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琥珀領着幾個仆婦進來收拾好浴桶又領命出?去, 都沒?發現自家小姐房間裏?多了一個人。
門?一關,少将軍便從房梁上跳了下來,等?這貓妖又挨靠過來意欲親近的時候, 卻被蕭缇擡手?抵住了肩膀。
稻瓊握住她抵按在自己肩前蔥白細嫩的手?指, 另一只手?環摟上美人的腰,湊到她耳畔頰側嗅了嗅,這才滿足, 看向她攤開的掌心問:“什麽東西?”
蕭缇被她纏得無奈,卻又不舍得推開她。
但這一世改變的事情太多,單只她們二人之間的關系,早就?不似前塵記憶裏?那?般了。
蕭缇總覺得自己對心上人有虧欠。
那?些年靜寂黑夜裏?的悔與?痛就?似蝕骨腐毒一般侵蝕着她, 如今失而複得,她滿心只想叫心上人快活高興,當真一點都不舍得違逆了對方的心思?。
她知道這樣不對。
每一種感情都需要克制與?隐忍, 無休止的縱容對任何一段感情的雙方都沒?有好處。
但蕭缇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心軟與?縱容。
不過好在将軍府的家教森嚴, 再加上稻瓊在西疆的閱歷打底, 奠定了少将軍完整良善的人格, 這只貓妖雖偶爾任性散漫了一點, 卻并不是什麽恣意頑劣的壞人。
人生中突然出?現一個滿心滿眼裏?都是自己,全心全意為她着想還十分合心意的女子?, 少将軍明面上總否認嘴硬, 實際上卻恨不能将人時時拴在身邊捧手?心裏?帶着。
狼鹫軍的那?群袍澤兄弟們, 但凡誰有個噓寒問暖的知心人,大家表面上嗤之以鼻哄鬧嘲笑, 背地?裏?都不知道怎麽酸那?人走了狗屎運呢!
少将軍心底得意, 臉貼在美人柔滑的頰側蹭了蹭,把蕭缇剛沐浴後身上沾染的潮濕水汽都蹭了過去。
這哪是貓妖, 活像個撒嬌黏人的虎豹一樣,推都推不動。
蕭缇放棄了抵抗,任由她抱摟着,擡起手?,把掌心一根長長的銀色貓毛呈給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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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方才少将軍藏蹲在房梁頂上時,她眼尖瞅見面前空氣裏?晃悠悠飄下來一根順滑如綢緞般閃流紋的毛發,在琥珀和下仆們發現前藏握起來的。
“尾巴呢?”
被她發現了,少将軍眨了眨眼睛,頭頂發間一下子?彈出?兩只毛絨絨的貓耳朵,身後一條大尾巴也翹了起來。
蕭缇嘆了口氣,語氣裏?夾雜着輕微的責怪與?不認可。
“将軍,京城畢竟不比西疆,人多眼雜。
你現在雖然不懼身份暴露,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妖總比尋常人要更受矚目,生活也更危險麻煩。
既然想好了要将妖身作為一份底牌藏起來,你就?不能再這般粗心散漫,很多時候麻煩都是從細致微小之處引起的……”
少将軍不耐煩聽美人說?教,一把将她摟緊,将頭埋到蕭缇頸窩耍賴占便宜。
“我在自己家裏?也都藏得好好的,就?晚上睡覺和來你身邊的時候才放出?尾巴來松快松快。
總藏着我難受憋悶。”
說?着說?着,見蕭缇沒?反應,她倒有些不高興了。
稻瓊抱肩到一邊軟榻上坐下,語氣忿忿,“我們沒?在一起的時候,你還求着我把尾巴放出?來給你摸,現在倒好,怨我不好好藏着……”
“不是怨,阿瓊,我喜歡你的耳朵,尾巴我也是喜歡的。”
見她扭臉不看這邊,頭頂壓趴的貓耳朵卻高高豎了起來認真聽,蕭缇唇角揚起,走到她身旁也坐下了。
美人抱着少将軍的胳膊輕輕搖晃,“好啦,是我不好,言行前後不一,現在叫你壓抑性子?,定然也憋悶着難受……”
“這樣,阿瓊,那?我們先約定好,以後私底下無外人、只我二人一起的時候,你便随着性子?怎麽舒服怎麽來。
但若有旁人在,”蕭缇輕輕捏住她晃動的尾巴尖,“你便留心藏好,不能叫旁人發現,如何?”
稻瓊扭過頭來,看了她一會兒?,答應了,可随即又出?聲?突兀發問道:“在你記憶中,我們前世在一起的時候,你知道我是妖嗎?”
沒?人知道一只貓的想法有多跳脫,也沒?人能準确猜中一名貓妖腦子?裏?在想什麽。
蕭缇也不例外,她只能根據前後語境揣摩,猜測心上人可能是因為大妖的身份而太過于敏感忐忑,覺得自己對她的喜歡或許不包括她與?尋常人迥異的那?一面。
少将軍有時候蔫兒?壞。
蕭缇畢竟閱歷淺,前世今生加一塊見過的人或許都比不上少将軍幼年在市井漂泊流浪一年見過的人多。
更別說?後來她還跟着父親去了西疆軍中。
前塵記憶裏?,蕭缇以為自己深思?熟慮,忖度後拿定主意做了對自己最?有利的決定,這才半推半就?冷眼旁觀縱着這只喜歡她的貓兒?喵喵叫着靠近,卻不知道那?時候的少将軍也在中間耍了不少小手?段。
扮乖、讨好、外厲內荏裝敏感軟弱……
為了不叫喜歡的人拒絕自己的示好靠近,前世的稻瓊可絞盡腦汁費盡了心思?。
到後來,蕭缇自己不知不覺也陷進來以後,少将軍的形象在她心中更是不知道美化了多少。
勇敢、善良、英武、帥氣、堅毅、溫柔……
若是叫稻瓊聽到蕭缇對她的評價,翹尾巴的同時,只怕再厚的臉皮都要被臊紅。
現在也是,少将軍耍了點小心眼,只用半真半假的忐忑與?明晃晃的試探,就?叫蕭缇自己腦補着心疼起來,忍羞辯白剖析着自己的情與?心來哄她。
直到迷迷糊糊答應她留宿被抱到床上親吻的時候,美人才終于反應過來,在自己被剝光前慌忙按住了她不老實的手?。
“阿瓊,你、你做什麽呀?”
蕭缇又羞又慌,她光潔如玉的肩頭悉數顯露在空氣裏?,衣衫半褪,烏發鋪陳于軟枕之上,像是一只被大貓收攏利爪輕輕按住而動彈不得的美麗白狐。
脖頸和肩頭已攀上了紅梅般的吻痕,她白皙的肌膚在少将軍淨澈的目光下透出?淡淡的粉,蜷縮着腳趾,只覺得自己渾身都要燒起來了。
稻瓊淺笑一聲?,琥珀色的眸子?裏?閃過愉悅之色,曲肘伏低壓到她身上,吮住她唇瓣輕咬。
“你不是說?在未來,你會是我娘子?麽?缇缇,我們難道沒?有這樣親熱過?”
蕭缇汗毛都要豎起來了,背心緊張到沁出?了熱汗。
她躺在柔軟的棉褥上,手?被扣住,舌尖也被心上人吸吮所擒,只覺身子?一陣發軟,腦袋都迷糊了起來。
天可憐見,蕭三小姐年幼便喪母,父親也不怎麽合格,由着一個聰慧的女兒?開蒙後便被大字不識一個的舞姬生母關內宅院落裏?,按北地?娴靜貴女的教養法子?養出?了一副羸弱的身軀。
這樣的她,怎有機會接觸到□□啓蒙?
舞姬死後,蕭缇性格已經養成,冷淡寡言又有主見,與?其他兩個聽話乖巧會來事的庶子?完全不同,侯夫人便也懶得再去接手?這個庶女的教養了。
既不送去官學裏?習文學武,又不請先生上門?,蕭缇在內宅長大,汲取外界信息的所有途徑便只有手?中的書籍了。
侯夫人馮氏不是什麽歹毒的主母。
雖然對庶女不上心,但她也不會苛待,蕭缇上進也罷,是草包也罷,她都不關心。
但蕭缇研讀完生母當年陰差陽錯買回的數套能供國子?監院祭酒博士研讀終生的典籍及百家經典後,請大母幫忙再采買些書籍,馮氏卻也親自出?面幫忙精心挑選過。
兵書史籍,這些年來各州各郡的官文邸報,以及每歲有人收錄整理?的大家之言,還有西疆公開的軍情和修行道上的動向……
莫說?蕭缇能不能真從裏?頭看出?什麽門?道來,有這樣缜密的思?維邏輯來列出?這些東西,馮氏便不會把她視作一個可随意打發漠視的草包。
只要有才能,莫說?以後用不用得上,提前結個善緣也是好的。
既往種種也就?造就?了後來的蕭三小姐。
聰慧、博學、性子?冷淡薄情……也對情愛一竅不通。
年輕的男女們能在官學與?同輩的交流裏?得到情愛啓蒙,再不濟還有父母師長的引導,蕭缇什麽都沒?有。
她的書房有典籍三千,全是她生母和定衍侯府幫jsg忙淘來的百家經典,一本雜談游記都尋不見。
這樣的她心思?缜密,性格深晦複雜卻也單純。
兩世為人,蕭缇其實經常能從稻瓊看她的眼神裏?窺見某些令人心悸的東西,可她懵懵懂懂,只有一些本能的畏怕與?期待,卻從來不知道那?是什麽。
她現在好像隐約知道了……那?是心上人因愛而燃起的欲。
“缇缇,我先前不信你說?的話,其實不是因為你故意顯露的那?些破綻。
而是打一開始,我就?不信你是我妻子?。”
蕭缇衣衫半解,稻瓊也沒?好到哪兒?去。
她衣襟淩亂敞開,都是美人困在她身下無意識間揉亂扯散的。
習武之人身形矯健,少将軍本就?挺拔高挑,肌肉線條流暢。
現在衣領敞開,更是露出?大片小麥色的柔韌肌膚,上面有幾道淺淺刀痕,往下一點,便是一路蔓延至裏?衣內飽滿緊致的曲線……
蕭缇慌得不行,眼神閃躲避開。
稻瓊卻把她的下巴勾起來不讓她躲。
“我調查過你的身世,你眼裏?的喜歡太純淨了,前世若真是我妻子?,我不覺得自己能忍得住放過你。”
“将軍!”
蕭缇又羞又氣,伸手?推她,看起來是真的有些惱了,“你、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對我的……”
稻瓊悶笑着起身,瞧見美人用毯子?把自己裹成個蠶蛹背過去,少将軍幹脆雙臂交叉盤腿坐床上,尾巴慢悠悠輕晃,看着她通紅的耳朵。
“我不意外我會喜歡你。可你看到的未來裏?,我們在一起之前我就?死了,對嗎?”
所以蕭缇才會一開始就?似補償一般把所有的愛意表露出?來,即便那?樣羞也勇敢說?喜歡她,說?是她未來的妻子?。
那?在原本的軌跡裏?,她們是情投意合卻還未互表心意,還是自己單相思?求不得?
稻瓊垂下眼眸,隔着毯子?從身後摟住她,感受着她微弱的抽泣與?顫抖,低聲?道:“沒?事了,我現在不是很好麽?
缇缇,你記憶裏?無論發生過什麽,都已經不作數了。”
哭了良久才停下,蕭缇吸吸鼻子?小聲?應了一下,将頭縮進毯子?裏?轉身,也不叫她看見自己剛哭過的樣子?,直接把臉埋到少将軍鎖骨前抱住她,像是撒嬌一樣綿綿發問:“那?,阿瓊,你是察覺到了我的情緒,所以專門?來開導我的嗎?”
“一半一半吧。”
稻瓊猶豫了一下,還是将祖母與?她說?的話和盤托出?,“我想與?你定契成婚,過來問問你的意見。”
蕭缇臉貼在她心口安靜聽完,忽而笑了起來,“原來是這個……”
她仰起頭,眼眶還微微有些發紅,眼神卻很溫柔。
“我以前安于內宅一角,心裏?卻總是空落落的,對什麽事情都提不起興致。
只覺得人活一世實在沒?什麽意思?,無論二十年還是五十年,終歸入土,頗有些無為厭世的想法。
所以前世遇見你的時候,我就?很羨慕懶散自在、渾身朝陽之氣,無論遇到什麽事情都能保持住一顆勇敢無畏好奇心的你……”
“可今世不同了,你帶我去看了我從未踏足過的世界,無論是幽詭玄奇的修行道,還是定衍侯府外的廣袤天地?,我都很喜歡。
我喜歡忙碌工作的感覺,在進入除魔司後的這一個多月裏?,我好像在渾渾噩噩的日子?裏?找到了某種方向。
我能一展胸中才學,和你一樣,腳踏實地?做些有意義的事情,而不是待在一個只有一隅的院子?中消極厭世……”
少将軍眼底的光越來越亮,頭頂的貓耳朵卻慢慢耷拉了下來。
人要想有精氣神,就?得有目标和期待。
不管是親友摯愛的問候,下月發的饷銀,還是期待明天的一餐美味飯食……無論大小,活着總要有個盼頭。
蕭缇以往沒?有期待與?目标,現在有了她。
可只有愛,是不足以叫一個人活好的。就?像蕭缇的生母一樣,人不應該只為了得到另一個人的愛而活。
她為現在的蕭缇感到高興,卻也開始發愁。
這麽一來,她們就?誰也不能從望京臺離開了……
蕭缇笑着伸手?捏她的貓耳朵。薄薄的一層耳翼熱乎乎的。
“阿瓊真笨,我們只要好好在一起,何必拘泥于那?張契紙呢?我不在乎這個的。
況且,如果真到了成婚的時候,除魔司轄下可是有三院呢。
到時與?正卿大人和杜院卿說?,我們随便誰派調去另一院不行麽?”
對啊!
少将軍恍然大悟,還未來得及說?話,眼神就?貓貓祟祟下移停住,她耳朵被揪得一疼,輕嘶一聲?,蕭缇才收回手?捂住胸口,嗔了她一眼。
嗯……耳朵也不是很疼。
美人腰肢被一條暖烘烘的大尾巴纏住,稻瓊貼靠上來,手?順着她玲珑有致的腰線下滑,低聲?問:“缇缇,那?你是願意嫁我的,對麽?”
“我願意,只是——”蕭缇紅着臉抓住了她的手?,軟聲?央求道:“阿瓊,我還不太懂,有點害怕……你再等?一等?好不好?”
少将軍笑着摟緊了她,“好。”
若真是她兩世才得來的人,如何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