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跪在地上,我用最快的速度刨坑,過了十分鐘那坑我躺下去連臉都遮不住,眼看天再半小時就要亮了,我想加速卻沒辦法,因為我如今只剩左手能動,右手勉強用布條草草綁着,要是沒綁我半截前臂就要掉下來了,如果有儲物卷軸在身,我會幹脆弄斷還相連的部分。
原本最有效率的躲太陽方法該是用土遁.心中斬首或土遁.黃泉沼直接把自己拖進土裏,然而,右手幾乎分離,我不會單手結印,要掉不掉的部分比裝飾品還不如,至少裝飾品好看。
放眼望去也沒什麽山洞之類的地方能讓我躲到太陽下山,我認命地繼續挖地,無視已經裂甲肉崩的手指,緊趕慢趕,總算在第一束陽光冒出水平線之前将自已埋了進去,還草草做了點僞裝,只是在有點經驗的忍者眼中都會覺得這塊地有問題。
在土腥氣環繞中閉上眼,照常以毅力忽視全身上下的創傷與不斷痙攣的胃,稀薄空氣裏的濕度有點高,經驗告訴我傾盆大雨即将降臨,大概再過兩、三個小時,我會從埋在土裏變成浸在泥裏。
我非常懷念大蛇丸讓我泡的那個淺藍色液體,止饑療傷兩不落,泡泡又是一尾活魚,可惜我此時此刻只有泥土相伴,右手早就沒了知覺,不知道是我的右手錯過能接回的時限,永遠短上一截,或是我會先無人知曉地死去。
如果是後者,我倒省了別人幫我挖墳的工夫。
「你這次可真狼狽。」
末緒站得直挺挺,身姿挺拔,居高臨下,一下又一下地戳着我的額頭——用縫針。
我眨眨眼,擡手抹掉淌到脖子的血,癢癢的。
我居然進來得毫無察覺,沒有經過『動念』就沉入潛意識,這可不是個好現象,代表我對自身意識的掌控薄弱。
當初為了鍛煉我們的疼痛承受力,末緒一邊跟別的教官聊天,一邊踩碎我們的腿骨然後接回去,休養到麻麻癢癢的愈合階段再踩碎,造成創傷的過程中若是昏迷,醒來會面對更殘酷的刑罰,反覆好幾次,直到我們被踩的時候能眉毛都不動一分一毫才結束課程。
末緒玩得起勁,縫針一下戳得比一下深,範圍不局限在額頭,臉頰戳一下,嘴唇戳一下,鼻子戳一下,顴骨戳一下,戳得我滿臉血。
矢尾站在後邊,摸着下巴沉思,緩緩道:「總教官的行為……有點奇怪。」
「有什麽好奇怪的。」末緒戳戳戳,「總教官做的事自有他的道理。」
他突然失去興致,縫針甩回身側,劍尖原本刺在我臉頰裏,埋得有些深,鋒利的劍直接劃拉出一長道口子,再用上幾分力我講話就逃不過漏風的命。
「再說,荷禦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像是叛忍吧。失聯五個月,雷牙不見蹤影,在大蛇丸的實驗室行動自由,這三點任一個在村裏都夠換到一張見者殺立決的通緝單了,還是你以為,」末緒垂眼看我,「帶總教官回村就能抵銷你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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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笑,即使在嘲諷也掩蓋不住外形生得好,「一切從嚴處理,寧可錯殺不可放過,荷禦,你忘記霧隐村的原則了嗎?」
我當然沒忘,那些耽誤十分鐘回村被拖走的同伴、那些和路人說了一句話當場被格殺的同伴……長相記不得,遭遇記得很清楚。
「不過你現在倒是坐實了叛忍的身分,如果你有護額就能在上面畫一道杠了。」
普通忍者出任務會帶着所屬忍村的護額,暗部不會,畢竟都做些見不得光的事,被抓到沒護額也能打死不認,可是暗部通常兼有普通忍者的身分。
我這種外地抓回來丢進訓練營出身的,護額不用想,那是一種象征,象徵着忍者對忍村的歸屬感、榮譽感,給我們這些可抛棄式,不夠就再去抓新人回來補充的忍者做什麽呢。
他們不指望我們自認為霧隐村的村民,他們也不認同我們是他們的一份子,不承認我們的存在,用符咒控制我們對村子的忠誠,用殘酷的訓練摧殘我們抵抗的意志,用嚴峻的懲罰麻木我們對未來的希望。
和我一起畢業的有另外六個人,沒任務的時候住在一起,沒人會開口說話,像互相碰不到的幽靈在房子裏緩緩飄蕩,無聲等待下一個任務的到來。
我們所處的黑暗空間開始震動,震得末緒跟矢尾的面容模糊,如同漣漪擴散中的水面倒影。
我又在頭痛了,腦袋裏的控制符咒發作,一部分的肉體感覺反映到潛意識環境裏。
「青鱗。」
我猛然轉頭看向聲源,一團形狀奇特的物體在說話,看不出臉長怎樣,上半是有雙手的人形,下半……好像是魚尾?
大蛇丸曾經說過的『人魚混種實驗成功品』,我以為魚的部分是指我頸側的鰓和眼睛上的膜,沒往半人半魚的方向想。
眼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忽然現身的……姑且稱之為人魚,他靠近了一點,繼續喚着:「青鱗。」
「荷禦,你今後打算如何?」
就只說了句話的矢尾同時開口問道,我将視線偏回她和末緒的方向,他們回視,神色未變,如同沒聽到那個名字,也沒瞧見突兀出現的第四個……人。
「青鱗。」
人魚持續低喚,我眯眼,空間再度震動,震散人魚的輪廓一瞬,回複清晰的時候,人魚原先空白的面容浮出一雙眼,顏色和我常泡的那種液體如出一轍。
「青鱗。」
又是一次更大的晃動,三人定格,我便明白。
「你該走了。」
「你在哪裏?」
多了一條來歷不明的人魚,多了一句不曾有過的呢喃。
他們體內狂湧出的血液淹沒我之前,我一直盯着人魚漸漸露出形狀的嘴唇,他的口型重複問着。
「你在哪裏?」
×
意識飄回表層,還沒睜眼就能感受到我的預言成真,全身被濕濕黏黏的泥水覆蓋,本就沒挖得很深,導致身上掩飾用的土不厚,雨水這麽一打就更薄了,小幅度地動了下身體就暴露在潮濕的空氣中。
我坐起身,傾盆大雨沖刷掉黏着的土壤,仰着頭一會兒臉就幹淨了。
站起來後原地跳了跳,抖掉一些比較頑強的髒污,剩下的部分就随他去。
其實現在還是白天,只是雨這麽大,雲層壓得很低,天空一整天灰蒙蒙,看樣子還能再下幾個小時。
逃命的時候方向變換不容我細想,我不曉得我現在的具體位置,反正不在水之國,因為我背着總教官還沒到水之國就遇到霧隐村的忍者了,大概還在火之國境內吧。
結果我那時候猜錯了,走了幾天後碰到的小鎮屬于火之國,大蛇丸還真的就把秘密實驗室建在火之國裏。
不想在同一個地方待太久,我随便挑了個不是來時路的方向,一邊跑一邊想要找什麽樣的地方躲避追忍,我打算先幾個月就換一處藏身,過了追緝黃金期再拉長移地頻率,最好最終能安頓下來。
這時我就有點羨慕普通忍者了,他們任務期間可以自由行動,伺機做些離村後可以換身分生活下去的安排很方便,也有報酬能存款,不用像我還得煩惱怎麽弄錢。
最方便的方式是去賞金所找任務領,可是村子有村子的消息來源,進賞金所的忍者雖然不用亮明身分,我仍覺得不太安全。
看來得找普通人的工作了,這又是個問題,除了殺人,我好像什麽都不會。
雨沒有變小的跡象,我在樹枝間跳着,視野內冷不防冒出個和樹樹草草不一樣的物體,一間小木屋。
我躲在一旁觀察一會兒,确認小木屋內外周圍沒有動靜,才小心地靠近。
屋內無人,擺設非常簡單,一張木床,一張有暗色斑痕的長木桌,牆上挂了兩張看似自制的木弓,牆邊靠着幾把不太鋒利的長短刀和幾杆鈍茅,水桶裏擺着砍刀,這裏應該是獵人的休憩處。
地板上的灰塵明顯,至少一個月沒人活動的積灰程度,我輕輕一躍,從門口跳到床上盤腿坐下。
拆開綁着右手的布條,我看着垂落的斷手思考。
決心下定,左手握上右手灰敗的手腕,正準備用力扯下,臀部驟然懸空,身體重心驀地往後,想往前跳又被屋頂一根來勢洶洶的橫梁打回,我從翻轉開的床板掉落奇怪的地洞。
大蛇丸低頭看着狼狽落地的我,提燈的照映下金瞳閃閃。
「又是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