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壹拾壹
-16
翌日,護林員有些不自在地問道:“你好像有段時間沒有寫作了吧?”
作家躺在護林員的床上,懶散地打着游戲:“嗯?嗯,是啊,不缺錢花的時候,誰想工作啊。”
護林員說:“你之前說的變态殺人狂的故事也沒寫了吧。”
作家從游戲機後露出勾起的嘴唇:“當然不寫了,你的故事是我一個人的,才不寫給別人看呢。”
-17
入夏,熱氣騰騰的中午。
作家從床上滑到護林員擦得幹幹淨淨的地板上,試圖通過瓷磚的溫度讓身體涼快一點:“好熱啊,就不能在這裏裝臺空調嗎?我出錢。”
護林員對他的醜态熟視無睹:“不能,供不上這個電。”
作家可憐巴巴地看着他:“可是我熱呀。”
護林員說:“冰箱在那裏,你可以把自己切開幾塊後塞自己進去。”
作家說:“那我想吃蛋糕。”
護林員說:“沒有。”
作家說:“巧克力蛋糕就行。”
護林員說:“我說了沒有。”
作家從地上爬了起來,給了護林員一個充滿汗臭味的擁抱:“明天吃也行。”
Advertisement
護林員說:“……我去買材料。”
作家抱住護林員大笑,護林員推開他,才發現自己臉上也帶着笑。
護林員換了一件稍微合身一點的衣服,拿起背包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作家恢複了貼在地面上的姿勢:“不要,熱死了,我要減少身體的熱量。”
護林員說:“那你可以去湖裏泡着啊。”
作家勉強地用手撐起上半身:“啊……好主意,我怎麽沒想到呢。不過走過去也好累呀……”
-18
護林員沿着隐蔽的小路走下山。
參天樹木遮天蔽日,正午的陽光透過枝葉斑駁地落在地面上,他舉起手,從指縫間眯眼觀察天空的顏色。
用電飯煲怎麽做巧克力蛋糕?直接加可可粉進去嗎?還是直接抹些巧克力醬?
這麽熱的天怎麽還惦記着甜食。
……有這麽熱嗎?
他停下腳步,驟然轉身。
-19
“停下來,不準再繼續走了!”
作家站在及腰的湖水中,聽到突如其來的喝止後,他緩慢地轉過身,眉頭上揚,上眼睑低垂,嘴角卻扯出了一個笑容。
那是護林員每天都在作家臉上看到的笑容。
卻是痛苦的假笑。
護林員跑了好長一段山路,上氣不接下氣,幾乎是虛扶着樹幹才勉強站着的。但比起體能上的疲累,心理的打擊才是讓他雙膝發軟的原因。
“為什麽……”他用手緊緊抓住自己的褲子,眼前發黑地朝作家的方向走了兩步,“我差點沒有發現……”
作家溫和地笑道:“不是你的錯,只是我希望能在你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完成心願。”
護林員的喉嚨發幹。
他居然沒有察覺。
眼前這個人,就這樣帶着假笑,每一天和他朝夕相對,他卻把那當成了康複的信號。
一旦産生了感情,他就無法繼續像端倪植物是否病變一樣,分辨出人類言語下的真心。他希望他能康複,他希望他能活下去,然後他就相信了這一點,将對方的痛苦熟視無睹。
即使他恢複了食量,即使他作息正常,他卻仍然在痛苦着。
護林員覺得自己腦袋快要炸了,甚至出現了耳鳴,但他卻無法控制自己的呼吸,只是聽到自己嘶吼一般喊道:“是我忽略了什麽嗎?你身體不是恢複了嗎?!我在什麽方面做錯了嗎?!到底還需要怎麽樣啊?!”
作家仍然就這樣站在水中,安靜地注視着護林員崩潰的表現。
作家說:“你做得非常好,比我的主治醫生還要盡責,所以我才有能力去決定自己的命運……這是我自身清醒時所确定的、我的本願。”
與養父一致的,自殺的本願。
護林員猛然沖進了湖中,他重重地踏入水面,抓住作家纖細的手腕,用上渾身的力氣去把對方往岸上拉去。作家吃了一驚,在淺灘摔了一跤,濺了護林員滿頭滿身的水。但護林員只顧着去抓住作家的手臂,讓他從鵝卵石上爬起,不顧一切地要将手裏抓住的這個人從湖水中搶回來。
水珠從護林員的臉龐上滑落,他眼睛瞪得極大,嘴中喃喃道:“我才不接受……我絕對不接受……你一定是因為休息得不夠……這次我一定……一定……”
作家踉跄着被護林員拉起,順着護林員的力度向前走着,他注視着護林員的背影,幾乎有些癡了。
Ophelia之所以美麗,并不在于她的天真純潔,而是她那種令人惋惜的脆弱。
與世隔絕的Ophelia,不問世事的Ophelia,父親死去,愛人背叛,明明一切都不是由她而起,她卻因為純真而崩潰,不可阻擋地卷入瘋狂的漩渦中。
作家在護林員背後,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
沒有任何的事物,可以比破碎的Ophelia更适合這片湖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