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耀陽升起(7)
晚上雲英連夜讓軍士駐紮在城外, 自己先提前進城,他甚至比報訊的将士還要快一些,等他已經在穆元詠處待了一會兒後,将士才到, 說報——喜訊, 雲英大将軍, 率敵三千人馬奇襲武國逆賊武侯氏的軍隊,生擒武侯氏。
雲英這邊正在跟穆元詠彙報大戰的情形, 他這人走得是兵貴神速的路子,愛出奇招, 這一次他就是與那武國的赭石聯合, 把那三皇子給诓騙出來,接着就突然襲擊,把三皇子整個人都給整蒙了。
他說事情是這樣, 因為當時也是臨時改變的計劃, 又為了隐蔽, 就并沒有傳訊回來。
穆元詠說這個我都知道, 你就說你是怎麽跟他聯系上,又是怎麽生擒三皇子的,這一項你給我們說明白了。
——
事情其實也就是兩天前, 應翰等人受到穆元詠的命令,回去招兵點将,雲英手上的兵都是他自己招攬, 一路帶到此處,所以就比應翰他們快一些,幾個人碰了個頭,雲英就說要不這樣, 我這邊先出兵,你們後,我不與他們正面交鋒,盡量繞後,到時候前後包抄。
因為事出匆忙,應翰他們也沒有想出什麽更好的法子,就說行吧,聽你的。
雲英就先帶人去了,他很快到了武國邊界的村莊,找人打探了消息,又帶上康盧他們專用的特殊信鴿,本意是想問問裏面的兄弟,現在武國到底是個什麽情況,武國那邊倒是一日三封信,但都往穆元詠那邊送去,沒有想到雲英這邊這麽快就過來了,于是就有兄弟當夜跟雲英這邊碰頭,他們給雲英帶來了赭石的消息。
也就是這會兒,雲英就想能不能跟赭石聯系上,他找人來帶去消息,此時赭石正是在等待着穆元詠這邊的訊息,得到雲英的消息之後,忽然就對自己身邊的侍從說:“我們的機會到了,這樣,你把大家叫過來,說我有辦法了。”
到第二天的時候,赭石就傳來消息說要跟三皇子一敘,三皇子本來是猶豫的,赭石就說他這邊有先皇留下的一條暗線,如今已經沒有退路,就打算拿這個來換自己的性命,然後又似真似假的弄了幾個看起來很真的證物,三皇子大概是天生腦袋少根筋,被人這麽糊弄着竟然給糊弄住了,他還當真的是答應了赭石這邊的要求。
于是兩人就商量一個時間,地點,就在他們商量的時候,赭石這邊不間斷的給雲英傳消息,然後等他們那邊剛确定下來,雲英已經提前設置好埋伏,那邊三皇子總算是學了個乖,他先讓先頭部隊前去把地方給占了,然後自己後再去,他說這次不管赭石是什麽打算,總要把這人捉住,到時候自然什麽東西都能夠問出來,也好過現在這樣子被吊着難受。
他手上的那些人別提多感動了,遇到這麽一個二愣子,真是操碎了心,人家随便抛來了個餌,常人都要掂量一下,你倒好,來者不拒,啊嗚一聲就咬鈎了,還不是一次兩次,所以他手下的人就一個勁的誇他多麽英明神武多麽高瞻遠矚,然後立刻安排人,嘴裏面說主公要求活捉,暗地裏卻說見到人就把他給弄死,按死,掐死,總之不能讓這個叫赭石的見到主公,就主公這腦子,加在一起都不夠赭石一個人塞牙縫的,他這人,活得能說成死的,白得能說成黑得,忒是詭異,誰知道讓他見了主公,又能給自己争出個什麽活路來。
總之絕對不能給他機會,原本這人龜縮在王城裏面,他們也拿他沒辦法,既然你小子這麽狂妄的趕出來,那自然不會讓你好好的回去啰。
他們想得倒是挺好,但是等他們到地方後,首先遇到的不是赭石,而是摩拳擦掌的雲英,接着就是一頓胖揍。
雲英跟赭石猜測過這三皇子的反應,赭石跟這人幾次打交道,也算是比較了解,他就判定這一次三皇子一定會出兵,但是人卻不會到。
他說我們這樣……
三皇子的這些手下哪裏知道自己主子都被人摸透了,一下子就撞上了雲英這堵硬牆,一個是蓄勢待發一個是驚慌失措,後面的內容繼續不需要講述都能知道結果,雲英都沒廢什麽力氣就把這群人給圍剿了,留了幾個活口打量三皇子的下落,知道三皇子随後就到,雲英就笑了笑,讓自己的士兵換上了這些人的衣服,然後就開始守株待兔了。
他們俘虜了個向導,給三皇子傳消息,說赭石已經抓到了,此時正往某某地方,馬上就要回去了,讓三皇子等待就好。
果然得到消息,三皇子興奮異常,連等待都不願意,自己帶着十幾個人就匆匆地趕了向導所說的地方,然後就這麽被捉了個正着。
雲英自己也沒想到會這麽簡單,有點點的小興奮,又有點點的小無聊,他感覺自己就好像準備了一堆,結果才剛剛準備使力,敵人就倒下了,枉他先前還跟赭石商量着要是三皇子不中計要怎麽辦,枉他還在後面準備了後策,要知道他只是一個刺探的前衛,後面的大部隊還沒出動呢……
萬千話語就化出一個想要罵人的詞,他強壓住自己瘋狂想要吐槽的心情,趁此機會收攏的三皇子的兵馬,然後傳信給應翰,叫他們到哪裏彙合,留下一批人跟他們碰頭,然後自己帶着壓着三皇子的這一批人就又急急忙忙的往穆元詠那邊趕過去報訊。
因為心情不算痛快,所以他憋着一股氣連夜趕了回來,反倒比自己先前傳訊的信使還要快一些。
穆元詠也是沒有話講,他甚至連三皇子面都懶得見一見,就說:“包裝一下,感覺還是差了點……張亮,等會你叫吳秀壽那邊送幾個人過來,最好是熟悉經濟民生這一塊的,如果武國這邊願意,我們的人就能夠滲入進去了,咱們的人待在武國就先別撤了,就說是幫助他們重整超綱,那赭石抽個時間見見,跟他談談條件,看他怎麽想吧。能談就談,談不動就動手。”
張亮應是。
穆元詠有對雲英說:“你這風塵仆仆的,去收拾一下吧,下午,你跟我說說新武器用得如何,有沒有哪裏不好的地方,我正好要去一次大作坊,一次性解決了。”
雲英點頭。
穆元詠就說:“那就這樣吧,你先下去吧。”
等雲英離開後,他又把張亮叫過來:“過來,不知道怎麽寫吧?這樣,我給吳秀壽寫封信,他能明白我的意思。”
張亮點頭,給他把東西準備好。
此時,武國。
赭石看着面前的一盤棋,他身後的侍從有些小心翼翼的湊了過來。
赭石:“怎麽?有事就說。”
“公子。”侍從說:“那些人都吵着要來見公子。”
赭石哦了一聲,一邊把手中的棋子放在棋盤上:“下棋,等我下完先。”
“公子……”侍從欲言又止。
“又怎麽了?”赭石放下手中的棋子,回頭道。
“您……您真的把武國賣給了大雍國嗎?”
赭石手一頓,他神色看起來有些許的微妙:“誰說的?”
侍從埋着頭:“他們都這麽說,都說公子之所以這麽不願意三皇子等為,是因為早就跟大雍國那邊談好條件,把大家都玩弄在股掌之間……”
赭石突然猛地把棋盤揮倒在地上:“滾出去!你給我滾出去!”
侍從吓得夠嗆,說了聲公子告罪,忙不疊的離開,
赭石坐在原處,發了會兒呆,後有把掉落在地的棋子一粒又一粒的撿了起來。
“雲英将軍,這次多謝您的幫助,赭石這邊無從感謝,待新皇即位,自會按照當初我們所談的條件那般……以大雍國為首。”赭石的信寄到雲英的手上,卻沒有再像第一次那般得到回信。
反倒是他自己的人告訴他,大雍國那邊已經出兵,如今兵臨城下,三皇子的人馬甚至都沒能挺過三個回合,就全被拿下,再有三皇子聽說已被生擒,他手下的那堆人軍心渙散,不戰就要敗了,這樣的結局大家也不是沒有料到。
可是那大雍國的軍隊在戰勝過後,卻并沒有退兵。
這是什麽意思?
難不成大雍真的要向武國宣戰不成嗎?
所有人人心惶惶之際,不覺就傳來流言,把所有的一切都怪罪在赭石身上,如果不是他引來了大雍國,武國也不會落到如此境地,先前三皇子圍城的時候,大家還沒有這麽慌,畢竟到最後仍舊是武侯氏上位,都是自家門內的打打鬧鬧,可要是大雍國真的入侵,那就不是鬧着玩着,他們這些人,所有的武國人,都要遭殃。
赭石又一次給雲英那邊送去信。
“雲英将軍,你這樣做就不地道了吧。”
“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還是大雍太子他想要什麽?!”
一句比一句來得言辭激烈,但是雲英那邊仍舊沒有回信。
此時雲英正在跟着穆元詠一起實驗新的武器。
這是作坊花了數天數夜煉出來的巨大鐵管長度足有八尺,底座由兩個輪子推動,也是穆元詠一直想要做的大炮,并且還在射程上花了心思,是仿後世的加/農/炮制作。
岑子石站在穆元詠的身邊,他們就炸/彈的成分進行不斷的測試改良,如今已經是優化過後的版本。
穆元詠說:“要不看看威力吧?”
岑子石說:“大概能射到一白五十丈外。”
也就是四百多米。
穆元詠有些不滿意。
真正的加農炮射程可到兩千多米,這還是最開始的技術不夠精湛的結果。
他神色喜怒不定,看不太出來,他現在越來越會掩蓋自己內心的情緒,就說:“先放一炮看看效果。”
岑子石有些興奮道:“好咧。”
他研發出玻璃後,每天晚上跟着穆元詠上着新課,衍生出來了很多想法,秉着有才的人不用白不用的道理,穆元詠就把這新的武器工作一部分也交到了岑子石身上,孔稷那邊正在攻克量産手表的難題,也給了岑子石一些很好的意見,兩人互通信件,交流各自的想法。
像孔稷這邊,實操性就要強一些,穆元詠則是理論派,他的知識儲存量要遠遠高過孔稷,但因為時代的限制性,和其他配套的體系不完善的原因,所以很多東西一時半會兒沒有辦法實現,心裏面自然也不是不着急的,所以孔稷在知道穆元詠收了個看重的徒弟後,也在盡量的幫忙,所以這一款說是岑子石獨立研發,其實不是,是穆元詠的理論加上孔稷那邊的實操,還有很多的零件,穆元詠這邊的作坊還沒辦法達到制作條件,也是孔稷那邊做出來讓人送過來組裝的。
真正按照工作貢獻程度,穆元詠的理論奠基基礎,孔稷的各種零件的巧妙構思,包括在現有條件不足的情況下所做的一些精巧改良,岑子石最後融合二者,組裝出最後的實驗成果,并進行一定的反饋,也承擔了一部分的實驗失敗的廢品,最終展現出來的,也就是雲英面前看到的這樣猙獰的黑色怪物。
岑子石帶着手上兩個學徒,熟練的清理彈/道,然後裝填彈/藥,然後開始調整角度。
孔稷給這個炮上面安裝了一個極為精巧的角度刻度儀器,可以很好的控制方向。
有旗手騎着馬過來彙報:“東南風,角度要往右偏一寸。”
雲英站在穆元詠身邊,好奇的打量着,他身後面還站着一些從武國退兵的将士,他們都是帶了一從三皇子手上俘虜的将士,準備帶回來收編整頓,這會兒正好湊了一起,打算看個稀奇。
穆元詠朝岑子石點了點頭。
岑子石一揮手:“發射!”
一聲轟隆巨響,如若雷鳴一般,有人下意識的被震得一跳,接着就眺望遠方。
岑子石端來盒子,穆元詠笑了笑:“這是跟你說的望遠鏡?”
岑子石就說:“最近殿下再跟我上光學的課,比較好奇就折騰了一個出來,殿下試試。”
“好。”穆元詠拿在手裏,眺望遠方,發現炮/彈落在紅旗刻度為一百八十丈的地方。
他說:“還不錯。”也不知是說大/炮還是說手中的望遠鏡,他把望遠鏡穿到雲英手上,一邊對岑子石說:“能量産嗎?”
岑子石說:“這款大/炮還要需要改良的地方,只不過戰事緊急,就先拿出來試用,等後面最新款出來再考慮量産的事。”
穆元詠說:“我說這望遠鏡。”
岑子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哦,抱歉殿下,最近心思都放在大/炮上,這不過是臣拿來打算消遣的玩意兒,量産不難,模具現在就有現成的,殿下的意思是要?”
穆元詠點了點頭:“先給軍隊用上。”
岑子石說:“沒問題。”
他們二人一言一語,全然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反倒讓心裏啧啧稱奇的雲英不敢露出什麽大驚小怪的表情,總覺得那樣好像顯得自己很弱智,所以只能壓抑着滿肚子的情緒,憋出一副淡定模樣。
其他将士看着前面的幾位老大都是一副再尋常不過的模樣,于是也只能按耐住內心的震驚,他們用眼神稍稍交流了一下消息,大致是打算晚上聚會的時候好好的吐槽一番。
看着一旁的吳肖肖覺得格外有意思,他這人做情報的,最會從被人臉上打探情緒。
不過……他看着穆元詠跟岑子石商量後面事情的背影,掩去眼裏的複雜,誰曾想到,半年前,他也只不過是跟着雲英後頭的一個小兵而已,生命無足重要,到了如今,卻已經是關了一個龐大部門的首領,每天入手的信息龐雜得多如海洋。
太子如今展現給他的,也勢必是要展現給世人的,不僅僅是為了武器本身,也是為了震懾那些心有不軌的敵人,既然如此……他想,他知道自己要怎麽做了。
從實驗地回來的時候,穆元詠跟張亮說:“我們手上的錢還夠用嗎?”
接連幾個大開銷,雖然從山賊手裏撈了一筆大的,但是穆元詠心裏又不是沒數,想來如今已經快要了捉襟見肘的地步了,只是下面瞞着沒有說而已。
張亮聽到穆元詠問起,就說:“原來山賊那一份确實是花銷得差不多了,好在王部長經商有道,又慣是會做人的,聯合了一幫商人捐來了一筆,目前是沒問題,不過……”
“王部長?王旭是吧,那小子賺錢是有一套,我這賺錢的法子不少,但是很多東西還不能進市場裏去,你繼續說。”穆元詠笑了笑,最近一直鑽在武器裏頭,倒是忽略了這小子。
“不過……”張亮有些隐憂:“先前不知道,最近開始整理邊關這邊的財政發現,有一半的軍士得到的軍饷都是不足數的,其中必是有人貪污,但是由于殿下來得匆忙,又只動了江波一人,其他的還沒來得及下手整頓,直到最近我開始整理才發現這事,而且還不小,漏洞很大,從先皇在的時候就一直是做得假賬,到現在積累起來足有數百萬銀兩,也不知喂肥了多少蛀蟲,殿下,現在這樣的關鍵時候,我們內部還有這樣的隐憂,我是怕……”
穆元詠嘆了口氣:“得虧我們過來的時候帶來了一筆錢。”他說:“此事我早有預料,窟窿太大填不上去,先放着,先把目前那些被克扣的軍士的饷錢給發齊了,快要過年了,不能讓他們拿命辛苦一年,連手上的錢都沒有。”
“可……”
“你不用說了,這樣的事我們避免不了,現在整個大雍的勢力分布已經改變,先前那些靠這種手段上去的人,大多都是站在我們對立的位置,他們惶惶終日,一直在等着我來清算,就算有錢,我看他們也不敢花用,倒不如按耐不動,識相的自己就會跳出來坦白,不識相的,真要有那個不正當的心思,按照我們的新律,該怎麽應對就怎麽應對。”
張亮有些不甘的:“是。”
“怎麽,你先前投了那張波,應該也不是不知道這些事才對,我這般不計較了,連你都用了,為什麽,你倒還不是多麽高興的樣子?”
張亮說:“殿下,臣雖然先前追随張波,但并不是那種人,臣就算是平日裏油滑了點,但卻從沒苛刻自己手中的兵,而且江波大人雖然身死,我這裏哪怕是拼上殿下不高興也要說一句,江波大人也許是在政治觀念上做得不好,有失誤的地方,有不明理的地方,但是另外方面,他其實也是一個好将軍,他待下極好,也發掘了很多有才之人。”
穆元詠嘆了口氣:“是我先前莽撞了。”
“可我不怪殿下,當時情況,殺他确實是最省事,也是最簡單的辦法,依照殿下的身份,莫說殺他一人,哪怕讓整個邊關血流成河,也無人說一句不是,殿下能夠重用臣,臣已然感激之至。”
“好了,別說這些了。”穆元詠說:“財政這一塊你重要把關,現在不是翻舊賬的時候,誰知道要翻到什麽時候,到時候就算是翻出來,等到追究的人發現已經死了怎麽辦,所以這些事情等到最後辦,現在是讓這個陳腐的,老舊的機構迅速的運轉起來,讓它像一個新的機器一樣,我們用新的算法,用新的賬本,讓一切透透明明,避免一切可以暗藏污垢的地方。”
張亮連忙點頭。
穆元詠說:“張亮,你跟在我身邊其實也有一段日子了,見過的事情也不少,我也教了你許多,但是僅僅只是在我身邊傳傳文件,整理資料,這遠遠不夠,你需要更多的歷練,我從來不是一個吝惜人才的人,你要做好心理準備,随着往後,你的工作将會越來越繁重,希望你不會讓我失望。”
“臣,必不會讓殿下失望。”張亮單膝跪地,鄭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