用如此美景。”皇後聲氣很是溫柔,答話也是滴水不漏的,模樣甚為得體,言外之意便是,無皇後之力,衆人無法享有這景色,便是有,真真的景色也是在園內,衆人難得一見。
作者有話要說:泠蘭:本宮覺得今日有些冷清TUT文宋颀:朕也有同感- -(轉身)來人,把那些看霸王文的人拖出去斬了
☆、獻禮【并】
08 獻禮
“如此甚好,梓童操持宮中事度多年,也自是鞠躬盡瘁,如今還要操勞,有心了。”皇帝滿意的笑笑,望向皇後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溫度。
“皇上過譽了,這自是臣妾本分,何累之有?”精明如皇後怎會未察覺出裏頭的深意,皇後朝皇帝欠欠身,面上挂着淡淡的喜色,強撐着回座打量一周,觀察各人的反應。
泠蘭與其他人一般,正目睹着這一幕,不經意間與皇後目光相對,卻發現那雙眼眸中有極為難捉摸的飛揚之色,泠蘭心笑道果真是示威來着,兩次游園的反差,以及這次舉動怕是向人昭明,皇後的權威吧,這樣一來,她似是膽怯了呢?!
一旁随從的太監正色,捏着新拟的禮單,清亮的聲音不似一般太監的尖利難聽,反而多了幾分雌雄莫辯的磁性,衆人聞的如此音色,莫不少了幾分厭惡,似是冗長的禮單也變的簡短許多:“恭親王獻随侯珠一雙——”
“敏親王獻百年紅參一株——”
“敦郡王獻上古和氏璧一枚——”
……禮單裏出現的物什大都是來頭不凡,頂頂尋常的在宮中也算的上上品,應是王爺們壓箱底、存庫的物件,由此可見皇帝三十六大壽,各位王爺還是上了心的。
話說回來,這次宴會,倒是聚集了不少皇孫貴胄,出席的王爺、王妃自當是嫡親的那一系的,能來的自是其無上榮耀,觥籌交錯間,少不了寒暄一陣,話題自是離不了頤壽園及皇帝壽辰,來往間話語大概頤壽園的宏偉以及皇帝的壽辰操持有度雲雲。
“皇兄,臣弟前些日子尋了些異域的歌姬,能歌善舞,大膽豪放,不同于中原女子,編排了一曲《平裳舞》,在園外候着,望皇兄喜歡。”說話的是十六王爺莊親王文宋景,時年二十四,平輩中頂年青的一位,排行老末,因年幼早慧得先帝愛憐,先帝駕崩前懼新帝加害于愛子,賜其執掌兵權的半虎符,與新帝抗衡,其作為亦不可小觑,當是時,皇十子聯西北将軍叛亂,莊親王不過十六,随帝戰伐,為新帝江山穩固立下汗馬功勞,雖征戰沙場,生性仍溫潤如玉,德行如君蘭,一心支持新帝,面目與皇帝大類,只是眉目間多了幾分英氣,也較後生些。
“恩準。”皇帝眉頭微挑,形若遠山,似笑非笑,幽深的眼眸望向文宋景,卻是意味不明,文宋景也不惱,如尋常般扮演着兄親弟恭的角色,眼裏滿是恭敬。
“皇上,臣妾有個主意。”皇後位置僅次于皇帝,于是這時,皇後起身,朝皇帝福了福身,便幽幽開口道。
“哦?梓童有何高見?”皇帝似是好奇,驚訝精明如皇後此時居然開口,便生了趣味,開口相詢。
“依臣妾所見,皇上壽誕,尋常禮物,自是入不了皇上法眼,臣妾嘗聽人誇贊麗妃精通舞藝,婉充儀妹妹善琴,不如喚了二人與歌姬同臺獻藝,應是別樣風味,也教我等一飽眼福?”皇後言語中沒有一絲纰漏,字字真切,似是真為皇帝壽辰着想,眼中溢滿了期盼。
“麗妃尚可,婉充儀最近身子不大好,二人同臺一事暫且作罷,正好,朕許久未見愛妃舞技,甚是懷戀。”皇帝思忖片刻,皺着的眉頭仍是疏松開來,見泠蘭精神不濟,言語中多了幾分不容置喙的篤定,似是有心包容泠蘭,多有偏頗。
皇後見目的達到一半,皇帝又如此執拗,無法,只能作罷,便如往常般慈和的笑着,附和道:“如此也好,麗妃妹妹,有勞了。”
“那臣妾恭敬不如從命,獻醜了。”麗妃倒也爽快,好在她本有意獻舞,早早準備了舞衣,換了身皇帝賜予的金縷霓裳,便速速上臺了。
皇後與麗妃相争多年,也知麗妃謀算,也不着急,幽幽品茗,也不為麗妃這一手準備而感到意外。
麗妃一出場,便奪了歌姬的主動權,游刃有餘,身軀如春日新發的柳條一般柔韌,本就有舞蹈的天分,即使是帶着異域風情的舞曲,也未曾難倒她,柔軟,剛硬,奇異的交融着,一首簡單的舞曲被演繹的風情無限,她俨然便是天生的寵兒!
“今晚朕要到你那兒去。”舞畢,臺下的人被麗妃婀娜的舞姿震住,不能言語,待衆人反應過來,便是麗妃被皇帝懷抱着,一副小女兒嬌羞的模樣。
衆王爺不禁感嘆皇帝好眼福,宮妃不僅生的美豔,個個都是出挑的,婉充儀雖未上臺,瞧着也是個不凡的。
王妃的反應就不同多了,紛紛感嘆皇後為他人做嫁衣,平白讓他人出了頭,泠蘭的好運氣他們看在眼裏。
衆宮妃也是紅了眼的,只是礙于儀态沒有發作,有人甚至望向麗妃的眼神都帶了鋒芒似的,更有甚者嘲笑泠蘭沒這個福分。
面對衆妃嫔的嫉妒眼紅,麗妃倒也淡然,只是依偎在皇帝的懷裏,妩媚的笑着,瞟向泠蘭的眼神反而多了幾分情緒,甚是火辣。
倒是身為主角的皇後笑的大度,直稱贊麗妃舞技,誇贊其好福氣。
如此好戲,泠蘭自是不能錯過,看的津津有味,一杯果酒下肚,忽覺得十分不适,疼痛難忍,冷汗涔涔,額上的汗珠如豆大,竟一時體力不支,昏厥了。
皇後見泠蘭昏厥,有些須以外,好在她見慣了各色場面,倒也還鎮定,忙差人照料泠蘭,将泠蘭送回寝宮,順道喚了太醫相照應着。會場的騷亂也平息了幾分,只是衆人的目光仍投在泠蘭那兒,筵席雖繼續,卻再也勾不起衆人的心思。
出了如此岔子,皇帝似也煩悶,沒精彩的閱了幾個節目,直道無味,便譴散了衆人,似欲趕往椒房殿,筵席不歡而散。
待泠蘭再度清醒時,已難知今夕何夕,微亮的光線讓泠蘭有片刻的不适應,适應之後,映入眼簾的便是熟悉的紅羅帳,正苦守着的紫曉,紫曉的模樣憔悴不堪,少了幾分光彩。見泠蘭已清醒,紫曉臉上的表情甚是開懷,水眸因歡喜而有了神氣,言語中竟有幾絲顫音,似是激動至極:“娘娘,您醒了?身子可還大好?可還有想吃的東西?”平生一嬌柔女子,如今這般無儀态的驚叫着,反倒是顯得真實可愛許多。
“紫曉,我睡了多久了?”紫曉這些日子的上心,泠蘭看在眼裏,面對待她這般的紫曉,泠蘭不覺也認可了紫曉的衷情,今日病災降至,泠蘭也不覺放低了身份。
“小姐,哦,娘娘,您睡了四個時辰了,”紫曉似是恍然大悟似的,“瞧奴婢糊塗的,聖上吩咐奴婢娘娘醒了要頭個知會的,奴婢竟忘了。”便忙不疊轉身去喊人,急急的推開門,想要告知門口值夜的小太監小葉時,卻發現本應候着的人不見了,這頭正急的團團轉,腹诽這小葉瞧着伶俐,平日裏也顯得忠心不二,如今小姐落難,便露了馬腳,這般思量着,對小葉的印象就差了幾分。
泠蘭似是猜到紫曉心思,支起身子,想要喚回紫曉:“紫曉,旁人如何想與我們無甚幹系,你權且回來,莫驚動了皇上,他平日裏案牍勞形,應是好好蓄銳一番的。”話至皇帝,本是懼怕他人聞得,但思及往日種種,不免觸動,內心不覺有些悵惘,本就帶着病容,這番話下來,如有戚戚,形若西子捧心,好生動人。
“誰說與旁人無幹?愛妃這般心思,朕自然是要記挂于心的。”紫曉見泠蘭自憐自艾,欲上前攙扶,也好安慰一番,不曾想這時适逢皇帝趕至,此情此景,也教閱人無數的皇帝動容,聞的泠蘭自傷,便開口相勸。
泠蘭見皇帝形容匆忙,僅是攏了件明黃薄衫,似是沾了晨露,雖未披頭散發,平日裏一絲不茍的發髻,此時也有了幾分淩亂,泠蘭瞧他略顯憔悴,自覺皇帝所言不似作僞,便開口道:“勞皇上記挂,臣妾身體無甚大恙。”說話間,顧及禮數,便掙紮着起身,欲向皇帝行禮,微弱的聲音洩露了主人的羸弱。
“蘭兒,你是雙身,不必行禮,幾日不見,你清減了些許,”見泠蘭行動,皇帝心下大驚,趕忙上前攙住泠蘭,動作卻是極輕柔的,似是怕損傷泠蘭分毫,不容泠蘭有絲毫反應,護的愈發周全了,念及泠蘭身體,聲音不覺放柔,“周太醫何在?朕不是命他候着麽?”轉換間,言語中多了幾分森寒,應是頗為不滿。
“老臣在。”帝命如斯,周太醫哪裏敢怠慢,聞的泠蘭清醒,便急急趕來,一把老骨頭因一路小跑而氣喘不已,滿是褶子的蒼老面龐紅透了,一身血氣似都往腦門上湧。
“回,回皇上的話,娘娘身體虛寒,如此還能孕育龍裔本屬萬幸,但雪梨性寒,酒屬烈性,兩相沖突之下,只怕、只怕……”周太醫聞言,顫巍巍的走向泠蘭,小腿肚兒仍是不穩的,搭了脈之後,本就不好的面色便更加難看了,望向文宋颀的眼神多了幾分畏懼。
“只怕?說下去!”文宋颀見周老太醫如此畏縮,也知是不好,臉卻一沉,寒霜滿布的面孔愈發威嚴起來。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老臣不敢啊。”周太醫更加為難了,文宋景又如此反應,心道不好,便重重一跪,連連磕頭,老淚縱橫起來。
“說,朕金口玉言,朕饒你不死!”文宋颀似是怒極,不怒反笑,目光灼灼,這番模樣,更教周太醫心驚膽戰。
“娘娘胎兒一月有餘,本就胎象不穩,如今此般刺激,若再有差池,怕是龍脈難保啊!”周太醫心下一橫,雖是惜命,心覺難逃一死,便啞聲開口道。
“有何辦法?”顧及泠蘭在懷,文宋颀力氣早早收斂了幾分,話語間是急切和隐隐的殺意。
“娘娘身體孱弱,臣等些須回太醫院,與諸位老哥哥磋商一二,方能開出調養方子,但臣等難以擔保萬無一失……”周太醫只覺得口幹舌躁,說話喑啞不堪,說話間也有不少間隙,似有不少思量。
“無能!其他太醫呢?都給朕喊出來,朕就不信,禦醫都如此不堪重用!”文宋颀冷笑着,一字一句,咬字甚是清楚。
“諾。”小葉得令,面上雖仍帶着紅潮,便馬不停蹄趕往太醫院了。
作者有話要說:标題無力求勉勵~求憐惜~求抱養~
☆、兇險【并】
09 兇險
泠蘭聽聞自己有孕,心中卻是震驚多過喜悅,被文宋颀身上的龍涎香味萦繞着,內心卻有幾分疑慮,文宋颀的冷淡一向多過關懷,即便是有心相護,也是不顯山不露水,現如今文宋颀如此這般失态,如眼珠子般的呵護着,反而讓她愈發的迷惘了,帝王心,從來不是她可以捉摸的,只能乖順的依偎在文宋颀的懷中,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
文宋颀不言語,周太醫在一旁戰戰兢兢地的跪着,也不敢再多言語,在宮中多年,他豈能不知其中的厲害?無可奈何地,只能苦着臉,任額頭貼着冰涼的地面,一陣陣寒氣襲來,也不敢擡起頭來。
衆太醫尚在酣夢中,冷不防被人從被窩裏挖出來,本是極沒精神的,但知是皇帝親自索人,也知是棘手的差事,偏生又推诿不得,只能諾諾的跟在小葉公公背後,衆太醫面面相觑,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至椒房殿,諸位太醫先是恭恭敬敬的給文宋颀、泠蘭見了禮,之後便在文宋颀的命令之下,輪番給泠蘭診脈,早在進門的時候就眼尖的瞧見跪倒在地的周太醫,衆人心道不好,也只能硬着頭皮,生生受了這如煉獄般的煎熬,在皇帝的灼人目光下商量着對策,如先前周太醫所言,泠蘭的病情本就複雜,皇帝又這般無理要求……
終于,在衆太醫小聲交頭接耳了一陣後,有個看起來較後生的被衆人推舉了出來,倒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面對眼前皇帝越來越甚的戾氣面前,這位年青後生還算鎮定的開口了:“回皇上的話,娘娘身懷龍裔一月有餘,本就兇險,加之娘娘身子虛寒,又遭發動……這胎若是加以調理,需衆人應是能保母子平安。”
文宋颀見衆太醫如此反應,也知是棘手,表情卻是意外的平靜,一雙幽深的黑眸望向那無畏的後生,口氣甚是揶揄:“這麽說爾等是極有把握了?”
“微臣以項上人頭擔保。”那太醫的語氣甚是篤定,看似狷狂的言語,卻是如此铿锵的托出,讓人平白的有了信任感。
衆禦醫見那太醫如此托大,有膽大的甚至給他使眼色,他倒好,置若罔聞,反倒愈發猖狂起來,便生了幾分惱怒,平白無故的,竟拖下不少人下水。
“好生照料蘭兒,否則……”皇帝聞言,也不覺冒失,只是輕笑着,環視四周,話語輕飄飄沒個着落處,聞者卻是心頭一震。
眼見着晨光細微,也知是拂曉時分,此時自當是早朝時候,皇帝文宋颀也算個盡職的皇帝,也沒有因泠蘭而耽誤早朝,吩咐了幾句,便回了寝宮,換了身朝服,乘着車辇速速趕往太和殿了。
“這位太醫,本宮瞧你眼生,應是新近的太醫,如此托大,不怕出了什麽岔處麽?”見衆太醫還未離開,泠蘭由紫曉攙着,倚着鴛鴦枕,純良的笑着,似是十分緊張不忿,但言語中更多的是審問,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可是大忌。
“臣自是忠心不二……”那人倒也不卑不亢,頓挫的言語加上言之灼灼的神情,教找不出纰漏。
“告訴本宮,你姓甚名誰?”泠蘭也不作迂回戰,眼見此人無法駕馭,也知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小心打探着。
“鄭旦。”
事後,太醫院中有相熟的人問鄭旦為何如此輕巧的攬下大任,膽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賠上身價性命,只見鄭旦極低的笑着,卻讓人猜不透态度:“……富貴險中求。”
自從紫曉等椒房殿一幹宮人得知泠蘭懷孕後,又知是兇險,便自作主張的禁了泠蘭大半活動,泠蘭只覺自己有如巨嬰,除了日常的吃喝,無所事事,深以為恥。
話說回來,鄭旦雖是侃侃而談,大有空泛之感,倒也是有幾分真本領的,寫了個方子,交與其他太醫閱覽了一遍,也都稱妙,只是此事牽連衆多,雖是有良方,其他禦醫也不敢太過冒險,細細囑咐了椒房殿衆人相關事項,哪裏敢有半點疏忽,随時待命,也是極為上心的,因此短短半月,泠蘭雖是體弱,倒也是圈養的愈發圓潤起來,氣色比起先前好了許多,如此,也少了幾分病态美。
泠蘭有孕後,文宋颀來訪的頻率便高了不少,從前泠蘭雖是椒房固寵,但皇帝身邊畢竟姹紫嫣紅相環繞,且姿色皆在上乘的不在少數,加上又有皇後、麗妃之流,都是不遜于泠蘭的絕色,因此泠蘭雖是隆寵,也未能獨霸皇帝,也只是文宋颀較多的招幸泠蘭而已,泠蘭曾向文宋颀婉轉表達自身被圈養的苦悶,結果文宋颀反倒贊紫曉等人有功,重賞了一番,倒是鼓勵的衆人愈發看的緊了。
後宮妃嫔也有不忿的,一個孕婦霸占着文宋颀,多少讓那些無子的宮妃們眼紅,但也只有幹瞪眼的份,得,誰叫人家是寵妃呢,就算泠蘭不是寵妃,文宋颀本就子嗣不豐,有孕的宮妃極少,大多皇子皇女未成年就已夭折,這樣一來,泠蘭固寵,那是天經地義。
泠蘭無奈,便遣了太監小葉去差尋太醫鄭旦,望是通曉醫理的鄭旦能為自個兒說上兩句,省的到時發動時落了個一屍兩命。
鄭旦見是椒房殿的小葉,也知婉充儀娘娘命令,不待小葉催促,便速速趕來,倒是省了小葉不少口舌,這鄭旦雖看起來文弱,倒也是在外歷練過,因的小跑起來也不得如周太醫般氣力不濟,見到泠蘭時,也不見臉紅,雖略顯風塵仆仆,仍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給娘娘請安。”
“鄭太醫不必多禮,本宮腹中龍裔,幹系重大,還望先生多加留意才是。”泠蘭此時正倚着美人榻上,随意披着上好的波斯紫羔羊皮,掩住了微凸的小腹,紫曉在一旁侍候着,雖是欲起身相迎,但未有過多動作,便被紫曉阻攔了,話語極為溫和,仍隐隐透着威嚴。
“謝娘娘恩典。”鄭旦也不是笨人,見泠蘭如此動作,也知是禮遇,眸光閃爍着,望向泠蘭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感激,話中玄機,本就極懂宮中曲折,也得了一二真意。
“本宮問你,本宮懷孕期間,是否能夠适當活動一番?”泠蘭最是關心這個問題,也不客套,單刀直入。
“娘娘體質孱弱,應是鍛煉一二,不能過于劇烈,可只是平日裏應當小心才是,啄飲方面也應注意,娘娘身子虛寒,不宜大補,照着太醫院的方子進食,萬萬不可大意。”鄭旦除去功利這點,也不失為醫的仁慈,講起醫理來也頭頭是道,也算的上是不錯的。
“先生所言極是,本宮見教了,有勞了,”泠蘭點頭稱是,十分受教的模樣,“先生妙手回春,又如此用心,本宮自當要重賞,紫曉,速速為先生取了那件宮中描金鼻煙壺來,聞得先生愛好此物,若是鄭太醫一心為吾兒,本宮自不會虧待,若不是……”泠蘭聲色一厲,眼神中帶着肅殺,護着小腹,陡然的轉變讓人膽寒。
“娘娘多慮了,微臣自當鞠躬盡瘁,不負皇恩浩蕩。”鄭旦也不忌憚,重重跪在地上,如此動靜,泠蘭、紫曉聽着都替他疼,鄭旦不以為意,言語中是不變的篤定,誠摯的教人難以懷疑。
“鄭太醫哪裏的話,本宮方才不過是玩笑罷了,不必挂心,小柳子,送送太醫。”泠蘭輕笑着,面上的表情極為溫柔,好像剛才的話真的是輕飄飄的一個玩笑。
紫曉得令,倒是極快的取來,交付到鄭旦手中,臉上滿是笑意:“娘娘不過是玩笑罷了,娘娘心慈,如若成真,必當為太醫謀個周全的……”死法。泠蘭的授意之下,紫曉未言明,仍只是柔順的笑着,如往常般。
“鄭旦哪敢當真,如此,微臣便告辭了。”鄭旦也無甚過激反應,只是朝紫曉點頭,接過包好的鼻煙壺,禮數頗為周全。
鄭旦是個不可靠的,皇帝文宋颀雖是有心,也難以保證周全,此番收買,只恐是表面功夫,鄭旦恃才放曠,怕是日後不在掌控內的……
待鄭旦的身影完全消失,泠蘭的雙手撫上圓潤的小腹,動作極為輕柔,眉峰似載着千萬愁緒,總是緊蹙着,世間罕能撫平。
孩兒,母親還能護你多久?
不言。
良久,只聞得一息長嘆。
作者有話要說:改的暈掉了
☆、夜訪【并】
10 夜訪
有了鄭太醫這番保證,泠蘭心下愉悅了不少,遣小葉知會了文宋颀一聲,良久,小葉才從皇帝處得了準确的赦令,泠蘭心道怪哉,原是皇帝敲打了一幹太醫,确認再三才敢允下。
衆人卻不敢有絲毫懈怠,雖是有了赦令,仍是陪了千萬個小心,待泠蘭一身裝備完全,确認無誤後,才敢教泠蘭在紫曉、小葉、紫染姑姑陪同下,于黃昏時分游園賞景。
偏生性子雖是執拗,卻是拗不過衆人的意願,乖覺的把青瓷碗中堆的如山高的食物一一吃下,撐的肚兒圓,适才用過晚膳,泠蘭腹中仍是滿滿當當,走起步來也略顯蹒跚,頗有接近臨盆的笨拙,紫曉、小葉見狀,趕忙見機的攙住泠蘭,這讓泠蘭十分無奈。
雖是這樣,泠蘭的心情仍是大好,平日裏忙于算計防備,難得有心情賞景,如今機會到了,自然不肯錯過這夕照之景,身子的活動雖受到了桎梏,但一雙水潤的杏眸一刻也未閑着,滴溜溜的四轉着,似是要把平時錯過的一一追回。
泠蘭雖是見慣了晚景,但如此上心,可是頭一遭,雖說園子裏養着的不過是宮中尋常花卉,并不影響泠蘭的好心情,紫染姑姑卻如臨大敵,上前絮絮辨認了一番才應允泠蘭靠近,很是認真的模樣。
泠蘭失笑,唇是微抿着,因的眉間的那點朱砂痣更添韻致,柔和的聲音中帶着幾分調笑:“未曾想到姑姑如此細心,真是堪堪的折殺本宮這個為娘的。”
“娘娘哪裏的話,娘娘的福分便是我等的福分,紫染哪裏敢怠慢。”紫染姑姑福了福身,一副極為當真的模樣。
“喲,這不是婉充儀麽,見着比上次還圓潤了幾分,身懷龍裔,怕是過的甚為舒心吧。”老遠的,便聞的一串銀鈴似的笑聲,泠蘭瞧着,原是鹹福宮主位麗妃,麗妃倒也笑的開懷,因的笑累了,微微疲倦,半挑着眼瞧着泠蘭,顯得生動明媚,比起尋常,更有幾分風流嬌媚。
“麗妃姐姐吉祥,妹妹有失遠迎,還望姐姐見諒,聞的姐姐笑的如此歡暢,怕是有什麽喜事,可與妹妹說說?”見麗妃并未有嘲諷之意,泠蘭也不去追究其間意韻,只是隔着不甚介懷的距離,乖順的微福着身,算是行了禮。
好在麗妃并不在意禮數,欲要上前與泠蘭訴情衷,卻是一個趑趄,好在一旁侍着的宮人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腳步虛浮的麗妃,如此驚險,倒是把泠蘭等人駭的不淺。
泠蘭這才聞的一股塞過花香的酒香味,心中連連叫苦,心道這番意外下來,估摸着以後行動便更難了,雖是如此想法,仍是十分關切的詢問道:“姐姐莫不是醉了?如此,還請這位姑姑扶着姐姐速速回去,服與醒酒湯,提防染了風寒。”邊吩咐麗妃貼身的姑姑,模樣似是極為上心的。
“泠蘭妹妹休走!你過來,本宮還有話要交代一二!”麗妃雖是酒醉,話語條理仍是十分清晰,欲要挽留泠蘭,手腳卻不靈便的攏住身邊姑姑的衣角,讓人看着不住發笑。
泠蘭見麗妃如此堅持,也無法,只能照着麗妃的要求去做了,泠蘭身邊的紫曉等人仍不敢懈怠,仍是一旁死死護着泠蘭。
“小心成佩芬。”麗妃甚是清醒,瞅準了機會,附在泠蘭耳邊小聲嘟囔着,輕的連近在咫尺的泠蘭幾若罔聞。
未等泠蘭有所回應,麗妃便癱軟在那位姑姑的懷裏,醉的不省人事。
麗妃如此,究竟是何用意?
泠蘭心中疑惑,早沒了觀景的興致,即刻便擺架回宮。
辭別了麗妃,聯系起麗妃平日言行,泠蘭疑窦漸生,腹中思慮如有千千結,理還亂,腦中似有何物掙紮着浮出,欲要深究卻是無從追究,反而惹的額上一陣抽疼,神志愈發迷離,恍惚間,泠蘭的千萬重思緒飄離,乘風扶搖。
一剪紅焰,正別別燃燒,間或劈劈啪啪的聲響,上好的白玉燈燭逸散着縷縷輕煙,明黃的燭焰映照得泠蘭眉間那抹朱砂如畫中仙般,因的泠蘭心思空曠,本就溫婉的眉目多了幾分不可亵玩的神聖。
“娘娘,是時候用藥了,”紫曉手小心端着紫砂藥鍋,惟恐萬一,滴灑了半分,碗中的濃黑藥汁正冒着熱氣,“奴婢親自過手的,娘娘盡管放心。”柔順的聲線響起,但似是賢淑的。
“擱着吧。”遐思被紫曉貿貿然打斷,泠蘭心中竟橫生了幾分悵然,眉間,又不自覺的聚散,似是随了先前的性子。
“娘娘,鄭太醫吩咐了,這藥得趁熱喝,涼了傷胃,娘娘若是嫌苦,奴婢這頭給您準備了鹹梅幹和蜜餞,若是不合娘娘口味,奴婢自可下廚,做幾樣娘娘愛的糕點,皆是過問了太醫的,娘娘無須憂心,縱是為了腹中小皇子,娘娘也不能輕賤了身子。”見泠蘭眉間糾結,紫曉也知是不豫,但礙于身份無法開口,便柔聲問着,柔弱卻透着堅定,盡着本分,一張巧嘴開阖着,似是想極力勸阻。
“本宮知你一片心寄予玉壺,本宮非在疑你,麗妃之言,言猶在耳,難以琢磨,本宮也曾欲棄之不理,只是事關皇兒,本宮不能不慎重,萬一,是你我皆擔待不起的。”泠蘭內心苦悶,一雙杏眸映着搖曳的燭光,掩不住千萬愁緒。
聞的泠蘭言語間多有親昵,紫曉微微心喜,喚了小葉取了銀針,忙不疊道:“還是娘娘仔細,原是奴婢馬虎了,作死,雖是先前驗過的,應是再檢驗一番的,竟忘了這一層。”紫曉雖不願假手他人,但小葉也算的上唯一能信得過的了,奈何試毒本是小葉職責之在,便生生瞧着小葉驗了銀針,試了盛出的藥汁,仍是活蹦亂跳的,自己也偷偷試了一下,才敢送至泠蘭手中,見泠蘭趁熱服了藥,心中的大石這才算是放下了。
服過濃稠的藥汁,口中仍是難言的苦澀,泠蘭心中也是感觸良多,便走至雕花窗前,不顧待紫曉阻攔,推開了窗扇,雖是無風,但也送走了幾分煩悶,人也舒爽了許多。
只見一輪新月升起,如水的光芒卻被紗似的夜雲阻攔,似是半掩着面的美人,點點星光相映照呼應,似是欲奪了月兒的璀璨。
此情此景,無端的,泠蘭想起一句記憶中擱淺多年的詞句:
人散後,一輪新月天如水。
“娘娘,您衣着單薄,怕惹了風寒,還是罷了罷。”泠蘭這廂仍恍惚着,紫曉卻已擡手将窗扇關起,娘娘最近愈發感傷了……
泠蘭适才想起因的怕熱,除了中衣,身上攏着極薄的青水紗,只有腹間圍着波斯紫羔羊皮,如此冒失,真是不稱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