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是我殺了他。”
莊皓旸對自己那一瞬間的猶疑和停頓下了如此的評判。
“晧旸?”身旁的人驚異不已,“你怎麽會這麽想?!”
他擺擺手,背過身去:“讓我一個人待會兒,拜托了……”
那人看了他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走出了房間,并替他帶上了門。
莊皓旸在床上呆坐了許久,只要閉上眼,就會看見站在石壁下仰頭看着自己的莊欣怿,他瞪大了眼,眼中盡是震驚和絕望。
小怿死了。
因為他心懷怨恨無法釋懷,因為他将幻覺和噩夢與現實混淆,因為他一瞬間的遲疑和絕情,小怿死了,他毫無疑問地是殺人兇手。
他是重生到過去的人,因為經歷過未來,所以恨着這些背叛者。口口聲聲說着要報複,不過是為了自保。他是個懦夫,害怕再次被背叛和死亡,卻沒有勇氣正面應對,只會想着憑借已知未來的優勢來防備和提前下手。
老天也看穿了他的卑鄙,所以才讓這一世發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失去了預知未來的優勢,懦弱的他變得更加膽小和驚疑不定。
末世災難讓他與衛程、羅瑞和袁文祿這些人失去了聯系,而唯一留在他身邊的莊欣怿,是上一世傷他最深、也是他最害怕被背叛的人,他所有的防備和疑心都用在了這個人身上。
疑鄰盜斧,無論莊欣怿做什麽說什麽,在他心裏總抹不去背叛者這一标簽。是真情還是假意?是真實還是表演?他越猜越疑,越疑越怕,直到他的防備和懷疑逼死了莊欣怿。
他真是個卑鄙小人,為了自保竟忍得下心将弟弟推向死亡。
就算拿到了對方私下交易和聯絡的證據又如何?父親說的話他真是一點也沒聽進去。
——我們畢竟是一家人,他犯了錯,也應該多多包容。
——你別想得太極端,和他談談,好好勸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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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做到。
表面上他好像包容了莊欣怿的小動作,帶着他逃亡,但實際上他卻總是想着前世的事,想着背叛的事,輕易被幻覺和噩夢挑起極端的情緒。
他是和莊欣怿談了,但是他都做了什麽?他只是一味地質問,沒有勸慰,也沒有深入地去聆聽對方,了解對方。
莊欣怿到底是怎麽想的?他隐瞞了自己的事是什麽?他是不是有什麽苦衷?這些事他都沒有去考慮,他只記住了上一世的痛苦絕望和仇恨。
明明現在已經不是上一世的未來了,自己憑什麽認為莊欣怿還是上一世的他?他只不過才做了些小動作,還沒有真正傷及自己和父親,自己卻以上一世的認知去苛待這一世的他。
可是他一直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直到莊欣怿在他的遲疑之下選擇只身赴死引開屍潮,那一刻帶來的沖擊,徹底地改變了他的認識。
如果易地而處,他會做出一樣的選擇嗎?他會為了誰而義無反顧地放棄自己的生命?即使這個人疑心自己,防備自己,在伸出援手時甚至會遲疑。
或許這個人會是父親,但無論這個人是誰,他一定對自己非常重要,是重于自己的性命和尊嚴的人,而絕不可能是自己想要背叛的人。
是的,直到那一刻他才知道,做出這樣選擇的莊欣怿,不可能是他一直認為的背叛者。
——小怿一定有什麽苦衷!一定是自己誤解他了!
但是莊欣怿已經死了,他本有機會了解真相,現在卻無從探尋。就算找到了又如何?人已經不在了,他的後悔和歉意,莊欣怿再也感知不到了。
莊皓旸慢慢睜開眼,他眼中所見的事物,好像全部變成了灰色,正如他現在被悔意焚燒為灰燼的心。
“小怿……”他呢喃着這個名字,理所當然地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晚了,現在後悔也沒用了,一切都晚了……
~*~
直到日落,莊皓旸才從床上爬下來。
他在床上保持同一個姿勢呆坐得太久,導致肢體變得麻木遲鈍,剛落地時沒站穩差點撲倒在地,好在及時伸手撐住了床,扶着床沿過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來。
站起來之後他動了動左腳,腳踝處有些疼,好像是從石壁上跳下來時崴到了這只腳。
一旦觸及那段記憶,心裏就開始抽痛,他閉了閉眼,勉強将莊欣怿的背影和哨音從腦海裏壓下去。然後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朝房門處走去。
打開卧室的門,莊皓旸就看見了圍坐在外面房間的四個人,三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聽到開門的聲音後,全部轉身回頭看向他,而其中一人立刻起身朝他走來。
“晧旸?你好些了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在這裏看見熟悉的人,讓莊皓旸有些意外:“衛程?你怎麽在這裏?”
衛程被他問得一愣,随即說:“是我們将你帶到這裏來的啊。之前在那間房裏,我還跟你說話來着,你沒注意到?”
莊皓旸搖搖頭。
直到剛才下床時他才回了神,而之前見了誰,又說了什麽話,他一概不記得。
衛程連忙說:“沒事沒事,那你要不要……”
莊皓旸看了一圈大概是廳堂的房間,直接打斷了衛程:“我的東西呢?”
他還記得自己在逃命的時候背着野營背包,從石壁上跳下來的時候還因為背包的重量而朝前摔倒,扭傷了腳。
“呃,放在桌子後面。”衛程指了指牆邊的長桌,“你要找什麽?”
“我要回去。”說着,莊皓旸便朝長桌走去。
衛程跟着他走,追問道:“回去?回哪裏去?”
“那個巷口,我要回去找他。”
“什麽!?”衛程連忙攔住準備彎腰去撿背包的莊皓旸,“你知道現在什麽時候了嗎?你知道我們現在在哪裏、離小鎮有多遠嗎?萬一你在路上被喪屍襲擊了怎麽辦?”
莊皓旸壓下他的手說:“不知道,但是我一定要回去。”
“你回去又有什麽用,你明明清楚,被那麽多喪屍圍攻,你弟弟他……”
“別說了!”莊皓旸大喝一聲,沉默片刻,他還是堅持道,“我要回去。”
“晧旸!你怎麽……”
兩人正僵持不下,房間裏圍觀着的三人中,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大漢猛地将手裏擺弄的扳手一扔,大聲說:“小衛,你別攔他,他想送死讓他去!”
衛程為難地看了一眼說話的大漢,在那邊坐着的另一位看起來只比衛程稍年長一些的男人連忙說話打圓場:“老唐,我知道你也是好心,說話別這麽沖嘛。”
“別沖?我們冒着生命危險将他救回來,他出來一句感謝的話不說,就急着回去送死,你讓我別沖?”老唐重重地哼了一聲,“我就是個暴脾氣,不愛聽別聽!”
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女子開口了:“我就不愛聽,哪有你這麽說話的,不會說別說。”
“你——”老唐氣得直瞪眼,但對方是女性,他又說不出什麽重話。
“雨晴你跟着起什麽哄……”
女子哼了一聲,對着勸和的男人說:“你跟我們說什麽說呀,你趕緊去勸勸衛程他朋友,他快要攔不住啦!”
“哦哦。”
男人立刻起身,走到衛程旁邊,擋住了莊皓旸的去路。他力氣比衛程和莊皓旸都大,一把就将莊皓旸的背包給搶了去。
“我說這位朋友——”說着,他轉頭問衛程,“怎麽稱呼?”
“他姓莊,莊皓旸。”
“莊老弟,看樣子你比我年輕幾歲,你就聽大哥我一句勸吧。”男人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天黑路遠,你一個人去實在危險。我理解你的心情,要真想回去,我們也不攔你,但好歹明天天亮了再走。現在就坐下來,吃點東西,好好休息一晚,才有力氣啊。”
男人見他沉默不語,又勸道:“就算你今晚能安全回到小鎮,這黑黢黢的什麽也看不清,你怎麽找人?你想找人,首先得自己有能力去走去看,你說是不是?”
這個男人說的話句句在理,特別是他和衛程不一樣,他的話語向莊皓旸表明,他不認為莊欣怿肯定死了,他支持莊皓旸去找人,但只是現在時間不合适。
莊皓旸這次聽進去了,他點點頭,接受了對方的建議。
“好好好,莊老弟,來,吃點東西。”男人轉頭對衛程說,“給你朋友找點吃的吧。”
“謝了。”
衛程說着,輕推着莊皓旸去剛才他們圍坐着的矮桌旁,讓他在矮凳上坐下,給他拿來了水和幹糧。莊皓旸道了聲謝,接過食物,食之無味地吃了起來。
那個勸說他的男人放好手裏的背包,也跟了過來,坐在名為雨晴的女子身邊。
“莊老弟,還沒自我介紹,我叫楊凱,是衛程的朋友。”然後他摟着雨晴說,“這是我老婆,舒雨晴。”
“去,沒領證,誰是你老婆。”舒雨晴說是這麽說,但很自然地靠在了楊凱的懷裏,然後她瞟了一眼對面沉着臉的唐姓大漢說,“暴脾氣,你不自我介紹一下?”
“哼。”老唐一甩手,站起來,徑直走到另一間房,砰地關上了門。
楊凱随即打圓場說:“那啥,老唐就是這樣,說話重了些,人不壞。”
莊皓旸咽下口中的食物,說道:“之前……謝謝了。”
在這些人的勸說之後,他也冷靜了下來,有些事他要做,但的确是急不得。他們将他從危險的屍潮外圍帶到了安全地帶,的确是救了他的命。
只是,他無法接受莊欣怿的死亡。他因為自己而死,或者說被自己逼死,而自己還好好地活着。
——還不如當時追上去,同他一起死了。
那他就不用像現在這樣,被後悔鞭笞着內心,片刻也不得安寧。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沒能趕出來_(:3」∠)_ 最近的情況是這樣的……
要學車,想趕着寒假考完,就得加班加點地練,從今天起就是早上七點半開始練到中午。
還要陪麻麻,因為她更年期抑郁,不舒服,陪她去治療去散心,還得随時陪她說說話摸摸頭什麽的。
所以有時候可能會不能及時趕出來,希望大家能夠諒解OTZ
看着麻麻那樣難受,我也很難受,希望她能早點好起來。