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從莫名其妙醒在大蛇丸的實驗室,不是被切就是被泡在各色液體裏,時間感早丢得一幹二淨。
以前就算生活中只有黑暗,不是待在村裏就是去執行任務或前往任務地點的路上,可以訓練可以睡覺可以在有限但至少不只一個房間大小——這還是最近才有的待遇,之前都是罐子大小——的空間活動,苦無千本各式武器想練什麽練什麽,食物花樣不多,也比純靠那些用途不明的液體過活要強,同伴沒幾位好歹有人交流,相顧無言也算交流的一種……總之,‘一天’的界線還滿清楚的,醒着活動完睡覺,就是一天。
在這裏,我只能發呆,發呆得受不了就去找末緒跟矢尾,可惜在那邊待得久不代表現實過得久,搞到後來,我也不曉得外界究竟過了幾天。
也許我已經消失好幾個月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按照村子的規則,我現在應該被登記為就地格殺的叛忍。
不對,殺之前還得确定我手上忍刀能完好回歸村裏才行。
剛離開矢尾末緒,一時睡不着沒什麽事好做,門被打開的時候,我立刻看過去。
“看來我沒準備錯。”
人未至聲先到,帶着愉悅音調的中性嗓音,大蛇丸站在門口,即使逆光面容模糊不清,那對金眸依舊亮得驚人,由于室內光線不足,豎瞳較以往寬胖,給人恍若遭盯緊獵物的顫栗感大減。
此前大蛇丸沒有給過我任何食物,加上時不時把我放到手術臺上裏裏外外的研究,身上有傷自體複原更是消耗能量,能活下去不餓死全靠各色液體的營養補充與緩和傷勢,以我這段時間的評估,淺藍色液體的療效最佳。
床、水缸,看似二選一,然而結合當時的狀況,房間沒水沒吃的,眼睛剛被戳了好幾下,我能選的也只有一個,畢竟有條件的話想必沒人喜歡維持殘廢狀态。
我壓着打磨平滑的玻璃片緣撐起身體,實驗袍離開淺藍色液體馬上緊黏住肌膚,用加料的重量彰顯存在感,服貼在頭皮、臉頰邊的頭發尾端滴滴答答落着水珠,濺起的水花噴在脖頸附近,癢癢的。
他的視線下移,對實驗袍被我拿來用沒做評語,朝我走近。
幾步路程,大蛇丸雙手并沒閑着,結了個很短的印,挂在牆上被我忽視的蠟燭于尾印結束的剎那點燃。
他站定後離我僅有一拳之遙,居高臨下,迫使我得仰頭望他。
蠟燭比剛點燃時亮堂,起到它應有的照明強度,足夠的光線使豎瞳再度變回細長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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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發男人彎腰,擡手伸向我的左眼,紗布早在我選擇躺入水缸的當下拆去,令他毫無阻礙。
他的頭發垂在我臉邊,細細密密,織成一片簾幕,隔絕我的視野,我能看到的所有,只有大蛇丸。
哪怕濕漉漉的皮膚在陰涼的山洞中溫度更低,大蛇丸的手指碰上來的時候,我仍不由自主地想顫抖,當然,長年訓練養成抑制本能的習慣仍在。
指尖觸上我左眼眼皮,細細地在眼周迂回,像在巡視領土。
我才發現,他的手指和我浸泡許久的低溫比起來,是溫熱的,那我剛才是要抖什麽?
總不會是怕痛,被切我都不抖了。
觸碰不滿足于尚未好全的左眼,慢慢往下滑,眼尾、顴骨、臉頰,直到下巴,大蛇丸捏着我的下腭,沒很用力但意圖堅定地把我往上提,我從坐姿拉高為跪姿,頭高高地仰着,他則是站直身。
另一只手撫上我的頸側,在由于脖子拉長而不再密合的鰓縫細柔地來回摩娑。
“基因沒有拼接痕跡,也沒有不同物種的排斥現象,查過近百年的資料都沒有類似的血繼限界。”大蛇丸的聲音比他的觸碰更輕更柔,彷佛耳語,裏頭藏着若有似無的誘惑,“你說,你究竟是……什麽呢?”
×
我究竟是……什麽呢?
我在訓練營待了很久,日複一日的各種鍛煉讓時間不再重要,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發生了什麽事,我說不出來,但我知道,我不是在訓練營出生的。
所有記憶始于初見教官的那一刻,那位教官只現身那麽一次,而我永遠不會忘記他說的第一句話,他說,立刻殺了你旁邊的人。
我手上的血,我的血、別人的血,再也沒真正洗幹淨過。
再更早前的一切被磨得只剩那些斑駁的色彩,和一定不屬于我的溫柔聲調,畫面中毫無成形的輪廓,聲音也組不成有意義的話語。
我看到的是什麽?
是誰在跟我說話?
我有過怎樣的生活?
無數的問題化為鋒銳的苦無,一個個刺向我的頭顱,鑿穿顱骨,戳破腦膜,直達柔軟的大腦用力攪動,比外界物理傷害甚至幻術的精神攻擊還劇烈的痛楚使我只能停止思考。
大蛇丸沒得到回答——主要是我根本不明白他想要怎樣的答案——也不生氣,放開我後在我頭上揉了兩把。
他離開好一陣子,不清楚具體過了多久,敲門聲響起。
我以為他又回來了,不料一直沒等到人進來,拖着一長串水跡的腳步去開門查看,門外無人,只有地上一疊整整齊齊的衣服,以及一碗附蓋的拉面。
衣服是我的,我慣常穿的那套,應該也是我被帶來時身上穿着的,衣服中間包着我的面具,有一道被補強過的裂痕,補得很完美,要不是和它朝夕相處好幾年,我或許不會察覺。
沒有我的刀。
我也不覺得會有,衣服還留着而且疊好洗好回到我手裏,已經很讓我驚訝了。
在這裏沒見過旁人,就大蛇丸一個,難道是他洗完摺的?
還附送了外帶食物?
沒懷疑是他煮的,拉面的碗上寫着店名,一樂。
去廁所沖掉的殘留液體,用火屬性查克拉弄幹身體,穿上久違的忍者服,安全感回複許多。
如果我的刀也在就更好了。
坐在床緣捧着拉面,很詭異地依舊保持剛出鍋的熱燙,熱騰騰的蒸氣往上竄,模糊所見的景象,雖然暗蒙蒙的洞壁模糊前和模糊後的差別只在棱棱角角的表面看起來變得光滑。
混有豚骨香味的熱氣熏着臉,很快凝出水珠,我眨眨眼,聚積在睫毛上的細小水滴應勢而落,在濃厚的湯中打出一朵很像泥地被雨水滴出的那種水窪。
眼下有個難題,大蛇丸給了一碗面,可是沒給筷子。
這是,另一個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