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

第8章 完美生命

半月後。

人來人往的官道上，桑榆讓我們找了個角落停下馬車将她放了下來。

“恩人，再會。”她對着馬車裏的我這樣說道。

聽着這個花了半個月都沒有令她改口的稱呼，我有些無奈的笑了笑，說了聲：“嗯。一路多加小心！”話落，忍不住又加了句，“祝君的心願都能如願！”

“多謝！”她再度笑了笑，看向我身後——

“春早，晚照，這些時日有你們相伴，我很高興！今日以後可能就不會再見啦，所以以後要多聽你們鏡大哥還有問月哥哥的話，好好照顧自己，知道了嗎？”

“嗯！我們會的！桑榆姐姐也是！一定要好好保重！我們一定會再見的！一定！”春早紅着眼哽咽地道。

晚照則是沉默的對桑榆點了點頭，将悲傷的春早摟緊懷中，細心安撫着。

桑榆見狀搖頭笑了笑，最後對着我懷裏的大貓揮揮手道:“大貓再見！不知道躲哪去的小狐貍再見，前面趕車的遲鏡再見！大家——再會啦！”

說完她毫不停留的轉身離去。

我們就這樣靜靜的看着她走遠。

就在她快要走出我們的視線時，春早忽然掙脫出晚照的懷抱，大聲喊到：“桑姐姐，我們萬一想你了，以後怎麽找你啊？！”

遠處的影子頓了頓，慢慢回轉身答道：

“就說找秦氏坊的秦桑榆就好，我若沒死的話，一定會開一家那樣的織坊！”

說完，人影揮了揮手，大步消失在了路盡頭。

我們在原地又呆了會，這才準備動身離去。

在馬車動起來的瞬間，一個火紅的小東西跳了進來。

我定睛一看，原來是抱着顆巨大紅果子的小狐貍：因為最近這些時日我們大多時間在野外的關系，這小東西已經習慣了時不時的溜到附近去玩耍，一段時間後再跑回來。

“臭火狐，居然現在才回來，桑姐姐臨走時還惦記你來着！”春早生氣的瞪了小狐貍一眼。

小狐貍卻是看都不看他一眼，自顧自的攀上晚照的肩膀，繼續玩它的果子去了。留給春早一條漂亮的紅色尾巴。

春早無計可施之下，有些遷怒的對着晚照哼了一聲然後縮到角落裏生悶氣去了。

晚照看了看肩上的小狐貍，又看了看角落的春早，有些無奈的朝我看過來——

我回他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下一刻抱着大貓掀開簾子去了車頭。

“怎麽，春早生氣了？”

才剛坐定，便聽到遲鏡這樣問了句。

“是啊，估計這次晚照得哄很久了。”

“抱歉。”

我奇怪的看他一眼，“為什麽要道歉？”

“因為，比起晚照，春早的性子要來得任性許多，這是我早就察覺的事情，但是我卻選擇了放任——”

“所以你覺得現在的局面是你的錯？”

他沒有回答，應該是默認的意思。

“那剛剛呢？”我看着路兩旁不斷倒退消失在身後的風景道：“剛才桑榆在的時候，春早幾乎激動的要哭出來，甚至在最後為了要得到桑榆的一個保證而喊出聲，這些肯定都給即将獨自一人上戰場的桑榆帶去了不小的安慰——反觀晚照，難道你不覺得他的冷靜在他這個年紀，未免顯得有些不近人情嗎？”

“師傅的意思是？”

“我沒有什麽意思。只是想說，人并不是神，不可能是完美的。梅有曲有直，天地萬物都有自己的天性，都會有自己好的一面壞的一面。有的人一味要求別人要有人情味，不合心意就覺得是冷酷無情沒人性，有的人則是認為只有事事理智的人才能得到最大利益——我當然不是說這樣的人有什麽問題，畢竟每個人的生存方式和準則不一樣——只是，于我自己而言，我是鼓勵每個人保持自己天性的。”

“師傅說的是，是弟子糊塗了。”

“你也不用這樣，其實我的話你也不用全聽，畢竟，我們又不是真的師徒。”說着不等他回應就自己先笑起來，“我們也相處了不短的時間了，你應該也看出來，我其實只是個到處看看的流浪者罷了，并沒有什麽目的地和所謂的佛門道家的修行法門。那時候之所以會那樣說其實是我想幫助你們，但又怕會傷你的自尊罷了。所以，我說的話，你就當一個平凡人的牢騷就行，以後也不要再喚我師傅什麽的。”

“即使是如此，但家父自小教導在下，一日為師，終生為師。師傅可以不把遲鏡當弟子，但弟子卻不敢不把師傅當師傅。”

我聞言看了眼他雖直視前方，卻依舊一臉肅穆的神情，頗有些無力的道，“既如此随你吧。”

“是，月師傅！”

我白了他一樣，靠着身後的車廂璧看起風景來。

依舊是如剛才一樣的倒退的樹木，野花。

——人生旅途中遇到的人，就像這些花草樹木一樣，再好看，最後只能目送他們遠去。

就好像桑榆。

本來救治她，收留她，短暫相處一段時光，是一件多麽美好的事——

卻也是因為她的離去，而讓春早遷怒起了平日裏心愛的小狐貍。

若小狐貍也有一顆在乎春早的心的話，恐怕會就此傷心難過吧。

不過，若小狐貍真有一顆心的話，剛才那一幕也不會發生吧——因為有心的話，它就會因為喜愛桑榆而違背自己要去玩耍的心意，而留下來送桑榆離開，甚至會随她一起離去也說不一定。

但正因為它沒有心，所以它才會該離開母親的時候就不再後悔。

因為沒有心，才會平等的喜愛我們每一個人。

因為沒有心，所以如常的去按自己喜好去玩耍。

也因為沒有心，它被春早如此對待依舊不為所動——如此一來，日後春早心情恢複，也不會為今日傷害了小狐貍而想着怎麽努力挽回。

“這麽一想的話，說不定，動物才是最為完美的生命呢。”我不自禁的出聲感嘆道。

“師傅，你在說什麽？”遲鏡抽空看了我一眼道。

“沒啦，只是忽然覺得，人類如果真的想修行的話，向動物學習，不失為一門好的法門。”我說着忽然幹勁十足起來，拍掌道：“要不，我就根據大貓和小狐貍的習性，寫一本書，作為我們門派的修行心得好了！”

“師傅，怎麽想就怎麽做吧！師傅要做的一定是最好的！”遲鏡笑着說道。

“喂，你這個人啊，”我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他的側臉：“你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吹捧我，我真的會當真啦！怎麽辦，我真的有點想寫了！”

“那就寫啊！不管師傅寫成什麽樣，弟子一定會逐字逐句看完，背誦下來的！”

“你真是——”我說着停了下來，洩氣的低頭去看安靜躺在我膝蓋上的大貓，“大貓，這個人真是太厚臉皮了，對不對！”

“喵——”

“你看！大貓都這樣說了！”我得意的看向身邊的人。

“大師兄，你剛剛并不是說同意，只是覺得師傅轉移話題的技巧太爛，所以不忍心拆穿他對不對？”

“喵——”

“大貓，你到底是站在哪邊的？你忘記是誰把你救回來的了嗎！還是說這些日子都是他幫你洗澡的，所以你就叛變了嗎！”

大貓這回只是懶懶看我一眼，甩了甩尾巴，下一秒站起身跑進馬車去了。

“哈哈哈。”

“笑什麽笑！很好笑嗎！”

“師傅，你和大師兄的互動，可是生動的表達了你之前說的「動物是比人類更為完美的生命」的理論。所以，那本與大師兄和火狐有關的著作，您還是早日完成吧！徒兒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