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動人心
這一天注定很難熬, 到了晚上即将面對徹夜的黑暗,更是讓人難捱,和導演讨論過後, 虞輕輕組織大家開始在客廳裏打地鋪。
說起來有兩個原因,鮑屏青一個人睡不着, 先拿着枕頭被子偷偷跑過來, 說要和她一起睡。她總害怕醒來之後別人都撤退了, 就留下她自己一個人。
何岱看到了, 也說要一起睡,但一張小床怎麽能擠得下三個女生?
而且還有聞遠渡,虞輕輕去看過他之後, 總擔心他現在這種狀态, 一個人待在房間裏,到時候暈倒了都不知道。
既然這樣, 還不如大家一起去客廳裏打地鋪,就像來到這裏的第一天晚上一樣。
曾經恨不得隔音獨處, 離得遠遠的,現在就恨不得抱在一起取暖,仿佛只有這樣,能汲取到更多的勇氣。反正做什麽都不安心, 虞輕輕和導演們商量了一下,重新開了直播。
終于接通了網絡, 看着上面不斷劃過的彈幕和留言, 身處在暴風雨中心,終于讓人有了一種重新與世界聯??結, 我道不孤的踏實感覺。
虞輕輕揮手笑着向屏幕裏的粉絲們打招呼:“一直在關注《非正常同伴》的大家好, 我們現在仍身在歡鎮, 節目拍攝已經暫停了,我們決定還是再開一次直播,也是想跟大家報個平安,我們現在一切都好。”
彈幕上的留言已經迫不及待了,成排成排刷過去。
【看到新聞了,輕輕老婆要注意安全啊!】
【我現在就在x市,周圍還停電了[害怕][哭哭]】
【好久沒有下過那麽大的雨了,嗚嗚嗚本來還想周末遠遠去看你們一眼的】
【啊啊啊我前兩天還說讓你們注意一點,怎麽現在就這樣子了呀QAQ】
【遠渡也沒走對不對,本老母親好擔心他啊】
【呼,大家都安全就行了啊,剩下的慢慢來,不要急】
……
虞輕輕邊說邊跟大家展示了別墅裏的儲物間,還有各種收藏儲備:“我們本來就儲備了水還有食物,現在還有小型發電機可以用。剩下的就是等待救援,好像明天就會有人來了……”
這次直播信號時好時不好,偶爾卡頓或延遲已經算是好的了,最糟糕的就是卡得直接停播下線。
但每次中斷,顯示主播已經離開的時候,身處在全國各地的粉絲大部分沒有離開,反而是不停地刷新頁面,等待着對方再一次上播。
虞輕輕他們還不清楚的是,歡鎮這場百年一遇的大雨,在極短的時間內已經牽動了全國各地網友的心。
他們身處的地方天氣正常,一切如常,不曾失去什麽,也不曾離開什麽,于他們而言,不過是最平常的一天。對比起歡鎮那裏的生死時速,便不由挂念起身處在洪災中心的同胞們。
《非正常同伴》直播間早就引人關注,再倒黴的疊加這一次的天災洪水,消息一傳百,百傳十,蹲守在直播間的網友越來越多。是以這一次磕磕絆絆的直播播到最後,觀看人數比之前任何一次直播都要高。
不過這是後話了。虞輕輕又一次被卡到掉線,重新上線後,看到留言區裏粉絲們一直在刷身處洪水中的注意事項,便起了個和大家分享注意事項的環節。
“其實我們現在也挺無聊的,就想跟大家說說話。”她說,“剛開始知道水漲起來的時候,我們也查了很多資料,我看到很多粉絲也畫了重點。”
為了節省用電,別墅內只開了三分之一的燈,大多集中在客廳,虞輕輕這次出現在直播鏡頭裏打光并不充足,但她娓娓而談,信手拈來的樣子十分從容,光是看着便有種讓人安心下來的感覺。
于是在這樣模糊的光線,看着也能看出幾分獨特的韻味和氣質來。
“也許現在觀看直播的網友中,就有和我們一樣被洪水困在原地,還沒有撤離的人,我不知道你們能不能夠看到,或許能夠盡可能幫到你們。”
她繼續說:“一般遇到這種突發的情況,大家首先要保持鎮定,不要在驚慌中亂做決定,冷靜下來去查看并分析清楚自己的處境,盡量往高處聚集。”
“需要撤離的時候,還可以順手帶上一些顏色鮮豔的物品作為标記,比如一條紅圍巾,一頂紅帽子,可以讓救援人員更快的找到你們。”
她的聲音清脆中帶着柔韌,又不拖沓,充滿着一股精神勁兒,聽起來極為悅耳,怎麽聽都不覺得煩。
【知道了知道了,小本本已經記好了】
【輕輕好棒!已經記下了,并且希望沒有用到的一天Q_Q】
【不能叫嬌嬌老婆了,總感覺出事的時候反而需要老婆保護我這個弱雞】
【希望大家一切平安[祈禱]】
“……啊還有,必須說一下飲食的問題。洪水來得突然,可能很多人家裏沒有準備清潔幹淨的食品和水。不在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不要去飲用那些被污染的水,一定要徹底的消毒才能入口。”
眼看她出鏡的時間已經差不多了,虞輕輕喝了口水:“好了,我已經說了很多了,接下來的時間就讓其他人繼續給大家分享吧,下一個接力棒就交給——你們的何岱姐!”
何岱正好一直安靜的在旁邊聽着,突然看見鏡頭遞到她面前,何岱愣了愣,對鏡頭打了聲招呼,很快接了下去。
何岱說話的類型都是斯斯文文,很安靜的,這一次對着鏡頭也聊了很多。再下一個人則是一直在旁邊等着的尤南。
在衆人情緒不高的情況下,尤南的油嘴滑舌總算是派上用場了,他終于抓到一次可以表現自己的機會,尤南簡直是使盡渾身解數。
虞輕輕看着尤南誇張的表情,和時而豪邁時而激動的語氣,笑了一下搖搖頭,懶得去管他了。
扭頭卻見到旁邊的鮑屏青臉色不佳,她畢竟是所有嘉賓中年齡最小的,遇到這種事情就算被大家保護得很好,心裏也肯定很擔憂。
想起鮑屏青最先抱着被子枕頭,說要和她一起睡的那種表情,虞輕輕頓了頓,拿過茶幾上穿珠簾用的白珍珠,主動和鮑屏青說話,給她表演了當初“花在哪只手”的小把戲。
不過這次該叫“猜猜珍珠在哪只手上”了:“屏青,你選一個,左邊還是右邊?”
鮑屏青神色恹恹,不明所以,随便指了一個手,于是虞輕輕又重現了一場眼皮子底下的偷天換柱。
鮑屏青果然精神起來,一臉驚奇地抓着虞輕輕的兩只拳頭,翻來覆去,覆去又翻來都沒看出來什麽破綻:“到底是怎麽做到的?假的吧!”
“我就不信了,再試一次!”
“又錯了?再來再來!”
最後何岱和墨平也坐過來猜哪只手了,就連滔滔不絕的尤南,也舉着手機圍過來了。
大家圍着她坐,都看不明白,虞輕輕心想這種反應才是對的嘛!可算讓她找回了點成就感。
雖然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看了一遍又一遍,但沒人看出來,珠子是怎麽跑到另一只手上的。
虞輕輕并不急着解密,最先猜錯的鮑屏青忍不住了,抓着虞輕輕的手不放:“到底怎麽辦到的,你快教教我呀!”
“額……等等?”
虞輕輕反而抓住鮑屏青的手掌,察覺到她的體溫異常的高,臉蛋呈現反常的潮紅,只是在較暗的光線下,才沒有被人發現。
虞輕輕伸出手背在鮑屏青的額頭試了試溫度,果然不是錯覺,她嚴肅道:“你發燒了。”
“……我知道,我已經吃過兩粒藥了。”鮑屏青點了點頭,小聲說道。
鮑屏青嘗試睡覺,卻始終輾轉反複睡不着,身體的發熱反而讓她精神更加亢奮,于是便介于這種又頹靡又興奮的臨界。
“別管這個了,反正我睡不着,輕輕姐,你教教我,到底怎麽做到的!”
“好,那我先給你解密。”虞輕輕看了鮑屏青一眼,“不過你試完之後馬上要回去休息了,好嗎?”
鮑屏青心不在焉地點點頭,目光還是盯着虞輕輕手上的動作。
虞輕輕帶着她分解動作,試了一會兒,鮑屏青自己要上手試,其實也不難,手速快一點就能成功了。
鮑屏青學完後,非要表演給大家看,只是她并不熟練,再加上發燒,反應也慢了半拍。
她的手速慢,其實大家都看得出破綻,但極有默契,都說沒看出來。
“原來在這只手嗎?”
“唉,又猜錯了!”
“屏青,你可以出師了。”
鮑屏青笑很高興,等到她這股亢奮的精力消耗完之後,很快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為了照顧鮑屏青,客廳的燈又關了一半,直播還沒有結束,只是大家都下意識把聲音放小了些。
說到最後,其實翻來覆去,已經沒有話可說了。不過這次不管是直播的人還是聽直播的人,都不覺得煩,反而隐隐有種雙向奔赴的感覺。
好像世界那麽大,總有人在牽挂着他們。
這樣也好,緩和了大家不太安定的的情緒。有話說,有事聊,就算是廢話也好,起碼不像第一天一樣,大家面對面坐着,神情凝重,沉默不言。
虞輕輕閑下來坐了一會兒,然後覺得空氣太悶,多披了一件衣服,到門外透透氣。
她坐在門口的臺階上,看向前方。以前距離近一點的地方有路燈照着,更遠一點的地方,燈還沒有裝好,那裏便是一片黑。
以前所有人都知道等白天到來,陽光灑下的時候,迎接他們的會是一大片一大片花兒的笑臉。
現在好了,不管遠近,都是一片黑了吧唧的,以前的景象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此刻的雨已經停了,水位沒有再上漲。好像老天爺連日倒雨終于也累了,中場休息半個小時,也給他們這些渺小的人類一絲喘氣緩和的機會。
天空難得有空隙,得以讓月亮鑽出來,于是面前的黑暗并不是徹底的黑暗,偶爾可以看見水波粼粼,一汪一汪反射着月亮的光芒。
水流不停的流動,不知從哪個方向彙集來,又不知終将流往何處去,能看到的便是那水面的月亮被打破,沖湧成為一道道翻滾的漣漪。
洪水的腥氣和濕氣撲面而來,比當初在歡來河邊聞到的還要更加濃重。
虞輕輕只站了兩分鐘就有點忍不了了,但她沒有馬上回去,她開始仰頭,看向上方天空。
在她的設計方案裏,遮陽棚的巨大骨幹高高挺立,會給游客遮擋風雨烈日,只要你擡頭,就能看見比天空更深的,一道道墨色的輪廓。
在洪水漲起來之前,虞輕輕曾最後一次從遠處看過來,她曾和設計師通宵讨論最終定下來的方案,別墅外圍玫瑰花卷曲型的遮陽棚框架,已經搭好了。
她曾想過,等這朵花海中心的白玫瑰徹底完工之後,會是多麽的漂亮。
如果……現在沒有如果了。洪水還沒淹到這裏,但一切都無法挽回了。沒有了花海的白玫瑰,沒有了花瓣的白色花芯,又算什麽呢?
直到頭仰得累了,她才把頭低下,地面都被淋得濕透了,地上有很多被丢棄的工具和鋼材,一件件都被雨水沖刷得锃亮。
這個時候停工,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還能再回來重建了。事情怎麽會變化得那麽快呢?
虞輕輕恹恹地想道,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好像整個世界都按了加速鍵,嘩嘩嘩地搭上火箭直往前沖了。
包括上一世裏,歡鎮真的下了那麽大的雨嗎?也有那麽多東西被摧毀嗎?有那麽多人日日夜夜不安,有那麽多人曾無助的焦慮哭泣嗎?
她也從沒有想過,她的第一個綜藝節目,會以這樣的形式收場。就像面對一場孤軍一擲、卻注定失敗的戰争。
虞輕輕瘋狂搜索着記憶,但不得不承認,她不記得了,她沒有一點兒與之相關的印象。
如果當時,她不曾過度的沉湎于自己的悲傷,多關注一下外面的世界,早一點知道這個事實,是不是能做點什麽挽回呢?
平時樂觀如她,在這個萬籁寂靜的時候,也不免陷入了更深的陰霾中。它就像蜘蛛精心編織好的細網,絲絲縷縷将人纏繞着,說不出哪裏不舒服,就是壓抑和難受。
“外面不安全。”
在她咬着下唇沉思之際,一道聲音驟然從身後傳來。
虞輕輕回頭看去,男人的身影站在門檻上,燈光從室內灑出來,落在他的肩上,将他的輪廓勾勒出來。
虞輕輕正逆着光,就算不曾看清他的表情,她也知道來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