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春盡
宋京蘿剛走到樓下拿出手機準備打車,就見經理帶着前臺小姐姐兩人慌慌張張跑了過來。
她手上拿着鑰匙,嘴角含笑,“宋小姐,樊叔讓我送您去先生車子那邊。”
宋京蘿接過她遞來的車鑰匙,有些迷茫,“他讓我開傅硯辭的車走?”
“嗯,樊叔不放心您大晚上回家。”
宋京蘿接過鑰匙往車子方向走去,大概他也是為了給傅硯辭一個交代吧。
三人往車子邊走的時候,宋京蘿認識了這兩個來京市飄蕩的女生。
她們來自南方小鎮,那裏四季如春,說京市太冷了,但好在人情暖,本地人對他們還是挺照顧的。
“南方是不是節奏很慢?”宋京蘿跟随兩人的腳步,垂眸看她們,她心情不好,說出來的聲音都有氣無力。
“江南是節奏慢,撐着油紙傘,在青石巷裏感受雨天的浪漫,雨巷幽深,一眼看不到盡頭。”前臺小姐姐說到江南煙雨,臉上柔柔的,似乎所有毛孔都舒展開來,放松極了。
宋京蘿想,或許這就是對家鄉的向往。
她去過沙漠畫過孤鳥,去過雨林畫過彩虹,卻唯獨沒有下過江南,感受人間煙火。
一眼望不到頭的雨巷,豈不是和她這望不到頭的暗戀一樣彷徨愁怨。
“江南哪裏最美?我想去看看。”她問。
“自然是姑蘇,我聽說老板的母親就是姑蘇人……”酒店經理說到這裏,忽然捂住嘴,眼睛瞪得圓圓的,一張臉倏然泛紅。
幸好宋京蘿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她只是垂着腦袋,腦海裏自動幻想出江南的纏綿與溫柔。
她的母親是江南小鎮的姑娘,但她卻也很少回江南,以至于宋京蘿這麽大了,還沒有去過一次江南。
粉牆黛瓦的古鎮,袅袅升起的炊煙,似乎曾經在午夜夢回的夢醒裏出現過。
三人很快走到了宋京蘿來時的那條巷子門口,她站在那輛優雅高貴的Paramera前,對着兩人微微一笑,“謝謝你們送我過來,太晚了,我開車送你們過去吧。”
……
回到家,宋京蘿站在陽臺上,看着星光黯淡的天空發呆了好久,那場“噴泉雨”中,她被他護在懷裏毫發無傷,記憶中他似乎永遠都是這樣溫柔細膩,像是春天裏的白玉蘭,雅潔大氣,安靜純淨。
她趴在陽臺上,打開可樂拉環,冰涼刺骨的甜味萦繞在唇舌之間,卻澆滅不了她心頭的那股躁火。
晚風吹拂,亂了她的頭發,更攪亂了她的心。
一罐可樂下肚,方覺有些微涼,她随手拿了件躺椅上的毛毯披在身上,繼續趴在陽臺,一張白皙小臉染上兩朵紅雲,嬌美誘人。
不知為何,明明可樂不醉人,她卻覺得有些微醺。
她想起了那天玫瑰情人節,她趁着醉酒,跪坐在他腿上,摟住他的脖子,一聲聲含着他的名字,他眼裏的光澤耀眼奪目。
他永遠是只身一人,孤獨清冷,卻永遠對她赤誠溫柔。
可是此刻他卻因為她倒在了床上,而她卻連看他照顧他的機會都沒有。
何等悲哀!
胸口像是熟了的酒釀倒了,玻璃渣碎了一地,那種刺骨的疼痛混着酒釀濃醇的苦澀和酸意,讓她想哭卻又哭不出來。
她低着頭緊緊皺着眉頭,易拉罐幾乎要被她折在手裏。
她從未知道,原來她的力氣可以這麽大。
也從未知道,人的傷心原來可以這麽刻骨銘心。
活了二十年,她一直是京圈裏驕傲美麗的小公主,從沒有什麽事情值得她傷心難過。
哪怕是當初在雨林裏,下着大雨,摔倒在地上,被折斷的樹枝刺傷她的腳背,她也沒有這麽痛苦。
她紅着眼望着天空,繁星點點,而她卻連喜歡那個人的權利都沒有。
傅硯辭,我該怎麽辦呢?
她拿起手機,翻找到他的號碼,複制到微信搜索,果真找到了他的微信。
他的頭像是一只貓,躍在田野裏,無憂無慮的白貓。
那只貓她認識,她的模特。
手指在添加二字上徘徊猶豫,心裏染起熊熊烈火,想要去盡情燃燒,最終卻被樊叔冰冷警告的眼神熄滅了。
她一直盯着他的頭像,直到手機熄滅。
Bole他的網名。
“伯樂”,以善相馬著作。
腦子裏忽然浮現出白日裏,她對舒晴說的話,“舒老師,我也是正好遇上了傅先生這樣的伯樂。”
她笑,卻是連眼淚都笑出來了。
她将手機捧住擱在胸口,眼淚卻止不住的落下。
傅硯辭,她的伯樂。
為她傾注五千萬加三千萬的伯樂。
……
之後的幾天,宋京蘿都是通過傅至愛和前臺小姐姐知曉傅硯辭的消息。
她知道,傅硯辭醒了,出院了,然後回洛杉矶了。
他們這段連告別都沒有的故事到這裏就結束了。
她沒有去問那天他為什麽暈倒,為什麽發燒,也沒有加他的微信。
他就像是生命裏的一束燦爛煙火,讓她見過最美麗的光彩之後,就陷入了一片黑暗荒蕪。
她想拼命再讓煙火燃起,卻也無能為力。
結束的煙火怎能重新綻放呢?
她苦笑。
走在校園裏也不再染起笑容,她漫不經心地面對一切。
直到趙清曼看不下去,找她談話,對她說,“京蘿,出去玩一趟吧!趁着初夏采個景,踏個青,回來必須綻放光彩知道嗎?”
彼時她正在低頭和傅硯辭聊天,她那表弟遠在洛杉矶診療室,聽說是生了一場病,虛弱無力,老爺子連夜安排直升機将他接了回去。
她問他怎樣,他卻問宋京蘿怎樣。
她回無礙,你放心養病。
這麽說也只是為了讓他安心。
放下手機,擡眸,就撞進一雙水汪汪的杏眼裏,像極了眼淚汪汪的小鹿,純潔勇敢。
“清曼姐,傅硯辭他怎麽樣了?”小鹿開口,聲音含着顫抖,像只受了委屈的幼鹿。
趙清曼微張嘴,想說話,卻是嘆了口氣,心頭煩悶,像堵了口氣,“他無礙,你放心去玩。”
随後她從抽屜裏掏出一張門票遞給她,“江南風景美不勝收,畫展也多,去看看。”
宋京蘿盯着那票,眼眶酸酸的,她眨了眨眼睛,接過門票,終是什麽話也再問。
她知道,他們都不想她和他再有過多接觸,不知緣由,不詢其因,她始終太過驕傲。
“京蘿,關于畫淋濕……”趙清曼有些欲言又止,這事情還是傅硯辭提醒她的,于是她去調了監控,結果在她意料之中。
“沒事,我知道是誰,我不在意。”宋京蘿表情淡然,如沐春風般美麗。
她知道是誰,無非是李丹丹一夥。
她早就無所謂了。
“那……一路順風。”趙清曼輕笑。
“會的,謝謝阿曼姐。”
她走出辦公室,漫不經心地散步在校園裏。
現在是午休時間,校園裏靜悄悄的,京市的夏天來得較晚,天氣還沒有過熱,空氣裏處處彌漫着花草樹木的清香。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畫展廳。
她駐足在香樟樹門口,靜靜站着,陽光透過樹葉落在她白皙的臉上,像是一張泛着黃斑的照片,凄涼又落寞。
高大茂盛的香樟樹,像是一把堅實的大傘籠罩着她。
展廳門口的巨大TV正在循環播放着上次展覽的優秀作品,她看見她的作品出現了,光彩徇爛的靈魂,還有那暗綠色的極光。
最後,她的作品是被安齊補齊手續帶走了,不知有沒有帶到洛杉矶,還是放在了他京市的家裏。
傅至愛來畫展廳搬東西,正好看見宋京蘿孤寂的身影,她愣了愣,連忙走到她身邊,“京蘿?你怎麽在這兒?”
“我……”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走到這兒了,好像是來尋找她丢失的美好。
她輕扯了扯嘴角,指了指頭頂的香樟樹,“來尋找靈感。”
傅至愛恍然大悟,她湊到宋京蘿身邊,笑眯眯地開口,“是打算畫景?我剛剛聽清曼姐說,你打算去江南寫生?”
“嗯,春水碧于天,畫船聽雨眠。”她瑟瑟開口,有些懶散,無精打采的樣子。
大概是夏天來了,總含着困意。
“多給我拍點照片哦!”傅至愛摟住她的肩膀,歪着腦袋看着她,大大的眼睛裏滿是希冀,“我也想去江南玩呢,綠蔭垂柳,詩情畫意,但是我太爺爺要我去洛杉矶,說讓我去給我小叔叔挑選女朋友?當給我小叔選妃呢?”
說起這個,她有些憤憤不平,小嘴嘟起,絮絮叨叨發表着自己的感想。
而宋京蘿整個人都像是大冬天被澆了一頭冰水,涼透了。
剩下的話她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他回洛杉矶了,他要有女朋友了……
她苦澀一笑,微風拂過,吹起她披散的長發,她伸手将飄至額前的碎發掖到耳後,從包裏拿出太陽帽和墨鏡戴上,“至愛,我要回去收拾東西了。”
“好,京蘿,一路順風!”傅至愛看她全副武裝的樣子,靈光一閃,大美女都是這樣護膚的,有一點陽光都要防曬,她看了眼她露在外面的雪白手臂和一雙長腿,咽了咽口水,美女真是又軟又香!
她小叔真是不懂欣賞美人,她倒要去洛杉矶看看,那位蘇家大小姐是個什麽大人物!
宋京蘿走到車上坐下,她今天自己開了輛低調的啞灰色帕梅,不過她這輛不是行政加長款,內飾也不是霸氣冷調黑,而是經典波爾頓紅。
她今天走到車庫,看見這輛Panamera,一些記憶就湧上心頭。
那晚副駕上柔和的晚風,清甜的檸檬香,讓她有些難忘。
那輛優雅大方的黑色帕梅樊叔沒有讓人來開走,而是一直放在她家車庫,她走上前看一眼,都覺心裏頭苦澀煩悶。
所以她給自己定制了輛啞灰色的帕梅,流暢優雅的身型,比黑色好看多了!
她坐到車上,摘下墨鏡看向鏡子裏的自己,那雙顧盼撩人的杏眼,此刻紅得像兔眼睛,她揉了揉酸痛的眼睛,拿起手機給自己買了飛姑蘇的機票。
京市的美好就讓它埋藏在那個被風吹亂的夜晚吧。
痛苦,就讓她去江南治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