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貳拾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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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澤意識模糊間看到陳保镖走到護林員身邊,以輕佻的動作端詳着護林員的臉。
王澤想呼叫,讓陳保镖離護林員遠一些,卻只能從喉嚨裏擠出些畜牲般的喘息。
他大概感覺到自己被綁架了。舅舅已經被關了十幾年,不可能是舅舅下的手。當年那次他僥幸活了下來,全賴舅舅心裏還對母親有些留戀。現在如果是被其餘人抓了,那麽他大概就會死在這裏。
他覺得自己是不怕死的,但他不想護林員死。
一想到護林員會被他連累,他就無法抑制對自己的憎恨。
如果有神明的話,請讓我代替護林員死吧。王澤許願道。
恍惚間,有人回答他:“做不到。”
為什麽?
“因為在你心裏面,你的命比不上護林員的價值。”
那個人頓了頓,又說:“或者說,你是在期待吧,畢竟在這裏死了,就再也不需要忍受痛苦了。”
王澤嘗試睜開眼找到說話的人。他隐約瞥見一個人坐在他身側,在那個人的膝蓋上,放着幾張黃舊的信紙。
王澤想,啊,難怪看不到他的臉,畢竟直到他離開我也沒見過他本人。
作家在他耳邊輕輕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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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我快要死了,你都不願意對我溫柔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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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在信紙上寫着什麽:“你在撒嬌?溫柔的話,我也對你說過不少,可惜在我自殺之後,這種類型就沒有效果了。”
是啊。
也不是每一個人都否認他的痛苦。
有人誇獎過他很棒,覺得他已經做得很好,錯的是他的父母,是誤解他的人,他自己是無罪的。
但是他回不了頭,回不到真正具有“價值”的道路上。
他騙了母親,他沒打算回去念書。
他也騙了護林員,他不是因為放不下作家的事才休學,而是因為他念不下去了。
他恐懼明天,每一個明天。作家的死暴露了他沒有被任何人珍惜的事實,他再也找不到忍耐眼前痛苦的理由。
我要為什麽而努力?
每一天他都無法做到社會意義上的正确的事。因此他失眠,想盡一切辦法來拖延明天的到來。
但太陽始終會升起。
那些溫柔的陌生人耐心地聽完他的發洩:“你去看看醫生吧,只要接受了專業的治療,你很快就會好起來了。”
但他一直為自己找了不同的借口,總是說着等忙完手上的事情就去了。
“其實你是不敢去。”作家說。
是啊。
萬一我沒有抑郁症呢?
萬一我只是因為自己是矯情的廢物,所以才連自己的生活都無法管理好呢?
一想到這一點,王澤就覺得自己連呼吸都在浪費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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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澤再次過度呼吸。陳保镖一瞬間有些手足無措,但他馬上拿出了一個紙袋套在王澤口鼻附近,避免他呼出過多二氧化碳。
護林員按下內心的不安:“既然你沒想讓我們活着回去,你可以不理他。”
陳保镖的語氣又恢複到初見時那種服務行業特有的平和:“還沒拿到贖金呢。”
護林員說:“那你為什麽還沒殺了我?不會有人願意為了我花錢的。”
陳保镖說:“我不會殺你。”
護林員說:“由別人來做有區別嗎?”
陳保镖想了想,一邊安撫着仍然置身于幻覺的王澤,一邊說:“當然有的,自然是這樣罪惡感少些。只要負責開槍那個人沒作祟而死,我就能安枕無憂了。”
有那麽一瞬間,護林員覺得簡直是胡說八道。但他還是勉力冷靜了下來:“在死之前我能先去廁所嗎?我不想被人驗屍的時候顯得過于不雅。”
“可以。”陳保镖說。他從角落撿起一個空塑料瓶,走到無法動彈的護林員身前,手指放在護林員的褲鏈處。
陳保镖又補充道:“為了避免發生誤會,我先說清楚好了,我是GAY,但我真的只是為了幫你,畢竟現在出手就真的會有罪惡感了。”
護林員想,他之前居然覺得作家和王澤不可理喻。
最莫名其妙的家夥在這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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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澤看到護林員張開腿,而陳保镖在他兩腿間動作着。
作家在王澤耳邊輕聲說道:“他們是在□□嗎?真惡心。”
王澤沒有回答作家。
作家從他看不到的角落裏嘻嘻笑道:“如果護林員能因為這樣活下去,你該高興才對。”
但陳保镖很快就走開了,視野裏迷蒙蒙的,王澤看不清楚護林員的表情。
“看來不是那回事,你可以開始傷心了。”
王澤低下頭。
作家自顧自地哼着歌。
王澤覺得自己就快睡着的時候,作家含糊不清地說:“你今天看到舅舅了。”
所以呢?
“你有想象過母親跟舅舅在一起的時候是怎麽樣的嗎?父親跟情婦的倒是不需要想象了,畢竟你也看過照片。”
作家在他脖子後方低聲說:“好惡心啊——”
“□□真的好惡心呢。”
“舅舅老得真快啊。”
“舅舅看起來真是癡情啊,母親真能做得出來。”
迷迷糊糊間,王澤覺得身後的人不是作家了,作家不會這麽直白,不會用直率的語氣掩飾自己的惡意。那個聲音絮絮叨叨地,逐漸變成王澤所熟悉的聲音。
他自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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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王澤貼在他耳邊說道:“我剛剛好像聽到小陳在八卦家裏的事情,好丢人啊。”
“哎,你說,咱媽到底怎麽想的,她跟舅舅從小在一起,也沒看上過別的男人,怎麽說背叛就背叛了呢?其實如果他們倆堅持一下,放棄那筆遺産,不就沒後面那麽多事了?咱媽那麽好的腦子,從基層做起也不會很難吧。結果她幹脆地跟別的男人結婚,又不願意幹幹脆脆地分手,偏要說謊來栓住自己弟弟,讓弟弟跟老公整天都覺得對方頭頂有綠帽。”
“又蠢又惡心。”
王澤覺得自己實在是煩死了,于是說道:“母親不曾想過放棄繼承。”
“嗯哼?”
王澤緩慢地思考着:“當時外公給了同樣的條件給他們,只要他們誰先妥協,就可以繼承一切,而剩下的那個人,只能靠叛徒的施舍度過餘生。”
另一個自己陰冷地嘲笑道:“別說得那麽難聽啊,有手有腳誰都能養活自己。”
王澤說:“但母親不是這麽想的,在她心目中,不能得到大哥的地位,就沒有意義了。”
“他們感情這麽好,完全可以拿了錢宰了外公再一起分啊。”
王澤說:“如果給舅舅選擇的話,舅舅大概會這樣做的。但母親不相信舅舅,甚至第一時間就想到可能會被舅舅背叛,所以她一聽到外公的條件,馬上急吼吼的答應了,一點都不讓舅舅有機會看到遺囑。”
“結果等外公死後不還是知道了嘛。不過好歹也過多了幾年甜蜜日子。雖然也不是說不喜歡自己的弟弟啦,只是錢比人可靠多了,比起相信自己弟弟,還不如拿着錢拿捏弟弟,嘻。”
“小陳也是為了錢出賣了你。”
“你也一邊覺得惡心,一邊花着這種錢。”
“令人作嘔。”
“你臉皮城牆做的嗎?從看不起的人身上拿錢花?滿18歲就能自力更新了吧?還是你跟你媽一樣,覺得沒有錢自己什麽都不是?”
“你什麽時候也會出賣別人?”
……
自己的聲音一直說着惡毒的話,王澤想不去聽,那個自己卻揮之不去。
“一直記着情婦說的謠言本來就夠惡心了,”那個聲音逐漸地低沉了起來:“還繼承了那種視財如命的血液,所以你才死皮賴臉地留在那個惡心的家裏吧。”
“惡心。”
他自己對他說道:“趕緊去死。”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放在存稿箱裏居然忘記發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