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及時趕來
“素如,你還不承認?”
素如此刻正伏在地上,使勁地抽噎,她拼命地搖頭,高呼自己的冤屈,卻耐不過幾雙蒙了布的眼睛。
見老祖宗面若寒霜,雙眸冷色。她心裏也知道,老祖宗已經認定了是她下的黑手。所以想着,幹脆認了吧,說不定罰的還能輕些。
她剛擡頭,便看見長姐沖自己搖頭。
可她此時一心只想認了錯,受了罰回房,反正她再喊幾聲不是她,老祖宗也不相信。
“我承認,我承認。”任素如緩緩擡頭,揉了揉哭腫的眼睛,道:“是我見朱婉姐姐站在面前,一時起了歹毒之心,推她下水的!”
雲氏和任素汐相視一笑,從頭至尾在一側靜觀一切的任素墨,默默皺起眉,攥着手心。
任素言心中懸着的大石頭,終于砸了下來。
她當然清楚素如的想法,可此事不比以往。承認推任朱婉下水,和承認謀殺又有什麽區別。
果不其然,任素如此話一出,老祖宗頓時火冒三丈,雀頭杖震的巨響。
她在齊嬷嬷的攙扶下站起身,朝任素如走去,然後提起雀頭杖朝她背上狠狠砸去。
“小小年紀就如此蛇蠍心腸,婉兒可是你的堂姐,你們倆身上流的可是我們任府的血,你怎麽能如此惡毒,對婉兒下如此狠手!”
老祖宗被氣得渾身發抖,火湧到頭頂,漲紅了臉。只見她高擡起雀頭杖,再一次狠狠地朝任素如背上砸去。
任素如疼得“哇”一聲叫了出來,慌忙地往一側爬去,躲避着杖頭。
“啊...祖母,我知錯了,你饒了我吧。啊!別打了,我錯了!”她邊在地板上爬着,邊高聲痛呼,背上火辣辣的痛感令她幾乎窒息。
任素汐攙着雲氏在一側,看得津津有味。李氏暗下抹着淚,老祖宗每敲一下,她的心都跟着顫一下。這一刻的李氏,恨不得沖上去,讓老祖宗的雀頭杖落在自己的身上。可她是大房夫人,這個身份讓她做事不得不顧前顧後。
“祖母,素如只是想承認了,将此事翻過去。可把婉姐姐推下去的人真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任素如終于意識到方才長姐為什麽沖她搖頭,可是現在後悔已經來不及了,老祖宗聽聞她這話更加生氣。
“到這時候,你還不承認,看來是原本就沒想認錯。來人吶,請家法,去給老身拿鐵鞭,我要用那鞭子教訓教訓這個惡毒女子!”老祖宗一把扔掉雀頭杖,聲音中厚有力,衆人皆被老祖宗這般模樣給吓傻了,一側的婢子甚至都沒反應過來,還呆呆地站在原地。
雲氏在一側看熱鬧不嫌事大,見狀,趕緊催婢子道:“你們還愣着做什麽,還不快去請家法!”
任府世代為武将,鐵鞭是任太爺請鐵匠打造,是任府最嚴重的家法,除非子孫犯事人神共憤,否則不會輕易使用。任素言聞言,心下更是一顫,急忙跪拜行禮,道:“祖母,使不得啊。”
“使不得?”老祖宗瞪圓了眼,硬聲道:“如何使不得,婉兒可是被害得連孩子都不能有了,今兒個就算我把這丫頭的腿打斷,都不算罰的重!”
任朱婉已經被攙着走到跟前,身子像張紙片般倚在婢子身上,淚光閃爍,楚楚可憐,也只有任素言能看清背後的得意和兇狠。
任素言望着趴在地上像只小狗般蜷着身子的素如,心頭像是被撕裂了一般。上一世的任府,就是這般,被假的人證,物證判處的通敵叛國的罪名,那時的他們也是百口莫辯,含冤而死。
任素言沒有想到,重生的第二天就在自家妹妹身上看到了那場悲劇的重影。
鐵鞭被婢子們呈了上來,任素如看見鐵鞭,吓得連連往角落縮去,“真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祖母,你不能打死我,你不能!真的不是我!”
看到素如無助又絕望的目光,任素言的心口像是被堵上一塊巨石,窒息的難受。
難道她重生歸來,都不能保護至愛的人嗎?難道她的前世今生,活的就只“無用”二字嗎?
任素言的眸子散發出兇狠的目光,像是深夜裏覓食的野狼,她緊緊盯着那根鐵鞭,咬緊下唇,雙手攥起拳頭,等它擡起,她便會沖過去。
“你這個惡毒的女子!”老祖宗高呵一聲,将鞭子揚起。
任素如抱着頭,緊閉雙眼,渾身戰栗。任素言邁出一只腳,目光堅定。
突然——
“看來本王來的巧了,這将軍府正唱着一出好戲呢!”
鐵鞭定在空中,任素言松了一口氣,衆人皆朝門外看去。
信步而來的男子,身穿一身玄色長袍,腰間系了塊金牌,手中持着一把折扇。風度翩翩,器宇不凡。
眼眸微眯,唇角微勾。好似什麽情況下,他都是這副半笑不笑的樣子,令人捉摸不透。
老祖宗收了鐵鞭,領着任府一衆人躬身行禮:“碩王爺。”
碩王撐開折扇,走上堂內,環視一圈,笑道:“是何事惹得老夫人動如此肝火?”
老祖宗微微躬身,恭敬道:“些許家事而已,驚着王爺了,還望王爺責罰。”
“老夫人言重了。”他轉頭,眸光掃過角落裏的任素如,落到任素言身上。
任素言微微側身,躲避掉他的目光。
碩王意味深長地彎了彎嘴角,繼而收了目光,道:“不知四小姐犯了什麽錯,老夫人如此動氣?”
“不過是些宅中瑣事,說來太繁瑣,怕王爺也不願聽。”老祖宗微微颔首,一舉一動盡顯恭敬和禮貌。
“王爺是來與将軍談事的吧,今一大早兒将軍就被太子宣進宮去了,恐怕晚些時候才能回府。真是勞煩王爺了,待将軍回來,妾身定告知将軍,前往府上拜訪。”李氏面帶慈笑,說道。
任府祖上三代都在朝上任一品大官,深得聖寵,如今大将軍任承明擁護太子,站在他的對立面,他不待見他,碩王不奇怪。可這一大家子女眷都對他避之若虎,真是令人又氣又笑。
碩王假裝沒聽懂李氏話中的逐客之意,笑顏依舊:“大夫人說錯了,我不是來找将軍的。”
說着他看了一眼任素言,笑意更深:“早些時候,大小姐送了些禮到府上,答謝昨日搭救之恩。我瞧了瞧,都是些用不上的東西,索性親自送了回來。”
任素言恰時上前,拱禮道:“小女的錯,挑的禮竟沒一樣稱王爺的意。”
衆人并不對此覺得奇怪,碩王一直極力拉攏任府,但任承明的站隊再明顯不過,為了避嫌,不因此讓太子心中生了嫌隙,故而任府與碩王府幾乎不往來。如今,碩王親自救下任府嫡女,這是多大一份人情,豈是單單幾份厚禮能打發了的。
這也是李氏知道任素言是被碩王救下後,最擔心的事情。
眼看着因為碩王,就讓任素如免了這場鞭子,任素汐心下很是忿然。
她嘴上又是個沒把門兒的,不懂時宜場合,只聽出了老祖宗和大夫人話裏的逐客之意,以為碩王聽不懂,故作聰明的說:“碩王且快快回吧,我們任府的家事,還輪不到外人插手。”
“住口!”老祖宗震了下雀頭杖,朝她喝令:“還不快跪下,向王爺請罪!”
任素汐被駭住,偏頭去看母親,雲氏對她一使眼色,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慌張跪下磕頭。
碩王非但不惱,反而俯下身,朝她伸手,拉她起身。任素汐擡眸,對上碩王含笑的眸子,這才看清他的臉,面如冠玉,模樣俊朗。
“本王向來憐香惜玉,豈能讓美人跪我?”
任素汐霎時紅透了臉,斂了扈色,眉目含羞。
任素言在一側冷眼旁觀,暗忖這碩王還真是個風流子。
碩王又看了眼躲在角落,因為害怕仍在垂淚的任素如,笑着對老祖宗說:“本王瞧着這四小姐,也是個可人兒,不論她是犯了什麽過錯,還望老夫人看在本王的面上,饒過她吧。”
老夫人自然不敢多說,連忙承下,就令丫鬟将素如扶下去了。
而任素言則跟着碩王,遣了幾個小厮去搬禮。
兩人順着廊前,沿着鵝石小徑往正門走,陽春三月,院子裏的桃花開得正俏兒,簇簇粉嫩,令人心曠神怡。
碩王晃着他的折扇,笑道:“如今,任姑娘可算又欠下本王一個人情了。”
任素言連忙答道:“多謝王爺了。”
“不過本王開始後悔和姑娘的交易了,你這腦子.....”
碩王但笑不語,一時兩人走到正門前,小厮忙去搬東西,任素言只拱手道:“小女改日定費一番心思,再備厚禮,送往府上。”
他冷笑一聲,“不必。”言罷,長袖一揮,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送走了碩王,任素言趕緊回房裏去看素如,這事兒說到底是她疏忽了,一時逞快,以為報複了任朱婉,反倒被她算計了一回,日後更要加以小心。
這邊任素如被紫鵑扶回了房,忙着給她敷藥,那滿背的淤青,令人好不心疼。
任素言趕到時,第一件事就是讓紫鵑把房裏的丫鬟婆子集在一塊兒。
衆人不知所為何事,一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任素言走至跟前,朝衆人橫過一眼,滿目審視,驚得衆人趕緊住了嘴,俯下頭。前世她與人結善,不理宅院之事,對待下人很是寬厚,大夫人又是個溫潤的性子,房裏的下人未免放肆了些。
“今日召集你們來,只是想說一件事。”任素言頓了頓,目光如刀般在衆人臉上劃過:“無論何時,都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下人就要做好下人的本分,莫要以為大夫人仁慈,我行走朝野,沒人管束你們,就可如此放肆。再有下回兒,一個個準賞板子吃,打死一個算一個。”
衆人驚住,大氣都不敢出,心下都在犯着嘀咕,感慨這大小姐,為何像是忽然變了個人,雙眸都噙着狠惡。只是她們不知,以德報怨的任素言已經死了,現在站在她們面前的是喋血重生的任素言!
衆人唯唯,又聽她說了幾句狠話,戰戰兢兢散去。
任素言走到裏屋,看着驚魂未定的素如趴在床上,攥着帷帳的手還在發顫,顯然仍在後怕。
見長姐走過來,她趕緊伸手去迎,雙眸又犯淚光:“大姐,真不是我推的婉姐姐,真不是。祖母,祖母她想打死我啊。”
任素言心下一窒,将她攬在胸前,輕輕安撫:“大姐知道,大姐知道。”
“大姐,素如好怕,我覺得祖母不會放過我。嬸娘和任素汐一起作僞證害我,大姐,我究竟是哪點惹了她們。”任素言害怕的低語,任素言把她摟得更緊,心中想是被無數根銀針紮着一般,鑽心地疼。
她喋血而生,不就是為了護至親一世安樂嗎?如果這都做不到,她這條命得的又有何意義。
“這世上,有些人生來就銜着匕首,你不招惹她,她也會揣着刀子來捅你。往後你莫要把自己的肌膚坦露,平白給人機會捅。”任素言咬着牙說道,心下已經有了整治二房的主意,既然重生為複仇而來,她就不能再坐以待斃,必須主動出擊。
“經過此事,你也該長個心眼了,往後看你在外,還敢逞口舌之快。”
任素言又叮囑素如幾句,碰巧又婆子來請她往大夫人那去,她曉得母親擔憂,便辭了素如往母親那去。
那邊任素汐在任朱婉房裏陪着她。
任朱婉自食惡果,喪了育子之力,卻不能明目張膽對任素言做什麽,便想借這個機會懲治下任素如,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碩王,硬生生把人給救下,心下越發氣憤,看見旁側的任素汐一副懷春的模樣,心下更氣。
她假裝掩嘴偷笑,道:“妹妹莫不是對碩王動了心思?”
任素汐紅了臉,道:“我可沒有。”
“妹妹可得聽姐姐一句勸,碩王爺與任府乃是對立面,日後太子登基,碩王爺可落不得好結局。你此時許了芳心,到時還不是一場空,況且大伯,二伯斷然不會同意你與碩王爺的。早點斷了這份心思吧,姐姐也是為你好。”
任朱婉拉住她的手,關切的說道。
任素汐曉得任朱婉的真心,把她當親姐姐看待,也不瞞她。
“我自然曉得這些。哎呀...”她秀眉一蹙,咬了咬下唇,又說:“我實話與姐姐說,我瞧着那碩王爺五官清朗,竟比太子爺還有俊三分呢。”
任朱婉心下譏笑,再俊朗又有何用,碩王再能耐,如今太子勢力也不弱,東宮之位穩妥,日後登基繼承大統。任碩王再俊美的一張臉,最終都不過是亂葬崗上一具枯槁骷顱而已。
“此般,妹妹就許下芳心了?你也莫忘了,若不是他出現,你一向讨厭的任素如可就只剩半條命了。”任朱婉勸慰。
任素汐想到沒落到任素如身上的鞭子就滿心不甘,“也真是趕得巧。碩王爺若晚來一刻,鐵鞭就落在那賤蹄子身上了,想想我就...哎!”
任朱婉斟了杯茶水,輕咳一聲,潸然有淚:“只怪我命不好,沒有父母,由人家欺負成到此生都不能育子,什麽都做不得。”
又見任朱婉垂淚,任素汐心下着急,道:“姐姐別急,總有法子懲治任素如那個賤蹄子。”
“如何懲治,人家有大姐庇佑着,我們又能怎麽做。”
“任素言算個什麽東西,她一介武人,什麽都不懂,對付起來不更容易。姐姐且放心,我自有好法子。”說着她側身與任朱婉耳語。
任朱婉聽後,秀眉微蹙,低語:“法子倒是個好法子,只是我總覺得任素言近日來很不一般,恐怕不那麽好對付。”
任素汐嗤之以鼻,昂首道:“任她再如何與往時不一般,這人還能一下子長出多少個心眼不成?”
話雖這麽說,但任朱婉一想起,任素言看自己那寒氣逼人的目光,還有突然掉包的茶水,被扯入水中,落下惡疾,就有些心有餘悸。
“姐姐怕什麽,凡事還有老祖宗撐腰呢。”
任朱婉搖了搖頭,不再去想任素言,反抓住她的手,充滿感激地看着她:“那我在此,就先謝過妹妹了。”
“你我姐妹,何必言謝。我早就看她們姐妹不慣了,給她們個教訓,也是該的。”
話既說到這個份上,任朱婉也不再勸了。反正出頭鳥是任素汐,她只旁觀看人鬥就好,大不了事情敗露,她把罪責一推,還是全身而退。
“對了,妹妹,我昨日看醫書,上面說,有一味藥可致人精神錯亂,短時癫狂大作,我想......”她以帕半遮面,只露一雙清眸,聲音糯軟。這樣的聲音,讓人幾乎聽不出其中的惡毒。
“姐姐,我心下已經定了主意,只等回去與母親商量一番,定會給姐姐出這口惡氣。”
任素汐同任朱婉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回了歲雲菀,一想到可以整治任素如姐妹,她的心中就一陣舒坦。
回到房內,見過母親雲氏,将想法與她一說,雲氏也覺可行。她本就對大房不滿,大夫人李氏不過京中一老員外的女兒,只因她嫁到大房,老祖宗便讓她協理府中事宜,而她一個戶部尚書的嫡親妹妹竟然連一個老員外的女兒權利大都沒有,這些年,她都心有不甘,對李氏多有刁難。
只可惜李氏偏是個悶不吭聲的主兒,她的拳頭每每都打在棉花上,實在沒趣。
如此有個機會,能懲治下大房,說不好能把掌事權奪過來,豈不兩全?
“你可萬事要小心,藥材切忌要自己去買,去遠一點的藥鋪,至于大房那,到時我自然會安排。”雲氏安排道。
珠簾被人卷起,夜燈下影影綽綽,有人進來,急問:“你們這是要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