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暗流湧動(25)
穆元詠和孔稷的速度不慢, 但是孔稷習武較短,前期又主要是踏實基礎,而穆元詠更是還短一些,雖然重活一世, 但上一世不過是個半吊子, 這一世用心來也不過半年不到。
香茶本就是數一數二的高手, 自然不會被兩個後生給趕超了。
待到他們趕到的時候,香茶已經踩住一匍匐之人, 臉上寒霜密布,也不嫌髒污, 一手拽住那人的頭發:“你倒是還跑啊!”
夜裏太黑, 這兒又是路口,沒幾處人家,這黑燈瞎火的, 還真看不明白。
走到進來, 才見是個身材矮小之人, 蓬頭垢面, 衣服髒亂,難辨男女,只不停的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聲。
那把被香茶用暗勁制住, 仍舊掙紮個不停,幾次差點掙脫,又被香茶用力的跺了回去。
香茶力道彪悍至極, 一旁的穆元詠孔稷有些擔心她把人給踩死了。
那人不知是吃痛,發出一聲尖銳的嗚咽聲,下意思的想要蜷縮成一團。
“是人是鬼?”穆元詠短促的問到。
“能被我踩住,你說是人是鬼?”香茶此時也不顧忌身份, 脾氣被激得火爆,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
孔稷抓住穆元詠的胳膊,不讓他湊得太近,眼神有些忌憚——這人如此狀态,明顯不太正常,已不可作常人看。
香茶制得很費勁:“你們誰有個繩索,我們把它綁起來。”
——
掌櫃和小二正殷殷的盼着他們回來,即是欣喜他們出了外頭,哪怕是真的丢了性命,也怪不到客棧頭上。
一邊也有些隐隐的期待,如若那幾人當真了得,抓住了那個罪魁禍首,那麽如今門可羅雀的客棧就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可這絲期待太多微弱,所以兩人也不再打鬧,只是默不作聲的支着腦袋往窗外頭望,屏住呼吸的等待着一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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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他們并沒有等待多久。
就見沖到最前頭的女人,扛着個不斷掙紮的麻袋——這麻袋自然是孔稷從系統包裹裏取來,原本是裝着雜物,可後頭騰出來,舍不得扔就一時放進包裹裏,哪想到還真就派上用場。
他神情凝重,不若香茶打了勝戰似的興奮。
此時剛出京城不久,就遇上這樣的怪事,這方圓數十裏坐卧京城腳下,靠着皇城這麽近的距離,為何會出先如此怪物?
這被俘之人明顯不是正常家裏養大,孔稷幼年悲慘,一時不由得想得有些深遠。
“掌櫃的!”香茶如若勝利将軍,揚聲喊道:“我給你把人俘來了。正打算帶回房裏訓話,你要是不怕,大可一起上前來問問。”
那掌櫃抓着小二的手,不知是懼還是喜,抖着聲音:“謝謝客官,客官稍等片刻,我速速前來。”
他們帶的士兵早已把客棧把守得密不透風,可士兵主要是列陣殺敵,單打獨鬥的話卻是不行,帶兵的小将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沒有慌慌張張的追了出去,一來他們動作太快,二來,他對香茶也有信心。
此時為首的小将見他們回來,很是松了口氣,有心想要責備,卻又不好當着掌櫃的面多說,吩咐其他士兵休息,自己帶了幾人護在穆元詠的身邊,低聲道:“要是娘娘知道了……”
香茶卻道:“元哥這次出來,本來就不是游山玩水,他就是想真正的歷點兒事,如果我們把他包裹得密不透風,事事不讓他沾邊,那跟在家裏又有什麽兩樣,他大可不必出來,只悶在家裏頭,難道還能少學東西,又是何必多此一舉?如果真是遇事怕事,事事躲避,要你我又有何用,我們在他身邊可不是把他關着的,而是讓他放手去做去撞的時候少一點顧慮。”
“今日不過是一小客棧的奇異怪談,在明知咱們近百號人下,仍舊束手束腳,來日又撞上其他的事了呢?”香茶看似大大咧咧,卻竟是如此通透。
穆元詠不由得對她刮目相看。
孔稷一怔,忽然覺得自己反倒近局者迷,倒是香茶旁觀者清。
是啊,在當時叛王造反,如此混亂的情況下,穆元詠本來都逃到一半了,突然調轉馬頭要回去,他都肯答應,只因為他知道穆元詠心中有更不能丢下的東西。
他重活一世,看似萬事盡在掌握,對什麽都能看穿到幾十年後,可心裏又何曾沒有過半分郁氣。
他極力的想改變着歷史原有的痕跡,他到底不甘做一個随波逐流之人。
他是要證明。
他想要證明。
證明的,無非是自己,不是一個軟弱無能,不是一個只知用暴虐來掩蓋自卑,不是最開始他看到的那個穆元詠。
他們成長路上,從來不是順風順水,一路磕磕絆絆走來,唯有對方可以勉強取暖。
他不由得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最近倒是有些慌張了,是因為系統的突然改變,知道了未來很有可能突破壁壘,還是随着年歲漸長,随着穆元詠身份改變,知道自己不可能一輩子像以往一般當對方是唯一。
身份地位,社會階級,重重阻礙,不能再遮蔽自己耳朵,也更不能沉迷一時溫暖,逃避面對現實。
他孔稷,無論是此時的孔稷,還是當時的孔家子,何曾是個軟弱之人。
無論他是穆元詠的刀,還是仆從,還是知己,又或是親人。
都無所謂。
穆元詠所過之路,他孔稷如影随形,他所指之地,他孔稷就可為他取來。
心中積郁突然開闊,他心中随之一定。
為一個人好,從來都不是用關切之語,用擔憂之心阻礙對方往前走。這路上從未少風雨,攔住一時攔不住一世,大可抛開心扉,相攜而行,不過一起闖罷了。
香茶一句話,堵住了小将,點醒了孔稷。
反倒是穆元詠這個當事人抓了抓腦袋:“快別磨叽了,這人到底為何成如此模樣,又為何來到此處,更為何行兇吃人,處處疑問,你們再杵在這兒,死了怎麽辦?”
孔稷:“……”
就在他以為這人是真的沒心沒肺的時候,卻見他嘴角露出了個笑容,拿手悄悄的拍了拍他,路過之時,一聲輕語飄進他的耳朵裏。
“你別懊惱。”
穆元詠一直觀着孔稷,又怎不知在香茶那句話說出來以後,這人眼裏的悵然迷惘,接着又轉為開闊和堅定。
他本不是個心思敏感之人,但卻願意觀察孔稷的每一絲神情,每一個神态。
無他,不過只是在意而已。
在意到哪怕是這麽漆黑的夜裏,借着月光,他也是不由自主的尋着這人看了過去。
明明他極力的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只默不作聲的站在他的身後,但在他眼裏卻耀眼如火炬,無人能蓋其光芒。
他這一句打岔,讓香茶一拍腦門,原本還覺得這家夥哪怕被捆在麻袋裏頭也不安生,煩躁不安,現在感覺掙紮力漸消,不由得暗道不好:被真是快死了哦。
當即火燎火燎的往屋裏趕,也不走正門,翻着窗子就給躍進去了。
身後原本還有些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阻礙到殿下的小将:“……”其實你就是湊熱鬧不嫌事大吧。
香茶一動,身後的幾人也跟着動。
他們先前争論了一會兒,卻并不久,等他們解了麻袋,拿繩子給人捆上了,掌櫃的,還有小二才姍姍來遲。
“這會兒,正好,人都來齊了。”香茶道了一句,無視掌櫃的戰戰兢兢的樣子,視線落到一旁小将頭上。
他們是太後私募的精兵,一直沒有停過操練,不比被克扣軍饷無所事事的守衛,他們有的去過邊關,有的去過疆外,大大小小的戰事沒歷過上百,也歷過數十。
他們都是身世悲慘之人,被太後秘密尋來養大,心裏對太後忠誠不二,而太後也從來沒有把他們當工具。
大概是太後在母子感情上受挫,對他們頗有些移情,很是照顧。
有的還能被太後叫出名字來。
而這小将就是其中之一,他原名不可考,對父母的印象只有一張臘黃枯瘦的臉,和帶着饑餓的垂涎。
這幾年雖無大戰,但邊境卻從來沒有安生過一天,再有稅銀年年加重,餓死的百姓無數。
這時候哪有什麽親情,仁義道德,只有最最基本,也是最最現實的饑餓。
民以食為天,亦可以食覆天。
這是太後曾經說過的話,她老人家早已看穿大雍背後的淤積。
有人活得醉生夢死,花團錦簇,覺得大好河山一片安好,有的卻生活在絕望當中,從無有一日覺得生而為人。
這世界早已被人割裂成兩片,一片在上,一片在下。
上是天堂,下是地獄。
而他,被取名為閻羅。
此時看到香茶的目光,他信步上前。
被捆綁的結結實實的人在蒙頭亂發間,明明發出警惕的野獸嘶吼,卻露出一雙清澈見底的雙眼。
閻羅下意識的一怔,避過這雙有別于臉上污濁的清澈雙眼,落到他身上的一處。
“你的袖中劍傷到他了?”這話毋庸置疑,問的是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