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諾。”小巧像是得了特赦,邊是恭敬的行禮,邊是以旁人不察覺的小碎步加速退下,一張幼圓的小臉低垂着,掩住了面上的表情。
也許是因為察覺到了眼前這個小宮女的小動作,泠蘭之前由于小巧那番話而應激的心情緩了不少,面上仍是淡淡的,眼角卻是微微上彎着,狀似初生的那抹素白上弦月,極微薄,教人難以察覺。
好生有趣的孩子,泠蘭心裏不禁感嘆,自己好象也不過破瓜年華,何事如此老成?這宮中的日子,可真是日以年計……
泠蘭不自覺的撫上頭臉,覺着手下的皮膚雖是透着青春的細膩,卻又似橫着幾道時光的痕跡,心老了,才知歲月催人老。
“娘娘,身子可還爽利,要用早膳嗎?”透過不甚毒辣的日光,紫曉瞧見了陽光下女子如玉般的臉龐略顯蒼白,也許是往日的情分作祟,身居卑微的她心中竟不合身份的晃過一絲絲疼惜,慌忙诘問道。
“不用了,瞧這日頭高照的,誤了一道,倒是時候用午膳了,罷了,本宮一道用了。”聽得紫曉這麽緊張一問,泠蘭才感覺到幾分不适,倒也是心情好,難得半認真的開了句玩笑。
“娘娘,這樣一來,您倒是利索了,您可是折殺了紫曉喲,您還是拿幾塊糕點墊墊肚子吧……”紫曉也還不笨,泠蘭的玩笑倒是來的意外,短瞬的呆愣後,見泠蘭心情尚好,紫曉也放開了手腳,假意不滿的跺跺腳,粉面含春,樣子煞是可人。
“你個小蹄子還跟本宮撒起嬌來了,羞不羞人?”泠蘭自覺緊繃太久,不覺也放松了身心,恣意和紫曉玩笑着。
“娘娘!”紫曉頭次被這般調笑,不覺羞窘萬分,面上紅雲漫布。
“呵呵,憨紫曉,”泠蘭見平日裏一向謹慎的紫曉一副小女兒情态,縱是同性,也免不了心旌搖蕩,“還不吩咐底下的人把府裏送來的食盒盛上來,速速随本宮入廳事,也好嘗嘗點心,墊墊肚子,看看本宮不在的日子裏,劉師傅制糕點的手藝有沒有生疏。”
“好咧。”紫曉麻利的接應了,見泠蘭卸下防備,不由的也跟着笑靥如花,潛意識卻不大輕松,因此行動處隐隐透着幾分尴尬,又見泠蘭言語處有急切的意思,便囑咐了底下人須些爽利,好在大家都算宮裏的老人了,豈能不會意,不待紫曉號令,宮人便乖覺的,點心早早的就擺上了桌。
于是待到泠蘭進屋時,一眼便瞧見了桌子上擺放着的食盒,層層摞着,上頭繪着李泠蘭最愛的芝蘭吐蕊圖,層層的花樣子各有千秋,争相鬥豔,栩栩如生,雖是繪樣,卻似透着一股冷香,也不帶重樣的,泠蘭雖沒有鑒賞材質的眼力,也能一眼瞧出料子不凡,未成想李府光是個容器也如此講究,不禁也有了“朱門酒肉臭”此類感慨。
紫曉見泠蘭面色凝重,若有所思的樣子,也不好開口相勸,如往常般,一樣樣點心鋪陳開來,樣子極盡繁複,有的晶瑩剔透,點綴着花瓣,有的千絲萬縷,入口即化,有的樣子很是可喜,揉搓成花朵的模樣,叫人瞧不出原形來,種種皆為上品,色香味俱全,直教人食指大動。
紫曉饒是細心,不等泠蘭開口,怕泠蘭幹吃點心口渴,便備了一品香茗,李泠蘭的最愛,君山銀針,茶葉曾在滾燙的茶水內上下翻騰,幾經沉浮,如今終是落定,袅袅的正冒着熱氣。
“紫曉,都這麽些年了,你還是這般心細如絲。”泠蘭感動于紫曉的仔細,雖是主仆,其間必有一番深情在內,輕嘬了一口香茗,适中的溫度讓茶水極易入口,泠蘭只覺濃濃的茶香纏繞于唇齒間,濃而不膩。
“娘娘過譽了,奴婢不過盡本分罷了。”紫曉垂下眼角,也不邀功,一副柔和謙遜的樣子,嘴角卻是向上揚着,洩露了主人的好心情。
“恩,不錯,這些點心很是合本宮心意,有勞母親費心了,身為女兒,不能在父母身邊盡孝,本宮紫曉,選些老實勤快的宮人,備些宮中的稀珍,本宮雖不能常伴左右,也好替本宮打點一二,少解相思之情。”泠蘭見紫曉如此反應,心中又是一陣誇贊,愈是接近,愈發察覺紫曉的美好,面上卻是極淡的,啖了幾口點心,借機轉了個話題,談話間不覺也透出悵然,只覺得思念湧上心頭。
“娘娘可是想念老爺夫人了?”見泠蘭悵然的模樣,紫曉關切的開口,情勢甚似溫柔的長姊,倒也符合紫曉一貫的柔順可人。
“也罷,‘既來之,則安之’,”泠蘭甩開內心的憂愁,俄而便展露出難得的明媚笑容,杏眼裏卻帶着閃爍的淚花,合起來別是一般滋味,“對了,上下都這般忙碌,又是在忙些什麽?”話鋒急轉,似是無意,又似是逃避。
“今兒個是五月初七,過幾天便是皇上壽誕,皇上吩咐下去了,要舉辦家宴,得隆重些,宮人當然要好好準備準備,可不能疏忽了,教旁人尋了岔處,回頭惹得皇上龍顏大怒,也罪責難逃啊。”紫曉消息倒是靈通,講起來也是滔滔不絕的。
“是嗎,沒想到這麽快,倒是本宮疏忽了。”泠蘭漫不經心的把玩着紫砂茶杯,似是不經意,眼中卻閃着興奮的光芒,看來,又有一場惡戰了……
“是紫曉的不是,身為娘娘貼身之人,理應為娘娘分憂。”紫曉聽了這話,卻是極為認真的攬下責任來,仔細看來,眉眼間仍帶着怯懦。
“看來,本宮得好生準備了。”泠蘭喃喃着,似是自言自語,又是在宣誓般,極為認真鄭重,緊握着紫砂杯的手指隐隐透出青色。
李泠蘭番外
泠蘭親啓:
餘不才,只做得七言絕局半首,此番不過抛磚引玉,勞煩泠蘭不吝賜教一二才是。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君尋 親筆
素白的信箋上,正是我熟悉的一貫的君尋的字跡,我貪婪的嗅着淡淡的墨香,怕沾濕了君尋與我的最後一點情意,我小心收好,思念終于決堤,放任紅淚點點,君尋的模樣便在我的眼前點染開來,那雙溢了溫柔寵溺的丹鳳眼,那堅毅的眉,那永遠微笑着的唇,那帶着書生意氣的衣袂,那般溫柔如水的謙謙君子,原是我深愛過的人……
君尋、君尋、君尋……
我在心中一遍遍念着他的名,一種名喚憂傷的情緒漸漸蔓延。
一場風雨急,過處殘雲與斜陽,冷香哪堪衣帶漸寬,紅顏憔悴,原是相思誤。
今生今世,絕無可能……
我嗅着特制的幽離香,放任身體一寸寸的癱軟,心,已經從軀體中剝離了。
最愛幽離,不是因為它的冷香,而是那種冰涼的麻痹感,配合上特制的香爐,加上因身體孱弱所服的藥物,相生相克,藥性溫和,一點點沁入骨髓,漸漸變的冷漠暴戾,最終的結果,是去向幽冥,殘存一絲魂魄。
入宮本非我所願,受寵更是意外。
當初攜帶幽離香,只是為了哪日,離開。
幽離香,最終化做一縷香魂。
幽離,原是一味毒……
意識逐漸模糊,強撐着身子,一股腥甜湧上喉頭,和君尋與我的溫存,最終做成:
春心莫共花争發,一寸相思一寸灰。
可惜,君尋你,永遠都不會知道……
我不知道,在不久後,會有新人替代我,更不知道,原來我殘存的一絲意識,會影響着來人的命運,投下那樣的驚滔……
作者有話要說:-0-拉郎配 54作者……
☆、唇槍【并】
05 唇槍
用過午膳,泠蘭便覺着有些困乏,不住連連打了幾個呵欠,雖适才睡至日上三竿,卻自覺不足,便譴退了旁人,單單留下紫曉,邊睜着惺忪的眼邊吩咐,似是身體長久來養成的反射:“本宮覺着有些悶熱,你在一旁侍侯着吧。”泠蘭的前生倒是沒有這般怕熱過的。
紫曉也還乖覺,也不惱,似是做慣了這等事,輕打着團扇,不急不徐,惠風和暢,極是舒爽,倒是讓泠蘭極快墜入了夢鄉,即使泠蘭入睡了也不敢有絲毫懈怠,仍是一下一下的送着和風。
才小憩一會兒,皇後那邊便差了人來,道是午後申時有茶會,邀宮中各位有品階的妃嫔到懿寧宮來坐坐,一道品茗賞景。見泠蘭正睡着,來人也不便打擾,匆匆的退下了,離開前再三囑咐宮人需提醒泠蘭及時趕到,別誤了時辰。
泠蘭這一覺也倒睡的沉,來人的響動也沒有驚醒她,待到她再度睜開雙眼時,發現紫曉仍兢兢業業的扇着繪着侍女圖的團扇,如秋水般的眼眸裏沒有絲毫倦殆,反是神采奕奕的,一副随時待命的模樣,泠蘭瞧着也覺得心酸,念及自己這般支使人家,不使人有休息的時間,也無奈于這般嬌氣的身軀,便關切的問道:“紫曉,本宮睡了多久了,你不累嗎?”
“娘娘,您睡了一個時辰了,做慣了這等事,奴婢不累,況且服侍娘娘是奴婢的福分,哪有喊累的道理,還望娘娘莫嫌奴婢手腳粗笨才是。”紫曉溫柔的笑笑,一開口聲音細細柔柔的,有如蝴蝶撲翼時的驚動,說話間大滴的汗珠沿着臉龐滴落,汗濕的碎發随着扇風的動作而撲閃着,饒是惹人憐。
雖是沉沉的睡了一覺,泠蘭卻總覺得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來,半支起身子,只着寬松的絹白中衣,卻意外的有一種妩媚的韻致,迷蒙着雙眼,聲氣也帶着極濃的鼻音:“紫曉總是這般可人……本宮迷迷登登間聽聞有聲響,有甚麽事?”
“皇後娘娘那邊來人了,道是皇後娘娘辦了個茶會,邀您和衆娘娘一道去懿寧宮品茗賞景呢,可有擾着您?”紫曉那時也聞的一星半點兒動靜,便出去問清了原委才敢回轉身來繼續伺候泠蘭,由于是皇後那邊的邀請也不好推委,心中也一直記挂着這件事,正要開口呢。
“也沒,當時便睡過去了,只是随口問問罷了,既然皇後娘娘相邀,本宮定當奉陪,好好品品這茶,賞賞這景。”泠蘭心中一陣嗤笑,茶會?賞景?各位嫔妃都入宮多年,宮中哪有什麽新鮮的景致供人賞玩?怕是最近自個兒風頭正盛,皇後要敲山震虎了呢……
“娘娘,下午赴會,可是要挑點素淨的衣飾?”紫曉這邊說着,打開衣櫃,望着滿衣櫃的錦衣華服,小心詢問道。
“也好,那件月白色的吧,端莊,但妝容別失了身份,些需隆重些,別叫他人比了下去,白白教旁人看了笑話。”泠蘭半眯着杏眼,眉梢微微挑起,眼波流轉,仍教人覺得甚是動人。
“諾。”紫曉倒也是泠蘭跟前侍奉多年的老人,多年來事事都養成了默契,即便不是,單憑着紫曉的伶俐勁兒也能領會過來,麻利的為泠蘭操持起來,也不耽擱時間,比起旁的不相幹的人來說,紫曉于泠蘭多少也算的上一個得力助手了。
大約一盞茶的時間,一個落落大方的美人兒便映射在鏡中,泠蘭滿意的點點頭,算是嘉獎,便挑揀了幾個可心的宮人出發了,臨走前不忘囑咐道:“這趟茶會,既不能失了體面,又不能喧賓奪主了,省的旁的人閑話,簡單些便好。”據她與皇帝為數不多的接觸來看,相信皇帝不會喜歡太過招搖的女人,樹大招風,她本來就夠顯眼的,再不收斂一些,她便是某些人的障礙了。
迫近懿寧宮,便遠遠的瞅見幾個濃裝豔抹的妃嫔在宮人的簇擁下輕挪着蓮步,姿态甚為扭捏,研究了一番裝飾,發現雖是冗雜繁複,卻也不是什麽稀罕值錢的物什,不過是一些俗氣的金飾珠寶,身着的衣料乍看之下雖是簇新,也瞧的出有些年頭,應該是她們壓箱底的衣裳,即使隔的老遠,也能聞着其鬓上抹着的各色頭油味,雖都算的上良品,但冗雜之下就十分刺鼻,應該說是不甚協調的一群女人。
泠蘭無奈的用随身的帕子掩住口鼻,不便開口,只想加快腳步,遠離這群豔俗的女人,但是有心人偏生不願放過這樣攀附的機會,還未待泠蘭遠離,便聽聞神氣像是裏頭的領頭人開口:“嗳喲喲,這不是婉充儀娘娘嗎,可把您給盼來了,婉充儀大名如雷貫耳,姐妹們可是久仰大名。”
“敢問姐姐芳名?”泠蘭雖不欲多與這些人多話,厭惡其做作的姿态,計較不分尊卑的冒失,但也因勢單,通曉“小鬼難纏”的道理,不願樹敵過多,便還是輕輕和了聲,算是回應了。
“婉充儀年紀尚輕,入宮時日尚短,不認得姐妹們是正常的,姐妹們同娘娘見了幾面,印象倒是極為深刻,不過這不打緊,不管入宮時間長短,念在共侍皇上的份上,姐妹們希望能與充儀娘娘金蘭情深、相互扶持才是。”那領頭人掩唇輕笑起來,加深了歲月的紋路,眼裏寫滿了谄媚,情狀甚是難看。
“快走吧,別讓皇後娘娘等急了。”興許是瞧出了泠蘭的不自在,其中一個年紀稍長的不露痕跡的轉開了話題,話畢,一群女人便噤若寒蟬,聯想到東宮之主也不是善茬,只好匆匆的見了禮,也不等泠蘭反應,就速速趕場了。
泠蘭朝那長者感激的點點頭,那人也溫和一笑,極為和藹,妝容較其他人樸素些,只是歲月不饒人,本來就不甚出衆,便顯得更加暗淡起來,泠蘭不覺有些惋惜,一個好好的人就這樣毀了,這樣柔婉的性子,她本應值得更好的。
“這位是儲秀宮的麗貴人,本是得聖上青眼的,卻應一些瑣事無端失了寵。”見泠蘭對此人頗有好感,新晉的宮婢紫染開口道,年紀漸長,她本是沒有機會近身伺候的,由于生性老實,又是宮中的老人,便得了提拔。
“哦,原來如此紫曉,你說,這樣一個茶會,會不會很精彩呢?”末了,泠蘭忽然轉身,面朝紫曉,表情帶着幾分玩味。
給皇後見了禮,泠蘭便在一位宮人的指引下就座,人也熙熙攘攘的來的差不多了,饒是皇後的威信,衆人也不敢嘈雜,膽大的便低聲攀談起來,膽小的猶是怯怯的,巍巍的行過禮後,不敢多做一句聲,多行動一步,心怕皇後發作起來,有錯也挑個岔處,放眼宮中,誰不知道皇後是兩面三刀,明裏笑臉迎人,暗裏卻能拿刀子捅人,新人進宮,有不知輕重的,見皇後瞧着面善,膽兒肥的做出不少冒犯的事來,基本上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不服氣的下場也頗為凄涼,如何個慘法,這兒暫且不提。
“衆位姐妹不必拘禮,今天左不過是尋常茶會,且需有個人氣兒,本宮也好沾沾,一同樂和樂和。”皇後身居高位,為顯示其親民的樣範,便着一身尋常的水色衣裙,水色的衣袖上繡着祥雲的同色花紋,在陽光之下赫赫閃耀着,乍看之下并不顯眼,有眼力界兒的人一眼便能瞧出此乃楚地進貢的水雲絲緞,頭上別的是樣式極為簡單的碧綠色的羊脂玉釵,無一絲雜質,配合上一雙透着笑意的丹鳳眼,上揚的新月眉,微微抿着的櫻唇,脂粉配合之下,也掩去了原有的老态,樣子甚是親和,隐隐的仍透着壓迫感,有種不協和的感覺,饒是見慣了各色美人的泠蘭也覺着眼前一亮,只覺得這位娘娘是極為出衆的,在莺莺燕燕中也很是顯眼,不得不說這是個頗有心計的極品美人。
見皇後發話,衆人也不再拘謹,只是開始時說話還留意皇後的臉色,後來見皇後面上仍是笑意盈盈的,也沒有發怒的前兆,便放開了手腳,聲氣兒也大了不少,臉上見了笑影,一掃陰霾,不過,終究都是各府小姐出身,縱使身非大家閨秀,也是小家碧玉,并沒有像市井潑婦般吵嚷,仍算的上是柔聲細語的,言笑晏晏間,茶會倒也進入了正軌。
不知是哪位宮妃眼尖,看出了泠蘭與皇後衣飾的相似相通之處,“無意”間透露了出來:“你們瞧,不仔細瞧,皇後娘娘和婉充儀身上衣着氣度,倒是跟孿生姐妹似的。”虧得此人是名媛,小小的嗓門竟然能發出如此震懾全場而又不尖利難聽的聲音,委實是難為這位了。
此言一出,猶如投石般投下波瀾,打破了原有的平靜,原先在咬耳朵的親密姐妹,此時也停下了原來的談話,目光無聲的在二人之間流轉,都在打量着這二人,發言的人早就隐匿在人群之中,被衆人忽略了,本來極閑适的氛圍陡然一轉,變的極為詭異。
“婉充儀果真是青春動人,饒是本宮,怕是也被妹妹比了下去。”皇後仍是溫和的笑着,上前拉住泠蘭的手,看起來極為親熱。
“哪裏,泠蘭不過蒲柳之姿,哪能比的上皇後娘娘明月之璨,相較之下,不過是熒火之光,倒是讓皇後娘娘見笑了。”接觸間,泠蘭身體覺得一陣寒意襲上心頭,直覺的,泠蘭覺得這位娘娘并不像表面的那樣親善,只是羞澀的笑着,低着頭,一副怯弱的模樣,着實惹人憐愛。
“妹妹可別自謙了,單是憑婉妹妹的‘蒲柳之姿’,就得了皇上的恩寵,還被稱贊為‘後宮典範’,光看妹妹梨花帶雨的模樣,着實惹人憐愛,饒是本宮的‘明月之璨’,也沒能留住皇上……”皇後故做哀怨,末了,見衆人呆楞、大氣都不敢出的窩囊模樣,忍俊不禁。
“娘娘真是幽默,皇後娘娘多年聖眷不衰,與皇上舉案齊眉,鹣鲽情深,當是值得衆姐妹仿效的典範。話說回來,品茗雖是風雅,但既然要品茗賞景,何不出去走走,別辜負了這大好韶光?”泠蘭只覺得皇後雖看起來随和,但能多年處于屹立不倒,終歸不是省油的燈,遂挑點無關痛癢的話,把這個敏感的話題給推了出去。
“妹妹真愛說笑……既然品茗無味,不如出去瞧瞧,剛才那位有心的妹妹也跟上吧。”皇後也不癡傻,也知是被人當槍使了,見衆人索然無味、如履薄冰的樣子,不覺掃了興味,轉念間,心思一動。
作者有話要說:對鬥嘴什麽的……妞 給姐笑一個 笑一個姐就給你笑一個~
☆、舌劍
06 舌劍
兀的聽聞皇後這麽一提,那位有心的嫔妃也知是難逃,不知是藝高人膽大還是怎麽,倒也大大剌剌的跟上來了,沉默着隐匿在人群中,似是早有準備。
皇後單是笑笑,眼中也有了對于自己兒子的驕傲,話語中頗有自得的意味:“禦花園什麽的也委實逛膩了,倒是前些年皇兒體恤本宮,專程向皇上請了道旨,道是宮中也該新鮮的玩意兒,遂辟了塊地兒,與宮中相連,近日也快完工了,不如大夥兒瞧瞧,也好替本宮把把關?”
這本來也不是什麽秘聞,只不過太子所求的乃是帝後的私人園林,派專人把守,除非帝後恩典,一般人縱是使盡手段也近不了身,園中景致也是掩的極為嚴實,朱紅色的高大宮牆隔絕了所有美好,因此衆妃雖是好奇,也只能心向往之,今日皇後開了口,倒教衆人恨不能兩脅生翅,提前飽覽其中景致才好。
護衛見是皇後尊架,事出突然,便忙忙喊了三個在場的工匠,也算的上是負責人,領了衆人入門,也好窺伺主上的意趣,最好能在主子面前得臉,這樣于自己的前途也是極有利的,想到這裏,有兩位就笑的合不攏嘴,忙上前行禮,道:“皇後娘娘萬福金安,各位娘娘、各位小主吉祥,不知娘娘們這是要?”剩下的那人雖是冷淡,禮數倒還周全,行禮叩安一樣不落。
皇後見了這幾位摩拳擦掌的模樣,表情仍是慈和的,秀眉舒展着,不因為這些人的嘴臉而有任何變化,吩咐道:“随便轉轉吧。”
“娘娘們這邊請。”那冷淡的人倒是腦筋轉的快,似是明白了皇後所需,撇開那兩個奴顏媚骨的人,先行一步,其他的人卻只能幹眼紅,恨自己為什麽不能是主子肚裏的蛔蟲,如這人般揣度心思。
這人話也不多,單是引領着衆人,看似随意,但極有章法,随着他的步伐,角度變換中,別有洞天,即使是原來宮內常見的景色,也在轉換中顯得生動別致起來。
雕廊畫棟,假山林立,各抱地勢,間或青天碧水相映,一路花團錦簇,蜂兒蝶兒的似也知這裏的□未散,紛紛流連,倒教人不得不感嘆,果真是匠心獨運、巧奪天工。
“妹妹所言不虛,如此良辰美景,确實不能辜負。”皇後滿意的巡視着這個專屬于自己和皇帝的園林,見衆人沉醉的表情,難得一日內多次情緒外露。
“皇後娘娘所言極是,此景只應天上有,太子年少,能有如此孝心,堪當一國之任,娘娘有福了。”見皇後情緒外露,泠蘭也順着這個思路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心中是留着戒備的。
“妹妹過譽了,皇兒閱歷尚淺,仍需歷練歷練才是,”聞的他人的贊譽,皇後為人母的溫潤慈和倒真正的顯現出來,柔軟了幾分,不再是那種浮在面上的僵硬假象,“這個景兒不錯,不知叫什麽名字?”一雙保養極好的玉手遙指那不遠處幽深的林子。
“回娘娘的話,此景還未曾有名字。”那人雖看似木讷寡言,一路也只是領着,從未出聲,态度如前,算的上是有幾分傲骨。
“如此美景,本宮也正愁沒個好名字,奈何本宮才疏學淺,趕巧兒妹妹入宮前也是京中出了名的識文斷字、知書達禮,可是難得的才女,不如妹妹你來?”皇後巧笑倩兮,似是期盼的望着泠蘭,言語行動間更多的是威壓。
“娘娘,泠蘭不過是略識了幾個字罷了,哪敢自矜‘才女’這一名稱,依泠蘭愚見,‘曲境通幽’可好?”泠蘭見皇後态勢強硬,無法推辭,自覺勢同騎虎,自知水平有限,仔細思索了一會兒,急中生智,拿從記憶中抽取不知的名字應付一下。
“妹妹果真是京中當之無愧的才女,不知其他妹妹的意見如何,麗妃妹妹,你平時是最有主見的,今日,依你看來?”皇後把玩着新折的白色芍藥,漫不經心的開口問道。
“娘娘高見,妹妹極為贊同,只是,皇家園林應有皇家的氣度,不應是過于書卷,才能顯示出皇上和您的尊貴。”麗妃倒是早有準備,不待皇後提醒,提了百萬個心眼,眼波流轉間,似有無窮媚意,教人真正明白狐媚子為何物。
“麗妃妹妹胸有成竹,自是瞧不上婉充儀的,不知妹妹?”被駁了顏面,皇後也不惱,笑眼盈盈的,轉頭望向那妩媚的麗妃。
“快紅翠綠。”麗妃到底也是跟皇後相鬥多年,也知根知底了,對于皇後的招式很是清楚,在泠蘭與皇後來往間早就想好了對應的法子,也不忌憚。
“雖是俚俗,倒也有趣,只是也未如妹妹所言,有皇家氣度,既然妹妹們意見不一,就照本宮所拟,就叫‘未名’,衆位妹妹可有異議?”
“皇後娘娘英明。”見皇後娘娘這般篤定,衆人哪敢開口相駁,齊齊稱是,都道是無異議,卻是各懷心思。
“嗯,既然各位沒有異議,就這麽敲定了。”皇後見衆人伏頭做小的樣子,也覺得敲打起了效果,便不再追究。
“瞧這日頭西照的,時候也不早了,本宮也乏了,大夥就散了吧。”又是游覽了一陣兒,前面這麽一鬧,衆人也歇了游園的心思,行路間有些乏味,皇後大概也乏了,恩賜似的開口。
“謝皇後娘娘恩典。”游園過後,泠蘭回了椒房殿,只覺得渾身冷汗涔涔,氣力似是告罄,之前由于高度緊張,也未曾有倦意,如今只覺得困乏無比,未來得及用過晚膳,随便應付了一下便早早歇下了。
泠蘭牽挂着這事,心中也是憂慮的,雖是倦意濃濃,但翻來覆去也是寤寐難安,夢裏的情景也是光怪陸離的,叫她難受,半夜轉醒,覺得渾身濕粘,難受極了,但見素月已偏西,也知是深更半夜,不便喚人過來,只得暗暗忍着,也不做叫喚,後半夜居然也睡的沉了,第二日面上也見了精神,用飯也見多了不少,似乎今日的飯菜格外香甜,午後也睡的極好,竟是無夢,只是不知緣何,泠蘭仍是渴睡的,無論是睡了多久,似乎總是犯困的。
作者有話要說:-0-居然發現合并了之後就木什麽章節了
☆、出席【并】
07 出席
忙碌了幾日,再添上前段時日的精心準備,倒也不顯得匆忙,畢竟是當朝皇帝生辰這般重要日子,恁是膽大通天也不敢怠慢半分,都是攢足了勁兒。
宮中四處張燈結彩,顯得喜氣揚揚的,添置了不少新奇花草,開的正豔,顏色雖是顯眼,倒也搭配的不刺眼,反倒有種別樣的美麗,穿插其間,點綴着新置的宮燈,順帶着不少舊宮殿修葺一新,雖道是家宴,也瞧的出是不小的手筆。
皇帝的壽宴在晚上,泠蘭因得心中莫名煩悶,念着出去走走,也看了不少新鮮,泠蘭心道來這異世這麽些時日,饒是見慣了宮中的奢華,也不住腹诽皇家的奢靡,縱是講究吃穿用度,哪有如此浪費的,連最不起眼的露天擺放物什的固定石墩也是由綠松石所制,泠蘭正納罕這認知是從何處而來,追究起來卻覺得腦仁作疼,很是難受,只好作罷。
“紫曉,依你看,本宮這身衣裳如何?”泠蘭身着新趕制的華服,料子是前些日子皇帝的賞賜,因的泠蘭瞧着這些錦緞花樣、材質皆是難得的上品,便譴了紫染姑姑,找了相熟的裁縫,依着泠蘭的身量氣度,染制裁剪,雖是連夜趕制,針腳仍是規律細密,叫人瞧不出端倪來,式樣也是經了泠蘭的指點,邊尾綴着紫色的流蘇,行動起來顯得輕盈飄逸,簡單大方的裁剪,恰到好處,更襯的身姿綽約,一身豆青色,本就極淡雅,因的泠蘭肌膚勝雪,這一身便更加出挑。
“娘娘真如蟾宮仙子般,教奴婢這等凡人自相形愧。”紫曉邊打量着邊為泠蘭整理因行動而褶皺的部分,望着泠蘭的澄澈卻空洞的雙眼,一雙秋水剪瞳的眼眸閃過一絲同情憐惜之色,面上表情卻因過長的劉海所掩,本是作遮掩傷疤用的,如今看來,又是有番妙用,由是沉浸在遐想中的泠蘭才未曾注意到這分異樣。
“瞧你自己,不也穿紅着綠的麽,挺鮮豔惹眼的,你何止是凡人啊,你是神一般的存在。”泠蘭恍過神來,上下不懷好意的打量着紫曉,目光灼灼,一雙杏眼閃着狡黠的光芒,這麽些日子,也算是厮混的熟了,一身防備也卸了下來,難得如過往般合乎少女心性的玩樂起來,在紫曉的玲珑小巧的耳邊低語道。
“娘娘怎麽整些這沒正形的!”紫曉兀的聞得泠蘭如此言語調笑,連耳根都被惱羞這二種情緒染的通紅,雖是惱怒,但聲音卻是細弱蚊吶。
“真是個寶。”泠蘭忽地想起此處人多眼雜,總是該留個心眼的,但紫曉此種委屈憤惱的模樣委實滑稽有趣,卻不住情緒化,只好用繡帕掩唇,如璎珞般清脆動聽的笑聲卻是傳了出來,讓聞者一掃陰霾。
見泠蘭笑的開懷,紫曉也不住笑着,比起泠蘭的放肆真當收斂許多,但後來就繃不住了,忍不住和泠蘭笑做一團。
“娘娘,時候~不早了,該~赴宴了。”椒房殿紫染姑姑譴來尋泠蘭紫曉二人的小柳公公氣喘如牛的趕了過來,樣子十分狼狽,行路匆匆,也未瞅清二位在做甚,說話間也似舌頭未捋平。
“小柳子,本宮問你,現在是什麽時辰了?”見小柳公公趕到,泠蘭趕忙正色,收斂起之前那副沒皮沒臉的嬉笑模樣,回複一往的端莊。
“回娘娘的話,申時了。”小柳公公倒是能耐,開頭喘氣連連,後來便恢複了,言語也順溜。
“如此便好,時間還算充裕,本宮也正要好好準備一番呢……”泠蘭笑笑,杏眼裏滿是興奮,“紫曉,小柳子,回椒房殿。”
回寝殿整理了一下儀容,添了幾樣飾物,如細東珍串成的袖珍菱形墜子,不繁瑣,也不會叫人覺得失了身份。
待打點妥當之後,泠蘭帶着紫曉、紫染及其他人便趕赴宴會舉辦地頤壽園,話說這頤壽園本是齊太祖時在宮外開辟的皇家園林,原名“承碩園”,經過齊太宗、齊哀帝、齊文帝、齊成帝等人幾世幾年的修葺擴大,收藏不少了傳世稀珍,到了當代皇帝文宋颀這一代,頤壽園便變成了帝後的專有園林,在有心人的推動渲染之下,頤壽園已成為皇權的象征,除非恩典,否則連嫡系親王也不能入內,應說追溯至齊太祖,擴建的規模當數帶代最大。太祖當時建國未久,國庫空虛,尚未成規模,至今國力強盛,幾經戰伐,序九州而朝同列,将這園林擴建後改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