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耀陽升起(5)
應翰站起來的時候, 其他人都很安靜,他說:“殿下,我沒什麽可說的,此時此刻的擺在我們的路非常明顯, 就是一個字——戰!”
“這是我們大雍的大好時機, 正所謂趁他病要他命, 此時武國群龍無首,皇子謀反, 奸人篡位,罔顧朝綱, 吾, 應翰!”他說着,一拍胸脯,朝穆元詠單膝跪地, “願意為殿下卒前兵!效犬馬!”
“好!”穆元詠當即也很給面子的回應了他:“衆将士聽令!”
“衆将在!!”
穆元詠拿起手中提前準備的人事安排, 一個一個的點名:“應翰, 領一萬兵馬, 占中軍,王五,領三千箭士, 側翼包抄……”
他一連安排了十幾個,忽然頓住:“還有一支奇兵,由雲英帶領, 爾等聽令,一切行動要以這支奇兵為先,他們會發揮你們想象不到的威力——”
他說完後:“吾就在此地,等待爾等凱旋歸來, 時不久候,各位現在就出發吧。”
——
在邊關的将士騎着馬吹着哨召集人馬的時候,穆元詠拿着路邊買來的餅,一邊填着肚子,随着侍衛的帶領,來到一處作坊前。
“殿下,到了。”侍衛站定,朝他禀告。
穆元詠剛剛把餅咽下去,卡着嗓子眼,咽了好幾口口水才緩過來,他打量了一下着作坊:“就是這裏?”他先收到吳肖肖的情報,說此處曾練出他先前想要的東西,一個學徒不務正業,拿沙子凝練出類似水晶一樣的固體,但是卻被原作坊的老板貪為己有,人也被趕出來,在此處又另外造了一間作坊,但是那晶體再不曾現。
穆元詠想了想,沒想到這個時候,就已經有人創造出了玻璃,只是制度限制,世人愚昧,許多精彩的靈光都被人抹滅,以至于沒能在歷史上留下丁點水花。
他遲早會改變的這一切的。
此時,正是缺這般人才的時候,他難得抽出時間,專門來此處就為了見一見此人,他朝侍衛說:“該帶的東西都帶了吧。”
還不了解這個人,他帶了一些關于玻璃的生産方法,這是打算用技術讓這人臣服,但又不大有把握,又帶上了一些金錢——大抵以權以利相誘,總有能拿下的人。
穆元詠輕輕嘆了口氣,他這會兒倒是難得露出了幾分正經表情,沒有先前對着江波江亮的那般不正經,此時江亮也随着他一起,他心裏面把這個舉動暗自記在心裏,雖然不覺得這樣一間破爛快要開不下去的小作坊,能有什麽名聲響亮的大拿讓穆元詠如此鄭重。
但是此時,自是有穆元詠應有的道理,于是江亮也多了幾分小心,他這樣看人知物的表現讓穆元詠稍稍注意了一下,本着惜才的心,他就解釋了一句,他說:“人一個能改變的東西太少,但是一個人創造的某一樣東西卻可以。”
穆元詠說:“我這就帶你去見一見這一樣東西。”
作坊裏面的老板聽到有客人敲門,有些驚訝的走出來:“這個時候,都快打烊了。”他看着穆元詠這一行,非富即貴的人,有些呆滞:“各位是——來幹什麽的?”
“來找人。”穆元詠說。
“找誰?”
“找你。”
——
作坊老板就是當年的那個學徒,如今已經被歲月磨砺得沒有半點光華,像一個普通大衆,在塵世掙紮。
他說:“原來你們也是為了那個東西而來,說句實話,那只是湊巧,我已經弄不出來了。”他有些遺憾:“這東西害我至今,其實這世上哪有什麽真正的點石成金,那也不是什麽琉璃,那就是……那就是……”
他說不上來,有些卡住。
“普通的沙子。”穆元詠回答:“還要在高爐裏熔煉,你們那作坊的爐不錯,溫度應該很高——但是那并不是普通的沙子。”
這話說得那老板一愣:“你,你知道?”
穆元詠說:“我特地把配方帶過來。”
老板就說:“你既然有配方,為什麽還來找我。”
穆元詠看了他一眼:“當年的事到底是巧合還是你自己的一點靈光,為什麽別人沒有發現,為什麽獨獨是你,真的就是你所說……再也弄不出來,還是不想弄?我不相信絕對的巧合,我只是相信自己的判斷,沒有人能夠在沒有任何準備,任何知識基礎的情況下,靈光一現就能做出來這些,我只相信你,其實很早的時候就已經在做這項工作,除了熔這些你說的沙子外,你應該還做了其他的一些,只是他們都失敗了,實驗的成功确實需要那片刻的靈光,玻璃,就是你成功的産物。”
“但是,它們卻并沒有帶給你,你原本想要的一切。”
随着他的話語,老板漸漸露出有些失态的表情。
他說:“你說得沒錯,你應該能夠理解我,像我們這樣的人,天生就對一切抱有好奇,可是當我真正成功過後,得到的不是誇贊,不是贊美,而是貪婪,是占有,我只是不想看到世人異樣的眼光,也更不想看到世人的貪婪,所以我把所有的一切都毀了,你現在找到我也沒有用了,我已經不打算再做這些,這些沒有用的東西。”
“你沒有真正的去用,你怎麽知道沒有用。”穆元詠說:“玻璃可以替代窗戶,讓人的家裏在冬天不開窗也可以曬到陽光,玻璃可以作為護甲,保衛我們将士的生命,玻璃可以作為眼睛,讓那些視力受損的人再次見到清晰的世界,你永遠不知道它的用途有多麽廣,有多麽強——你只是就受到了一些打擊,難道就再也站不起來?邊關常年征戰,那曾經受傷退役的戰士,肢體不全,等到來年征戰,仍舊要申請前往戰場,人生就是一場戰争,從來不會只有一時的勝利。”
“你做好打算,從哪裏摔倒,就從哪裏爬起來了嗎?”
老板怔怔的看着他:“你說得都是真的,可是你又從哪裏知道?已經有人先創造出來了嗎?”
穆元詠說:“這些我總會告訴你,我只想問你,你現在真的就甘心放棄,哪怕我告訴你這一切?”
老板說:“可是我……而且我也不明白,既然你什麽都知道,為什麽你還要來找我,找我這樣一個失敗者。”
穆元詠說:“我現在所得的一切,都是別人的贈予,并不算是屬于我,屬于我們這個時代應有的東西,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難道我們這裏真的就不曾有,人類應該綻放的智慧,全部累積在那短短的幾十年,這實在不符合常理,所以智慧一直在閃光,只是缺少一個可以供它耐心成長的沃土,你就是我要保護的智慧之一,我會給你打造一個完全适合你成長的沃土,你可以盡情的利用他,玻璃,只是一個部分,你可以再去試着做更多,更奇妙的東西,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老板說:“我明白,雖然還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但是如今這個處境的我,再明白不過你的想法了,這個世界确實對于我,對于我這樣的人有許多不公之處,但是你,你又是何人,你能與這世俗所抗争?我又怎能相信,你又不是另一個何事賢,再次把我造出來的東西占為己有?”
穆元詠說:“忘記跟你說明,這裏自我介紹一下,我是當朝太子,穆元詠,你可以直呼我的名誨,這是我給你們的特權,在任何時代,你們這樣的人,都是應該被呵護的光。”
老板瞪大眼睛,想要跪下行禮,卻被穆元詠叫世人攔住:“還不知道您的名誨?”
“不敢當,不敢當,恕我失禮了。”老板說:“草民,岑子石。”
岑子石被穆元詠帶到自己着人建設的大作坊裏面,此時這會兒正熱火朝天,當時從吳秀壽帶來的那一批工匠,一部分随着孔稷去往礦山,一部分就在這裏了。
他說:“你以後就在這裏工作,玻璃這邊的就交給你了,晚上我會抽出半個時辰給你上課,你需要抓緊時間了,岑子石,我們的時間很寶貴。”
岑子石點頭,他說:“遵命殿下,但是草民不明白,是有什麽事情能夠迫害到殿下,讓殿下都趕到危機?”
“你這人,真是什麽都要問。”穆元詠笑了笑:“不過這樣也好,總好過那什麽都不問的,這樣說吧,我知道的這些是從另外的一個地方獲得的,那裏的人,比我們,比你們聰明百倍,他們創造了一個神奇的世界,他們掌握了電,掌握了知識最奇妙的力量,科技,我知道的這些都是他們在發展過程當中,棄掉不用的東西,你能夠想象,不,你想象不到那是一個怎樣的世界,那絕對比你想象的還要神奇百倍,千倍,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是,在将來的有一天,那裏的人回來到我們這個世界,他們将會帶給我們的,也許是機遇,但也有可能是災難……”
穆元詠頓了頓:“我說得這些,你能夠理解嗎?”
岑子石說:“殿下,其實草民能夠理解。”他說:“草民先前也在奇怪,殿下又是從何處知道的這些知識,但是現在,草民明白,草民會用盡一切來讓那裏的人來到這個世界之前,盡力實現太子眼中的理想世界。”
穆元詠很認真的對他說:“謝謝,謝謝你能夠理解我,謝謝你願意聽我說這些,我以為我除了孔稷再沒有人能夠聽我說的話。”
岑子石說:“殿下,我理解你的感受,常人沒辦法理解的東西,比如我腦袋裏面突然冒出來的一些想法,更比如殿下你在那樣世界裏看到一切,你就算說出來,很多人也是理解不了,哪怕他們就算真的親眼看過,他們所想的一切也不是你我之間能夠理解的。”
穆元詠就說:“是啊,所以我就什麽都不說,把結果擺出來就好了。只要讓他們真的看到,因此痛過樂過,才會理解。”
“身體總會比他們的腦袋要聰明一些。”岑子石笑了起來。
他朝殿下行了一個禮:“殿下,這裏就交給草民吧,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穆元詠回了一個禮:“你我之間,無需如此。”
“我們不是君臣,我們是站在同一個戰壕的戰友。”
晚上,文浩給穆元詠上課的時候,穆元詠對文浩說:“在歷史上,人類的智慧,不可能只局限于那一個時代吧。”
文浩說:“當然不是,但是歷史發展需要一個過程,就像是智慧也需要溫床供給養分。”
“那為什麽在那樣一個時代裏面全部爆發出來了呢?”
文浩難得的停頓,他說:“這個我沒辦法給你更正确的答案,我畢竟專業不是研究這一方面,雖然我對此事也有些興趣,你需要我們歷史學家的賬號嗎?我可以把他的聯系方式發給你,我想他也會對你很感興趣。”
穆元詠卻搖頭拒絕了,他說:“我想要的并不是歷史。”
于是文浩也沒有說什麽。
穆元詠說:“當我知道更多,我反而誕生了更多的迷惑?”
“你今天倒是提了很多問題。”文浩笑了笑:“比如說?”
“比如今天,我見到了一個人,我忽然就産生了這樣的思考,我看着他,哪怕他對于此刻的我來說微不足道,但是我仍舊想要給他機會茁壯成長,您,身為未來世界的高科研人才,我,對于您來說,一樣的微不足道,您是不是也是産生了這樣的想法,所以願意對我施予幫助。我想,在你們的那個世界,依舊還是那些蠢人多一些吧,你這樣的行為也并不是有很多人會認可。包括現在我所收到的一些幫助,都是來自于您私人的供給,我就想——”
文浩哈哈哈大笑起來。
穆元詠就頓住話語,看着他。
“不錯,你想的是不錯,看來給你上課沒有白上,你能夠領悟這個道理确實是有用的,同理,既然未來人有我這樣的,那自然也有不是我這樣的,他們不會個個都對你們有好意,也許有的想法會比你所猜測的更要惡毒,所以你更應該做好準備。”
“什麽準備?”
“不惜一切代價提升自己文明等級的準備,我會給你機會,給你十年的時間,你要讓你現在的文明,發展到我們這樣的水平來。”
穆元詠先是一愣,接着就笑了起來:“這可真是個嚴峻的挑戰。”
“你不是已經做好了準備嗎?”文浩說:“我以為你會一直一直的不向我提這件事。”
“因為先前沒有辦法确定您,到底是站在哪一邊。”
“那現在呢?”
穆元詠勾了勾嘴角:“現在,我知道,你從始自終都是站在中立的這一邊,你既不偏袒你所在的世界,也不傾向我所存在的世界,你只是中立,絕對的中立。”
“你明白這個道理就好。”
“我還是要對你說一聲。”穆元詠鄭重道:“謝謝。”
“不用謝。”
于是一切都在不言中,也許還有許許多多未說出口的話,都在這聲道謝當中說了所有。
穆元詠已經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補充完高中所有的知識,文浩這樣的身份,給他做輔導其實是有些屈才的,先前他想為什麽不讓其他人來代教,後來明白其實文浩給予他們的幫助,在那個世界裏也并不就是被人所贊同的,人都是自私的,對于那個未來世界來說,他們這群人自然是越蠻荒越好,這樣才好統治。
智慧,只是他們用來控制別人,淩駕在別人身上的工具——這樣的人,在他這個世界不少,在文浩所在的世界裏面,自然也不會少到哪裏去。
這一次課程結束以後,穆元詠想了很久,他想到自己關于未來的一切規劃,想到自己的國家,想到上一輩子的事情,他想上輩子那個時候,孔稷并沒有對他像這輩子這麽坦誠,那個時候會有文浩的出現嗎?
他們又是怎麽做的呢?
不知道為什麽,越想就越是不寒而栗,他在想,他上輩子的那個世界,真的就能夠從容的面臨這一場浩劫嗎?所有人都不知道,而唯一知道的孔稷,卻誰也不能說出口,包括他後面的性格大變,是不是也跟此事有關系。
他這樣想着,就忽然,忽然很想見一次孔稷。
他連夜爬起來,拿起筆給孔稷寫了一封信。
他在信裏面寫道:孔稷,我又想起上輩子的事情,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跟我一樣想起來,但是當時我并不知道你所說的未來世界,也沒有跟他們建立聯系,更不知道未來世界的打算,我們像這世界的所有一切還未知曉的生物一般,并不知道即将大禍臨頭。
那時候的你,承載着這一切,你又是做出了什麽樣的選擇?
你是否曾經想過,放棄自己的生命,來挽救我們這一群茫茫不知的愚人。
他寫到這裏,筆鋒忽然頓住,墨汁滴在信紙上,落下一個醜陋的痕跡,他忽然就有些難受起來,接着強行的壓抑住這莫名的情感,他收拾好情緒繼續寫道。
他說:“孔稷,今天文浩向我坦白,未來世界的人并不是個個都像他那樣,願意給我們幫助,就像我們這個世界一樣,有好人,自然就會有壞人,文浩至今不敢給我們太多的幫助,恰恰就是因為他們那個世界這樣想的人太多了,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連輔導都要自己親力親為……孔稷,我說這些,并不是想要讓你為難,我只是想起了你,想起了上輩子的那個你,我忽然覺得我,覺得這個世界對不起你,欠你的實在太多,我不知道要怎麽才能還。但是我想要告訴你的是,這一次跟上一世不一樣了,你不用為了斬斷這個聯系從而放棄自己,我永遠會站在你的身邊,包括我手上的人,包括整個大雍的百姓,我們都會站在一起,為此努力,為此奮鬥,就算真正的輸了,也沒有關系。”
“孔稷,我喜歡你。”
“願你一生沒有痛苦,沒有所謂的忍辱負重,願你肩膀上的擔子不再那麽重,我會與你分擔,我只願你幸福,快樂,平安,健康。願你收到這封信,能夠盡快回信,我想見你,很想,很想。”
穆元詠落下最後一個,在信上落上一吻,他着人讓其把信務必盡快送到孔稷手上,他說:“請用你最快的辦法,我很着急。”
那侍衛跪在地上,忙說定會讓殿下達成所願。
接着,就剩下穆元詠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室內,他看向遠方,說了一聲:“雲英應該已經出兵了吧,我給他的土/炸/藥,是已經提升過威力的,應該會發揮出不小的作用來……”說完,他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是好是壞,但是已經走了下去,要麽走完,總不能半途而廢。”
接下來就是大炮,再是槍/支,他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個槍林彈雨的未來,但是這些還不夠,遠遠不夠。
“還得再加把勁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