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作……還是感情……
“早啊。”親切的問候聲撲面而來,來自于副駕駛座上的紀央。
她微微仰着頭,面帶笑容,看起來心情要比苗筱還要好。
瞬間,苗筱就像是被點了穴般,緊緊抓着副駕駛座的門把手,呆站在車邊。
“……”這反映讓駕駛座上的康喬也不由地尴尬起來,或者說是懊惱更正确。
為什麽這家夥會打開副駕駛座的門?她想幹什麽?是想坐嗎?不是說這個位置只有關系特別親密的人才可以坐嗎?這是打算跟他變成親密關系意思?!
好糾結,好想問清楚,可是現在這種情況就算她原本真有那種意思也都已經打消了吧!
所以說為什麽會是這種情況下啊,她倒是事先打聲招呼啊!
“那個……”夾在在他們之間的紀央漸漸開始感覺到了不自在,她幹笑着啓唇打破沉默,“要不我坐後面去吧。”
“不用。”話音未落,苗筱就已經用力甩上了副駕駛座的門,轉身鑽進了後座。
幾乎同時,康喬的頭狠狠撞向了面前的方向盤。
制造出的聲響吸引了紀央的目光,她擔憂地問:“你……還好吧?”
“不太好……”他轉過頭,頹敗地趴在方向盤上,生無可戀地道:“感覺自己好像錯過了一個億。”
紀央張了張唇,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已經鑽入後座的苗筱主動跟她打起了招呼。
“紀小姐,您今天不用訓練嗎?”她邊關上車門,邊問。
紀央看了眼康喬,見他仍舊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只好噙着笑意半側過身體,回道:“下午才訓練。劉琪拜托我幫忙替她去一趟殡儀館,看有沒有什麽能夠幫到你們的,正好我也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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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多不好意思,讓你那麽早起床,休息對于運動員來說是很重要的吧?”
紀央笑着搖了搖頭,“沒關系的,我也習慣早起了。”
“其實你不必這麽辛苦的,雖然我們确實希望熟悉詹青的人能來确認下細節,是劉琪當然最好,實在不行的話他那些同事也可以,犯不着勞您大駕的。”說話時,苗筱始終面無表情,直勾勾地看着她,眼神不冷也不熱,沒有絲毫的情緒。
盡管如此,她言語中的攻擊性也已經很明顯了,明顯到紀央想要忽略都難。
康喬當然更加不可能忽略,他深吸了口氣,直起身,擡了擡眸,透過後視鏡看着苗筱,語氣有些嚴肅地道:“苗筱,這是工作,別任性。”
“……我任性?分明是你們倆在假公濟私吧!”
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有些無力地反駁,“不是……”
“是!”話音未落就被紀央打斷,她轉過身,挑釁地看着苗筱,道:“我是有私心的,雖然說是幫劉琪,但其實我更希望可以幫到康喬,這樣說你滿意了嗎!”
紀央是故意這麽說的,因為委屈,雖然在別人看來她根本沒有這種資格,但就算是她也會有人之常情。
就在昨天,她才剛被康喬明确拒絕過,如果可以的話,短期之內她都不想再見到他。
可是劉琪的請求她沒辦法拒絕,在死別面前,她那些矯情的小情緒根本上不了臺面,即便再難看,她還是硬着頭皮來了。
光是要裝作若無其事她就已經竭盡全力了,沒有多餘的力氣去理會苗筱的無理取鬧。
然而,苗筱顯然不可能明白她的尴尬……
“你看你看!”她激動地指着紀央,告狀似的沖着康喬喊道:“她承認了!”
康喬無奈地看了眼紀央,“你也別鬧。”
“……”那種近乎懇求的語氣讓紀央不得不地偃旗息鼓,看得出光是應付苗筱就已經夠他受的了,如果她再添亂的話,估計今天就幹不成正事了。
她的配合讓康喬稍稍松了口氣,這才轉過身,耐心地向苗筱解釋了起來,“臨出門的時候劉琪打電話給我,說是希望能讓紀央替她去殡儀館,事出突然,我沒來得及跟你說一聲,這的确是我不對,等這件事結束之後我會好好跟你道歉的,現在重要的是詹青。作為一個遺體整容師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逝者家屬的心情,她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去面對,可是又放心不下,所以委托朋友來幫忙,僅此而已。”
這番話聽起來很有道理,但也就是因為太有道理了,反而讓苗筱更加的生氣。
跟康喬無關,她氣的是自己,明知道應該保持理性的,卻還是把私人情緒放在了逝者前面,更可怕的是,就算是被這麽說了之後她仍舊無法将那些不該存在的情緒消化掉。
并不是第一次發生這種情況了,曾有一段時間她幾乎每天都在這種矛盾中度過,又因為迫切得想要恢複正常反而變得愈發焦慮,而她至今都沒有找到方法去緩解。
就在她回想起那股熟悉的煩躁時……
“你先冷靜一下。”康喬再次啓唇,邊說邊将一旁杯托上的保溫杯遞給她,“喝點甜的能讓心情變好。”
“……”這話讓苗筱猛地一震,看着他的眼神也有些恍惚。
不太對勁的模樣讓康喬略顯擔憂地蹙了蹙眉,“怎麽了?”
她回過神,帶着些許詫異地看着面前那只保溫杯,“這裏面……該不會是熱巧克力吧?”
“嗯。”他點了點頭,特意強調,“手工調配的。”
苗筱沒敢輕易感動,誰知道他是不是雨露均沾?于是,她轉頭詢問起紀央,“你有嗎?”
紀央白了她眼,哼道:“沒有。”
“噗……”康喬忍不住笑出了聲。
苗筱朝着他瞪了過去,“你笑什麽?”
“我說你啊……”他忍不住伸出手,捏住她的臉頰,“也太可愛了吧。”
“很痛啦。”她扭頭躲開了康喬的手。
其實一點都不痛,他力道很輕,但指尖的溫度卻讓她覺得有些燙,燙得她面頰泛紅。
為了化解尴尬,苗筱慌亂地搶過了他手裏的保溫杯,擰開蓋子,試探性地抿了口,沒有她想象中的燙,是那種剛好可以下嘴的溫熱,她又喝了一大口,牛奶混合着可可粉制造出了一種微妙的甜,甜得讓人心神蕩漾。
康喬歪着頭,嘴角微微上翹,始終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說不上為什麽,雖然她仍舊是那張毫無新意的面癱臉,但他仿佛能在她眼底讀到笑意。
為了确定自己的感覺,他張了張唇,問:“還生氣嗎?”
苗筱愣了下,片刻後才輕聲嘟囔,“不氣了……”
“那我們可以出發了嗎?”
她默默點了下頭,下意識地握緊了手裏的保溫杯,分明應該感覺不到絲毫溫度的,可她卻覺得很溫暖。
這種溫暖讓她明白了一些事……
可她無法确定,現在才搞明白這些該說是太晚了呢,還是說剛好?
#####話說今天要去芬蘭了,時差什麽的我不太會算,所以也不是很确定接下來幾天的更新時間,總之你們想到了就來瞄一眼吧……祝我能看到極光啊(^o^)/~
14.
紀央對殡儀館的印象還停留在潘悅葬禮的時候,那一天很混亂,她能記得的就只有悲傷情緒、以及嘈雜……
是的,嘈雜。
殡儀館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樣的死氣沉沉,相反,人來人往,很熱鬧。
在等待骨灰的休息區裏,她見到了很多逝者家屬,他們大部分都紅着眼睛卻帶着笑,是強顏歡笑,為了擔心他們的親人朋友,也為了自己,他們用力地笑着,就像是在說——“不管以後的路有多難,總還是要走下去的,那哭着不如笑着。”
因為那些稱不上好看的笑容,紀央甚至覺得殡儀館不僅僅意味着終結,也意味着重新開始。
她并不害怕、也不排斥這裏……
這一刻,她決定收回這句話!
再次來到殡儀館,和之前的感受完全不同!
他們抵達的時候才六點多,天色還沒亮透,然後,她見到了殡儀館的真實模樣。
雖然已經有不少工作人員在準備,但那些人幾乎沒有交談、也沒有表情,更遑論笑容,在他們身上紀央感覺不到絲毫的人氣,她甚至覺得自己誤入了一座死城。
完全沒有心理準備的她,面對這種氣氛難免會覺得不适。
讓她沒料到的是,率先察覺到她的異樣并停下腳步表示關心的人竟然是苗筱……
“紀小姐,你還好嗎?”
撲面而來的詢問生算不上溫柔,但卻讓紀央稍稍放松了些,她沉了沉氣,努力不想給他們添麻煩,“還…還好。”
“嗯。”苗筱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麽,轉眸看向了康喬。
“……”看他幹什麽?他有些茫然。
苗筱皺了下眉,一個勁地朝着他使眼色。
“……”他愣了愣,片刻後,似乎有些明白了她的意思,鄭重地點了下頭。
見狀,苗筱才挪開目光,重新舉步。
康喬立刻追了上去。
她放慢腳步,他也跟着放慢;她加快腳步,他也跟着加快……簡直是把“亦步亦趨”演繹得淋漓盡致……
“你跟着我幹什麽?”終于,苗筱咬了咬牙,忍不可忍地問。
“不是你讓我跟着的嗎?”康喬一臉的無辜。
苗筱更無辜,“我什麽時候讓你跟着了?”
“就剛才啊,你拼命沖着我……這樣……這樣……”他學着她剛才的樣子不停地擠眉弄眼,“這難道不是讓我跟紀央保持距離只準跟着你的意思嗎?”
“你神經病啊!”苗筱失控地吼了句,感覺到身後的紀央投來了好奇側目,她趕緊要低聲音,繼續道:“我是讓你好好安撫下你的前女友!”
“……是這樣嗎?”
“不然呢?”
康喬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唇,語氣很不友善,“有什麽好安撫的,她這不是挺好的嘛。”
“你真的是心理醫生嗎?”苗筱匪夷所思地看着他,“連我都能看出來她在逞強了,你看不出來?”
“看出來了又如何?關我什麽事?”
“她不是你前女友嗎?”
“你都說了是‘前’女友了……”康喬沒好氣地斜了她眼,道理看來是講不通的,只能試圖讓她設身處地來理解他,“你會關心你的前男友嗎?”
她想也不想地回道:“我會啊。”
“你有前男友?!”這個回答出乎意料了!
“康醫生,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解?”苗筱蹙了蹙眉,不悅地看着他,“我長得又不差,怎麽可能沒談過戀愛。”
“這叫什麽話……”
“幹什麽?你對我的長相有意見嗎?!”
“沒有,你長得不差我承認,但是這跟有沒有談過戀愛有必然聯系嗎?你前男友看上的就只有你那張臉嗎?明明你身上有那麽多閃光點,他都看不到嗎?他是智障吧!”
“……”
“我就不一樣了,我雙商都很高。”說這話的時候,他表情很得意。
苗筱卻很不捧場地抛去白眼,“得了吧,你怕也是個智障吧。”
“啊?”沉浸在驕傲中的康喬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
“沒什麽,趕緊走。”苗筱很不自在地避開了他的目光,加快了步伐,盡管表面看起來依然很平靜,但同手同腳的走路姿勢卻出賣了她。
……平靜個屁啊!她現在心跳非常亂,臉一定要非常紅!
“不是……”康喬很不體貼地追了上去,“你先把話說清楚,我怎麽就智障了?”
“……”居然在殡儀館裏說這種話,還是在她即将面對遺體的前夕,這不是智障是什麽?這分明應該是花前月下花好月圓時的臺詞吧!
“咦?你怎麽臉紅了?”
“康醫生,你能閉嘴嗎?”她轉頭掃去瞪視,因為被揭穿,臉頰愈發得燒燙,“還讓不讓我好好工作了!”
“哦。”他點了點頭,卻只安靜了片刻又按捺不住了,“可是你到底為什麽臉紅?”
“…………”啊!真想把他丢進焚化爐裏啊!
盡管苗筱想要弄死康喬的欲望很強烈,可是在他們身後的紀央看來卻堪比打情罵俏。
說一點也不嫉妒當然是不可能的,和大部分求而不得的人一樣,紀央也免不了會有困惑——為什麽會是苗筱?
論長相,苗筱或許算得上清秀,也只是或許,事實上,她那種浮誇又不修邊幅的打扮太辣眼睛,讓人根本沒興趣細究她到底長得如何。
論個性,她直來直往、愛憎分明且完全不懂得隐藏、更不會為了顧全大局而委屈了自己,這種人說好聽了叫直率,說得直接一點就是情商低,分明是康喬最不擅長應付的類型。
總之,紀央沒有在她身上看到絲毫康喬所說的閃光點。
當然她也承認,因為立場問題,她對苗筱的評價也許不是那麽客觀;可如果想要她徹底死心,需要的不正是那種“即便再不甘也不得不認輸”的心情嗎?
就在她這麽想着的時候,他們拐過轉角,走廊盡頭有個工作人員模樣的人像是在等他們。
對方一見到他們就迎上前,和苗筱打了聲招呼後,轉頭朝着她看了過來。
和剛才見過的那些工作人員比起來,眼前這位要稍微顯得有點人情味,他是笑着的,盡管看起來不太明顯,但紀央還能感覺到他在笑,那是一種禮貌也又不失莊重的笑容。
“這是詹青的朋友。”苗筱向對方簡單地介紹了下她。
“紀小姐,您好。”對方顯然是認出了她,但表現得很平靜,給人一種專業感。
“這位是負責3D打印技術的郭師傅。”介紹完對方後,苗筱直奔主題,“你一會跟着郭師傅就行,不用太緊張,只需要把詹青的照片和一些個人信息給他,他會生成詹青的面部然後讓你确認,如果有什麽地方需要調整的話一定要告訴他。調整完畢之後就能生成三維立體模型了,到時候他會讓你再确定一下,沒什麽問題就能進行打印的,到此為止,你的工作就結束了。”
“只是這樣就好了嗎?”紀央有些詫異,她以為等待着她的會是更加嚴峻的任務,甚至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去面對詹青的遺體。
“嗯。”苗筱微微點了下頭,“雖然聽起來很簡單,但我們後期的修複工作都将建立在3D模型之上,所以,拜托你了。”
在她的眉宇間,紀央讀到了一絲信賴,按理說她們之間是不應該存在這種東西的,從早上苗筱看到她起所展現出的種種不友善來看,她們是一樣的,對彼此都有着偏見。
可是這一刻,她卻像換了個人般。
毫不誇張地說,她覺得苗筱在發光,那是一種及其微弱的光芒……
紀央仿佛明白了——為什麽是苗筱?并不是康喬的口味變了,相反,一如他當年被她拼了命游泳的樣子所吸引一樣,這種為了自己所喜歡的事情可以抛開一切的個性确實是康喬所喜歡的。苗筱有着和她如出一轍的熱忱,又和總是被形容成太陽的她不同,苗筱是星星,即使身處黑暗也能固執地閃耀着,點綴着漆黑夜空,對于那些等待着黎明到來的人而言,星星無疑是最好的陪伴。
如果幾年前,她有足夠的信心可以贏苗筱,因為那時候的康喬是初生牛犢,意氣風發地行走在陽光下,無暇去看星空。
可是現在……即便再不甘也不得不認輸……這種滋味,她終于還是嘗到了。
康喬的黑夜有一半是她給的,而苗筱卻是能點亮夜空的人。
她長籲是一口氣,是釋然,也是無奈,徹底把自己摘了出來,僅僅以詹青和劉琪朋友的身份看着苗筱,給出鄭重保證,“我會盡力的。”
苗筱讷讷地看了她會,總覺得她身上散發出的氣息和剛才有點不同,可又說不清到底是哪不同。
于是,她又一次沖着康喬不停地使眼色。
“……是是是,我知道了,知道了。”康喬認命地走上前,沖着面前的那位郭師傅道:“走吧,我陪她一塊去。”
“……”神經病啊!她的意思是,讓他離紀央遠點,不要再做任何會讓對方誤會的事情!
對于紀央,苗筱并不是那麽了解,但是感情的事她還是有過經驗的。
經驗告訴她,紀央不對勁,那種不對勁她仿佛也經歷過,是在懸崖邊游走。這種時候,從理性角度而言,是希望對方能夠狠狠推自己一把的,幹脆讓她摔得粉身碎骨徹底死心;可是從感性角度而言,哪怕對方什麽也不做,只是站在懸崖邊靜靜看着她,她都會認定那是不舍……
這麽說來,康喬也有可能是真的還有不舍吧?!
#####emmmm……玩得有點high,這對于沒有存稿的我來說是很致命的……雖然如此,我還是苦苦掙紮着在愛沙尼亞送來了更新。。。你們就勉強感動一下好伐。。。
15.
故事裏說:只要堅持,鳥能填海、人能移山、水能穿石、鐵杵能磨成針。
這些道理苗筱曾經也是深信不疑的,可是,生活卻漸漸教會了她——再強大的信念也戰勝不了現實的無奈。
就好比,無論她有多麽想要修複那些逝者的遺容,辦不到就是辦不到,這一次也沒有例外……或者該說,這一次反而要比之前更加糟糕,僅僅只是在做一些準備工作她就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躁,甚至還有些害怕。
而她必須盡快調整過來才行,和潘悅的情況不同,詹青的遺體損毀程度很嚴重,修複難度也很大,作為主要負責人,她如果表現出膽怯是會直接影響到其他人的。
幸好這個時間殡儀館的工作人員幾乎都忙,這裏的遺體整容師通常還需要擔任追悼會的主持工作,操作間裏就只有她和鐘啓……
是的!她忘了一旁還有前來查看情況的鐘啓!
察覺到她的異樣後,鐘啓不禁有些擔心,“你還好嗎?”
“很好啊。”雖然逞強毫無意義,可她必須得這麽做,再怎麽說鐘啓也是衛計委的人,她不想讓衛計委那邊覺得她的職業生涯到頭了。
只是她的話顯然沒什麽說服力,鐘啓還是不太放心,只能換了種問法,“康喬今天沒有陪你來嗎?”
苗筱輕輕怔了下,片刻後才回道:“他在郭師傅那邊陪紀小姐。”
“那還好……”鐘啓毫不掩飾地松了口氣,“他們那邊應該很快就會忙完了。”
“忙完了大概也不會過來的。”
“啊?”這個答案讓鐘啓很意外,“他一會還有事嗎?”
“總不能讓紀小姐自己回去吧?送她回去之後,康醫生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聽起來合情合理的說辭反而讓鐘啓更加的不敢置信了,“他跟你說他要送紀央回去?”
“倒是也沒有明确說過,可是這種理所當然的事也沒必要刻意說吧。”
“苗老師,你是不是對康喬有什麽誤會?”鐘啓忍不住笑出了聲,“他既不是紳士,也不是暖男,在他的字典裏沒有理所當然,只有等價交換。”
“……紀小姐不是他的前女友嗎?”送前女友回家而已,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怎麽還牽涉到人品了。
“問題就在這,有這時間他還不如送劉琪回家呢,起碼病人能讓他賺錢,前女友除了會給他帶來傷害之外還能有什麽?”
“傷害?”這個用詞讓苗筱蹙起了眉心,直覺告訴她這背後似乎有什麽她不知道的故事。
“說來話長,總之……”鐘啓沉了沉氣,下了結論,“康喬就只有可能送三種人回家,病人、女朋友和即将成為他女朋友的人,很明顯,無論哪種紀央都已經沾不上邊了。”
苗筱眼眸忽然亮了起來,有些激動地喊開了,“他有送我回家過!”
“是嗎?那恭喜你啊。”鐘啓的語氣很平淡,他絲毫都不覺得意外。
“也就是說,康醫生承認我是他的病人了?!”
“……”這個結論倒是讓鐘啓很意外!
有人問出了鐘啓的心聲,“為什麽是病人?就不能是女朋友嗎?”
是康喬的聲音,帶着淡淡的笑意從操作室的門邊飄來。
聞聲,苗筱有些激動地轉頭朝着門口看去,的确是康喬沒錯,他正倚在門邊,雙手交錯盤在胸前,看起來很氣定神閑,仿佛已經在那兒站了有一會了。
“問你話呢。”康喬沖着她揚了揚眉,“傻了?”
“啊……”苗筱輕震了下回過神,取而代之的是驚訝,“你怎麽在這?!”
“……不然我應該在哪?”
“紀小姐呢?”該不會是進展得不順利吧?這是苗筱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
“回去了。”康喬漫不經心地回了句,往前跨了步,轉身關上了門。
雖然很想繼續耍帥,但是考慮到操作間需要相對比較密閉的空間,以免遺體身上所攜帶的細菌感染到外面那些沒有穿防護服的人,他還是決定适可而止;雖然也很想跟苗筱把剛才的話題繼續下去,可這裏顯然不适合風花雪月,他也只能暫時打住。
“回去了?”苗筱滿臉的不敢置信,“你真的沒有送她嗎?”
“她說她自己打車回去。”
“她說她自己打車回去?!”
“你是鹦鹉嗎?”
“不是……她說自己打車你就讓她打啦?”之前她還覺得對康喬有誤會的人應該是鐘啓才對,畢竟之前他對待紀央可以說是奉若珍寶了,怎麽可能不送她。
“又不是三歲小孩了。”他不以為然地咕哝了句。
“話是這麽說沒錯,但是……這裏可是殡儀館啊,很難打車的……”
“這麽一說好像也有道理,要不我還是去送她一下?”說着,他作勢轉身。
“欸……”苗筱下意識地喊住了他。
他頓住腳步,轉過身,有些故意地問:“怎麽了?”
“那個……”苗筱支吾着道:“現在是白天,車子也不是那麽難打……”
康喬不由自主地彎起嘴角,自言自語般地嘆道:“你果然很需要我啊。”
“……”這是事實,她沒辦法否認,但又總覺得他所謂的“需要”似乎還有着另一層她不太想承認的意思,于是她只好選擇沉默。
“你臉紅什麽?”
苗筱倏地伸出手捂住臉頰,傳遞到手心的燒燙感反而讓她的臉紅症狀加劇了,“太…太熱了……”
“哈……”鐘啓很不捧場地溢出一記誇張笑聲,“我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說殡儀館操作間熱的。”
苗筱惱羞成怒地朝着鐘啓瞪了過去,“衛計委是派你來玩的嗎?!”
“……”鐘啓很無辜,他只是來查看情況的,可是現在也沒有情況讓他查看啊。
“還有你……”苗筱非常雨露均沾地看向了康喬,醞釀了很久,實在是想不出去有什麽好指責他的,最終就只憋出了句,“算了,幹活吧。”
康喬收起了玩笑,柔聲道:“別幹了,去休息下吧。”
“哪有時間休息,明天就是追悼會了。”
“剛才聽郭師傅說,3D打印的過程很漫長,要到晚上才能完成。”
苗筱點了點頭,“嗯,差不多吧。”
“那你幹什麽活?”
“面部修複之前還有很多活要幹啊。比如說假發,現成的假發是很難達到逼真效果的,尤其詹青原本還是板寸頭,如果要還原的話得靠手工制作;還有他的手部損毀也很嚴重,昨晚郭師傅已經把手部模型打印出來了,我想先把他的手修複好。”
康喬皺了皺眉,看向鐘啓,問:“家屬還要求修複手部嗎?”
“倒是沒有特意提出這種要求。”
苗筱趕緊道:“是我自己想要修複的。”
“……你其實是學汽修的吧?習慣了按面收費嗎?”
“康醫生,麻煩你尊重一下逝者。”有他這麽說話的嗎!
“那你倒是先尊重一下人家家屬的意願啊。先不說你這樣擅自做主是否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就算到時候家屬很滿意,甚至表示感謝,那又如何?你本可以不用做這些的,事實上,你的情況也不适合盲目增加工作量。”
“可是詹青被送來的時候,右手是這個姿勢的……”說着,她用自己的手比劃了起來,拇指從食指和中指下方穿過,緊按着無名指,握成了一個別扭的拳頭,“很奇怪是不是?我們研究了下,也跟醫院方面确認過了,他的無名指上原本是有一枚結婚戒指的,院方已經作為遺物交還給他的家屬了。也就是說,他當時正在摸戒指,用他最後的意識。”
“……”一股梗塞感堵在了康喬的喉間。
“我昨天注意到劉小姐是戴着結婚戒指的,她還在遵守和詹青之間的承諾,我想讓她知道詹青也是一樣的。可惜,他的手基本已經毀了,如果不修複的話戴不了戒指。”
“…………”康喬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倒是一旁的鐘啓情不自禁地感慨道:“沈主任堅持要找你是對的。詹青能在人生最後一段旅程中遇見你,也是一種幸運。”
這話讓苗筱臉色微僵,心虛地低下頭,咕哝道:“你太擡舉我了,我這麽做也是有私心的……”
“嗯?”鐘啓不太明白地蹙了下眉頭。
她擡眸朝着康喬看了過去,“這麽做對劉小姐的病情說不定會有好處吧?”
康喬點了點頭,“确實應該會有些幫助。”
“那就好……”她暗暗松了口氣,“我也希望可以幫到你。”
“……”這句話她說得很輕,如果不是康喬費力去聆聽甚至難以捕捉到,可當他聽清之後卻覺得每一個字都格外有力,重重地撞向他的胸口,撞開了那層蒙在他心上的彷徨。
終于,他确定了一件事——他喜歡上苗筱了。
喜歡到她僅僅只是流露出些許對他的在意,他便覺得恍若擁有了全世界。
#####久違的更新……不好意思,讓你們等了那麽久,稍微有點卡,摸索了好幾天感覺……接下來應該能恢複正常更新了,放心吧。。完稿之前我不會再出去浪了。。。
16.
一直到淩晨五點多的時候,詹青的遺容修複工作終于完成了。
歷經二十多個小時,不難想象這個過程有多難熬,但意外的是,苗筱竟然沒有發病。
但這并不代表她的情況有所好轉,事實上,期間她仍然會感覺到不适,只是幸好有康喬在。
雖然他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看似悠閑,卻又總能在她即将到達極限時讓她停下休息,每一次時機都是那麽剛剛好。
得多觀察入微才能這麽精準?
他的視線應該是幾乎沒有從她身上移開過,并且始終處于聚精會神的狀态。
結束的時候,苗筱累得連話都不想說,她想,康喬多半也不會有多輕松。
可當她睡着的時候,迷迷糊糊間還感覺到康喬給她蓋了件衣服,讓她平躺了下來,枕在了他的膝蓋上。那個位置特別溫暖,總覺得比她家裏的床還要舒服;那雙替她捋開頰邊碎發的手特別溫柔,像在對待一件易碎的工藝品。
這應該就是他之前說過的“全方位呵護VIP服務”吧?
她成功了呢,康喬終于認真把她當成病人看待了……
帶着這種念頭,她嘴角不自覺地上翹,進入了夢鄉。
苗筱也不是第一次在殡儀館後勤辦公室睡覺了,對于這裏遺體整容師來說這是家常便飯,每次工作到淩晨之後,為了不耽誤接下來追悼會和家屬的碰面,他們通常是來不及回家的,只能在辦公室裏将就一下,這種睡眠自然也不可能太沉。
但是這一次她卻睡得很沉,直到被外頭的喧嘩聲吵醒,她甚至還有些雲裏霧裏,一瞬間有點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連時間都有些紊亂……
“醒啦?”一記問候聲從身旁傳來。
她愣了愣,茫然地轉頭看了過去,映入眼簾的是鐘啓那張有些詭異的笑臉。
他搬了張凳子,反放在沙發邊,岔着腿靠坐着,單手指着頭倚在椅背上,用一種慈母般的笑容看着她。
看得苗筱瘆得慌,猛然彈坐了起來。
幅度頗大的動作驚醒了端坐在沙發上被她枕着膝蓋的康喬,他顯然是個有起床氣的人,劍眉緊蹙,略顯不耐地哼了句,“你幹什麽……”
“你問他啊!”苗筱果斷把鍋甩給鐘啓。
鐘啓甚是無辜,“我什麽都沒幹啊。”
康喬這才察覺到坐在沙發旁的鐘啓,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你是狗嗎?喜歡守着主人睡覺?”
“我可不想被一只大型忠犬這麽說。”也不曉得是誰,明明姿勢難受到連睡着的時候眉頭都緊皺着卻還是一動不動地守着苗筱。他好笑地哼了聲,撇了撇唇,道:“再說了,我也是好心,本來是來叫醒你們的,難得看苗老師睡得那麽香,就想讓她多睡會。”
“什麽叫‘難得’睡得那麽香?”一股不悅在康喬眉宇間凝聚,“說得好像你經常看她睡覺一樣。”
“哦,不說經常吧,但肯定是比你看得多。”
還沒等康喬嗆回去,苗筱就急切地解釋了起來,“小鐘的意思是,之前合作的時候我們也經常像這樣通宵達旦,累了就随便找個地躺一會。他看得比你多很正常,很多人都看得比你多。”
“……”這是一個讓鐘啓覺得嘆為觀止的解釋,不,嚴格說起來,這根本不是解釋,是在補刀吧!
然而,那頭的康喬卻并不覺得什麽,嘴角甚至還帶着笑,這笑意一直氲到了眼底,化作了一句軟綿低喃,“嗯,我知道。”
這才是讓鐘啓更加嘆為觀止的。
怎麽會有這種人?吃了顆藏着玻璃渣的糖,滿嘴的血,還能笑呵呵地說“好甜”。
“我說……”他清了清嗓子,有些故意地道:“詹青的父母和劉琪已經來了哦。”
如他所料,這句話讓苗筱瞬間收起嬌羞表情,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驚嚷道:“已經來了?!”
“對啊,都快九點了。”他笑嘻嘻地道。
“你不早說!”她急急忙忙地沖出辦公室。
“……”沙發上的康喬沒好氣地瞪了眼鐘啓,也認命地站起身跟了出去。
被撂下的鐘啓很是茫然,瞪他幹什麽?他不過就是不想吃狗糧錯了嗎?!
#####那個說男主應該叫碩大的妹子你在想啥,古巨基張根碩知道了會不服的!!!!
17.
追悼會九點開始,通常家屬都會提前到達确認遺體。
苗筱趕到的時候,殡儀館的工作人員正在耐心地教詹青父母棺木內的紙錢該如何擺放。
詹青的父母自然是傷心的,倆人相互攙扶着,泣不成聲,但還是很配合地聽從着工作人員的指點,情緒并沒有太過崩潰,一切都還在正常範圍內。
而劉琪則遠遠地站在門外,表情很木然,仿佛置身于事外般。
直到詹青父母按照他們之前的交代掏出了詹青的結婚戒指交給工作人員,劉琪忽然有了反應,并且是相當劇烈的反應。
她臉色一陣蒼白,瞬間紅了眼眶,快步沖上前,試圖想要從工作人員手中搶過那枚戒指,嘴裏不停地嚷嚷着:“你們想幹什麽?!”
對于在場那些見證過無數場追悼會的工作人員們來說,失控的家屬是常态。
他們相當迅速地沖上前,合力将劉琪拉開,棺木旁的那幾個人則盡責地守在遺體前,生怕家屬太過激動破壞了遺體。
但劉琪的情緒還是超出了他們的掌控,她就像瘋了一般,拼命掙紮着,一心只想把那枚戒指搶走。
“琪琪,你這是何苦呢,戴着戒指離開也是青青的願望……”詹青的母親試圖想要走上前去勸她。
“你走開!”還沒靠近劉琪就歇斯底裏地喊了起來,“他根本就配不上這枚戒指!”
這聽似口沒遮攔甚至有些過分的話,卻并沒有激怒詹青父母,反而是讓他們的情緒也跟着崩潰了。
詹青父親顫抖着唇,反複呢喃着,“是我們家詹青對不起你……是詹青對不起你啊……”
場面徹底陷入混亂,拿着戒指的那個工作人員很是迷茫,只能左右張望着尋求救兵,當看到站在不遠處的苗筱時,他眼眸一亮。
然而,這場面也不是苗筱所能控制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