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

第3章 大貓-使者

“遲鏡要出一趟遠門，春早和晚照煩請師傅照看一二。”入住客棧的第二天，天還沒亮二徒弟就敲開我的房門，如是說。

我聽了點點頭，沒有去問他去做什麽，什麽時候回來，只是輕描淡寫的應了聲，“知道了。我會照顧好他們的。”

本以為他會就此離去，但下一秒卻聽他用一種肯定的語氣再度交代道，“最遲不過一月，弟子必歸。”然後不知想到什麽，他話語一頓，轉而道，“春早和晚照在被弟子收養之前曾經歷不少生活的颠沛和坎坷，弟子本該悉心照料，但——許是弟子承襲了父親的不善言辭之故，令得小小年紀便學會察言觀色、心思敏感——這次的外出弟子還未告知他們二人，所以還請月師傅代為轉告的同時，也多注意下他們的情緒變化。”

“嗯，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吧。”我笑着點了點頭。

他慎重看了我一眼後，拱手行了一禮：

“師傅，弟子就此別過。”說完後他徑自轉身離去。

關上房門，我走到床邊開了窗子，往外看去——

天邊還未亮開，仍有一顆隐約的星子閃爍其間。

街的對面已經有了零星的忙碌的小販們在低聲的交談着。

再轉去街角，正好瞥到二徒弟颀長的背影在轉腳留下的一個殘影。

我瞪着那空蕩蕩的街尾看了幾秒，爾後平靜的收回視線，關上窗。

走回床邊，對着枕旁的大貓隔空親了親後繼續抱着被子補眠去了。

等到天色大亮的時候，我才再次清醒過來。

如往常那般洗漱完畢後，我抱着依舊睡着的大貓去了孿生子所在的房間。

“扣扣扣。”我敲了敲門。

隔了約摸三個呼吸的時間，裏面才有了動靜。

門吱呀一聲開了。

開門的是孿生子裏面總是把另一個護在身後的那一個。

“你是晚照？”我笑問。

“嗯。”晚照點了點頭。

“不請我進去嗎？”我看着他面上有些抗拒的表情問。

很明顯，我的話對他造成了困擾。

不過我并沒有繼續說什麽，只是安靜等待着。

他的表情從抗拒變到猶疑，最後定格成下定決心的決然。

“請進。”說着他後退一步，将門完全打開。

進去之後，我四下看了看，最後在房間的垂下的沙帳邊緣看到了一小片布料。

我下意識的摸了摸耳垂後，這才對站在桌邊倒好茶的晚照說道：

“你們兩個應該洗漱好了吧？”

“嗯。”他點點頭。

“那正好，跟我下去一起用早膳吧。”我笑着道。

“可是——”

“可是什麽？”

“可是鏡大哥還沒有來叫我們。”他鼓起勇氣說。

“啊，他啊，他外出了，要一個月才回。是他拜托我來照顧你們的。”我解釋道。

晚照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麽，但有人比他率先開了口：

“你騙人！鏡大哥以前也會出門，但最多三五天！而且他把我們托給認識的人照顧之前一定會先告訴我們的！”

是紗簾後的春早。

我看了看那明顯被抓的有些變形的沙帳，搖了搖頭。

“是啊，或許以前真是如此。但你們要記住，那也只是以前。而你們今天面對的是現在。不要拿過去的經驗來評判和用作依據——這句話我希望你們能記在心上。”我看了看晚照，又看了看床邊的方向，再度補充了句，“記住，一定是心上，而不是腦子裏面。”

房間裏一下子靜了下來，那一瞬間仿佛連外面的鳥鳴聲都消失了。

但那僅是我的錯覺，下一秒我便聽到了床帳那邊傳來的粗重的呼吸聲，以及——

我轉向晚照，看到了一雙通紅的眼。

我有些漠然的移開視線，丢下一句‘我去點餐，你們記得一刻鐘後下來大廳’後便大步離開了這個房間。

＊＊＊

這次早膳，我依舊是選擇的靠窗的位置。

菜譜我點的是全粥。

給孿生子點的赤豆粥，大貓是魚蝦粥，我的則是白粥配鹹菜。

赤豆粥是昨天走上樓之前恰好看到小二給孿生子端上的——

料想點這個就算待會兩人會大概會因看見我而對早膳不喜，但也不至太過厭惡。

唉。我在心裏嘆口氣，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我其實并不多喜歡孩子。

甚至有些敬畏。

他們天生就跟那些無意識的遵從本能的動物一樣，敏銳而透明——就像鏡子。

我看到他們，就仿佛看到了未來成年的他們用一雙冷漠的眼直直的盯着我，從高處審視着我。

敬而遠之，這一項是我對他們的态度。

但是，就像我先前對他們說的那樣，這只能是以前的做法。

今早蘇鏡遲敲響我門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注定了我必須要開始改變。

因為這是他轉交給我的責任：

我和孿生子之間在他說出那句‘春早和晚照煩請師傅照看一二’時，就已經産生了某種聯系。

——而我無法逃避和無視這種聯系。

想到這，我從窗外收回視線，看向桌面上的粥——雖然有蓋子蓋着，但能明顯感覺到它們已經變得溫涼。

“喵——”大貓對着某個方向忽然叫了一聲。

“大貓你餓了嗎？”我有些自責的摸了把大貓的頭，“好了，我們不等了，他們不來我待會再吩咐小二做一份送——”

話語聲戛然而止。

因為從大貓對着的那個方向，有兩個小小的身影正手牽着手的走過來。

“哎，罷了。”我笑着搖頭，對着樓梯間的兩人揮揮手示意，然後慢慢揭開大貓的魚蝦粥的蓋子——

“大貓，有時候我真覺得你真的能聽懂我說的話，并且能替某種不可說的存在來傳遞某種信息——在樹林遇到他們之前是，在我準備放棄這份相遇的時候是，就連剛剛也是——你說，你到底是不是某人的使者啊？”

“喵——”回答我的依舊是大貓綿軟細柔的叫聲。

“好啦好啦，我知道這次你是真的想吃了。這就來喂你！”

“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