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心機女
任府上下的人,若是知曉她真的想做太子妃,恐怕都會覺得她在異想天開吧。
妓子之女,無兄無父,生在三房。縱使是這樣的她,偏偏敢和任素言争。她有的,她不但都要,還要比她更好。
等到任承明壽辰那天,群臣賀壽,太子因心懷所謀之事,早早的便乘轎輿趕到将軍府。任承明門前迎候,欲送他到內堂。
“今日師父壽辰,不必拘禮。”
因他幼時,任承明教授過他武功,故至今都喚他一聲師父。
“今日賓客衆多,師父恐怕要好一番忙活。前幾日,我聽聞阿言拒了父皇賜婚,我想去看看她。”他笑道。
任承明拱手彎腰,道:“素言這丫頭,近來心氣不平,拒婚一事乃是魯莽之舉,臣已經教訓過她了,還望殿下不要介懷。”
“我與阿言,素來便是這般,師父何必訓她呢。”太子輕聲道。
任承明再次拱了拱手,朝任闵示意,由他帶領太子去靜心菀。
兩人離開大門口,太子便止住步子,朝任闵執禮道:“任大哥,我自己去便可。”
任闵知曉太子心意,也不好再跟,只弓腰行禮,看太子遠去。
正值春日正好,茗月軒門口栽的櫻花樹早就開了花,滿樹粉紅,春風一過,搖落一地櫻花,意境盎然。要到靜心苑,必定要經過茗月軒門前的這片櫻花樹林。
櫻花林中,隐約有悠揚婉轉的古琴聲傳來,如涓涓細流,如小雨淅淅,沁人心脾。
太子不覺好奇,心下道:這是何人,在此撫琴?于是轉了腳步,往櫻花林中去。
循聲而近,轉了兩個彎,但見一女子一身碧色衣裙,在滿樹枯枝粉紅中,如仙人而立,微風輕拂,幾片櫻花落入發髻間,更顯嬌嫩。她玉指撫琴,琴聲明媚,口中還輕哼小曲兒,聲音絕妙如嬌莺初啭,微風振蕭。
太子聽得如癡如醉,直到她一曲終了,還意猶未盡,拍手叫絕。
那女子恍然擡頭,這才發覺面前有人,定睛一看,竟是當今太子。于是火急火燎站起身,往前兩步,屈膝行禮:“小女給太子殿下請安。”
随着女子走進,帶來一陣幽香,令人心曠神怡。
“我識得你。上回在宴會上你舞了《霓裳》,實乃絕妙之姿。你應當是任将軍的侄女吧,叫什麽名字?”
“小女名取自父母之姓,再加一婉字,名喚任朱婉。”任朱婉巧笑的答道。
“取自父母之姓?這倒妙。只是任少卿之妻乃是戶部尚書胞妹,雲氏。你又是哪房的姑娘?”
任少卿是任府二老爺,名喚任承忠,雲氏的夫君。太子幼時受教與任承明,奈何任朱婉久居在茗月軒,二人并不識得,上次宴會一舞,只是初見。
任朱婉含笑道:“我是三老爺的遺腹子。”
早些年任府接回三老爺的骨肉之事太子略有耳聞,只是他沒想到那位行事荒唐的三老爺的女兒,竟出落的這般标志,落落大方。
他心頭一動,卻是唏噓感慨,可惜她生母地位太過卑微,否則做側室,将來同任素言一同嫁進東宮,彌補她不懂協理後宮事宜的缺點,也是件極好的事。
距此處不遠的靜心苑裏,青支走進房內,朝任素言拱手道:“大小姐,太子正在往靜心苑來。大公子讓你好生候着,莫要怠慢太子,再惹大老爺不悅。”
任素言為自己插上最後一只釵,緩聲道:“太子到哪了?”
“走到茗月軒了。方才小厮傳話來,說太子在茗月軒前的櫻花林裏遇着了正在撫琴的三小姐。”青支糯聲道。她想不通自家小姐在謀劃什麽,明明和太子感情深厚,卻拒絕了聖上的賜婚。若是照這麽下去,難不成她是想将太子拱手讓人嗎?
“去把前幾日母親送來的紫紗繡花羅裙拿來。”
任素言仿佛毫不在意櫻花林中事,朝青支吩咐道。
“昨日老祖宗遣齊嬷嬷送來的一身百蝶翠紋長裙,我瞧着做工細致,比大夫人送來的要更好看。大小姐,要不穿那件?”青支建議道。
“不必了。就去拿母親送來的那件吧。”她輕聲吩咐道。
今天又要讓二房和任朱婉失望了。前世便是同樣場景,她穿了老祖宗送來的衣裙,當天被任朱婉以助興為由要她舞劍。她欣然應允,卻在舞劍途中,腰帶斷裂,衣衫敞開,好不狼狽。
太子礙于朝臣面前,只觀之任之。她從未經歷過此種事情,當下傻了眼,最終還是被兄長任闵解了圍,并為此挨了父親好一頓罵。現在想想,老祖宗送來的衣裳,必定是技藝絕佳的繡娘裁縫所制,怎會出現這等粗淺的問題。不過是有人刻意為之,想叫她出醜罷了。
想叫她在太子殿下出醜的人,自然是任朱婉了。前世任朱婉費盡心機,假裝與她姐妹情深,使得她還請太子立她做側妃,和她一起嫁入東宮。
過去她如此處心積慮想嫁給太子,那麽今生任素言便如她願,不僅不會阻止,更會順水推舟,幫她一把。
櫻花林中,任朱婉聽太子一番贊揚之詞,臉上更顯嬌羞之色。
“小女技拙,不敢妄稱。”
她微一欠身,太子只覺得那陣異香更甚,道:“這香味,倒是馥郁。”
任朱婉莞爾一笑,從腰間解來一個香包,柔聲道:“這是小女秘制的香包。裏頭的茉莉花粉,乃是取自去年秋日,小女早起采摘的沾着露水的茉莉花研磨而成,芬香馥郁,若太子不嫌棄......”
太子笑道:“這香味放在女子身上更顯柔情百态,放在我身上便顯不端正,姑娘還是自己留着吧。”
任朱婉讪讪收了手。
站在不遠處的紫衣女子,遙遙看着這一幕,心下一窒,百感交集。
過去她便是被他專情的表象所迷惑。縱使他不善權政,縱使他不懂謀略,她都義無反顧的嫁給他。權政可以幫他奪,謀略可以幫他想。她要的只是他一顆完整的心而已。
而直到最後,她才發現,他最專情的不是她,而是他的江山穩固,沒有威脅。
今生無論他怎麽做,任素言只要記住他的專情背後是任府血淋淋的結局,她便不會再相信了。
她轉過身,對青支說:“回去吧,太子要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