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抱着你
車輛轟隆啓動, 叢文開得飛快,把陰冷潮濕的停車場抛在身後。虞輕輕被叢文這副緊趕慢趕的樣子弄得緊張極了,這會兒才松口氣。
虞輕輕回神才發現自己半邊腿還搭在聞遠宵身上, 彼此的呼吸近到可察,手指下衣料平整絲滑的觸感一勾, 虞輕輕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聞遠宵今天很不一般。
光說他穿的這身西裝, 肉眼可見做工精細, 熨燙貼身, 這樣的契合度怕是量身定做才有的完美。
衣服本是平整服帖沒有褶皺,唯有的就是領口處,是剛才被她扯出來的痕跡。
虞輕輕忙把手伸向他戗駁領口處, 想撫平這礙眼的褶皺:“唔弄皺你的衣服了……”
聞遠宵有些不自在, 微側過身躲開了:“沒事。”
虞輕輕把手收回來,沒在意他的躲避, 而是擡着頭,仔細看着他的臉, 眼睛中不乏驚豔:“你今天的造型真不錯,你還是把額頭露出來才好看,剛才我差點都認不出你了……”
就是說嘛,他現在高調得亮眼, 她才猶豫了一會兒不敢認。但凡他像以前低調一點,她馬上就能認出他來了!
誰知聞遠宵一聽, 身子都繃緊了, 就像跟虞輕輕的話作對一樣,他擡手三兩下把頭發捋亂, 可憐的頭發被撥到前面, 充當起劉海來。
不過帥哥就算頂着潦草雞窩的發型, 那也叫做淩亂的美。可虞輕輕看不慣他這樣弄亂自己,這是什麽怪癖又發作了?兩只手連忙抓着他撥弄頭發的手。
“幹嘛這樣,你生我氣了?我不說還不行嗎……”
聞遠宵倔強得很,擡着的手不曾放下,虞輕輕直視着他的眼睛,也瞪着他,同樣不放手。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前面的叢文咳得像一個陳年漏風的風箱,用盡了全身力氣,憋得臉都紅了。“兩位,我必須打擾一下。”叢文往後視鏡看了一眼後排的兩人,沒忍住又看了一眼。
虞輕輕被這個司機看得莫名其妙的,先放開聞遠宵的手,坐正了身子。
“兩邊車窗貼了防窺膜,但是前面的擋風玻璃可沒有。”叢文一本正經地說,“待會要經過閘口,說不定有攝像機會拍到。”
“所以女士——您的裙子能不能遮擋一下?”
那麽大那麽蓬松的裙擺,光一照還亮光閃閃的,就像黑暗中的閃/光/彈似的,太顯眼了!
車門一關,後排位置滿是虞輕輕的裙擺,也堆疊到聞遠宵的腳邊,快将他的一條腿淹沒了。
車窗外的燈光一閃一閃照進來,仿佛整片星空都被傾倒在車裏,帶着柔軟如雲朵的觸感和香甜的氣味。
“……哦。”
虞輕輕聞言伸手攬起收了收裙擺,可是收效甚微,她也不敢用力壓折裙身,只能向叢文攤攤手,任由裙擺擠占空間去了。
說實話虞輕輕也不明白,她的裙子有什麽問題嗎?看到了又能怎麽樣?
叢文一陣叫苦不疊,他後悔今天怎麽開了這輛車來,他就該開擁有大空間的保姆車來的!
換成是保姆車上,随便你、坐、哪、裏、都、不、怕、被、拍!
後悔又能怎麽樣呢,叢文操碎了心恨不得吐血,好一陣猛按喇叭洩憤。
好在後排的祖宗終于動手了,他脫下外套,兩手捏着領口一翻轉,直接蓋在虞輕輕的膝蓋上。
虞輕輕感覺身邊一動,轉眼便看到被她抓皺了的西裝外套被聞遠宵脫了下來,一半蓋在那綿軟的星空雲朵上,還有一半覆在她的膝蓋上,帶着他的體溫,暖融融的。
好歹也能擋一擋那亮閃閃的星河,不那麽晃眼了。
叢文暫時滿意了,他不滿意也沒轍。車內聞遠宵極少主動說話,剩下的都是虞輕輕說:“遠宵,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頓了頓,低聲道:“……工作。”
哈!也是,《文裝》籌劃了這麽大的盛典,那麽多工作人員忙前忙後,憑聞遠宵的能力,在其中找一份工作不難。
虞輕輕明知道是這種答案,她就是自找虐的,聽到就是有點不開心,笑容也淡了些。
他是又找到了新工作、找好了下家吧,所以迫不及待就辭職,不管她這個前雇主死活了!
虞輕輕半分火氣、半分委屈登時就上來了。好,她不強迫他一定要留下,可是他的突然離開呢?他就不能說一聲嗎?
虞輕輕轉過頭直看着聞遠宵,他這次又見到她,怎麽着也得給她一個理由吧——比如說他有急事、他太忙了來不及打招呼之類的。
可任憑虞輕輕用眼神把這個悶葫蘆瞪穿了,他也不懂得順着話題說下去,給自己一個解釋。
最後是虞輕輕敗下陣來,算了,他就是這樣的性格,不該對小助理要求太多。虞輕輕又問:“我給你彙的錢收到了嗎?”
彙錢!
前排的叢文支楞起耳朵聽,便聽見那位祖宗實在的聲音:“你沒必要給那麽多。”
“剩下的都是獎金!”虞輕輕仰了仰頭說。
話語裏未盡之意都是暗示,除了工資外,她還能給他多多的獎金!其他人能像她一樣給那麽多嗎?不一定吧!
所以有沒有一點點心動,打算繼續留下來呢?
“嗯。”
虞輕輕想得太美好了,聽完她的話後,他只是簡短地應了一聲,然後沒了。
——沒了?!
不想反問,不想驚訝,不想感謝,也不想猶豫?虞輕輕眨了眨眼睛,睫毛輕顫着,突然覺得有些喪氣,就像兩個不同頻道的人對話——這有什麽用啊!
她不敢弄皺裙子,手指無處發洩,于是蜷縮成拳,指甲有一下沒一下戳着柔嫩的掌心。
“你很急着走嗎?”虞輕輕說。
“……”
“那我不勉強你,我也不攔你,但是你不能突然就不見了,工作的交接你得做好。”虞輕輕隐隐感覺他看了自己一眼,似乎對她的突然松口有些意外。
“怎麽,很驚訝嗎?”虞輕輕就不看他,下巴凹出冷酷的弧度,支撐着自己的驕傲。
她一副大方的樣子:“你急着走,肯定是有其他事情要去做。慧如姐說得對,我留不住你。”
她自嘲般笑了笑:“你可是滄海遺珠啊,遺珠只可能短暫地被交到我手裏而已,你在我這裏太屈才,我怎麽好擋住你的大好前途呢。”
他的動作頓了頓,這是又給他起了什麽奇奇怪怪的外號?
被虞輕輕的話怼到臉上,再遲鈍也聽出了她的不滿。
他神色猶疑片刻,雙眸看着她,看她飽滿水潤的下唇被貝齒蹂/躏,看她粉嫩的臉頰氣鼓鼓的,看她皺起細眉生怒。
他難得棘手地揉了揉眉心,順帶想把她皺巴巴的眉頭也揉散了。可各中理由三言兩語說不盡,也不能說。
他不想撒謊,便只有沉默。
品嘗着空氣中沉默的味道,虞輕輕說完後就後悔了。
她真的是……明明想找他,但找到他之後,怎麽就忍不住發脾氣了呢?
可一直以來都是她遷就他,給他遞話,給他找理由,給他臺階下,這麽多次了,總得輪到他做一次吧!
但他偏偏又不說話,真的一句話都不說,連個臺階都沒得下。
該死的!
這個混蛋,多說一句話又能怎麽樣!
虞輕輕徹底轉過臉看向窗外,腮幫子緊繃着,憤恨地皺皺鼻子,胸膛氣鼓鼓的起伏。
要不是實在沒辦法,她都想用力拾掇拾掇,把堆着他、勾着他的褲腳的裙擺全都收回來,離他離得遠遠的才好!
前面的叢文可忙得很,他又要注意路況,又要留神那祖宗的動靜。
勉強分出一部分精力聽牆角,後來那兩人說話聲音竟然開始小了起來,悄悄話一樣,害得叢文聽得一半沒聽得一半的,心裏像貓兒撓似的急死了。
好不容易駛過擁擠的路段,終于駛上高速,叢文可以專心偷聽了,哪想後面的人不說話了。
空氣中令人窒息的安靜過了好一會兒,叢文受不了了,弱弱地舉手:“那個我插一句,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裏?”
沒等旁邊的男人說話,虞輕輕快速報了個地址:“司機,麻煩你送我到那裏。”她說完後游繼續看向窗外不發話。
正式榮升為司機的叢文:“……好嘞!”
車裏又沉默下來,只有一盞一盞飛速而過的路燈将光芒灑進來。
“你身邊其他人呢?”這時候,身邊這塊木頭可算說話了,“把聯系方式給我,我和他對接。”
“沒有。”虞輕輕咬着牙道。
“什麽沒有?”他驚訝起來,“今天你一個人來的?”
“不行嗎?”虞輕輕徹底把頭轉過去了,“你問這麽多幹什麽,你不是有我微信嗎,都發給我就是了!”
他僵坐着,盯着她的後腦勺看了好一會兒。叢文通過後視鏡又看向後排,瞄了兩眼那位祖宗,他的臉色好像不怎麽好看啊。
偷偷摸摸的叢文下一秒就在後視鏡中和對方對視上了。
“專心開車。”祖宗冷冷發話了。
叢文馬上收回目光,憂傷地看向前方。
對他發什麽火啊。
得,他算明白了,他在車裏就是最底層人群。
要不是還有點開車的作用,叢文感覺下一刻他就要被掃到車底去了。
平穩的行車與深沉的夜色一道成為了搖籃曲,虞輕輕本是扭過頭自己生氣,不知不覺挨着座椅睡着了。
從文估摸着隔了那麽久,那祖宗應該消氣了,再三确認虞輕輕安靜睡着了,叢文小心翼翼看着後視鏡,低聲喊了一聲:“遠宵?”
“……嗯。”
他應了一聲算是回答,從文吐了口氣,有些拘謹地說:“今天的行程結束了,你要是出去我也不攔你。”
“但這次你可別去太久了。”
叢文瞄了一眼虞輕輕,不敢斷言她不會聽到,沒敢說得太細:“有一個項目……就是一個節目你得來,最多兩周時間……兩周後你要回來。”
聞遠宵手肘撐在門扶手上,手腕撐着下巴,沉默地看着窗外的鋼鐵城市。
路燈在他清俊的臉上留下一道道光影,調皮的跳躍在他的喉結上,纖長的睫毛往下撒下一小片陰影。
直到車輛駛進隧道,視野驟然變暗又驟然光明。萬般風景,從不被他擁有片刻。
“知道了。”他說。
“謝謝你送我到這裏。”
車輛停穩,虞輕輕解開安全帶,笑咪咪地對叢文說。
終于有人記起他這個被遺忘的工具人了,叢文有些受寵若驚,隐晦地看了聞遠宵一眼:“沒事沒事,既然遇到就是有緣,順路,順路!”
只不過這個有緣嘛,是緣分還是孽緣誰也不知道。
虞輕輕從頭到尾沒有看旁邊的人,反正談崩了嘛,她也想試試不說話悶死他的感覺!
她将長發攏齊,裙擺小心理好,正要打摸上門把手,身側的門自己打開了。
聞遠宵的臉出現在門外,他又帶上了口罩,披着一身夜色,發絲邊緣暈染上橘黃的燈光。
“我扶你。”
虞輕輕攬着長長的裙擺,看他一眼,伸手扶上他的手臂。他手臂用力一舉一托,虞輕輕的鞋尖平穩落在地上,他俯身過去,把剩下的裙擺也從車上提過來。
虞輕輕挺直脊背矜持着,看在他那麽貼心的份上,那就說最後一句吧:“到這裏就可以了,我走了。”
聞遠宵就在原地,看着她走路慢慢磨蹭的樣子,裙擺晃起,星河浮動,一邊優雅一邊有點不對勁。
聞遠宵快步走上去,抓住虞輕輕的手臂,她不得不回過身。于是一眼就撞見她潤亮的眼眸,水汪汪如明月,那層霧氣卻是疼出來的。
早在停車場尋人的時候,虞輕輕的腳就有點不舒服了,誰成想這次下車腳跟磨疼更甚,肯定是哪裏磨破了。
聞遠宵也低頭盯着她的鞋跟,虞輕輕下意識把腳收回來。
再看她菱唇緊抿,好像下一刻就要哭鼻子的樣子,聞遠宵拉着她的手腕不放:“不能走就不要撐着。”
“我——”
“都過去幾天了,你怎麽還沒有找到新助理?”
虞輕輕幹脆掙開他的手:“都怪我是吧!沒有就是沒有,你怎麽那麽煩啊!我要回去了。”
虞輕輕轉身要走,聞遠宵又拉住她:“我……不是怪你。算了,你先別走,等我一會。”
聞遠宵說完沒等虞輕輕回答又折回去,繞到駕駛座窗前。
叢文正伸長了脖子看向他們的方向,一看見聞遠宵過來,馬上端正坐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
聞遠宵沒管他的小動作,說:“你找個位置把車停好,待會兒我把西裝換下來,你帶回去。”
叢文欲言又止,在聞遠宵堅持的眼神下屈服了,松口說沒問題。
虞輕輕背對着路燈,十個手指不安地戳着彼此,她聽着身後走近的腳步聲,一步一步像是有節奏的鼓點。真是奇怪,明明沒有特別去辨認,她就是認得出這是誰的腳步聲。
緊接着肩膀一暖,那件剛才蓋在她膝蓋的外套現在又發揮着新的作用,被披到了她肩上。
真套到她身上了,虞輕輕才發現這件外套是真寬,一下子将她籠罩住了。虞輕輕轉過頭,聞遠宵的身影緊接着出現在身邊:“我送你回去,還能走嗎?”
“你……”虞輕輕語結,随後故意說,“怎麽,你現在不急着走了?”
“不急。”
虞輕輕嘴角沒忍住勾了勾。還好不是孺子不可教也,看在他這回那麽關心她,會找下臺階的份上,之前的事就不跟他計較了。
她臉上的表情風一陣雨一陣的,陰雨刷啦啦地走了,于是開心又毫不掩蓋起來。
“其實真有點疼。”她吐了吐舌尖,扶着他的手也放了更多的重量靠過去。聞遠宵加大了右手臂的支撐力度,任由她靠着踮腳跳着走。
離身後的路燈越來越遠,地上的影子被拉得越長,虞輕輕一跳,影子也跟着一跳。她很快想到了什麽,突然笑起來:“你看你看,我們現在這樣走路,像不像電視劇裏太後娘娘和小太……”
話沒說完,另外一只腳徹底離地,這回的驚呼聲沒忍住,小小叫了出來。
“像什麽?”這人垂目看過來,隔着口罩,也能看出他一副“你要好好說話”的樣子。
虞輕輕匆忙抓着能抓的東西,攬緊他的脖子,可不敢亂比喻了:“哈哈沒什麽沒什麽,你聽錯了!”
這下子徹底不用走了,也不會碰到擦破的地方,虞輕輕悄悄松了松腳腕,舒服地嘆了口氣。
頭頂的人注意到了:“既然知道疼,下次注意一點。”
虞輕輕把頭靠在他的肩膀處,虛心受教:“知道了。”
不用走路了,虞輕輕有空多了,開始問東問西找話說:“對了,有一個問題你要老實告訴我,我重嗎?”
聞遠宵一手托着她腿彎,一手抱着她肩膀,聞言往上抛了抛,游刃有餘重新抱穩:“不重。”
“抱兩個你也沒問題。”
虞輕輕眼睛彎彎,笑得肩膀顫動,低頭偷偷把歡欣藏在陰影裏,他的耿直在這個時候顯得特別可愛。
作者有話說:
魚七七:(疑惑)車裏就是我的小助理和司機,拍到又怎麽樣?
叢文:(捧臉驚恐崩潰)夭壽了!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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